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府的牢房,死士与侍卫们在无力反抗的修罗身上发泄着挤压已久的怒火。
修罗每日发狂,都会捏死他们好几个同伴,他们每时每刻都活在被修罗支配的恐惧中,如今可算熬出了头,这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的大家伙,如今像条狗一样,任由他们凌辱欺负。
雪花般的拳头落下来,修罗的骨头咔擦咔擦地断掉了。
他像个没有线牵着的木偶,浑身软趴趴的,再无一处完好的骨头。
然而这群人发泄了怒火还不够,他们想尽办法折磨他,有人拎来了夜壶。
一名侍卫讥讽道:“要夜壶做什么?老子这儿有现成的!”
众人哄然大笑!
“够了!”黑衣人沉着脸走了过来,“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打死修罗他不管,可用这种法子羞辱他未免太有失郡王的体面了。
众人赶忙敛起了不恭的神色,老老实实地站直了身子。
方才嚷嚷着不用夜壶的侍卫,不着痕迹地系好了裤带。
黑衣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睨得他心惊肉跳,随后,黑衣人又望向了地上被众人揍得面目皆非的修罗。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内力被吸干了,功力尽失,他不再是修罗了,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废弃的死士。
死士营中每年都有大量挨不过训练的死士,等待他们的去处只有一个——乱葬岗!
黑衣人收回了目光,冷漠地吩咐道:“扔出去,我说的扔出去是即刻,现在,不要再擅作主张,让我知道你们丢了郡王的颜面,我会把他们派去伺候那三位新的修罗大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怎么忘了,死了这个修罗,还有三个新的?他们比他更强大、更残暴、对主人更忠心不二。
这个修罗还有心情好不杀人的时候,那三个未必了……
他们这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啊……
众人再没了玩乐的心情,毕竟谁也不愿被派到三位大人身边去,他们收拾好一辆破旧的马车,将修罗扔在车板上。
后半夜起了大风,没刮多久又下了雨。
马车破破烂烂的,雨水无孔不入地飘了进来,打湿了修罗的衣裳,腥红的血水潺潺流下。
他曾经坐着最华丽的马车,吃着最精致的食物,如今却落得贱奴不如。
“娘的!怎么这么多血!”
赶车的侍卫发现了路面的血迹,天色渐亮,行人要出来了,再这么下去,不到乱葬岗便要惊动官差。
“扔这里得了,别去乱葬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同伴小声说。
“那可不行,让郡王发现非得削了咱们!衣裳脱了!”侍卫说。
同伴不甘不愿地把衣裳脱了下来:“给。”
侍卫将自己的也脱了,而后他拿着两套衣裳去了车厢,裹在修罗的身上,血迹被吸入了衣料,果真没吧嗒吧嗒往下滴了。
天亮了。
雨也停了。
二人接着赶路。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帝都最大的乱葬岗。
雨后的乱葬岗惨不忍睹,老远便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蛇鼠虫蚁遍地啃咬着腐坏的尸体。
二人嫌弃地捂住鼻子,将濒死的修罗扔在了一具一半已腐坏成骷髅的尸体上。
尸体内的蛇鼠吓得四处逃窜。
侍卫要吐了,拉着同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修罗面朝下趴在那具骷髅上。
骷髅的半边脸还有腐肉。
腐肉中,有蠕动的蛆虫。
脏。
修罗不要死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骨头断裂的身体,一寸一寸爬出了乱葬岗。
他浑身都脏透了,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他想最后看一眼碧蓝的天。
人快死的时候,脑子反而是最清醒的。
他知道自己熬不住了。
这里不会有人经过,只需半个时辰,他就再也不会感到任何疼痛了。
他迫使自己平躺了过来,摸着怀中心爱的小奶瓶,认命地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失,他魂魄渐渐开始离开身体。
然而就在他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刺破耳膜的深情呼唤——
“牛——蛋——啊——”
这声音!!!
修罗吓得身子一抖,升天的魂魄一下子跌回了身体!l0ns3v3
【V320】黑蛋与修罗(二更)
老夫人许久不出门了,这不是昨儿夜里下了一场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怪想小乖孙与几个小重孙孙,于是天不亮便闹着出门去找人。
下人禀报了俞邵青与赫连北冥,赫连北冥不同意,道是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唯恐在半路颠出个好歹来。
俞邵青却不以为然,老夫人的身子骨好好儿的,成日闷在府里反把人闷坏了,不如出去散散心,多往马车里铺些垫子,让车夫走慢些,并不会怎么颠簸。
“还是小儿子最疼我!”老夫人白了大儿子一眼,杵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车夫恐颠坏了老夫人,将速度放得极慢,几乎与步行无差,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叫老夫人看清了了不得的东西。
走到一半时,老夫人忽然指着一条巷子大叫:“牛蛋——”
车夫一个哆嗦,险些以为白日撞了鬼!
老夫人坚持称自己看见了牛蛋,命车夫跟上去,车夫拗不过她老人家,只得认命地在巷子里转悠起来。
车夫是府里的老人了,对老夫人的情况十分知悉,一瞧老夫人的样子便猜老夫人多半是又犯病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刺激她,顺着她闹一闹,一会儿自个儿就能好。
可老夫人好不好不知道,车夫却是不大好了。
按照老夫人指的方向,他们来到乱葬岗了!
车夫寒毛直竖,心道只怕真是撞鬼了,这下可不能由着老夫人发病了,就在车夫打算强行打道回府时,老夫人忽然钻出来,抓过他手中的缰绳,强行把马车停下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老夫人。
老夫人鬼上身了!
“老老老老……”
不等车夫老出个所以然,“鬼上身”的老夫人下了马车,朝乱葬岗的入口扑了过去。
“牛——蛋——啊——”
车夫栽倒了!
