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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蔡谟羊璞等人脸色已是一片铁青,下意识望向沈哲子,发现他还在望着那谶语怔怔出神,眸中便闪过一丝狐疑。继而视线又转向卢铖,却见他神色惨淡,视线游移不定,眸光不禁变得冷厉起来。

    谶语天成,果然晦涩难解。恕我才疏学浅,穷思竟然无一所得。不知诸位可有见解?

    沈哲子抬起头来,一脸好奇状望向众人,而他视线所及,众人或是垂首躲避目光,或是回以怒视,但却无人回答。

    看来诸位都是不解,难怪卢师君叹言仙力伟岸,人力有穷。不过年少性狂,我却不信都内群贤毕集,竟无一人可解此谶。请诸位放眼看我先前所言人力之无穷,顷刻之内,此谶便可传遍此处,俄尔便是全城!

    沈哲子大笑一声,起身洒然而去,留下一众人或疑惑不解或咬牙切齿或忧心忡忡。

    卢铖眼望着沈哲子背影,脸色青白不定,继而转望向彭城王,涩声道:大王

    彭城王闻言后,却是忙不迭自席中跃起,狂奔向沈哲子:维周且稍候,我实在好奇你所言之人力无穷,可否同行一观?




0606 唯恐天下不乱
    这一条谶语真的很难解?

    场内若是不算各家仆役护卫,统共二十余人,人人脸色都不甚好看。即便是有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味过来,可是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继而缄默不言。

    此时场内最为焦灼的无疑是卢铖,他这一套把戏做的很漂亮,乃至于堪称完美,几无瑕疵。但正因如此,所害尤深,而且是根本就有苦说不出。

    他的视线始终在一众亲信弟子身上游弋,心内已经可以肯定当中必然埋有奸细,只是不知人数具体有多少。等到沈哲子离开后,他思绪才又收回来,不得不面对他根本就怯于面对的局面,该要怎么办?

    承认自己是在做戏,谶语被奸人掉包,他没有丝毫污蔑琅琊王氏的动机和心思?

    这想法一俟浮现在脑中,即刻便被他给否定。这是一条确凿无疑的思路,要抹杀掉他过往几十年所经营积累起来的一个形象!如果身上那些神秘色彩被剥离,他与寻常一游食难民又有何异?就算不说眼下已经得罪了的琅琊王氏和吴兴沈氏,单单以往受其蒙蔽的人家,都必然要将他置于死地而一雪前耻!

    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谶语天成,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心内有了决定之后,卢铖暗暗给身畔几名弟子打了一个眼色,口中怪叫一声,两眼一翻蓦地从席中滚落下去,昏厥在地。

    师君

    左近众人还沉浸在那谶语带来的震撼,再见这一异变,下意识惊呼一声。

    卢师元气大损,法力耗尽,亟待休养!

    几名弟子见状,纷纷行上来将昏厥的卢铖搬上了步辇,继而便匆匆离开。

    旁边人看到这一幕,眸中各有幽光闪闪,虽然不乏人明知老东西是在作假,但却并未上前阻拦。他们心情也纷乱到了极点,根本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卢师君既然法体欠安,于礼要前往探问。

    待到卢铖一行离开后,蔡谟也蓦地站起身来,想要抽身离开。

    道明兄,你

    羊璞见状,连忙伸手抓住他衣带。蔡谟转回头来,递给他一个隐晦眼神,羊璞下意识站起身来,随行跟上。

    蔡公,羊公,你们

    众人见状,纷纷傻了眼,彭城王已经跟着驸马逃离此地,卢师君又诈病退场,场内唯有这两位身份资历最高,居然也要抽身而去,那眼下这件事该要怎么办?须知场外还有上万人伸长了脖子等着揭晓答案呢!

    卢师君仙家伟力,非俗言能解。且宜转交宿卫封存,稍后再做处理。

    蔡谟倒也还算厚道,临行前总算交代了一下,继而便匆匆离场。留下场内那些人面面相觑,深悔自己腿太贱,老老实实待在场外不好?

    场外众人眼见那怪异场景,心内好奇不免更加炽热,有些自持身份者还待要举步入场,却被场内相识者连连摆手制止。继而又有大量宿卫冲入进场,将此处牢牢包围起来。继而,整个场外议论声便大作。

    蔡谟与羊璞一前一后,待到行至一个少人所在,羊璞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拉住蔡谟低语道:道明兄,如此妖言现世,若就置之不理,由其扩散,实在不妥

    蔡谟转过头来,脸色不慎好看,示意身边家人将此处圈起,行至羊璞面前低语道:当日国丧,我曾见先帝衰容,非是良态

    这这

    羊璞闻言后,两眼都惊骇凸起,口中吃吃不成语调。

    蔡谟见状,心内已是一叹,不乏深悔。如今再回想早前太保所言,虚而益虚不是善策,原本他是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却身受所害。

    王舒究竟是不是害主的的卢马,而这谶语究竟是天成,还是有心人刻意做局?蔡谟眼下心绪杂乱,根本就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是脑海中诸多杂念涌上心头,大多都是有关于国丧前后的看起来有些不寻常的一些细节。当一个骇人的可能摆在眼前时,这些怪异的细节似乎也有了一个解释,令人不敢深思。

    当然蔡谟也明白,无论事实究竟如何,这一条谶语注定只能是妖言!他心内虽然杂念诸多,说到底,是他已经不再信任琅琊王氏,不愿再搀和与王氏有关的事情。早先豫州人家发起进攻,明明是王氏自己家门不靖,结果却是他受害尤深。

    今次这一件事,开端已经如此骇人,后续还不知将要如何发展,又会有多少人卷入进来,他更加不愿涉身其间,否则或就要成为某些人的替罪羊!

