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很好当

    两人飞快收拾好，坐上卡车直奔县城。陆振军到学校接人，江若男则去旁边的医院找了陆志芳。

    电报紧急，是发给他们的，陆志芳还并不知道，听到江若男说的话，也是不敢置信。

    “真的她真的没了”

    陆志芳对吴秀兰的感情更复杂，恨是真的恨，不管是当初为了另找靠山大闹家里，还是后来想要毁了她，一笔笔的债，她心里都给吴秀兰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此刻听到人没了，第一时间却是感觉难受。

    不是解恨，更不是拍手称快，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憋闷的滋味，五味杂陈，复杂极了。

    “是没了，吴家让彩凤和小宝回去奔丧。”

    不过听了这话，陆志芳心里又是一怒“奔什么丧她早都不是陆家的人了！凭啥要彩凤和小宝回去给她奔丧”

    “到底是亲妈，不奔丧也说不过去。”

    “她配当什么妈！！”陆志芳咬牙切齿，“嫂子，你也别让俩孩子回去，省得到时候吴家那些嘴里不干不净的，不知道又要编排什么出来。”

    她也想起了吴秀兰劳改的事情，完全没给孩子说的，谁知道这回去奔丧，吴家那些人会不会乱嚼什么舌根子反正陆志芳对那家人的人品道德完全不抱希望。

    “我也不想让彩凤和小宝回去，但不管怎么说，血缘确实是斩不断的。人都死了还不去送一程，到时候反而对孩子不好。”江若男叹口气，看陆志芳又要生气，连忙开口，“而且，这回的事情可能还有些复杂，我跟你哥都要回去，你放心，不会让彩凤和小宝吃亏的。”

    “嫂子，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人死了就可以抹平一切吗什么叫“人都死了”因为死了就最可怜最无辜吗有些人就是死了，留给活着的人的，都是无尽的痛苦和麻烦！

    说来这世界永远对恶人宽容，对好人苛刻——善人要经历劫难，才能取得真经，而恶人，却只需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一个坏人，只要死了，一切过往就都会被宽容，不愿意宽容，那就是活着的人太小心眼儿了——人都死了，你怎么还计较啊

    真真是恶心！

    陆志芳越想越恼“就吴秀兰那样的，凭什么要孩子去给她奔丧！彩凤也就算了，小宝凭什么要回去给她磕头送终她给过小宝一针一线一粒米吗”

    想到当初，若不是月份大了不能打胎，小宝差点都要没了，陆志芳就更气愤了。

    “嫂子，你听我说，你就让彩凤回去就算给面子了，小宝还小呢，别让他回去沾了晦气。”

    江若男摇头，心下暗道，这些年陆志芳也是眼见着稳重起来了，结果提到这个人还是跟炮仗性子似的，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总归还是对吴秀兰是有几分在意的。

    恨也是一种在意啊！

    她没有经历过，不能去瞎评价，更不好说什么。

    但她很清楚，陆志芳也就是说的气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等她发完了气，才道“吴秀兰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我们这趟回去也说不清要待多久，要是周末还没回来，就要让明轩和明成去你那儿了。”

    “行，我知道的。”陆志芳点点头。

    这头，陆振军也叮嘱了明轩明成，带着彩凤和明浩出了学校。

    彩凤脸上的表情一直有些惴惴的，待看到江若男的时候，直接扑上去抱住了江若男“妈妈，是不是，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江若男僵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看着陆振军，眼神示意你还没给他们讲

    陆振军摇头，他还没找到机会。

    这一会儿的沉默，就连明浩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抓紧了陆振军的手。

    “别怕。”陆振军拍了拍他的脑袋。

    那边，彩凤抱着江若男，脸埋进她的怀里，闷闷了好久“妈妈，是她出事了还是那边的…外公外婆”

    她对于吴家人，已经几乎没什么印象了，这时候，嗫嚅了好久才说出这四个字。

    江若男更加感觉到小姑娘的聪明，心里面又心疼又骄傲。

    她抬起手正欲拍拍小姑娘的肩膀以作安慰，彩凤猛地抬起头，擦了泪“妈妈，是她，是她出事了对不对你直接跟我说吧，我能接受的。”

    小姑娘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语气却冷静了不少。

    如果说，一开始看到爸爸来，听到说要回锦城，她以为是爷爷奶奶出了什么事，担心的不行，可是在看到大哥和三弟不去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了。

    她和小宝回去，这般匆忙，能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除了他们亲生母亲那边出了什么事，没有别的可能。要这么急着回去，多半就是奔丧，是吴家外公外婆

