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戾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己宏
狄云枫悉心递过一块手帕:“遇事就哭,怎解决事情”
十一用手帕捂着眼睛,强忍泪意道:“我哭不仅是为了他,同样也是为了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这么苦……呜呜呜……”她哭得愈加撕心裂肺。
狄云枫颇有些不耐烦,何以为命苦十一命的确是苦了些,但她还活着,心爱的人也活着。只要活着便是世上最大的幸运。那些尝尝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还不如死了算了。”挂在嘴边之人,当他们真正面临死亡时往往是最胆怯的。
十一哭泣到力竭后又干声抽泣了片刻,等到连喉咙都哭哑了她才舍得将手帕递还给狄云枫,道两个字:“谢谢。”
手帕湿哒哒,轻轻一拧就会出水。狄云枫摇了摇头:“那么你想清楚要告诉我你心里头的那个想法了”
十一点点头,拉着狄云枫往钧天楼外走了百来丈,最终找了处隐蔽的凉亭坐下。
“怎么你还怕商囚听见么”狄云枫皱眉道。
“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也是最重要的决定,”十一说着,拨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粉嫩肌肤,狄云枫见势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后退道:“吾妻刚亡,万万不敢做这等大不敬之事,我尽力救治商囚便是,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十一挤了挤眉,拉住狄云枫衣袖,怒斥道:“见女人脱衣你就以为要干那事儿么臭男人!”她又指着颈下肌肤道:“白莫离,你觉得我这一展肌肤如何”
狄云枫偏过头去非礼勿视,干咳着道:“十一姑娘有话请直说……”
十一松开手,缓缓踱步于小亭中,叙述道:“初见商囚的怪病时我总觉得似曾相识,昔年我被涉足于幽魂客栈,有幸得见冥渊侯真容,他就与商囚现在的模样有七八分像!冥渊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葬魂殿中挑选一具精壮的尸体当做肉身,偶尔还会索我一碗鲜血吃下。我知晓自身为极阴之体,血肉都有养尸炼魂之用。如此变换说来,商囚他一定是染上了某种跟鬼修有关的怪病……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救他怪病的最佳良药”
十一的想法狄云枫早有念想过,只是这种以人为药的作法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种办法,这么做注定有人牺牲,于是这世上又会多上一对阴阳两隔的苦命鸳鸯。
商囚一定知晓自己最好的止痛药就是十一,他若食用十一一滴血便能停止瘙痒疼痛……但缓解痛苦的良药会让人产生依赖,生出一种即使意志再强也无法抵御心瘾,喝下第一滴血便会渴望第二滴,有了第二次便会有第三次,最后吃喝血吃肉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商囚才将自己锁在钧天楼中独自忍受痛苦。
好笑的是:
商囚宁愿剧痛也不忍威胁到十一。
十一则愿意献身为药拯救爱人。
这样算不算相濡以沫呢
“若我们都没有权利享受完整的生命,那我觉得商囚他比我更有值得拥有,把我的一半给他,让他成为一个担当天下的男子汉大丈夫,我觉得这才好应征了‘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贤内助’,若是如此,我死而无憾了。”
十一爱惜地揉捏着自己的皮肉,即使笑着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若他的皮肉会不断地腐烂,不如就用我的皮肉为他填补,都说女人如衣服,这样……这样不论他以后有多少女人还是穿着我……”
这个女人已泣不成声。
狄云枫想说些什么,更想做些什么,但他已再也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背过身去重叹一口气,问:“你决定了”
“嗯!”