    羊璞那里还在消化蔡谟所言,良久之后才颤声道:那眼下之事,该要如何处理?难道就由之

    此事非你我能度,偶涉其中,已是不知自爱。唯今之计,且使人急信传告太保,而后闭门自思自省吧。

    蔡谟叹息一声,语调不乏怅惘。面对这样的局面,还肯通知太保一声,于他而言,已是仁至义尽,绝无可能再有更多支持。

    卢铖是不是妖言惑众?那位沈驸马是不是苦心做局?这当中究竟还有怎样的隐情?事态会如何发展?他都不关心,都不愿闻,甚至于希望自己能够一无所知!

    用来安置印刷器械材料的竹楼内,一众世家子们早已经被召集起来。他们先前也有围观,这会儿心内也是不乏好奇,待到沈哲子返回,纷纷发声询问起来。

    可是当沈哲子将那所谓天成的谶语写在纸面上时,众人脸色也都变得煞是精彩,心内甚至洋溢着一丝太过荒诞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江虨才开口问道:驸马,这这谶语

    方士邪声,不足深论!君王圣体,岂容暗害!

    沈哲子低喝一声,直斥这谶语不足信。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松一口气,他们不是为谶语所指向之人担忧,而是这件事本身就难以接受,简直就是在挑战他们的认知底线。

    既是荒诞之言,是否还要宣之于外?

    江虨又小声追问一句。

    内外万数人等齐观,封得住吗?

    沈哲子反问一声,继而便叹息道:纷乱之世,若欲成事,正为本,奇为辅。言非出于我,不过转载而已。

    我不是谣言的生产者,只是一个搬运工。

    众人闻言后,俱是若有所思。随着沈哲子一声令下,于是便分别任事,有的排版,有的裁纸,有的调墨,紧张忙碌起来。

    彭城王站在楼外探头探脑,脸上颇有几分惊魂未定,看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楼内诸多新趣事物俱都视而不见,只是可怜巴巴的眼望着沈哲子,待到沈哲子行到近前来,便上前拉着他衣带涩声道:维周信我,我实在实在不知

    看到这位宗王因为区区一条谣言就吓得魂不附体,沈哲子也禁不住感慨,王氏权门实在积威太重,很难彻底的动摇连根拔起。不过这些宗王们今日之落魄,又何尝不是前事有注定?

    若非司马家父子为了夺国,大肆笼络结好世家,世家未必会演变成一个畸形的庞然大物。而为了扼制这个庞然大物,便是宗室弄权,八王作乱。历史倒车不是那么好开的,不独害己,更会害世!

    大王毋须惊慌,此事众目有观,清者自清,谁又能独咎大王呢?

    沈哲子笑着安慰彭城王一声,不过这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这司马纮自己要去交好神仙,请到家里供养,没想到招来一个惹祸精。火会不会烧到他身上,沈哲子也不能预见,对此也压根不关心。

    司马纮听到沈哲子的安慰,心绪倒是安定几分,转而又皱眉道:卢师之能,我是屡见深悉,此谶天成,实在是让人唉,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这时候,又有大量人往沈哲子所在涌来。两位师君接连昏厥离场,究竟是怎样的妖邪在作祟,实在是让人好奇到了极点。眼下其他知晓答案的或是已经抽身离开,或是被宿卫包围起来,唯独沈哲子这里还能接触到,自然蜂涌来此想要解惑。

    沈哲子自来也是不惧大场面的大心脏,登上高台示意众人暂停喧闹,大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万众千声,顷刻间实难尽告。幸在人力精用,亦能通玄,请诸位稍待片刻,卢师君所请仙谶,很快就会分付诸位手上!

    说着,他大手一挥,早已得令的家人们当即便一拥而上,将竹楼四壁拆除,内中情形霎时间便暴露在众人眼前。看了两场师君耍戏,沈哲子这里表演欲也是极强,有所不同的是,师君们那些鬼神技法太过玄虚,而沈哲子所准备的却是人力完成,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可见。

    于是在万众瞩目中,那些世家子们在经过最初的诧异混乱后,继而便有条不紊的排版涂墨印刷。一张张印刷着那条所谓仙谶的纸快速产生,墨迹稍干后便堆叠在一起,等待发放。而沈哲子为这一次准备的也充分,准备了一批铜版活字,省了雕版的工序,印刷起来自然快捷。

    围观者们看到这神奇一幕,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于是场中便出现前排人全神贯注,屏息凝神,而后方看不到的人则吼叫连连,乃至于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沈家加上几位宗王的护卫们在此牢牢保护,几乎要被涌动的人群给冲垮。

    过了小半个时辰,表演终于结束,其实是准备的用料告罄。但是谶语也已经被印刷出了数千条之多,江虨等人意犹未尽的收手擦汗,退到一旁去休息。而那些印刷出的谶语则被装在箱子里,由护卫们抬出,寻找到一个顺风的高处,被一把一把的倾洒下去。

    纸条漫天飞舞,仿佛大雪飞扬!



