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宫墙杨花,宫墙杨花。
亡我刀下,死我刀下!
楚冉蘅的身影极有压迫感,元帝印象中那个清冷淡漠的后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狱染满污血归来的亡魂。
地狱罗刹归来,曼珠沙华滴着血,浓稠的血液落在泥土中。
溅扬在来者刀上。
楚冉蘅的手指握紧了刀,锋利的刀刃下一刻似就要割断人的喉咙。
满地的禁军,七横八竖,明明未死,此刻,元帝竟只觉得那些都是罗刹行过后留下的满地尸体。
一身白衣无尘,却在红彤彤的晨光缭绕中变成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楚冉蘅步步走来,步步逼近,刀拖在地上,刀尖滑过地面的声音让人心悸。
元帝猛地一下摔落在地,内侍看着元帝摔倒在地,却没有去扶。
元帝伸手,指着楚冉蘅,
“来…来人……刺客……刺客。”
元帝的声音似患了哮喘一般,呼吸急促,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声音嘶哑,弱小得不到五步便能消散。
楚冉蘅提起刀,刀的寒光明晃晃地照射在元帝眼睛上。
楚冉蘅道,
“臣不过是有事要与您说,陛下缘何怕成这副模样”
元帝颤抖着,哆哆嗦嗦往后退,手脚并用,却无力起身。
楚冉蘅挡住了元帝面前的光,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刀锋,他的声音响起,依旧低沉,却像是从鬼魅之处传来,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陛下杀一个人,就多将一份权势掌握在自己手中,那陛下希望这大周朝堂空无一人,不如,就由陛下开始,如何”
楚冉蘅手中的刀已离元帝不过一尺。
内侍和几个宫人眼神一交流,齐齐倒下去,像是被吓晕了一般。
偌大的大殿,竟没有一个人能出来护住元帝。
楚冉蘅淡淡道,
“就算是皇帝又何妨这守卫森严的大殿,可有一个人能护你周全”
“我入此殿,拔刀相向,不过如入无人之境。”
楚冉蘅的手摩挲过刀柄,
“这柄刀,陛下该不会不认识罢。”
楚冉蘅猛然抬眸,曈曈而起的旭日射入大殿,只让人觉得衣不蔽体,手脚冰凉。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
楚冉蘅道,
“这柄刀,是陛下用来葬送我楚家上下满族的利器,如今,用陛下的血来祭奠此刀,重新开世见光,想来是最好不过。”
元帝动都没有力气再动,哆哆嗦嗦地瘫坐在地,四肢僵硬,喘息艰难,几乎断气。
楚冉蘅道,
“别以为这个位置,你坐得安稳,总有一天,会有他姓取而代之。”
楚冉蘅抬眸,一双眸中情绪淡漠,竟一瞬间再不见凌厉。
“臣言尽于此,只是这刀陛下用得不趁手,自然该由臣下保管,至于如何去用,陛下便要好好小心着些了。”
楚冉蘅转身离去,元帝的手一直指着楚冉蘅,
“孽……孽……”
一行背着包袱的宫女恰巧出门。
楚冉蘅抬步出来,就见宫长诀站在门口。
楚冉蘅下意识侧过身去要躲,宫长诀却一眼看见他被血染红的白衣袖。
宫长诀失声道,
“怎么回事。”
楚冉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只是御林军带了刀,难免受些皮外伤。”
宫长诀从裙子上撕下布条,紧紧绑住了他的伤口。
背着包袱的宫女窃窃私语,
“这不是楚世子吗”
“我听说他们前几天回来了,原来是真的。”
“楚世子为何在宣室殿受伤,血都染红了袖子了。”
“我的天哪,这伤得只怕不轻啊。”
若素冷着一张脸道,
“还在说什么耽误了时间,一个也别想出宫外放,都在宫里熬成老姑娘吧。”
几个背着包袱的宫人忙道,
“若素姑姑,我们没说什么,这就走,我们不说了。”
若素转过身去,不再看众宫人。
宫人却伸长了脖子往宣室殿门口看。
到了宫外,一行宫人四散而去。
宫长诀拉住楚冉蘅的衣角,急道,
“我们快走吧。”
楚冉蘅却不动,拉紧了宫长诀的手。
宫长诀回头,对上那双带些琥珀琉璃棕色的眼眸。
楚冉蘅道,
“不是回去的时候。”
话音刚落,若素马上上前,道,
“太后有旨——”
楚冉蘅坦然撩袍而跪,宫长诀糊里糊涂地跟着跪下。
若素道,
“哀家之长女玉尘——”
若素停顿了一瞬,似出了神,又马上继续道,
“哀家之长女玉尘,温皓贤淑,厉数险而归来,尚不改颜色,天旨注定,姻缘从此,现将哀家之长女玉尘,赐婚于定王楚冉蘅,另择日完婚,不得有误。”
宫长诀面色有些诧异,看向楚冉蘅,
雍德熹恭江山亡(14)
雍德熹恭江山亡(14)
啪嗒一声,一个人的筷子跌落在地,街上静得竟可尽闻筷子落地之声。
清冷的月光冷淡,一撒遍布千里,如轻纱一般笼罩月下万物,楼阁寰宇,华灯人街,连同这淡薄的月光,全都停止了流动。
月下一双璧人,一个紧闭双眸,清艳的容貌不见半分生气与血色。一个白袍染血,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
天地间安静得像此刻时光停止,月攀升得极高,冰冷刺骨,颤动缕缕不成阵的乌云,凝结成冰,一击即碎。
长长的街上,风荡涤过街,空洞地发出呜呜声。
在极明亮的灯火中,楚冉蘅跪倒在地,颓丧与凄寒在他身上绵延不绝。似乎已筋疲力尽,临近消逝。