……
……
半个月后,满城积雪开始融化,几日暖阳高照,气温却未回升半点儿,化雪所产生的寒冷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飞雪客栈的生意如日中天,后院儿的工程在专业工匠手头开工,过不久飞雪客栈又会多竖几栋高楼。
半月以来有不少世家门派来调查始终的门客,心平气和自然好过,寻事滋事的青衣楼也都在暗中处理了。
官府的杨捕头在飞雪客栈开张大吉之日受震惊不少,或许是回去与洲令禀明过狄云枫的尊贵身份,孙洲令亲自登门拜访,还顺带将他小舅子,也就是那百万钱庄的王老板,亏欠的一万九千里带来如数归还,王老板还倒赔了一万两高额的利息。
飞雪客栈明面儿上有官府看着,暗地里有飞雪楼盯着,那么狄云枫大可放心的离开了。
“我走了。”
狄云枫拴上蝴蝶.刀,身骑白马,打了一葫芦青柠酿的美酒,在一众姑娘们的泪眼与不舍下缓缓走向远方。
他并未急着离开凉城,他还得去木王府一趟。
木王府中更冷清了五分。为何说五分——木王府本就只有十一与商囚两个人,如今只剩下商囚一人,那岂不是冷清了一半十分冷清来算,少去一半还真时五分。
商囚大病初愈后也曾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一个在战场上饱受过风霜雨雪的将军,皮肤虽保持得不错,可也未曾白皙到嫩出水儿的地步,他常年骑马射箭积攒的老茧竟也在手上消失无踪……他大致已经猜到了,但若得肯定还得求证于狄云枫!
狄云枫踏马行于王府长道,仰头借酒消愁,可一席黑影飞来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拉下马去,未等站直便听人焦急道:“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荒唐之事!”
狄云枫倒也不挣扎,商囚没掐他脖子,故口中的美酒还能“咕噜咕噜”吞下,他笑问道:“救了你的命你觉得荒不荒唐”
“十一呢!”商囚又问。
“她本来让我骗你说她已经死了,可她脑瓜子实在不够聪明,她忘了自己是极阴之体,死不了的,”狄云枫摇了摇头:“可他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你去找她,我不告诉你她在哪儿。”
商囚松开狄云枫:“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她在哪儿!”他轻哼一声朝着北门鬼门关下走去。
十一绝不忍心往生鬼界,那么这世间她能停留之地就只有鬼门关下的幽魂客栈。那日她大哭痛呼“自己的命好苦”应证得太真实,这个苦命的姑娘最终还是只能活在幽魂客栈这个自由的牢笼里。
“她不希望你去找到她,你这么做只会让她恨我不守承诺。”狄云枫不紧不慢地跟在商囚后头,边喝酒边道,谁都不可能阻止商囚的脚步。
商囚呵道:“你胡说!她若真的不愿见我早就奔身于鬼门关内,又为何会滞留在幽魂客栈她明明是在等我,等我去找她。”
“你这么说起来还真有几分道理。你这么说起来这个姑娘的倒也不算笨。”狄云枫抿着嘴唇轻声赞扬着,又道:“但你见她是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吓着你。”
商囚顿下脚步,颔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双手,眼珠子惊得像是要跳出来,他回首时脸色发青如铁,一字一句询问狄云枫道:“她到底让你做了什么”
狄云枫不敢去瞧商囚那骇人的脸色,他晓得这会儿识趣的人都该如实告知,便吞了口酒缓缓讲道:“当时我先用迷香将你迷晕,然后再用麻药将她麻醉,用消过毒的刀将她皮剥下来,再把你染上阴毒皮肉刮去,以生机缝合术和断续之法将她的皮换到你身上……”这是他出诊以来最最引以为傲的大手术,可瞧见商囚的铁青脸色,他赶紧收起傲态,咽了咽口水又声明道:“这一切都是十一姑娘自愿的,我不过是个操刀的大夫,你可不要迁怒于我!”
“啪!”商囚一拳将院墙开了个大窟窿:“荒唐!”