0607 不复清白
    蒋陵左近,早已乱成一团。流言四起,争执互斗末将谨遵太保之命,察知不可为,便即刻率部返回,不敢现身人前。

    台内太保官署中,赵胤垂首禀告道。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听到赵胤的回报,王导脸色复又凝重几分。一俟察觉到隐患所在,他即刻便命赵胤出都,想要将事情压制在可控的范围内,但终究还是为时已晚。

    稻稗共展,的卢镇南

    眼望着赵胤送回的这一张所谓仙谶,王导默然不语,然而冷汗却从鬓角悄然渗出,袖中的双手甚至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他所惊惧的甚至都不是这谶语字面上所延伸出来的意思,而是那背后所蕴含的浓烈恶意。

    你可曾看到了蔡道明?

    良久之后,王导才开口说道,声音略显沙哑微颤。

    末将未曾见到侍中,但其家人主动来见,言道侍中风寒侵体,已经归府静养。末将所知,俱是蔡公家人转告。

    赵胤垂首说道,身为一个武人,他对于这些时局动荡感受不算敏锐,但也能隐隐觉出几分不妙的气氛,太保乃至于整个王氏似乎都面对着一个极大的麻烦。但感觉是一方面,他却没有太多选择和进退的空间,只能期待太保如以往一样,巧施妙计,化解危机。

    王导听到这话,神色更显黯淡,他大约能够体会到蔡谟的心思。恶谶不可信,但是人心也实在已经不好挽回。

    那个卢铖,他现在何处?暗监此人,绝对不能任其离都!

    讲到这里,王导已是隐有厉声,对于卢铖这个谣言的源头恨不能将之枭首,但眼下却实在不宜再明目张胆的对付此人。

    赵胤领命而去,王导却枯坐席中,久久没有起身。这一次危机来临,打击较之前次大将军叛乱之事还要更加不可控得多。那时候先帝在朝,还能谨守一个底线,明白王家与社稷捆绑不可赶尽杀绝的道理。

    可是现在,幼君当国,妇人秉政,满朝公卿非良善,尤其又赶在眼下这个清议正热的时刻,事态究竟会发展到何方,王导也预料不到。

    先帝

    一念及此,王导眼眸中隐有水汽氤氲,不乏羞惭,那真是一位难得的有为君王啊!

    害我者,世道也!身在这样的位置,他能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他几番提笔,想要去信给王舒示警,但每每笔锋落在纸端,却又不知该要怎么说。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期间除了自家在台城任事的几个子弟过来问候以外,并没有别人登门。这不免让王导心情更觉灰败,他是真的想也曾经自以为能够守护住这个世道,保存住偏处江东的这一份晋祚基业!

    就这样枯坐到了夜半时分,其间侍者行入悄悄点灯添油,不敢发出声响打扰到太保。

    总该做些什么

    他轻语低喃,而后拿起笔来,铺开纸卷挥毫疾书,很快纸卷上便写满了字迹。

    这一份奏书,并无涉当下之事,而是重申先帝遗诏的深意,要普选在野之贤良,以为国用,无限于南北,但凡心有匡扶之志,俱应量才而授。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在于其荒诞不经。一本正经的去回应荒诞不经之论,本身便是比谣言还要更加荒谬的举动。这谣言如同一个旗鼓号角,本身不能杀人,但是所号召起来的刀枪剑戟,都能劈砍到肉,鲜血淋漓!

    王家如今虽然稍有势弱,但还没有沦落到破鼓万人捶的地步。他是匡扶元帝中兴建制的元勋,也是先帝临终指定的托孤辅政大臣,还是海内人望所系江东之夷吾。他要用自己的旧勋,要用自己的名望,来为南北那些困居乡土报国无门的贤良发声,要让海内归心,士庶俱仰于王化之下。

    如此大公之心,如此赤诚之志,谁人能伤!

    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提笔收尾,王导眼望着满纸的字迹,心情未有好转。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日后他家能够渡过此厄,还能存在于时局内,形势位置都已大不相同。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只能被局势推着走,却没有了反制局势的手段。

    写完了这一封奏书后,王导再次提笔,将都内发生的事情详述一遍,终究还是要通知王舒一声。只是在结尾处言道该怎么做时,王导又踟躇良久,断断续续写了几十字,然而最终还是返回头来将已经写出的内容都给涂掉,只在结尾处写了两个字:自度。

    在钟山待了两天,沈哲子便回了建康城。而在他回来之前,钟山那一场闹剧和所谓的仙谶,便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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