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苏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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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旧事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闺秀,家中也没有书香门第那么多规矩,父亲性情疏阔,待我们也极为放任,我母亲心疼我们,嘴上虽常念叨,但也是纵着我们胡闹。”“可见京中传言不能尽信,”李玉笑了笑,低头玩着手中的酒坛子,话锋一转,“就如现今京中的传言,你真觉得祁王要谋反,皇上要平叛”“迟早的事罢。”“但不应当是现在,”李玉摇了摇头,“皇上太过心急了,若再过几年,朝政安定下来,彻底掌握了南边诸州,平祁王便是十拿九稳,又何必急于一时”“我想皇上自然是这个心思,可祁王如何不知他打的如意算盘又岂会给皇上这个机会今年朝廷频频调动南边的兵马,祁王已经坐不住了,便是如今还不曾准备妥当,也必须孤注一掷,趁着朝廷还不曾准备好,兴许还能搏一把,否则便只有坐以待毙了。”李玉的脸色黯了下来,“你可听说过朝中准备调动北山军平叛祁王”“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程锦眉头微皱。“家中传信给我,崔相已经发令调动了寒州等三州的兵马,虽然尚没有明令前往何处,但大家都猜测是要调往南边,大梁就那么多兵马,南边兵力不足,也只能从北边调了。可是正如你之前说的,北山军根本不适应南边的山地战,若让我们去南边,无疑于是去送人头的。家里让我在京城帮忙周旋,可我虽在太学读书,但不过是个人缘不好的监生而已,哪里在朝中说得上话”李玉神色悲怆,彻底褪去了先前的倨傲,朝程锦行了个大礼,“我如今是求告无门,唯一能求的只有你了。”“言重了,”程锦连忙拉住她,“你我普通监生都能想到的事儿,朝中精于谋算的老大人们如何不知岂会让北山军白白送命”“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不从北地调动兵马,从哪儿调动兵马南边的兵马都握在祁王和武州大都督手里,湖州和建州就那些兵马那里够填”李玉冷笑道,她出身将门,对战事的了解强于太学里那些寻常监生,与他们的盲目乐观相比,她对这场战事持有十分悲观的态度。北山军无法适应南方的战斗,她的父兄都极有可能在战场上送命,便是侥幸逃得性命,战败的黑锅,他们也得背起来,一个不小心便是举家覆灭。“你不必如此悲观,还有武州大都督啊。”程锦喟叹一声,“眼下只有武州大都督能够挟制住祁王了。”“武州大都督与祁王是翁婿,就算祁王再宠妾灭妻,也是会帮着祁王的。”李玉撇撇嘴,完全不相信那武州大都督,“我这么个普通监生都不相信他,朝中那些大人会相信他么他会不顾天下人的猜忌站在朝廷这边么”“但祁王那边的人又会相信他么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注定无法取信任何人。”程锦有些同情道,“他当年选错了个女婿,将阖族上下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祁王妃也是倒了霉,传闻当年祁王妃曾有个意中人,两人情投意合,但当年的武州大都督死活不肯答应,非逼着祁王妃嫁给了祁王,拆散了这么一段良缘,如今也是自食恶果了。”“你道当年祁王妃的意中人是谁”李玉微微摇头,“便是不久前刚被调往湖州的倪光啊。”程锦被酒呛到了,捂着嘴连连咳嗽,“当真”“此事虽然隐秘,但也并非无人知晓,当年祁王妃周氏、倪光和大理寺少卿叶萍的纠葛,简直就是一出狗血大戏。”李玉一口一口地借酒浇愁。“叶大人同他们也有瓜葛”程锦惊呆了。“倪光便是叶大人先头的夫婿啊。”李玉啜了一口酒,趁着酒意,话也多了。程锦虽长在京城,但对行伍之中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听得也是聚精会神。“倪光都督当年还只是一名小将,在武州大都督手下,同那周氏私定了终身,倪都督当年生得英武不凡,周大都督本也属意他做自己的女婿,没想到倪都督的父亲出了事,得罪了咸安帝,阖家被下了狱,倪都督前程未卜。周大都督明哲保身,逼着周氏同倪都督断了情,将她许配给了当时也还只是个小将的祁王。