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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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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9 军备井然
    荒岭山坡上,一群骑士纵马俯冲而下,手中各持细长竹竿,一面俯冲,一面以竹竿抽打沿途草丛树干,惊起成群的鸟兽,惶恐汇向山岭下方的坡地,沿着河道往远处奔逃。

    坡地上,一名少年骑士在七八人簇拥下,自河滩上疾驰而出,冲向被驱赶而下的鸟兽群。少年上身轻伏,动作熟稔搭弓引弦,左右张射,虽不箭出必中,但也大半都能射到猎物。身边的骑士们则一方面负责护卫,引箭射杀漏网之鱼,一方面负责驱赶,使猎物更加集中。

    又过片刻,山坡另一个方向也有七八人俯冲而下,这一群骑士便就比少年那一方气势更加雄壮。尤其当中为首一人,一手持弓,另一手捻箭,动作快得几乎肉眼难以捕捉,倏忽弓满如月,倏忽箭出如蝗,所过之处,片羽难存!

    少顷,两队骑士在河中凹谷汇合,那后出发的骑士中最为善射之人在马背上一翻,旋即便稳稳落在了草地上,俯冲上前,须臾便将少年骑士坐骑拉缰控住。

    少年见状,于马背上大笑一声,旋即便也下了马,而后便有随从上前接过弓箭,又摆上两具胡床。少年拉着那善射者的手臂,一同面对大河坐在了草地上,接着便指着那人笑语道:这大半年,我都在苦练骑射,今次所获,未必就逊于韩将军啊。

    善射者年在三十岁许,脸庞紫红,髯须浓密,顾盼之间悍气十足,听到少年的话,神态间也有自傲之色,笑着说道:结果未出,郎君此语言之过早啊!虽然郎君心爱此道,但终究贵人尊体,较之我等衣食安生皆仰于此的军卒们,终究还是稍欠专注。

    少年便是沈哲子,较之数年前相比,整个人体型都是激高,已经颇具成人姿态。原本清秀文弱的相貌也渐露棱角,英挺俊朗之外,眸光熠熠生辉,眼下骑装轻甲披身,风雅稍逊,英武却是浓烈,笑起来又是十足的亲和。

    坐在他身侧的这人名叫韩晃,历阳苏峻军中督护,亦是流民帅中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虽然不过年方而立,但却已经是百战宿将,在江左一众流民帅中都是首屈一指。

    沈哲子与这韩晃有所接触,还要在两年前,当时江夏公卫崇有一船货要西运荆州,却被历阳扣押。沈哲子发动人脉帮卫崇解决此事,当时历阳方面负责接洽的便是韩晃。一来二往之间,彼此便有了一份交情。

    这几年来,历阳虽与中枢关系益发恶劣,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往来。且不说各种军械辎重的补充,单单要满足众多流民帅的奢靡享受,便完全绕不过如今在江东声势益发浩大的商盟。因而苏峻也并不禁止麾下流民帅与沈家接触,反而隐隐有所鼓励,至于当中的蕴含的意味,那就各自都有思量了。

    两人正闲谈之际,随员们渐渐将各自猎物汇集起来,两堆猎物堆放在了一起,很明显是沈哲子稍逊一筹。尤其让人咂舌的,便是韩晃所猎杀的野兽大多一箭毙命,箭簇或是插入眼窝,或是贯穿咽喉,骑射之精,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沈哲子对于游猎较量的胜负本就不甚在意,正如韩晃所言,他纵使喜好此道,也只是业余爱好而已,强健体魄则可,实在很难跟百战宿将相比。

    尤其这韩晃箭术之精,哪怕在大江南北众多流民帅当中都是首屈一指,史载苏峻事败后,此人孤身得脱,背靠胡床以两囊箭射杀追兵,迫得无人能紧逼上前,一直等到箭尽,才被收而杀之。

    这样的悍勇战将,对沈哲子而言简直就是不容错过的宝贵财富,因而很是重视培养与韩晃之间的交情。之所以在游猎场上碰面,就是选择对方熟悉的环境,降低心防戒心,彼此才能畅所欲言。

    这韩晃还不同于徐茂,苏峻麾下虽然也是派系林立,但在如今中枢大势逼迫之下,彼此之间争执反而不多,皆有同仇敌忾一损俱损之心,很难分化瓦解。加之韩晃本身战功赫赫,武力超凡,在苏峻麾下也是最受重用的几人之一。

    但沈哲子向来信奉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况且他也不是要即刻就要拉拢离间韩晃与苏峻的关系,只要能够对对方保持一个很强的影响,目前而言已经足够了。

