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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从此以后,他要为这些人提供足够的政治庇护,而这些人也要成为他的喉舌,积极响应他的声音,贯彻他的意图。这种约定,不必诉诸笔墨,一旦成立,便自有一种道德上的约束力,如果一方违背,必然要遭受整个世道的轻视。而且除非一方彻底倒下,否则背叛者将永世遭受打击和报复!

    沈哲子之所以不先归府安抚那些涉事人家,而是选择这种方式,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能落于对手所布置的陷阱,为人牵引着做出应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与这些年轻人的家人们对话,是不可能达成这样一个休戚相关的约定的。

    这些年轻人斗争的手段实在很稚嫩,也很拙劣,但他们的热心和勇气是毋庸置疑的。沈哲子不会放弃他们,而且要广而告之,将自己摆在一个道义的制高点上。这场乱斗孰是孰非暂且不论,谁愿意将自己的政治前途与一群罪囚捆绑在一起?沈哲子愿意,在世人眼中,他就是拯救将溺,就是雪中送炭,就是义薄云天!

    当然口号是一方面,后续的实际行动直接关乎这个口号的可信度。只有能够切实履行自己喊出的口号,这个口号才能更加振奋人心,更加具有号召力。

    这几天来经过对各种讯息的汇总和梳理,事情也梳理出来一个大概的脉络。

    事情的源头虽然在于沈哲子那一番话,但其实类似的话,并不独有沈哲子才说过。甚至于就连王导,在某些不公开的场合里,对于服散也曾经有过类似的言论。

    而沈哲子这番话被人过分的解读和宣扬,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沈园那些年轻人们太活跃,以汉末党人标榜自居,自然对于世道一些陋习有着强烈的抨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青徐人家在时局中的陡然失势,以往或许有这个苗头,但是前次豫州人趁火打劫,让这个趋势变得明显起来,这让那些乡党人家难免会有失衡,想要有所反击。

    一方是过分活跃,抨击时弊,一方是衔恨待时,想要反击。彼此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碰撞起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言语,自然就酿生出了这桩惨案。

    一直到惨案发生时,还仅仅只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争,如果遵循常规的途径解决,不至于造成如今都内这么大的动荡。可是随后,便有局面上人物插手干涉。

    蔡谟的小儿子蔡系同样参与了斗殴,出了人命后仓皇逃回家里。蔡谟大概因此得到消息,暗示郡府捉拿犯事者,并且授意州府直接接手过去。这一番举动,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这是打算借机搞事了。

    正因为感受到这件事当中所蕴藏的凶险,沈园那些涉事者家属们才纷纷涌到公主府来,一方面是想把人捞出来,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惧怕将要发生的新一轮清洗。

    虽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哲子却不认为他的对手仅仅只有蔡谟一人。蔡谟虽然也是青徐人家中的名流高选,但眼下仅仅只是以侍中居台,并没有具体的任事。单凭其自己,且不说根本不足以发动什么政治打击,甚至于连沈哲子的反击都承受不住。

    如果沈哲子只是针对蔡谟一人,眼下的他就有足够的能量将蔡谟扫出台城去。蔡谟其人如何且不论,之所以在早先的斗争中被豫州人家拿下,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有劣迹在身,曾经屈事苏峻,担任过具体的官职。底子不够干净,自然先落马。

    事实发展也确是如此,在那些人犯被搜捕押解的过程中,无论郡府还是州府,都存在着青徐人家活跃的影子。这表示,蔡谟通过这一次的发难,已经与一部分人达成共识,在身边聚集了一批青徐乡人。最起码,与沈园众人斗殴的对方那些人家,是有足够理由与蔡谟走在一起的。

    而且台内的消息也有显示,诸葛恢与蔡谟联手,直接向王导施压,意图则是台城的独行侠刘超。但是因为刘超为人方正果决,直接将儿子押送廷尉,让他们所掌握的把柄作废。

    经由钱凤的提醒,沈哲子也明白到,这件事终究还是要通过斗争来解决,并不能通过让步来达成妥协。既然如此,他自然有他的斗争节奏和最终目的,不必再被动等待见招拆招。

    接下来,沈哲子便吩咐门生替他草拟辞呈,准备明天便交到台城去。既然喊出了同刑同辱的口号,那他自然也要做事。那些年轻人们尚在监中待罪,他辞官也算是一种陪伴。

    落后一步,沈哲子打算放弃第一个战场,即就是放弃对那些犯事年轻人们奔走营救。现在人都被对方扣住,审问权也被其牢牢把持,既然已经落了下风,不如索性放弃。否则这第一步,就要做出不小的妥协,才能获得审问权的分享,而且就算是争取到一些,也没有太大意义。