狄云枫连忙劝道:“息怒息怒……你瞧瞧,手背都砸出血了,那可是十一姑娘的皮肉,你还真舍得……”
商囚大惊,赶忙收回手,他望着拳头上皮开肉绽,心疼得紧,肠子都要悔青了。他眼中蓄满了泪花儿,捧着拳头哭诉道:“你为何这么傻……”
狄云枫刻意让商囚悲泣一阵子,也好让他今后多珍惜自己的皮肉些。过后才问道:“如何她现在可是一个没有皮肉的女人了,你还愿意去见她么”
商囚抹去眼角泪水撒腿狂奔向鬼门关,狄云枫在后头赶马都追不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场春雨,青衫侠客行
二月天杨柳清风,春燕剪花絮,空山云海春雨洗,青石小径雨露湿鞋,大道朝天泥泞湿身呀……
自寒洲进京,前半段儿路途坦荡,荒无人烟,后半段儿车水马龙,商客不绝……这大城市果然是不同,在百里开外的官道上便能深感其繁华。
二月天下起了一场春雨,时而淅沥时而滂沱,但作用与功效都差不多,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走走停停,已是两个月后了。
京城百里外的官道修得很宽敞,但毕竟没上主干道所以还是一条土路,天下着雨,又有马车轱辘碾来压去,整条大道尽是黄涤涤的泥浆,坑坑洼洼稍不留神就得遭殃。
“驾驾……让开让开!”
一批骑快马的黄衣包头门客,挥舞着雪白的大钢刀,各个凶神恶煞,像是去索命的地狱阎罗!
有人索命,那么就会有人投胎,一来一去交织循环,渐渐地江湖的混乱自然而然就呈现出来。
狄云枫牵着马儿走在官道两旁,他也曾想过骑马直走阳关大道,可那些生意车马会刻薄地喊:“外地人,让开让开,耽搁了生意你赔呀”那些索命之人会骂:“好狗不挡道,快给爷滚开,否则一道宰了你!”……渐渐地他便被挤兑在大道两旁。
既然惹不起,那总得躲得起。狄云枫牵着马当时闲情散布,心想说再走个三十里路就能踏上白泥铺成的主干大道,可这时一批黄衣刀客并排疾驰,快马从他身前经过“吧唧!”还未等他用轻功必然,踏马飞溅的稀泥巴便浇了他一身。
“老子……”他咬紧腮帮子,蝴蝶.刀差点出鞘!但刀最终还是安静地躺在鞘中,“老子又不是杀人魔,为何平白无故杀人”这两个月来,他的思想境界又高深了那么一成,他认为七七会离开,一定是因为自己以前杀了太多人,因果循环降下的报应,所以从现在开始,非除暴安良而刀不出鞘。
狄云枫抠去贴在身上的稀泥巴,蓑衣拉拢些,斗笠拉下一些,继续埋头赶路。从他这身行头来看,仿若又回到了在人间当杀手时的落魄模样,刀,斗笠,马靴,杀手,浪子,亡命徒……
他现在终于晓得青衣楼为何要戴上一顶斗笠,原是下雨能挡雨,吹风能遮风,烈日下乘凉,寒冬里暖首。最重要的还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寻常的老百姓,普通的山贼,见他大摇大摆路过以为是青衣楼的人,纷纷避让不敢造次,可若是遇到恶茬儿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魏将军之死,木王府没落,上百家主掌门无故失踪,九洲令腾空出世……今年注定是最特别的一年,江湖中不明事理之人开始广传流言,知事明鉴之人暗中拉帮结派,这凛冬才过去不久,江湖上便在无形分化了好几块势力,百里为首的世家,神乐为首的山门,五彩神宫及帮众,京青涠三江总舵……总而言之,认为自己有能力坐上九洲盟主之人皆有所行动。
“嗷嗷嗷……”哈哈从狄云枫蓑衣内探出头,两个多月没蹭胸脯了,它那两颗黝黑的大眸子显得暗淡无神。
“怎么又饿了”狄云枫将它从怀中掂出来,晃了晃轻叹道:“吃了又要拉,拉了又想吃,干粮给你又嫌弃,无肉不欢的生活谁不想可是咱没钱了……”
狄云枫的腰包的确空了,临走时他只留下二百两银子做盘缠用,其余地全都留在飞雪客栈养那一帮姑娘。当时他还大义凛然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白莫离最不缺的就是钱。”现在他好后悔自己当初的愚昧,死要面子活受罪……
“嗷呜嗷呜呜……”哈哈撩抖着小短腿儿,兽瞳中竟有几分抱怨。
“没辙,你跟了我的确是你今生最大的错误,等到了京城我转手就把你给卖了,也省出了我一笔开销。”狄云枫将哈哈往储物袋里一丢,拍了拍手翻身上马。春雨渐渐下大,此刻又是午饭时分,大道上除寥寥几个路人之外便再无跑马赶车,是时候策马奔腾!
