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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看皇太后那眉头紧锁的模样,若是不能给皇帝定下一桩亲事,只怕要长久困扰于此,窝成心病。这种识见上的偏颇,也是沈哲子身上积久的毛病,考虑问题少带情绪,多从利害出发,对于人的感情便难免有些淡泊。

    略作沉吟之后,沈哲子才回答道:我虽然不曾见过多少人家娘子,但偶尔也不乏听说。既然今天母后有问,那也不妨试言,只做参考,不敢深论。

    你这郎君,总是执礼太端正。眼下庭中闲言,何必太多忌讳。何家娘子但有一二贤惠之声传颂于外,都可道来,也不必强拘王葛门户。

    皇太后听到这话,便又打起了精神,笑着说道。

    江夏公卫崇,家有娘子,年及十三,似是豆蔻初成,芳华馨美,养成大家姿态。

    其实公主在沈哲子面前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哲子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说起来倒也不是没有人选。

    女儿比作豆蔻,让人听到便觉卫氏女清新可爱。这确是可作一选,来日命妇入见,倒可以寻人深问一二。

    皇太后闻言后,便微微颔首说道。

    故当阳穆侯杜,家有娘子,芳龄十岁,因宗亲杜道晖与我交深,如今也居我家别业。娘子虽是青葱,其母裴氏德声雅重,养成自是佳儿。

    沈哲子也是举贤不避亲,并不刻意回避这个原本历史上的皇后。虽然内心里是有些不愿意,因为假使杜家女若果真当选,杜赫必然需要归都入台显用,那么他在江北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继任。但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而坏人前程,现在提出来,取舍与否都在于皇太后。

    皇太后听到这里,沉吟少顷之后才对沈哲子歉然一笑:为母者总有多顾,这杜氏人嗣似乎不旺。不过既然是维周你提起,我也会记在心里。

    话虽如此,沈哲子也能看出皇太后是不乐意选择杜家女的。历史上杜家女当选,那是皇太后不在的情况下,大臣私心所选。可是如今皇太后依然健在,给皇帝选后本身就有借重其家的心思,因而自然也不会选择杜家孤寡门户。

    其实庾家你小舅也有荐,便是诸葛家次女。他家长女本就配于你大舅家表兄,如果能再结佳缘,倒是一桩喜事。

    皇太后又笑语说道,观其神态,对于庾冰的推荐倒是很满意。且不说诸葛氏本就是她母家姻亲,其家又是帝乡高门,而且诸葛恢本人也是立朝严正的大臣,自然符合皇太后一切期望。

    沈哲子闻言后便是一叹,他之所以不想太早见皇帝选后,最怕就是眼下这种情况。青徐人家乃是越府旧底,沈哲子如果要跃出时局,必然要联合旁人将他们打压下去,才能获得足够进取的空间。可是如果诸葛恢成了国丈,这目的便又被推远。

    而且诸葛恢远比王导要年轻,沈哲子绝不能容忍头顶常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

    兴男公主别的方面虽然不乏迟钝,但是对于沈哲子的情绪感知却敏锐,沈哲子这里刚有喑声色变,她已经有所领会,当即便在席中说道:母后你这么说,旁人看来是不是眷于乡籍?如果亲好都从于乡人门户,皇帝日后怎么能持正公允?当年父皇把我许在吴乡,如今所受的裨益,难道还不厚于乡人旧眷?

    皇太后听到这话后,面容倒是微微一怔,沉吟少顷,然后才指着女儿笑道:我家娘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难道吴中水土真能开人灵慧?如果真是如此,我倒真想在你夫家择一娘子配于阿珝。

    沈哲子听到这里,心里简直要给他家娘子点上一百个赞,这个问题他实在难于开口辩驳,反倒是公主这种调侃戏言,直接就大大削弱了皇太后结好诸葛家的心意。

    这样的娘子,能够洞悉心意,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真是再怎么亲爱都不为过!