    但是这第一步的放弃如果处理不好,将直接造成沈哲子阵营人心的涣散,那些涉案者家长们营救无望,为了自家子弟的前途安危或者自身家族免受牵连,很有可能会向对方低头投诚。

    所以沈哲子绕过这些人,直接作秀声明,给予他们更高的保证,同时构建一个更紧密的联系。所谓同刑同辱,就是在告诉那些涉事年轻人,不要惊慌,最起码性命无忧,前程无忧,无论最终处置结果如何,都由沈家来兜底!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刻意要跟沈哲子抬杠,横下心来拉出几个犯事者当作杀人犯砍了,看看沈哲子是不是真的要同刑同辱,抹脖子自杀。但这种一时的恶趣,后果谁都承受不起,因为沈哲子自杀可能很渺茫,更大几率是哪怕为了面子,也要撕破脸将行刑者往死里整!

    放弃了这第一个阵地,沈哲子才有更从容的时间和精力去布置第二个阵地。那就是这场乱斗,孰是孰非?服散到底对还是不对?

    这第二个阵地,才是沈哲子的主场,不止安排着他的胜负手,更给那些人准备着一个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大礼!




0584 封楼
    第二天,公主府里便传出消息,驸马沈哲子归家后便大病不起,甚至于夜中几度昏厥。

    对于这个消息,人们倒也没有太多怀疑,毕竟有时间在那里摆着。沈哲子的行程不是什么秘密,原本身在历阳,得到消息而后返回建康,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冬日赶路本来就很辛苦,加上归都后沈哲子先是江边吊祭,又在台城外负荆,情绪大起大落,不顾严寒,生病也在情理之中。

    沈哲子眼下正处于都内风潮的核心,归都后又招来了大量的关注。他这一病倒,很快就传遍都中。一时间,公主府又是宾客盈门,以探访为名,至于真实目的却是难以道尽。这些人登门后,沈哲子没有见到,但却得知了另一个消息:驸马已向台中请辞。

    时下在官在隐都是寻常,只要人望资历足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驸马在这个时节请辞,则表明了他的态度,昨日所言之同刑同辱,并非说说而已。

    于是,大量的注意力又转往台中,想要看看王太保对此是何回应。

    叔真兄,太保那里可有所召?

    道途相见,蔡谟匆匆迎上对面行来的梅陶,低语询问道,语调不乏一丝掩饰不去的焦躁。

    梅陶自然明白蔡谟因何是此态,心内叹息一声,说道:太保近来也是不乏困扰,府内诸多积事,州府又唉,假使太保得暇,我会居近提醒一下,侍中还是要平常待之,不必急躁。

    那么,有劳叔真兄了。

    蔡谟虽然难辨梅陶所言真假,隐隐怀疑太保是在有意避着他,但他自己也确有理亏之处,不好穷迫,只能拱手道谢,不再多言。

    台城虽是新建,但久望之下也是新趣渐失。蔡谟旧任台内,可谓识途,可是目送梅陶离开后,竟不知该要往何方而行。

    他漫行一段路程,不知不觉竟然行到诸葛恢官署前,哑然失笑,继而便使人入内拜问。过不多久,诸葛恢便自署内行出,将蔡谟迎入进去。

    待到彼此坐定,两人对望无言,各自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知易行难,今日我是受教,难免要为同侪笑我啊。

    枯坐片刻,蔡谟才叹息说道,神态中不乏几丝颓意。

    诸葛恢听到蔡谟这么说,心内却无多少讥笑之意。因为今次他是和蔡谟一起,或多或少沦为笑柄,所谋不成,被人轻巧绕过。无非蔡谟所身处的处境更麻烦,面对的对手更棘手而已。

    局势已经不同了,或许别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像诸葛恢和蔡谟这种身处时局中央的人,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