“驾!”
……
……
狄云枫纵马狂奔起码三十里,终于在滂沱烟雨中瞧见一处酒家,那酒家开在一片杨柳树下,用茅草土墙搭建,不算豪华也不能豪华,若是在这种地方竖起一栋像飞雪客栈那般玉宇琼楼,既没味道,也开不久矣。
像这样的小酒家,马槽与马草往往比客桌还要多,过客来去匆匆,伙食酒肉自然就做得粗糙,也许连碗都不曾擦干净就重新盛满上桌。
狄云枫刚喜悦找到个歇脚避雨之地,但才走近才便叫停马儿,他停在一颗杨柳树下稍避风雨,并沉着脸色往酒家那处一番打量——“噼里啪啦”大雨倾盆,激荡起的烟尘比雾气还要浓郁,许是气氛渲染到好处,小酒家沉寂于朦胧言语中竟多了几分神秘诡异……
这样的天,这样的时辰,常理而言该是歇脚避雨的高峰期,但酒家外竟无一人来往,要知晓狄云枫长奔了三十里路才遇见这么一处歇脚的地方……人呢
酒家虽无人问津,但一旁的马棚却高朋满座,一个小小的马棚里起码栓了十一匹矫肌雄壮的马儿……狄云枫抚了抚自己胯下的马儿,愧疚道:“马儿啊马儿,只有委屈你在这柳树下躲雨了,你自我担待着,等到了京城一定让你住最好的马房,吃最好的马草,还给你找匹风骚的母马。”说完便下马朝酒家走去。
距离酒家越近,杀气就越浓郁,这里头一定有两伙以上水火不容的世家门客或门派弟子。
按理说都在京城的官道儿上了,驿站酒家哪儿还会少只是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很容易聚集仇家,这仇家若是好说话那顶多就是掀掀桌子,可若是不好说话,一把火就把铺子给烧了……故进京一路上挑担子做买卖的都少,更别说开铺子买酒肉了。
杀气浓郁只因人多,客栈内并没有戾气,那就证明并没有狠角色。
狄云枫大步走进酒家,瞥了一眼里头的情况,挑了除空桌坐下,将蝴蝶.刀往桌上一搁:“小二,上酒!”
酒家中拢共摆设五张桌子,除狄云枫所坐的那一张空闲之外其余四桌皆已坐满了人,有两桌正是方才横行官道溅了狄云枫一身泥的包头黄衣人,另两桌上的人衣着光鲜亮丽又统一,三男两女,看样子是山门弟子。
山门弟子的武力皆不高,除有两位生脉武力的领头师兄,其余都是人脉品阶不等的后辈。黄衣人有八位,生脉武力者也只有两人,但毕竟人多势众,江湖经验老辣,比之山门中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要强上太多太多。二者若拼杀起来,黄衣人稳赢不赔。
想来黄衣人赶马如此急切,一定是得到消息故意来刁难这五个山门弟子。如此看来,并非偶然相遇,而是有目的的索命。想逃都逃不掉咯……
“小二,他娘的,上酒听到没有,上酒!”狄云枫握拳猛锤着桌子,“咚咚咚”这几下倒没引起黄衣人注意,倒是那群山门弟子不由偷偷瞥向狄云枫。
小二端着一壶酒,畏畏缩缩地挪步至狄云枫桌前,轻轻搁下酒壶,细声劝道:“客官,你没看见大门口挂着的那块黄牌么……趁着还没打起来,赶紧开溜儿吧……”
狄云枫自斟酌一杯酒,悠然道:“我从青木关口走到这儿,肚子里的油水早已消磨得差不多,开溜也要力气不是小二,给我备几样酒菜端上来,我吃饱了好赶路。”
“你这……你这是,哎呀,客官你来瞎惨和什么会出人命的!”
“啪!”狄云枫猛拍桌,大喝道:“你开个酒家不卖酒肉给我还要赶我走三蝶酱牛肉,两只鸡,两碗米饭……办得好,没准儿老子还帮你把这家店给保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