0544 顽疾就缓
    兴男公主反对皇太后的理由逻辑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江东这个朝廷虽然偏安一隅,但却是一个普世帝国,汉人正朔。要维系住大义,就不可能长久保持令出于一门的状态,要有雨露均占的姿态。

    什么是大义?就是能够以这个名义尽可能多的团结能够团结的人。

    古人虽然不傻,但也并非人人都是诸葛亮那种妖孽,又没有后世那种超前的眼光。想要判断大势所趋,只能通过眼见的蛛丝马迹。

    苏峻之乱后,京畿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恢复元气,那是因为大量吴人的北上,将吴中物用输送到建康来。而这些吴人之所以一反常态不再固守于乡土,除了沈哲子背后的推动外,还是因为他当选驸马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时局欢迎吴人的到来。

    不因南北而见疏,如果自己努力一把,未必不能获得沈家所拥有的势位。即便不作争雄,哪怕只是景从,所获也要远胜于自裹乡土之内。

    先帝临死之前,都要将兴男公主嫁入吴人门庭,本身就是对吴人的大力笼络。哪怕在没有沈哲子参与的历史上,其人临死之前仍在下诏要把吴人引入到时局中来。虽然在位短暂,但却奠定了往后近百年的国祚基础。

    皇太后想要结亲于琅琊诸葛氏,本身就是在开历史倒车,抹杀先帝在位时对平衡时局所做的努力,要让局面再退回到中兴之初。这种想法,不要说沈氏这种新出门户不答应,哪怕是豫州那些已经分权得利的人家也不会乐见。

    历史上庾亮选京兆杜家,如今沈哲子推荐河东卫氏,其实都是异曲同工,主要目的不是给皇帝娶老婆,而是为了北伐做舆论准备,告诉关中和河东那些人,欢迎你们加入到江东大家庭来!

    皇太后虽然没有太高的政治觉悟,但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能感受到的,如果没有先帝预先的布置结好于沈家,她眼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是两说。所以兴男公主这么一提,她也马上心领神会,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欠妥。诸葛家在时局内已是得势,如此一来反而不如另择别家多引一援。

    若非我家娘子急智,季坚险要误我!

    过往一段时间里,皇太后已经被庾冰游说的颇为心热,今次征询沈哲子的意见,其实也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选择作为参考,却被兴男公主点醒自己思维的盲点。因而她也不加掩饰,直接便流露出了对庾冰的不满:枉为男丁,所思所虑不及妇人!正该长久散置,勿要轻出害我家声!

    沈哲子听到皇太后这么态度急转的表态,心内也是一乐,你家还有什么家声可败坏,苏峻之乱后名声较之早年的沈家还臭。

    维周你所言这两家,我会放在心上。那杜家女既然养在你家别业,不妨让你家娘子得闲引来苑内见一见。

    诸葛家不是良选,皇太后自然又转生别念,将沈哲子提议的两家备选重视起来。当然皇帝选后这种事情,牵连实在太大,就连皇太后也很难一言决之。但如果提前能够有周全准备,而台臣们又提不出过硬的反对理由,也不是不能一锤定音。

    皇帝听到了现在,大约也明白母后是在与阿姊和姊夫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自己本身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这会儿也难言是喜悦还是羞怯,只是小心翼翼问道:母后,若是真有别家娘子到苑中来,能不能不要安排和我住在一殿?我怕她夜里打鼾,扰了我休息。

    他自己寝宫里既有闲来无事锻炼身体的搅奶滚筒,又有阿姊送来许多装病工具,实在太多秘密,不乐与人分享。

    皇太后听到这童真之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作横眉冷视,皇帝便乖乖闭嘴,暗里给阿姊递眼神,让阿姊帮自己想个两全主意。

    被皇帝这么一打岔,皇太后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望着沈哲子笑语道:维周眼下也算是正式得以仕用,我在这建平园里,也多闻你台中事迹。你本有高才睿智,职任上必然是能胜任,这一点我倒不担心。不过与人相处,龃龉难免,有的时候想要从善于众,难免要锋芒稍敛。

    沈哲子听到皇太后如此苦口婆心劝告,倒是不免有些尴尬,只能点头应是。

    你是先帝青眼高选,来日皇帝执国,必为肱骨之助。我这么说,倒不是让你归于俗流,只是怕你锋锐自伤。

    皇太后对这个女婿也真是关心,继续认真说道:如今你任于太保府下,你家娘子有言太保留难。王氏中朝旧眷,太保又是干城之选,两位先君都要倚之共治。我虽然深信贤婿德才,但若真引得太保偏视,于你也不是一件好事,我这里也很难大力包庇。所以有的时候,如果能稍作忍耐

    皇太后那里劝沈哲子不要与王导针锋相对,必要时不妨趋避,兴男公主听到这话后,却已经生出极大的不乐意,蓦地自席中站起来,大声道:母后,我家夫郎悖意太保可不是年少狂妄,自然有不得不为的道理!你知不知,父皇他

    公主慎言!