    过江以来,他们这些青徐乡人们是亲眼见到王家在客居江东的混乱局面下,做出怎样的努力,让时局一点点稳定下来。从这一点来说,他们这些乡人们,确是承惠王氏良多。

    但是树大有枯枝,王大将军奢念妄动,已经让来之不易的局面大大失衡。那一场动乱所害不独仅仅只是王氏,他们这些乡人们也都受到大小不一的坏影响。虽然是有些不满,但尚在可承受之内。

    后来面对故中书庾亮的穷迫,有人韬光隐晦,有人左右逢源,王太保喑声自处,固然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但不得不说是让人有些不满的。从内心而言,诸葛恢反倒更加认同庾亮那种风格,当然具体的做法也是有些分歧。

    后来故中书执政翻船,乃至于其人身死,王太保不是没有重新掌舵的机会,可是原因诸多,最终还是没有达成理想状态。这不免让更多人对王太保有所怀疑,诸葛恢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但前不久王家那一桩事,却让诸葛恢对于王太保或者说整个琅琊王氏都滋生不满。

    树大有枯枝,这是常事,但王门枯枝不免太多了一些!家人失德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庭门自理,不要被人抓住把柄!这件事上,王太保处理的实在不算好,让许多与其家亲近者都遭受波及。

    正因如此,诸葛恢更加能够理解蔡谟心内的苦闷,以及运作今次之事的动机。就他自己而言,看似没有什么损失,但实际上却能感受到正有一股推力将他往外去推,刘超归台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哪怕诸葛恢自己不因名爵所动心,可是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却因王门自己犯错而被旁人窃得,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怨忿?

    早前庾冰的提议,倒是让诸葛恢隐有心动,并不是寄望于得幸帝宗而获得什么,他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够借此离王门远一些。因为他不知道,王门那里究竟还有多少隐患等着爆发。

    这一次,蔡谟想要借机改善一下处境,诸葛恢虽然没有那么大的目标,但也想做出一些改变,所以两人之间达成一些默契。可是事态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他们各自的目标都以自己的方式摆脱出他们所预设的困境。

    刘超那里且不说了,那个人本来就不应该以常理度之。蔡谟这里的落空,才是让诸葛恢大生感慨。

    哪怕诸葛恢自己设身处地的构想,仍然觉得沈哲子面对这局面,无非两种应对方法。

    一者干脆置身事外,壮士断腕,反正他自己又不在都中,假作不知此事,待到事情平息后再回来。二者归都极力奔走,营救那些犯事者,努力消除这件事所带来的不利影响。

    前者看似消极,但却不乏明哲保身。毕竟其人不在现场,单以言论入罪实在构陷不到如今的沈氏。后者则要进取一些,也能最大限度的保住人望,不让事态进一步糜烂。

    但这两种应对,都有其弱点所在。蔡谟如果以此将沈氏拿住,其实是很有希望取代郗鉴的,毕竟京口广陵所在,虽然有外防边镇的作用,但也另有一个钳制吴地的作用。可是郗鉴在镇上,几乎完全没有发挥出后一种作用,反而与沈氏隐隐有所勾连。

    可是那沈家子的反应,却出乎旁人预料。悲言之中不乏壮语,态度看似极为强硬。反而让人下一步不好做事,不知该要如何拿捏力道。

    诸葛恢涉事尚浅,还能从容思忖。可是蔡谟几乎是一手营造此局,然而对手却没有如他预计的那样入彀,应对随之而来的反击尚在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该要怎么对那些相助者交代。

    是要继续发动攻势?可是一旦用力过大,脱出了掌控,再有什么意外发生,结果已经不是蔡谟能够决定的了。加入角力的越多,布局者自己反而成为了砧板鱼肉。

    就此偃旗息鼓?且不说相助者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难道对方就会息事宁人?