而叶大人当年还不曾入仕,因缘际会结识了倪都督,待他一片痴心……”“大理寺叶大人”程锦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李玉的话,再三确认道,实在很难想象成日阴沉沉的叶萍待人一片痴心的模样,她只听说过叶萍的夫婿同她是师兄妹,不幸早逝,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的确是那位叶大人。”李玉笃定地点了点头,“当年周大都督为同倪都督断个干净,将倪都督从南边送到了北地,入了我们北山军,就是编在我父亲麾下,是以我自小便同他相识。那时候叶大人一路追到了北地,同倪都督说,只要他肯娶她,她便尽全力救他父亲出狱。叶大人是鸿山弟子,人脉极广,又是书香门第,父亲也是三品大员,不比我们武将,在朝中很能说得上话。为救父亲,倪都督自然就娶了她。但两人成婚后,倪都督厌她当年挟恩逼娶,待她很不好,还纳了不少姬妾,听说那些姬妾同周氏都有几分相似。”“其中有个妾室最为得宠,叶大人身怀六甲的时候,使计绊倒了叶大人,孩子便生生流掉了,”李玉打了个寒噤,压低了声音,“那一日我大姐正在他们家中做客,她亲眼见到叶大人流了好多血,回来后就吓病了,我母亲还特地去请人给她压惊收魂呢……叶大人当时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下人们去报信与倪都督,他也是不闻不问,还搂着新纳的姬妾寻欢作乐。幸亏叶大人的师兄,也就是叶大人后头那位夫婿来北地传旨,匆匆赶了过来,才将叶大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叶大人休养好了之后,便同倪都督和离了,随她师兄进京考了科举进了大理寺,同倪都督彻底断了来往。”
第两百零一章 醉酒
程锦啧啧称奇,“好一出狗血大戏,怎么没有书坊编成话本子”“谁说没有,我们北地何止有话本子,连戏都有,大家都看腻了。毕竟倪都督已经不在北地了,叶大人又在京城,那些话本子给他们换了个名字身份,但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他们,大概怕惹麻烦,这些话本子一向不曾传到京城和南边。”话本子风靡大梁,但各地流行的话本子各不相同,除了与风土习俗相关之外,多少也有些避讳的意思在。“话说回来,叶大人当年救了倪都督的父亲出狱,怎么着也算是倪都督一家的恩人吧,却落得小产和离的下场,这分明就是恩将仇报啊。”程锦平日嘴上虽然没饶过叶萍,但也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加之有鸿山书院这一层关系在,叶萍早已被她看作了自己人,得知她当年竟被那倪光这般作践,心里腾地起了火,对倪光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当年我年纪尚小,其实对这事儿知道得也不清楚,不过是道听途说,有一些也是话本子里说的,真假未可知,你莫要尽信。”李玉虽然好酒,但酒量也算不上大,手里拿着小酒坛子,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才会这么一股脑地把这陈年八卦说与程锦听,此刻感受到程锦的怒气,酒意醒了几分,连忙解释道,“我自小便认识倪都督,他是个耿介正直的人,生活十分清贫简朴,不仅爱兵如子,待我们也很是亲切,上阵杀敌更是不顾生死,着实是个好人,不是那等会恩将仇报之人。至于那些姬妾,老实说,我是一个也没见过,以前听我母亲说过,自从与叶大人和离后,他便遣散了府里的姬妾,那个害得叶大人小产的妾室更是直接被杖毙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孑然一身,我想他对叶大人也该是有情的。”“叶大人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让这倪都督这般放在心上。”程锦不无尖刻地说。“你同叶大人相熟”李玉终于回过味儿来,寻常人听到这样的事儿,大都会把注意力放在轶闻本身上,似程锦这般维护叶萍的,大抵是同李玉维护倪光一样,与叶萍相熟,人总是愿意为自己相熟的人说话的。“谈不上相熟,不过是有过数面之缘而已,”程锦神色不虞,“我向来钦佩叶大人、余先生这样的女官,科举入仕本已不易,对女子而言更是难上加难,两位女大人能够坚持走出这条路,无疑是给我们闺阁女子燃了一盏灯,让我看到了女子不是只有在后宅里相夫教子一途,没想到叶大人这样的巾帼会被人这般作践,多少有些意难平。”“说得不错,我自幼便喜欢读书,母亲拿了闺训给我,我一向扔在一旁,只抢哥哥们的论语读,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要读书。