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的身份特殊,张晓儒的身份更特殊,苏昭不知道张晓儒的身份,也不知道陈景文和两名特务是地下党,还以为他们跟王朴堂一样,都是为新民会办事的。
事实上,这支去太原队伍,只有王朴堂一个人不是党员。
上了火车后,张晓儒独占两个座位,陈景文给他带了枕头和一床薄被,卷着身子,倒在座位上就睡。
苏昭看到张晓儒上车就霸占座位,低声嘀咕道“张会长怎么能这样呢”
陈景文见苏昭不长眼,冷笑着说“队长是皇军的朋友,不要说占两个座位,就是包一个车厢,也是没问题的。”
苏昭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他是沾了张晓儒的光,没有张晓儒,他进不了车站,也应付不了车上伪警的检查。到太原后,也很难出火车站。
果然,才上车没一会,就有警察检查,除了车票外,还要查证件。陈景文掏出特务队的证件,都没惊动张晓儒就应付过去了。
苏昭的证件也没有检查,他被当成特务队的一员蒙混过关了。
从双棠县到太原,将近两百公里,一路都有轻便铁轨,火车的速度较慢,而且走走停停,还要给南下的军列让道。
足足睡了三个小时,张晓儒才醒来,坐起来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张晓儒拍了拍肚皮“肚子有点饿了,陈景文,反东西摆上来。”
陈景文打开包袱,麻利地拿出几样用牛皮纸包着的小菜,还有一叠烙饼,这都是出发前,张晓儒让三塘饭馆准备的。
张晓儒是特务队长,让三塘饭馆准备路上的干粮,再正常不过。当然,三塘饭馆给他准备的干粮,有点豪华一包牛肉干、一只卤猪耳、整只烧鸡、一大包油糕和莜面栲栳栳。当然,还有少不了的酱菜。
油糕的外皮是用黄米磨成的面做的,里面的馅儿有各种口味,比如糖、枣泥、豆沙、素食等等。包好以后放入油锅中炸至表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外焦里嫩,美味可口。
莜面栲栳栳也是一种面食小吃,是用莜面精心制作而成的,因其形状象“笆斗”,民间叫“栳栳”,是用竹条编织成的一种上下一样粗细的圆形框,形状像斗,是农家用来打水的一种工具,因为栲栳栳的形状和“笆斗”类似而得名。
出门在外,能吃到这么多东西,简直就是奢侈。
苏昭看着陈景文像变戏法似的,摆着这么多东西,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这么丰盛的食物,他过年都吃不到啊。
苏昭的真实身份,是一军分区侦察股长,在部分和根据地过着很艰苦的生活,吃盘炒鸡蛋就是打牙祭,过年也不过吃顿饺子,还不一定管饱。
怪不得陈景文的包袱那么大,还散发出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原来装的都是美食。他咽了咽口水,发现包袱里还有好些纸包,看来,这还只是一顿的量。
看到陈景文还拿出一瓶汾酒时,苏昭眼睛都直了。长这么大,哪怕是吃酒席,也未必有这么丰盛吧。看到这酒,必定香甜。
张晓儒自然注意到了苏昭的神情“苏兄弟,一起喝一杯吧。”
苏昭摇了摇头“多谢,我带了干粮。”
张晓儒笑着说“把干粮拿出来一起分享嘛,我们是一起的,总不能我们喝酒,你在旁边看着吧”
苏昭只带了几张棒子面饼,外加两个窝窝头“这个”
张晓儒问“怎么,是看不起我,不愿意吃还是怕了我,不敢吃”
苏昭笑了笑,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的棒子面饼“我吃得多,怕你们不够吃。”
窝窝头他没拿出来,准备下顿吃。
张晓儒问“苏兄弟到太原,准备做什么事”
苏昭既然坐下,就没客气,撕下一只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暂时还不知道,希望能找一份满意的差事。”
张晓儒意味深长地说“来,喝一杯,到太原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苏昭拿起酒瓶,一扬脖子,喝了一大口“这酒真香。”
张晓儒马上夺过酒瓶“才一瓶酒,可不能全喝光了。”
他倒不是吝啬这瓶酒,而是担心苏昭酒后误事。让三塘饭馆准备这么多食物,既是想占特务队的便宜,也是想款待一下苏昭。
虽然苏昭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张晓儒很清楚苏昭就是自己的同志。而且,苏昭到太原,一定是执行秘密任务。