    蔡谟到诸葛恢这里来,本意不乏想要通过诸葛恢的姻亲关系,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可是看到诸葛恢只是沉吟不语,心绪渐渐沉了下来。他自然没有要求对方共同进退的理由,如今骑虎难下,别人帮忙那是情分,不帮也是理所当然。

    在诸葛恢这里没有听到期待的许诺,再坐无益,蔡谟也只能起身告辞。想起昨日沈家子在台外高呼同刑同辱,反而有些羡慕那些被监押的浪荡子,一样的处境,可是另一方却没人站出来喊出这大慰人心的口号。

    回到自己官署,属官递来一份手信,乃是太保有召。蔡谟览过后,整个人颓意尽扫,连忙整理仪容,往太保府疾行而去。经由此事,他早先对太保心内确有几分不满,可是如今却深刻感受到太保的无可取代性。

    太保府内,王导一身时服,安坐席上。对面是先一步到来的诸葛恢,还有另一个身披玄色氅衣的中年人,须髯顺美,仪容端雅,坐在那里有几分不拘小节的豪迈,洋溢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气质。

    蔡谟行入后,先是拜见太保,转头看到那中年人,神态微微一愣,继而心绪便更恶劣几分。这中年人名为刘胤,官居散骑常侍,曾经担任过温峤的军司,温峤归都后便也一同入台。刘胤并非越府旧人,能够立于江东,是因为早年说服北地邵续拥戴江东朝廷为正朔。早年的徐州刺史刘遐能够归朝,也是多赖此人说和。

    蔡谟之所以看到刘胤便色变,正是因为刘胤这一份资历。换言之太保对他并非没有芥蒂,即便要动温峤,眼下出现在席上的刘胤同样也是一个可以列作郗鉴后继者的备选,可以顶替他蔡某人。

    蔡谟也知道,他今次自作主张,乃至于公然为难太保,眼下却又要仰仗太保收拾烂摊子,太保不可能全无芥蒂。无论是真的让刘胤取代他,还是单纯的摆出来警告他,他也只能低头认下来。

    所以,在略有失神后,蔡谟还是快速调整好心态,与席中二人见礼,继而便乖乖坐入末席。

    沈维周辞表入台,真是让我有些为难。

    王导手持沈哲子今早派人送入公府的辞呈,叹息说道,视线有意无意望了蔡谟一眼,蔡谟则不乏羞惭的低下了头。

    驸马本无劣实,若因言入罪,不免太苛。是否准辞,我尚在权衡。

    王导讲到这里,语调转为严肃:但有一点可确定,沈园摘星楼,常聚闲逸散人,所论不乏抨议过甚。寻常都可不见,但今次所害实在太深,且先封禁,也算是防患于发轫之端。8)



0585 付予清议
    公主府内偏厅会客室里,有两人正坐在席中,等待驸马接见。

    其中一个乃是陈郡谢尚,身上穿了一件平纹锦衣,颈领衣带饰以白羽,素纱小冠以玉簪横贯髻发,两鬓长发垂至胸前,脸庞俊美润白,举手投足顾盼之间自有一种让人心折的风雅气度。以至于侧旁侍立的侍女都频频斜目偷望,若是引来对方视线轻掠过来,便激动得手足无措。

    另一旁是一个年纪与谢尚相仿的年轻人,轻氅玉冠眉眼周正,也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但是与谢尚并席而坐,则不免相形见绌,容易让人一眼扫过将之忽略。

    年轻人名为诸葛虪,乃是琅琊诸葛恢的次子,今次前来拜访,也是带着使命而来。虽然主人迟迟不出,但诸葛虪倒也并不急躁,而是饶有兴致欣赏着公主府内厅室布局装点。

    北人对南人的轻视由来已久,从政治到文化乃至于起居饮食衣着谈吐,方方面面的优越感,诸葛虪自然也不免俗。

    虽然驸马沈哲子在都中早有盛名,广得时誉,但诸葛虪与其接触不多,甚至就连公主府都是第一次前来拜访,心内难免还存着一些旧观念,是带着一种挑剔的眼光和审视的态度。

    房间中铺设着厚厚的麻毯,盖在了冷硬的地砖上,哪怕赤足行入,也不让人觉得阴寒。而且那麻毯纹理细腻,并无寻常麻织物的粗糙感,而且染色深嵌浅出,有暗纹罗织成的朦胧图案,仿佛翠色可人的草垫,与四面壁绘竹丛交映成趣。

    室外仍是寒风凛冽,室内却是暖风习习,但却没有一般冬日暖阁的气闷或者烟熏气,甫一入室,便有清香暖风扑面而来,久坐其中,让人浑然忘却残冬凛寒,仿佛盛春已至。诸葛虪在房中端详良久,却仍看不出这暖阁是怎样来取暖,又不想失礼去询问,暴露自己识浅,只能将这疑惑按捺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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