    不，不是……在看到爸爸欲言又止，以及妈妈也是一样表情的时候，她的心就无限往下沉，如果是吴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不会这么纠结，毕竟，她和小宝都对那所谓的亲外公亲外婆没什么感情，那这样算来，能让他们这么纠结踟蹰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亲妈了。

    那是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不止……她的心如同浸泡在海水里，一个劲往下面落。

    江若男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张张口，唇角翕动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亲妈，吴秀兰，没了。”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亲妈啊！像彩凤这样的孩子，真的就会因为没有养育而不伤心吗

    不会的。

    她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江若男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彩凤愣了一下，喃喃“没了啊……”一颗心终于重重的落入了海底，冰凉又刺骨。

    难受、憋闷。

    她明明恨着那个女人，怨恨她一直对自己不好，她还想着她要变得更加优秀，总有一天，要让她后悔，要让她知道，女孩子也是能够大有作为的……可还没等来那一天，这个人就没了。怎么会没了呢

    一种说不出的，酸涩的，憋闷的，浓浓的委屈感生了出来。

    “妈妈。”她终于忍不住，抱着江若男哭了出来。

    “好好好，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咱们回去，回去送送她。”江若男拍着她的肩，心都要被这小姑娘给哭碎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吴秀兰！唉！

    明浩也不傻，他虽然还小，对自己的身世却也一直都是清楚的，譬如，他和姐姐一样，既不是妈妈的亲生孩子，也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

    他也知道自己有个亲生妈妈，可他从来都没见过，就没了吗

    他倒不像姐姐对那个亲妈有那么复杂的感情，只是被这种情绪和氛围带动着，也不由得很是失落。

    “好了，还有爸爸妈妈呢。”陆振军出声，干脆弯腰把小宝抱了起来。

    彩凤一时的情绪没控制住，哭了一会儿之后，那种乍闻噩耗的憋闷感倒也消散了下去，紧紧抓着江若男的手“对不起妈妈，我不是……”

    这孩子，就是太敏感了。估计是觉得为了一个抛弃她的亲妈在她面前哭是辜负了她吧，还瞎自责起来了。

    她怎么会因此吃醋或伤心生气什么的

    江若男前世不也在努力改变母亲重男轻女的想法吗即便父母那般对待她，她心里面，其实不也是渴望父母关爱的吗就算闹着断绝关系，可假如父母没了的那天，她就真的不会伤心吗虽然有时候，细数点滴，总会让她恨不得从未出生过，但是真的父母遇到什么事儿找上门，她也总是会忍不住心软……这就是复杂的人性啊！复杂的血缘啊！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句话自古以来都是真的。

    什么跟极品断绝关系，从此彻底大路两边各走一边，非黑即白，那只是某些爽文小说里写的，事实上人的感情是不会那么理智的。

    就好像后世火爆的电视剧《都挺好》的结局，虽然很多人说是强硬大团圆，但是在王岚看来，不是强行乱改的结局，旁观者总觉得怎么样怎么样，其实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有时候，如苏明玉那般的人，想要的也仅仅不过是那最后的温情而已——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所以，江若男真的很能理解彩凤对吴秀兰的那种复杂的感情。

    当看到她这般，江若男只会更加心疼“没事没事，别乱想了，走走走，咱们还得快点去赶火车，可别哭鼻子了啊……”

    她哄着她，半抱着她，一行人飞快到了火车站。

    上了车，彩凤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

    江若男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现在就把那些事情都告诉她——提前知道，总好过回去了再被告知。

    。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认亲乱象
    彩凤这些年都没听过吴秀兰的消息，也没有跟她联系过，偶尔偶尔极少数时候想起她，记忆都很单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冰渣子里藏着一点点的甜，难受中总有点令人怀念的温情。

    理智上她早就知道，吴秀兰是一个不值得她留恋的母亲，但是每当想起父亲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她，那种感情是没法用理智控制的。

    不是恨，也不是期待，更别说思念和爱了。只是，她也从来都没想过，她的母亲，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她怎么会这样啊！”

    彩凤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完了江若男的话，尽管江若男已经尽量说得简单，说得平缓，说得轻松了，但她还是感觉到难受，仿佛心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住了一般，让她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她的生母，她的生母，继抛弃他们卷走钱财，厚颜无耻来索要好处之后，居然还能做出害人的事。