    胜负分明之后,沈哲子让仆从将猎物收集起来,先送去左近庄上分赠乡人们,然后便邀韩晃沿着河道漫步,请教一下骑射技艺的技巧。

    南人不善骑,不只是因为缺马,更因为日常生活中根本无此必要。江东尤其是吴中多丘陵沟渠,以舟为马可达四方,也并不具备可以大规模骑兵应用一马平川的地形。

    早先沈哲子在江北大价格购买了一批战马,想要试着训练一批骑兵,但收效却是甚微。倒不是因为南人没有控马天赋,事实上只要配好马镫之类,骑术并不难掌握,马镫本身就是农耕族群用来快速掌握骑术以反制游牧族群的发明。训练上大半年,也都能纵马驰骋,但战斗力方面确是不好衡量。

    骑战与步战,看似只是有马无马的区别,但实际上却是一整套战术战略的差别。江东古来没有什么彪炳史册的骑兵军队,况且军事练兵也非沈哲子所长,他虽然耗费很大精力搞出了几百人的骑兵队伍,但落在韩晃这样的宿将行家眼里,却仍不免嗤之以鼻,从头到脚贬低的一无是处。

    尤其在目睹自家骑兵与韩晃部曲演战一场,大败亏输之后,沈哲子也只能承认穿越者也非全能,放弃了培训江东本土骑兵的想法。

    这不是体能上的差距,而是意识的不同,骑兵作战的各种意识和技巧,虽然可以通过实战渐渐培养出来,但这成本未免太高。一场实战下来,不知要裁汰出多少不合格者,江东兵员本就不充足,实在难以维持如此庞大的消耗。

    至于射术,重要性毋庸置疑。时下的各种步弓骑弓,威力将之汉末三国时已经有极大程度的提升。史载黄忠臂力惊人,两石之弓能够随手拉断。而到了南北朝时期,善射者羊侃号称步弓十石骑弓五石。

    这或许不乏艺术的渲染,沈哲子练了数年之久,如今也只是勉强能用一石弓,威力已经不俗,三十步内可以穿甲,百步之内都拥有不小的杀伤力,若是抛射则威力更大。

    但确实时下哪怕就连沈家部曲,能用三石弓者不在少数,能开五石的悍卒也是不在少数。而眼前的这个韩晃,三石骑弓握在手中更是指哪射哪,威力较之热兵器都不逊色多少。

    一路漫步便到了沈家的兵器作坊,两座丘陵之间篱墙高高戒备森严的庄园。如今这作坊中常年有数百工匠近千杂工,负责打造弓矢枪槊梯车等等军械。规模看似很大,其实产量并不甚高,一方面此地太近京畿,若动静太大,难免让人心生遐想。另一方面则是沈哲子对军械的质量要求很高。

    时下各种可称军械的器具,可不是简单的削木为刀劈竹为枪,单单一张弓的打造,便有繁多工序,耗时要大半年之久。这样的弓若打造出来,善加保养,使用寿命是极强的。哪怕是简单的竹木弓,一套流程走下来都能使用数年之久。至于更上等的柘木牛角弓,使用寿命动辄以十数年计!

    或许是因江东不如中原动荡多争斗,南人对于军械的打造工艺要逊于北人。时下这工坊中数百工匠,都是沈哲子过去几年一个个积攒出来的,投入极大。看到这些工匠们的制作流程,以及打造出来的军械威力,沈哲子都感觉再开金手指都是乏味。

    此前漫长岁月,汉人能够压制异族,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军工产业的发达。装备精良,能够直接提升个体的战斗力。

    后世言及五胡乱华,总要过分渲染夸大胡人的战斗力有多强。但在时下而言,通过沈哲子自己的观察,还有听众多流民帅讲述亲身经历,胡人的战斗力并没有强到逆天,尤其在现阶段,甚至还要略逊于汉人兵卒。羯胡石勒的军队中,汉人便占了很大比重,也是乞活军残部的主要接收者。

    哪怕在史书上都有众多记载,北地虽然胡虏肆虐,但是仍有众多坞壁的存在,少则千数人,多则数千乃至上万人集结在一起据地而守,能够抵御胡虏进攻十数年乃至于几代人之久!