太原失守前,北方局和山西党组织,先后派一批同志分赴晋东南、晋东北和晋西北等山区,建立边区党委、特委或工委,发动人民群众,建立民主政权,开辟抗日根据地。
同时,党的领导机关北方局、山西省委、太原市委撤出太原,随同“牺盟会”总部到达临汾,以后又转至乡宁和吉县。
为适应山西被敌人分割的新情况,又鉴于领导晋东南各县党组织的冀豫晋省委和领导晋西北各县党组织的晋西北党委,先后建立起来,1938年4月底和5月初,中央决定撤销山西省委,成立了晋西南区党委。
太原沦陷前,太原市区绝大多数,都参加了抗日武装,上山打游击去了,市内没有保留党的组织。
各根据地创建后,为了使城市斗争和农村斗争紧密配合,夺取革命的胜利,迅速恢复和发展城市地下党的工作,已经十分必要。
太原城周的太行、太岳、晋察冀和晋绥等四大抗日根据地党委,根据中央开展敌占城市工作的工作,于今年先后成立了敌情工作委员会和敌军工作委员会,分别领导太原及其他各大、中城市的搜集情报、瓦解敌军的工作。
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一地委和军分区,决定派机智勇敢、赤胆忠诚的苏昭进入太原开展工作。
张晓儒的任务,是将苏昭安全送到太原,而苏昭的任务,是在太原扎下根来,建立党的组织,发动人民群众,坚持抗日斗争。
第二百六十一章 唯一选择
跟着张晓儒,苏昭很顺利地出了太原火车站。在火车站,有日本兵检查,张晓儒一口流利的日语,再加上他的证件,一行人没遇到任何麻烦。
出了车站后,张晓儒问苏昭“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要不要跟我们住了起”
苏昭谦逊地说“不必了,一路上已经很麻烦张队长了,不敢再打扰。”
他来太原是工作的,虽然跟着张晓儒有吃有喝,但对方是汉奸,非常不利于他的工作。
张晓儒也没有强求,把苏昭安全送到太原,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苏昭与自己待在一起,对他未必是好事。
陈景文等苏昭走后,问“队长,我们去哪里”
张晓儒说“你们先找地方住下,我去总会训练处报到,晚上在旅馆碰头。”
带着陈景文等人,表面上保护自己,实际是保护苏昭。顺便也保护王朴堂所带的钱款,这次来太原,要采购一批榨油机器。
陈景文说“我跟着你吧”
张晓儒摇了摇头“不用,这里可是省会,皇军强化治安很在成效,安全得很。”
他的身手其实不差,当初宋启舟想偷袭,反被他算计。
张晓儒独自去了省公署,找到新民会总会训练处报到。训练处主要训练省新民会以下各级新民会事务部的一般雇员,此事每期训练三个月,学员三百多人,由日本人中川主持。
这期已经训练近两个月,张晓儒属插班生,递交身份证明材料后,训练处让他自行去东仓巷一号培训。
到地方后,张晓儒才知道,东仓巷一号是山西省甲种警察训练所,新民会借用这里作为训练场地。
山西省甲种警察教练所是专门培植伪警官的训练机构。受日伪山西省警务厅直接领导。成立于一九三九年九月。
日军山西省陆军特务机关,太原宪兵队分别派人担任主任教官、专任教官与兼任教官。下设教育、事务、医务三室与学生队。训练内容为精神教育,即奴化教育;学科包括各种法律常识,警察业务知识及日语;术科包括军事训练、射击、捕绳术等。
新民会总会训练处,借用这里的场地,同时也能借用这里的教官。毕竟两者的训练内容有共通之处,比如说精神教育、日语、军事训练、射击等。
当然,新民会的训练,还会增加一些特务、经济、情报的内容。
这里实行军事化管理,所有人都要穿军装,还是日式军装。晚上也得住在训练所,没有特殊情况,还不得外出,晚上也得在十点前回来。
张晓儒到了太原,自然不想天天待在东仓巷一号,他用联银券五元,买通守门的警卫,让他天天有“特殊情况”,只要正常的训练结束,都可以外出。
训练的内容,对张晓儒没什么难度,他来参加训练,就是想混个资历,回去后可以进调查科。
晚上在旅馆,陈景文看到一身日军军装的张晓儒时,差点掏出了枪。
陈景文惊诧地说“队长,你怎么穿成这样”
张晓儒笑了笑“难得穿皇军的军装,这是来太原最大的收获。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有了这身军装,在太原可以畅通无阻,路上的日本兵看到他,甚至还会行注目礼。
王朴堂说道“报告会长,我们今天去了几家商行,看了些榨油机器,目前榨油的机器实在不少。”