    沈哲子见状,脸色也是一变,忙不迭起身拉住兴男公主。

    此事不能不说!夫郎愿为我家事奔走,我却不能眼见夫郎受屈!

    兴男公主这会儿却不能平静,神态略有几分激动,但也不是完全没了分寸,手指着皇帝说道:阿琉,你先出去!

    阿姊,我怎么了?

    皇帝见状还有些懵懂,怎么阿姊突然就要把自己赶出去。

    出去!

    兴男公主顿足一喝,皇帝不敢再问,缩缩脑袋一溜小跑出了殿堂。

    沈哲子眼见公主是一定要说,便叹息一声也行了出去。这女郎长郁于怀,也的确需要有所疏解。

    待到沈哲子也离开殿堂后,宫人们也都一并被逐出殿去,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皇帝徘徊在殿廊之间,还在探头探脑往里面看,眼见沈哲子也行了出来,便行上前去踮起脚尖来勾住沈哲子肩膀,故作老成叹息道:日日与这悍娘子共处,真是辛苦了姊夫!

    沈哲子闻言后便白他一眼,心道稍后若听说谁家有难管束的性悍娘子,真要帮皇太后介绍一下,让这小子感受一下其中乐趣。

    两人并坐在回廊之间,闲谈少顷,过不多久又有宫人来通知皇帝到了上课时间。皇帝闻言后脸色便是一垮,临行前仔细叮嘱沈哲子:姊夫,下次来见,一定记得帮我带些都内新趣之物。

    没心没肺自有没心没肺的好处,眼看着皇帝愁容不展跟随宫人去书房上课,只是忧愁课业繁重,沈哲子心内其实有些羡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喜怒便都变得不再单纯,何尝不是一种心累。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哲子看到兴男公主哭红了眼眶站在殿门口对他招手,便起身疾行上去,抬手帮这女郎拭去腮上泪痕。再看殿中皇太后,已是花容惨淡,哭倒在了案几之后。

    严令宫人们不得靠近之后,兴男公主才又挽着沈哲子行入殿中,继而便又啜泣道:王门势大,虽然大仇已知,但却碍于社稷稳定,根本不敢妄动。我家夫郎苦心孤诣,都在力求能遏王氏之威,母后如今已经得知原委,是否还怨我家夫郎锐意进取?

    皇太后听到这话,两手掩面,哭声又是大作,一边哭一边哽咽道:世间怎会有怎会有如此畜心之人?贼子不能天谴自殃,忠义何存?公道何存

    沈哲子默立一侧,眼看着那母女对泣,也不知该要怎么安慰。世事本就道理可言,昏君害国或得长寿,明君振作却要不得好死。人人都在这局内,无论天子还是小民,都要饱受这世道戕害。

    良久之后,皇太后才收住了哭声,只是眼眸中那浓烈的恨意却怎么都挥散不去,可见本身对于先帝也是深爱到了骨子里。

    维周维周你去,马上去,你去历阳,命我二兄即刻发兵,让亲翁即刻发兵!去去江州将王舒狗贼擒来,我要将他脔割烹食!

    收住哭声后,皇太后一把攥住沈哲子手腕,声音凛冽说道,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身躯更是因恨意盈怀而微微颤栗。

    沈哲子听到皇太后略有癫狂之言,只是垂首不语。

    怎么了?你要抗命你你忘了先帝如何亲厚你家?兴男你去去取笔来,我要将王氏弑君逆行昭告天下!南北亿万子民,我不信没有一二忠勇深念君恩,生啖逆贼血肉!

    皇太后见沈哲子不作回应,脸色复有变得惨白,转头望着兴男公主,疾声厉色说道。

    兴男公主这会儿也从悲戚中舒缓过来,闻言后两手按住皇太后肩膀疾声道:母后母后你冷静一些!若真那么做非但不能报仇,社稷都将倾倒,性命更是无存!

    兴男你在说什么昏话?王贼弑君弑君啊!

    皇太后语调陡然变得尖利,而沈哲子则脸色一变,疾行冲出殿堂,见到大部分宫人都在远处,只有一名内侍听到此言后匆匆向此行来。虽然不能确定此人是否听到,沈哲子只是一把将之拉入殿中,顺手抽出手中利刃,不待其再有挣扎,将之按在门后墙壁,挥剑抹喉!