    就算不考虑三姑和她的情谊，难道就从来也不考虑他们姐弟吗她那样陷害三姑，有没有想过他们作为她的孩子在陆家要如何自处！！

    不，她不是没想到，而是根本不愿意为他们着想。

    彩凤捂着脸哭了。

    无声无息的，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江若男拍拍她的肩，相对于彩凤心思敏感细腻，明浩就要直接得多了。

    “她怎么能这么坏啊！那么害三姑！”人小，话也直接，他抱住陆振军的胳膊，“爸爸，我不想回去了。”奔丧就是要下跪，他才不给害三姑害爷爷奶奶的人下跪呢！

    生母是那样一个人，对他的冲击其实也挺大的。一向乖巧懂事的孩子，在这时候直接就开口拒绝了，也是难得的闹脾气了。

    陆振军又哄了他一会儿，这小孩儿也就是为三姑生气，感情是处出来的，他对生母，也就是读书之后才有个大概的认知，连面都没见过，还能指望有什么感情

    听到说那个生母差点害了三姑，小孩儿心里就挺不高兴的。跟谁亲近站谁那头，这还用想吗

    还是陆振军跟他讲了好久的道理，小孩儿才别别扭扭地表示他会乖乖听话的，不计较那么多了。说来说去，要计较的那个人也已经没了啊。

    彩凤则是一路沉默到了锦城，往机械厂职工楼走的时候，都觉得那腿脚好似灌了铅似的沉重，既是因为自己生母做出那些事情，又是想到人已经没了，再一想或许还要跟血缘上的外公外婆舅舅们打交道……种种思绪交缠在心头，压得人闷闷的，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江若男见状倒是安慰了一些，但毕竟时间短暂，而且她寻思着，不管她这个时候说再多，彩凤还是要去面临奔丧的事情，要去面对她的血缘亲人，要真是开解出来了，到时候不是还要再经历一遭

    再说，彩凤虽然心思细腻，也有些敏感多疑，但也并不是一根筋的人，让她自己先去想想，如果最后还是想不通，再开诚布公谈一次。

    “来了来了，总算回来了！”

    “是陆振军吧就是陆振军！”……

    一片嘈杂声中，江若男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然后，他们都还没有走近，忽然就冲出两个人。“大妹，这就是大妹吧哎哟，可想死外婆了！”

    “这就是小宝吧来，舅妈抱抱！”

    话音刚落，两人一个拉住了彩凤，一个抱住了明浩。

    “快让外婆看——啊！”

    俩孩子都蒙了，尤其是彩凤，忽然就被人一把抓住，吓得条件反射就是反手一拧。

    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变成急促的一声尖叫。

    “咋了咋了妈你咋子了”

    昏暗的夜色中一窝蜂的人涌过来，直接就把彩凤往旁边一推。

    彩凤下手之后就反应过来了，连忙松了手，却冷不防被推的一个趔趄，还好江若男在身后赶紧扶住了她。

    “小心点！”江若男察觉她恍恍惚惚的，一直都关注着她，不然这还说不定真要摔在地上。

    对于来人，江若男也算弄明白了，除了吴家人不作他想。

    “放开放开。”明浩被一个妇人强行抱着，完全不适应的挣扎。

    “小宝，小宝，我是舅妈呀，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嘞！”女人紧抱着不放，小宝脸都憋红了。

    他就是再比同龄小孩儿强壮，练过一点身手，但毕竟年龄身高在这儿，如何犟得脱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

    而小宝虽然小，但是一直以来都算是明理懂事的，对于生母没多大感情，对于撺掇生母改嫁的外祖和舅舅，更是一直都不喜欢。此刻哪里愿意跟这个自称舅妈的妇人上演亲人见面抱头痛哭的戏码

    挣不脱，他只好向着一边求援“爸爸、爸爸！”

    陆振军打量了一下昏暗夜色中的人，心中大致有了谱，听到小宝的声音，眉头一皱，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落在最后的陆父陆母已经挤上前来。

    “松开松开，别把孩子拉扯坏了，在外面拉拉扯扯干什么”

    “这是要干什么”刘春花要真跟人吵架，那嗓门儿也不会小，再加上陆振军不开口，站在那儿就是一尊最大的武力威慑，“激动”的吴家人，终于老老实实都上楼进屋。

    “小宝快过来，来外婆抱抱。”吴秀兰的母亲周氏，一进了屋就赶紧抓住目标人物陆小宝，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啊的大叫一通。

    至于彩凤，刚刚那一下还是把她吓到了。

    当真是行伍里长大的，蛮得很，就刚刚那出手一下的，可真是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