“牛蛋”伤得极重,老夫人顾不上去探望小乖孙与小重孙孙,将修罗带回了赫连府。
听说老夫人与他爹“牛蛋”夫妻双双又把家还,正在喝茶的赫连北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才多久,他娘咋又给他找了爹?!
赫连北冥严重怀疑再多找几次,他爹的棺材板儿就要盖不住了,为以防他爹真从棺材里爬出来,赫连北冥硬着头皮去了他娘的院子。
他还以为他娘又捡了哪路神仙,定睛一瞧,却是个几乎快死掉的男人。
修罗来赫连家的次数并不少,赫连北冥对他简直不能更熟悉,然而却也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原因无他,这实在太不像印象中的修罗了。
那个意气风发、弹指间灰飞烟灭的大家伙,如今让人吸干了功力,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干尸,更别说他还被人打断了全身的骨头,鼻青又脸肿。
当赫连北冥认出他后,整个人都惊到了。
这可是修罗啊,谁能把修罗弄成这样?
饶是经历过战场,早已见惯生死的赫连北冥在看见修罗如今的模样时,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吸干修罗的内力,这好比折断雄鹰的翼、拔掉猛虎的牙、斩断玉匠的手,让他们失去最宝贵的尊严,眼睁睁地坐在原地等死。
这比一刀杀了他们更可怕。
老夫人泫然大哭:“牛蛋啊——那个王八蛋把你伤成这样?你告诉我!我让你儿子去把他宰了!”
一不小心给修罗做了儿子的赫连北冥:“……”
赫连北冥扶额,深吸一口气:“娘,他不是我爹。”
老夫人撒泼:“他是他是他就是!”
“他不是。”
“就是!”老夫人一把拧起儿子的耳朵,“你当了大将军了不起了是不是?连自己亲爹都不认了是不是?”
“疼!娘,疼!”
老夫人不愧是将门夫人,一手力气不是盖的,赫连北冥只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亲娘给拧下来了,今年是犯水逆么?一个两个都跑来与他争宠,眼看着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就快连个外人都不如了。
老夫人严肃地说道:“还不快请崔大夫来给你爹治病!”
治病可以,认爹……不行!
赫连北冥忍辱负重地去了。
老崔头是与俞婉一道过来的。
老夫人原是要去探望小乖孙与小重孙孙,眼下要治牛蛋不能去了,可礼物已经备好,她让车夫把礼物送去了泗水街。
听说祖母捡了个“牛蛋”,俞婉二话不说地回到府看热闹了。
只是她没料到,被老夫人捡回来的人竟然是修罗。
她眨了眨眼,望着床铺上面目皆非的男人,一时间竟不敢认。
“老、老崔头。”她拽了拽老崔头的袖子。
老崔头嘴角抽了抽:“别问我,我也不确定呢。”
二人于是叫来了江海与阿畏一行人。
所有人见修罗的第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
让人伤成这样,真是好惨一男的!
他不仅面目皆非,内力尽失,就连原本属于修罗的强大气息都没了,他成了一个废弃的死士,承受着走火入魔带来的痛苦,却无法再对断裂的筋脉进行修复。
到了他这种地步,与等死也没差了。
“能救吗?”俞婉问。
老夫人已经让俞邵青与姜氏哄去花圃打叶子牌了,屋里只剩下俞婉、老崔头以及阿嬷一行人。
老崔头的面上少有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不乐观啊,比你大伯那次还要伤得重。”
赫连北冥让人一刀刺中胸口,也曾命悬一线,但比起修罗的伤势,就不值一提了。
修罗不轻易受伤,伤了便不容易痊愈,俞婉当初治疗修罗手腕上的伤,就花了较常人三倍的时间与药量,如今却不是药物与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外伤老崔头能治,内伤就爱莫能助了。
老崔头行医多年,头一回遇上这般棘手的患者,他挠挠头,一筹莫展地说道:“先给他输点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别让他走火入魔死掉了。”
老崔头说的是一点儿内力,哪知却险些把江海、阿畏、青岩与月钩给榨干了。
可饶是如此,修罗的伤势依旧毫无起色。
这倒不是老崔头的法子错了,而是若将四人的内力比作四瓢清水,那么修罗的丹田便是一汪湖泊,这是牺牲本元内力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最后,还是萧振廷赶来了这里,耗费了近半的功力才堪堪压住了修罗的伤势。
这之后,老崔头与俞婉花了大半日功夫,为修罗一一接上断裂的骨头,又抹上特质的伤药,再绑上木板与纱布。
他被绑成了一个木乃伊,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这家伙几度把他们吓得半死,可真正见他变成这副样子,几人的心里又全都不大好受。
“怎么会这样啊?谁干的?”青岩嘀咕,心道莫非是族里那些老家伙来了?除了那些老家伙,青岩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制服修罗?
可……即便是那群老家伙,也不能将修罗伤成这样啊,若不然,当年他们早杀掉修罗,而不是迫于无奈将修罗关起来了。
修罗是自愿的。
他自愿化去一身功力,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莫非……是南宫璃?”青岩蓦地睁大了眸子。
俞婉点点头,把修罗昨夜来泗水街的事与几人说了:“……南宫璃回帝都了,修罗会来泗水街,多半是受了他的指使,但修罗违抗了他的命令,他大概……觉得修罗没了利用的价值,所以把修罗给处置了。”
该死的南宫璃!青岩捏紧了拳头,想到什么,又古怪地问道:“他舍得?”
俞婉长叹一口气:“影十三在帝姬府感受到了类似修罗的气息,燕九朝猜,南宫璃是利用修罗的功力,炼出了全新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