更露一滴滴地落下,水滴一滴滴破灭,绽放出无力只能赴死的死亡之美。
风拂过,浸染血色的青色衣袂和白色衣袂起起伏伏。
似乎世界都失去了声色,只能看见无数的人向青年和少女的方向涌去,所有人的口一张一合,表情或惊恐或哀凄,像江流涌入大海一般,人们向着夜色下的绝望之人涌去。
不远处的宫门高阔寂寞。
镌刻雕绘,巧夺天工,却冷得像冰,封住千里寒霜,隔开内外两个世界。
清风彷徨,枯柳成行,远处的山峦起伏跌宕,人心动荡。
宫长诀睁开眼,入目是左氏担忧的眉眼,正侧着身子,用绣帕捂住口鼻无声地抽噎着。
似已哭了许久,眼睛红红的。
屋中的下人跪成一排,烛火照得室内恍若白日,点了不知有多少蜡烛,烛花在屋中盛开着。
随着嬷嬷的一声“小姐醒了!”,一室人皆看向那张雕花大床。
宫长诀缓缓起身,眼前的一切仍不明朗,朦朦胧胧,染上烛光昏黄,像是在夕阳下看见的昏黄晚霞。
她一瞬联想起的,是暗阁桥上,她和楚冉蘅坐在桥上,楚冉蘅看着她的眼睛,他眸中那一刻的默默深情与温柔,
“我从前觉得,时间很重要,地点很重要。”
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可是最重要的,却是我眼前的人。”
霞光万丈,将他眸中流转的光反射得瑰丽而璀璨。
世间没有可比拟之色。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楚冉蘅一身是血,将几乎要昏迷过去的她抱起。
那双手如此有力,重重的一步步向前,一步步沦陷。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冷冽的晚风中响起,抚慰她一切的恐惧和不安,
“长诀,我们回家了。”
宫长诀一头黑发愈发衬得她面色莹白。
削瘦的肩膀撑不起衣衫,松松地贴在她身上。
左氏握住宫长诀的手,
“长诀,可还有何处不适”
宫长诀急道,
“我没事,楚世子呢,他可好”
烛光摇曳在她有些湿润朦胧的眸中。
左氏低头掩饰着自己通红的眸子,压抑住哽咽道,
“定王世子无事。”
左氏道,
“这次没有告诉你,只恐你多想,这些都是你叔父与定王世子商议而定,你与他受伤都非真,只是为了蒙蔽耳目,自然无事。”
宫长诀不解道,
“既然无事,那母亲为何要哭”
左氏握住宫长诀的手一松,泣不成声,
“你…父亲…他在鄞州战败了,生死不明。”
宫长诀眸中的光猛然一坠,
“母亲,您说什么”
左氏道,
“如今定王世子的做法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逼得元帝不敢因为我们没了倚仗就对对我们下手。可是…你父亲…”
宫长诀指尖冰凉,却紧紧握住左氏的手,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安抚道,
“母亲,没事的,天不遣维世百夫长,父亲一定会安然无恙归来的,别担忧了。”
两个人一个哭,一个在笑,心却都在不断地下坠。
宫长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侍花的小丫鬟说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夜凉如水,月色冰凉,她只觉得天地之广阔,竟无处可容身。
梳妗上前,担忧道,
“小姐,外头露重,着凉了怎么办。”
“回去吧。”
梳妗为宫长诀披上一件披风,宫长诀拢了拢衣衫,抬眸看着零零散散的星子。
宫长诀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梳妗退后半步,站在她身后,
“夫人世子,还有二小姐,大家都有意瞒着您,他们瞒得这么辛苦,梳妗怎么敢说”
宫长诀忽然苦笑,
“元龄拦我,不许我出门的时候,我以为她真的是担忧我未出阁会败坏了名声,原来,她是怕现在父亲下落不明,宫家没有了任何倚仗,我出了门,离开宫家庇护,元帝会趁机对我下手。”
“可是为什么,元龄尚且年纪比我小,她都可以知道,我却不能”
夜色中,不知是倒映的月光还是她眸中的泪光,她的眼睛在隐隐闪烁发亮。
她不是想要知道什么,而是她从重生以来,就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相信自己能负重托,能承受住所有的一切。
否则,她纵使再使尽一身解数,在一个一无所知的环境里,所有人都瞒着自己环境里,她一样握不住所有的一切,不能改变那些倾覆而来的现实和变数。
她想要,仅此而已。
梳妗上前,道,
“小姐,二小姐是自己偷听了二老爷和世子说话才知道的这事,而您,却是世子一遍遍嘱咐过夫人的,说决不能让您知道这件事。”
花枝带露,在夜色中轻轻地摇晃着。
梳妗道,
“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您,是楚世子一直提醒,请夫人千万勿要走漏口风,惹您担心。”
“毕竟,若是老爷……真的出了什么事,您只怕会崩溃。”
宫长诀握住了微微滑落的披风,眉眼坚定,
“父亲不会死的,我信我的判断,更信父亲,他是善军布阵的将军,带着近二十万的大军和最顶尖的高手,再不济,那些死士也一定会护住他。他怎么可能无端端生死不明。”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