此次太原之行,主要是购买榨油机器,他跟陈景文找好旅馆后,马上去市面上寻找相关设备。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中国传统榨油方法主要有水代法和压榨法两种。水代法是把油料经过筛净、火炒,用石磨磨碎成浆,然后兑热水搅拌振荡,再用水把油代出。深受中国老百姓喜爱的小磨香油,就是用水代法生产的。
压榨法是把油料经过蒸炒、粉碎后,用杠杆或撞击方法把油压榨出来。
土榨工具主要为木制,各地种类不一,有卧式榨、立式榨、大梁榨等。压榨法用途较广。目前全国这两种方法仍一直在应用,众多油坊的筛、炒、磨、碾、搅拌、压榨等工序仍以人力为主,辅之以畜力,只是有些油坊将部分设备材料改用钢铁。
机器榨油技术是在19世纪后半叶由洋商引人中国的。
1867年英商在牛庄设厂,用蒸汽机作动力,榨油制豆饼。用蒸汽机榨油,比土法“制造成本要低百分之二十,榨油量要提高百分之七”,因而一些华商也仿效。
这些厂虽然在动力上使用了蒸汽机代替原来的一部分畜力,但是在榨油工艺上仍然沿用传统方法和设备,所以被认为是半机器榨油厂。
1900年在美国发明了用螺旋连续挤压油料而取油的榨油技术,使取油方法从间歇式变为连续式,产量剧增。
这种螺旋榨可用人力,构思先进而技术简单,不费很多资金,很快就被中国榨油业接受,20世纪初在营口、大连一带传开,并迅速向全东北及关内推广。
后来中国又从欧洲引人水压机,生产效率比人力螺旋榨提高三倍多。但是人力螺旋榨因投资少,仍然在使用。
张晓儒问“都有些什么机器”
“最省钱的,自然是用人力螺旋榨,如果要高效,则需购买蒸汽机和柴油机,再配以水压机,效率是人力螺旋榨的三倍以上。”
张晓儒问“价格呢”
王朴堂说“人力螺旋榨的机器需要一万五千元联银券,用水压力,需要八十万以上。”
联银券持续贬值,目前的行情,一万五千元联银券,不足一千大洋。可就算如此,价格也不便宜。
张晓儒夸张地说“八十万想都不用想啊,肯定用螺旋榨。这也要一万五千元能不能还价最好五千元就成交。”
如果在双棠县,他还真有办法,以他的身份,一顶抗日分子的帽子甩过去,不要说五千元,甚至都不用钱。
王朴堂轻声说“这是日本人的商行。”
张晓儒骂了一句“娘的。这么贵,不如用土法榨油呢。”
王朴堂劝道“现在的油坊,已经没有人用土法榨油了。”
他知道张晓儒心疼钱,就那么一堆破铜烂铁就要一万五,如果用水压机,更得八十万,根本不是三塘镇能负担得起的。
张晓儒说“你们再多问几家,除了日本商人外,看还有没有其他欧美商人,他们的报价,或许更低。”
他自然不能选择土法榨油,也不能用水压机榨油,他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八十万。显然,人力螺旋榨油,是三塘镇唯一的选择。
第二百六十二章 表露心迹
晚上的太原街头,行人并不多,人力车倒是偶尔可见。张晓儒没有招手,他已经很久没回太原,想好好感受一下被日军侵占数年的太原,如今是副什么模样。
不知不觉间,张晓儒朝着原来住的杂货铺走去。他是在太原加入的地下党,如今再回到这里,感慨万端。
走了快一半时,张晓儒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可猛然想到,杂货铺早就歇业了。那个欺凌他的师父,已不知所踪,相亲相爱的师兄师弟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站在路口,张晓儒犹豫不决。
蓦然,一个慌乱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张晓儒迅速摸到腰后的枪把手上,侧过身子移到街边,看到一个黑影迅速朝自己奔来。
那人跑到张晓儒身前时,并没有停留,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慌乱地朝着左边路口跑去。
借着昏暗的路灯,张晓儒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叠纸,攥得紧紧地。至于相貌,他只看到个侧脸,感觉很瘦削,个子也高,穿着中山装。
那人刚跑过去,一群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追了上来,看到张晓儒,为首之人停了下来。
街上路灯昏暗,张晓儒又故意躲在阴暗处,只能看到有个人影。他斜睨了张晓儒一眼,冷声问“看到有人跑过去了吗”
张晓儒走了出来,点了点头“看到了。”
那人此时才看清,张晓儒穿着土黄色的日军军服,马上换了一种语气,有点巴结、奉承“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