后来我想要入太学读书,父母虽一向宠着我,却在这件事上不肯松口,还是倪都督得知后拿了叶大人的例子,劝了我父亲,他们才松口允我进了太学。”程锦惊诧,这倪光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才会在那样伤了叶萍之后,还大喇喇地在旁人面前提起她。“其实他们当年的事儿,我们这些外人哪里能知道得那般清楚,很多事情不过是牵强附会,捕风捉影罢了,也许另有内情。”程锦撇撇嘴,什么内情,不过是倪光对那周氏无法忘情而已,他应当不是贪欢好色之徒,什么广纳姬妾不过是做给叶萍看的,叶萍一走,便遣散姬妾,至于杖毙那妾室,也不过是给鸿山书院一个交代而已。“如此看来,武州大都督那里倒是更有胜算了,有倪光在,定会尽全力救出祁王妃,祁王妃一脱困,武州大都督便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祁王。”程锦面含讥诮道。“倪都督与周大都督交恶多年,想要让两人拧成一股绳,怕是不容易。”李玉不是没听出来程锦的讥诮,十分后悔一时嘴快同她说了这陈年旧事,情绪也随着低落下去。“你不必太过忧心,不到迫不得已,朝廷不会随意调动北山军南下的,如今崔相调动你们,一方面是给祁王个威慑,一方面也是为防南边抵挡不住,祁王北上,该是不会让你们去南州山间打仗的。”程锦还没有糊涂到把气往李玉身上撒,连忙劝解道。“但愿如此吧。”“若真有个万一,我也会尽力想办法阻止朝廷调动的。”程锦正色道。李玉没有想到程锦真的会给她这个许诺,大喜过望,虽然程锦只是个小姑娘,承恩侯府也没有实权,但比起他们平北伯府已经是强多了,她肯尽力帮忙周旋,便是成效或许渺茫,也已经很让她感激了。程锦同李玉喝了一场酒,虽然神智尚算清醒,但动作却迟缓了许多,翻墙的时候卡在墙头晕了一小会儿,见天空明月皎皎,凉风习习,觉得十分惬意,索性便在墙头上坐了下来,望着天空发呆。“你今日倒是好兴致,深更半夜坐在墙头发呆,也不怕被学监逮个正着”身边有衣衫窸窸窣窣的轻响。她抬头望去,那少年青衫猎猎,若姑射仙人乘风而来,恍惚之间,已不似在人间。文绍安见她歪着头,盯着他直瞧,那眼神有些发直,眉头一皱,“你喝酒了”“等等!”她伸手做了个手势,捧着脑袋冥思苦想,“你方才那模样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吃了它。”他拈着一枚丹药,往她嘴里塞。“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摇着头连声“呸”着,“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给我吃了么你这是想要毒死我”“胡说八道什么”他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脑袋,“这是解酒药,你吃不出来”“哦,”她乖巧地点点头,“我没醉。”她确实是没醉,方才还能一脸清醒地同李玉拱手道别,一言一行都极为克制,可一见了他,就突然变得有些痴傻了。
第两百零二章 手法
“小小年纪便学着人家喝酒,也不怕将来喝成个傻子。”文绍安紧皱着眉头,一向温和的眉眼看起来竟有些凌厉。“我本来就是个傻子啊。”她望着他“吃吃”地傻笑,丝毫不惧他陡然转沉的脸色。“真是个傻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身边坐下,“今日与同窗去喝酒了”“唔。”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随口应了一声,意态闲适。“你在太学里过得倒是挺惬意的。”他闷声道,枉他还担心她在太学里吃不饱,处处被人拘着,不得自由,结果人家该翻墙翻墙,该喝酒喝酒,一点儿都不耽误。“还行还行,谁让我翻墙的功夫了得。”她“嘿嘿”直笑,“还有你教的咒也十分好使。”“教你术法不是让你用到这种地方的。”他没好气地敲了她脑门一记。“你敢说你偷偷来找我没用咒”“是没用,”他微微一笑,“这种小伎俩也就适合你来使,我用的是结界。”他伸手一挥,程锦睁大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就连天上那轮皎月都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惊异不已,“我们就像在个大水泡中一样!”“这便是结界,自成一界,外头的人不仅看不见,也进不来。”“这个有意思!你教教我罢。”程锦感兴趣地扯着他的衣袖,一身酒意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你如今还学不会。”