    汉人骨血里流淌的悍勇血气,从来都不逊于胡虏,尤其汉末三国以降,个体的战斗力在面对胡虏时,从来都不落下风。

    至于局势整体的糜烂,那是有多方面原因促成的,单纯片面的强调胡虏战斗力强,那是对事实的不尊重,也是对先辈们的一种蔑视。

    暴虐残忍并不意味着强大,反而是一种不曾宣诸于口的色厉内荏。一群蛆虫能够分拆瓦解一头死象,这不是蛆虫的强大,而是大象的无作为不抵抗。

    如今在句章曲阿两地,沈家所聚集的部曲荫户已经有将近两千户之多。人数虽然很多,但却是分批次日积月累才形成的规模,而且分散在两县众多庄园产业中。除了极少数总揽全局的人深知外,外人绝难得知沈家已经在这里聚集起了庞大的人力。

    这两千多户荫户,因为是采用更有效率的集团作业分工生产,产能要比小户经营强大得多,完全能够供养千数人的军旅。但因为地近京畿,沈哲子也不敢罔顾中枢感受而调集大队人马昼夜操练,所以对于战兵的训练,都是分散在各个庄园中进行,其中训练最重视的便是近兵巷战。

    一旦真的有战事爆发,这些兵卒可以第一时间抽调起来,进入建康保护沈家在建康城内的各项产业。除非苏峻打算跟沈家彻底撕破脸,否则也绝对不敢刻意针对沈家发动进攻。

    这就是时局的吊诡之处,造反都敢造,却不敢彻底得罪某一实力强大的豪族。至于在此基础上更灵活的操作,也是沈哲子与苏峻部将们保持一个良好私谊的主要目的。



0250 相煎太急
    韩晃行在沈哲子身后,心情不乏忐忑复杂。

    原本他与这个少年,应是分属两个世界,一个高门贵子,一个寒伧武夫,彼此之间有着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应该绝少会有交集。而他平生所习所感,也都是军旅武事,殊少雅趣风流,自己都不知为何能入这名满都中的贵公子法眼。

    彼此之间有了交集之后,韩晃能感受到少年曲意交好的意思,因而第一时间就汇报给恩主邵陵公苏峻。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苏峻有多忠诚,而是因为韩晃深知他们这群流民帅能够立身江东,历阳才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可靠的庇护。

    可是他与沈哲子之间,且不说门第之见的巨大鸿沟,单单南北出身不同,彼此便很难行到一起。尤其在时下历阳形势尴尬微妙之际,这一份没来由的好感更让韩晃生出浓浓的戒备。他虽然只是寒伧流民帅出身,但能历经磨难存活下来,生存智慧和危机感都极为出众。

    可是邵陵公在得知此事后,只是哈哈一笑,不只没有对韩晃心生怀疑,反而不乏欣慰:子光骁勇善战,冠于三军,就连貉子门户都慕威名而景仰。我麾下有此威震南北之勇士,何愁前途未卜!

    这一番赞许,让韩晃颇受感动,他虽然自有部曲非历阳嫡系,但能得恩主信重无疑,心中也大生知己相酬之感。接着他便依照邵陵公的指示,与这位意趣迥异于常人的膏粱子弟虚与委蛇的接触起来,希望能为历阳谋求到一些吴中方面的助力。

    随着接触的深入,韩晃越发感受到吴兴沈氏之强大。这一户人家虽然是新出,豪武之风未褪,清望亦远不及时下那些第一等的南北高门,但其家底蕴之深却令韩晃越发为之心惊。京口隐爵吴中商盟,如今已经是名动整个江东的庞大势力。而沈家竟能淡化其南人身份,在这二者之间出入平衡,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若说沈家的实力只是让韩晃有所动容之外,那么沈哲子待他的态度则就让韩晃颇为感怀。

    朝廷若有兵事,自然要仰仗流民帅,但若太平无事时,无论南北高门都会排斥他们这些寒伧武人。如今历阳尴尬的态势,便是最好明证。高门对于武人的轻视乃至于蔑视,那是深入到骨子里的。如韩晃这种武人,心中虽有愤慨,但也不乏自怨自艾,自己都没有太多底气,面对士族子弟天生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也正因为世风如此,韩晃才对沈哲子的善意充满警惕,担心被这些素无信义的膏粱利用。但是随着接触下来,他却越发感受到沈哲子较之旁的高门子弟有所不同。

    这个少年对他并无轻视,这并不是为了拉拢而作礼贤下士姿态,而是真的平等视之平等待之,甚至不乏一种强烈认同。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少年经常向他请教骑射技艺,而且是真的在练习,每次见面都会有新的进益。这说明少年是真的看重他赖以自存引以为傲的资本。

    而且随着交流下来,少年并没有什么刻意致使或引导他做什么的举动。反而他在沈哲子这里为历阳争取到许多便利,但有请托,只要不逾越礼法亦或中枢政令,通常都能有所回应。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数年如此,便让韩晃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妄动小人肝肠?于是心里的戒备也渐渐消除,以至于滋生出一种负疚感,觉得自己配不上少年赠予的这一份友谊。