    飙射的血箭浇在殿中,让皇太后面色陡然一凛。

    沈哲子则收起利刃,膝行至前,沉声道:臣虽幼冲难当,但却深衔忠义,自恨与逆贼共戴一天!往年百骑孤旅,敢冲万众贼营,血战勤王!王门或有人望旧勋之重,既已犯下逆行,誓不与其苟且两全!唯请母后衔恨自抑,时势未至,先以社稷为重,君王为重。时机一到,必枭王氏满门,戮尸弃江,以正王统!

    经此异变,皇太后哪怕还是不能冷静下来,但也是头脑一片空白,嘴角蠕动不成言语。兴男公主则侍坐近畔,为其轻揉腹心。

    又过良久,皇太后整个身躯蓦地一颤,继而两手拍在案上,探身凝望着沈哲子,沉声道:昔年王氏兵甲遍布江东,先帝履极未久,便能号令内外,肃清逆贼!如今其家已经半衰,维周你是百骑救君的忠勇魁首,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已至?难道要坐见逆贼横行,寿终老死,再来剖棺戮尸?

    眼见皇太后总算有所冷静,沈哲子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兴男公主告诉皇太后先帝死因,其实后果有好有坏。坏处是皇太后彻底陷入竭斯底里的癫狂状态,不再有理智。好处则是就此衔恨于王氏,务要除之而后快。

    只是皇太后虽然冷静下来,但所说出的这话又实在是所见偏颇。人真的是不怕聪明绝顶,也不怕一无所知,最怕就是一知半解而又固执己见。

    诚然王氏如今已经半衰,但问题是哪怕已经半衰,仍然瘦死骆驼比马大。当年先帝的确是在王氏全盛时期将之击垮,但那时候王氏虽然兵甲极盛,所积怨望也是极盛。时下各家想要求进,唯有将之打残,才能各有分食。

    可是现在,王家虽然只剩一个方镇,但仍然是青徐侨门的政治领袖,是时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能不能速战速决的将之打垮暂且不论,即便是将之剪除,那么其家毁灭后所留下来的空白由谁填补?

    如果再因分赃不均而争吵起来,整个江东将永无宁日。吴人或能残守东南,但要随时面对南掠而来的流民兵!即便是沈哲子能够各个击破,那么自此后也将以大江为线,想要过江,便要先打垮较之羯胡还要凶恶得多的穷途同胞。

    况且,荆州陶侃是何心意,同样难以猜度。陶侃本人或会执于忠义而怨望王氏,但身在那个位置上,他要优先考虑荆州军团的利害得失。中枢越乱,方镇越重,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陶侃不可能奋不顾身的为君王报血仇,只会旁观看戏,吊高来卖,要看两方谁开出的价码更高。

    沉疴猛药,顽疾就缓。君王乃是天下之君王,若独仰于吴士,则自划于东南,守残不暇,进望无途。方今之计,应以缓图,臣自结忠义之士,深缚太保于台中。豫州小舅东扬家父各自厉兵秣马,外结陶公之强援,徐州郗公厚固流民,不使轻动。届时满目俱敌,诏令一纸出都,贼将无路可逃,唯自溺沉尸于雷池!

    平叛之后,纵容王舒出镇江州,本就是权宜之计。一旦自己一方巩固了成果,消化所得,王舒便是必将剪除的对象。消灭了王家最后一个方镇,掣肘变少,届时豫州人也是求进心切,而沈哲子早已筹划多年,无论内外,都能达成一个北望进功的局面!

    沈哲子所言方略,虽然内外俱有,步骤分明,但是皇太后眼下仇恨遮眼,仍觉太慢。她将眸子一转,沉声道:能否精选忠烈,暗持密诏遣送江州,将王氏父子招至,军前宣罪即杀?

    听到皇太后脑洞大开,居然要玩衣带诏之类的举动,沈哲子也是苦笑。东汉时期的政治生态他倒不清楚,但单就眼下而言,这么玩是犯众怒的。皇权是大家的,没有大家的认可,你拿着一张破纸就当皇命,对不起,单就沈哲子而言,谁敢到他面前来这么做,先把人砍了,再把那诏令烧了,根本不必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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