他摇摇头,“待你先将低阶术法学会之后,再一层层往上学。”“凭什么你不用一层层往上学,一下子便能学会”她很不服气,文定年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前世身死前竟然还能将一身法术完整封存下来,留与后世所用,免去层层修炼之苦。文绍安微微皱眉,即便他得到了文定年的所有传承,还是不明白他当年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能够把所有的法术完整地传承下来,这本就不符合修炼的常理。“你身上有猪肉馅饼的味道,刚吃完猪肉馅饼”程锦皱了皱秀气的鼻子,狐疑地看着他,与法术相比,她对猪肉馅饼的兴趣要更浓一些。“你是属狗的么鼻子倒是灵得很,”他失笑,拎出一包猪肉馅饼,“担心你在太学里吃不饱,特地给你带了过来,如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你在太学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可不会委屈了自己。”“不多余,不多余,”她忙不迭地接过馅饼,“虽然方才出去吃了一顿,但这会子又饿了,正好给我当零嘴。”拿十个猪肉馅饼当零嘴的姑娘,果然十分彪悍,一边啃着饼一边问,“你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想请你再去帮忙好好验一验那周阿三的尸首。”他拢着袖子道。“那周阿三没有中蛊,”她笃定地说。“而且也不曾中过什么迷药和法术。”他与叶萍验了几天尸,一直都找不到什么头绪,“他与那些狱卒无冤无仇,家中又有老母、妻儿,不该如此……”“那人真是周阿三么”她沉吟片刻,大着胆子问道。“仔细查验过了,他确实是周阿三,并非他人易容假冒。”“几天过去了,周阿三的尸首早就臭了,我才不去验看,让我再仔细想想……”她沉吟片刻,“我记得那周阿三的喉咙有一处陈年的旧伤,脸上也有被火燎伤的痕迹,你可有印象”他点点头,“周家八年前曾经着了一场大火,周阿三的长兄便是在大火之中被烧伤,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便走了,周阿三那日不在家,若不是他冒着大火进屋子背了他老娘出来,火也不会燎了他的脸,熏坏他的嗓子。也亏得他孝顺,他老娘只是被熏瞎了眼……”他突然顿了顿,肯定地说,“八年前的那场大火有蹊跷。”“八年前周阿三大概尚未娶妻吧家中同他相熟的只有他的老母和长兄,便是他那长嫂都未必了解他,大火之后,长兄缠绵病榻,老母瞎了眼。若有一个人李代桃僵,自称是周阿三,左右他坏了嗓子,毁了容……”“周阿三是个普通的升斗小民,谁都想不到他会有什么冒充的价值,所以就算他言行与过去不同,也只会有人说他是因为大火性情大变,不会有人怀疑到这个周阿三换了个人,之后他再娶妻生子,更不会有人疑心他。”“尽管如此,要冒充周阿三之人之前也定与他交往甚密,对周家十分了解,才会这么多年不曾露馅。”“这个人当时在大火前后便消失了,从此销声匿迹。”文绍安心中已隐约有了主意,喟叹道,“用八年的时间蛰伏,只为一朝在大理寺行凶,葬送的不止有自己,还有妻儿,就算老娘不是他的亲娘,妻儿总是他自个儿的。”“兴许这个周阿三还真与南蛮无关。”文绍安点头,若换作南蛮人,下个傀儡蛊便能起效,何必浪费八年的时间南蛮人的手段虽然厉害,却不是什么工于心计之人,绝对想不出来这样迂回而又隐忍的计策。“能用八年的时间成事,可见那人及他身后之人,心志之坚定隐忍,有这么一群人躲在暗处,与大梁为敌,还真是让人头痛。”“当年的间谋司为了任务,能够蛰伏十年二十年,八年实在算不得什么……”程锦突然脸色微变,“间谋司!这手法分明是间谋司的!”文绍安的脸色也有了些微变化,他对间谋司的了解只来源于夫子和程锦的只言片语,但是对这个由自己前世一手创立的组织,不可避免会存在一丝亲切感,而这个世上若说有谁对那个销声匿迹的间谋司最了解的话,恐怕不是夫子便是程锦了。“文定年死了之后,间谋司便突然销声匿迹了,我猜想他们绝不会就此金盆洗手,应当是奉了文定年的命令蛰伏起来,伺机而动。”“你是说他们在大理寺里搞这么一出,也是出于文定年的授意”一个五十年前的死人,策划了五十年后的一场血案,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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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间谋司