    韩晃有时候心里甚至不乏幻想,希望少年能够态度鲜明的延揽他,那么他无论答不答应,都能结束眼下这种对他而言有些焦灼折磨的状态。他真的不想再别有怀抱的利用少年这一份友谊为历阳谋求什么利益,同时又因为这想法而对恩主苏峻抱有罪疚感。

    沿着河谷又行片刻,沈哲子转望向神态略有纠结的韩晃,笑语道:韩将军今次入都,不知有何公任?若有疑难之处,不妨直言。

    韩晃张了张嘴,决定还是透露一部分内容:曲阿静谧之乡,长居于此可享清趣盎然。郎君近来若是有暇,不妨于乡中多逗留一些时日。

    听到这话,沈哲子眸子便闪了一闪。这几年他大半精力虽然都用在经营产业上,但对时局的关注向来都没有松懈,听到韩晃这暗示,当即便有所猜测。

    数年之前,我家遭受王逆牵连,为家业计,我受家父差遣抵达都中。

    沈哲子背负双手,一边走着一边状似闲聊说道。

    韩晃闻言后笑语道:郎君冲龄而步龙庭,年齿虽幼却有韬略之才,深得纪穆公青睐而收为入室,继而名动大江。如此故事,我听来都觉澎湃,实在钦佩不已。

    随着沈哲子名望越发煊赫,旧年事迹也一一被人翻起,传颂四方。只是韩晃在言道此节时,心中不乏落寞感慨,一个白身少年为救家业孤身入都,就此在时局中翩然蹈舞,至今已赫然是整个江东都备受瞩目的少年俊彦,来日黑头三公都有可期。

    可是那一年,真正挽救大厦倾覆扶鼎于危亡之际的却是他们这些寒伧武人!

    韩晃尚记得,那一年他随邵陵公过江而来,连场恶战,最惨烈的一仗他率百余众直冲王氏中军营垒,手刃数十,身被血浆,战后清点,中伤数十处。因此恶战奠定胜局,然而事后论功,不过加一杂号虚衔,最差一等的爵禄都没有获得!

    当年之事,不过是门户之私,实在不值得称颂。我与韩将军言此,亦非自夸旧年之功,而是另有一桩不曾道于人的之事要告于将军。

    沈哲子见韩晃神色不属,颇有落落寡欢,大概也猜到对方心中的感慨,世风如此,非他一人能够扭转。崇玄鄙武,这是整个时局的悲哀,失意之处,实在不是言语能够化解。

    人皆道纪师爱我之才,但说实话,一个冲龄小童又有什么才学值得纪师那种国士之选高看一眼?这件事的隐情,今日倒也不妨对韩将军道来。

    说着,沈哲子便将当年南顿王借势逼迫他家,而后他转以此说动纪瞻相助的内情对韩晃讲起。语调虽然不重,但其中所蕴藏的利弊权衡却发人深思。

    韩晃听到这话后,脸色便陡然一变。他今次入都,便是奉邵陵公之命与南顿王接触。而沈哲子言及此事,不啻于告诫他此路乃是自绝于众的险途,南顿王绝非可共谋大事者。这让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惊诧于少年的思维敏锐,又因沈哲子这告诫而忧心不已。

    时下历阳虽然越发跋扈,但底色却是越来越窘迫,中枢对历阳的封锁日趋严重,只能摆出这种张扬姿态才能形成暂时震慑,让上下安心。面对这样的局势,历阳迫切需要来自外界的援助。

    与之情况相类似的便是南顿王等宗室,早年间他们谋求为会稽王请归国,却遭到台中一致的反对弹压,继而便是一系列的削权,几乎已经被中枢压得喘不过气。

    在这种形势下,彼此合流已是注定之事,绝非人力能够阻挡。韩晃虽然感受到沈哲子话中的劝诫之意,但他只是一介督护而已,也并不能越俎代庖为邵陵公作出决定。况且,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如果不与宗室合流,历阳的出路又在何方?

    沉吟良久之后,韩晃唤过一名亲兵将自己的配弓送上来,神态郑重两手呈送到沈哲子面前,说道:此弓为晃祖传,虽非宝器,亦是先人殷厚寄望。郎君心迹旷然,不以愚之寒鄙而见疏,折节而交,礼下卑人,此情无以为报,惟有此弓相赠。异日或作永隔,睹弓怀人,不忘旧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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