为什么
两人的神色都不好看。
为什么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贤相会在死前安排自己的手下在五十年后滥杀无辜
“他这么做必有缘故。”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艰难地开口。
无论他过去、现在,抑或是将来会做出什么事,她依旧信任他。
“我知道。”他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其实并不意外。
以文定年对赵华的执着,赵华身死后,他岂会毫无动作
他已不是他,但既然是同一个灵魂,性情不会相去太远,以他对她的偏执,若是知道她死后灵魂被困,怕是不仅仅会筹谋着助她灵魂脱困,连毁天灭地的心思可能都有了。
在文定年最后的日子里,他究竟经受了什么样的煎熬,做了什么样的筹谋……
程锦看着他发呆,心里也不好受,以文定年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做出滥杀无辜的事儿来,若真是他安排的,他在死前必定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一想到此节,她的心就如被狠狠地拧了一把,又酸又疼,那种苦痛丝毫不逊于自己被困的那五十年。
“你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你又喝了酒,莫在墙头吹风。”
他的言语依旧如平日那般温和,她却能听出属于他的萧瑟和孤独。
“你陪陪我吧,”她啃着猪肉饼,压下心头的苦,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想同你说说间谋司的事儿。”
“以后再说——”话音未落,她便强行塞了一块猪肉馅饼到他的嘴里,“特留一块给你吃,瞧我对你多好。”
“你——”他被她塞了一嘴的猪肉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人家是借酒浇愁,咱们是借猪肉饼消愁,”她“咯咯”地笑着,“吃了猪肉饼,心里有没有觉得好受一些”
“并没有。”他咽下嘴里的饼,热乎乎的猪肉馅,肥瘦相间,带着肉香的清甜,宽慰了每一个味蕾,他不得不承认猪肉饼的味道极好,好得能让人暂时忘却怨恨和苦痛,而最能宽慰他的其实是她的用心。
他如何看不出来她此刻的强颜欢笑,为了不拂了她的心意,他故作倨傲,“你当每个人都同你一样,吃几块饼就能满足”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满足”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世上没有猪肉饼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就再来两个红烧蹄髈,五碗羊肉汤,一只清炖老母鸡……”
其实,只要有你一直陪着便好了,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关于间谋司的事儿,你说说吧。”
她一边啃着饼,一边晃着脚,“赵齐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间谋司,当时燕末帝无道,民不聊生,随处可见失去双亲的孤儿,不少百姓养不起孩子便随意抛弃、溺杀,甚至易子而食。他收养了许多孤儿,给他们饭食,教他们识字,培养他们,训练他们。文定年虽然出身世家,但自小就在鸿山长大,很快就成了这些孩子的头,他们信服他,崇拜他,对他的忠诚不比对赵齐的少。所以赵齐死后,养育这些孤儿的责任就落到了文定年身上。”
“夫子他——”
“苏寻和寻常孤儿不同,他当年虽也流落街头,但他的父亲是钦天监监正苏望诚,苏家历代都在钦天监,与赵家算是世交,赵齐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寻到他,亲自收为关门弟子。”
“钦天监的苏望诚”
苏望诚虽是数十年前的前朝监正,但在史书上还是留下了轻描淡写的一笔,当初他为燕末帝出征北蛮占了一卦,说是大吉,结果燕朝五十万兵马全军覆没,燕末帝差点命丧北蛮,为几个方士所救,逃得一条性命,回朝后便以谋逆之罪,诛了苏望诚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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