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而这些孩子们则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在孩子这里,饴糖就只是饴糖。
给家眷们带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生活上用的米面油粮。
说来也是奇怪,朱祁钰一直没什么孩子缘,可是那时候刚到膝盖高的朱见深,就从来没怕过他。
一直待到了日暮时分,朱祁钰才回了车驾,向着城中而去。
「夫君还能多待一会
儿,都怪臣妾贪欢。」冉思娘看着窗外华灯初上,车辆缓缓向前,颇有些歉意的说道。
冉思娘看得出来,她的夫君很喜欢待在南苑,和那些孩子们玩的也很开心,虽然孩子们都很怕他,那是朱祁钰少有的放松的时候。
平日里朱祁钰出行都是骑马,若不是冉思娘胡闹,这不就能多待一会儿?
朱祁钰初听闻也是愣了神,思虑了片刻,才知道冉思娘的歉意来自何处,他笑着说道:「傻姑娘,不怪你,朕现在冬天已经不骑马出行了。
朱祁钰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必须要承认,和刚登基的时候相比,他已经从青年变成了中年人,骑马是个技术活,冬天路滑,他骑马出行,摔倒了要掉多少脑袋?
回到京师的时候,朱祁钰收到了一份讣告,大明遣康使、前文渊阁首辅陈循,去年十月十五日,病逝在了撒马尔罕的大学堂内。「让礼部拟谥号赠官,官葬吧。」朱祁钰听闻这个消息愣了许久,那个他登基之初,反复在他耳边念五常大伦,主持编纂《景泰寰宇通志》而后为了儒学士的利益,选择儒袍上殿的陈循,病逝了。
朱祁钰没有苛责陈循的想法,陈循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夫子的模样,他选择儒袍上殿,是他真的那么想的,觉得那样,才对大明有益。
都是和皇帝对着干,陈循身故有谥号有赠官,萧晅却被拿去了脑袋,身首异处暴尸三日,家眷流放爪哇,两人有什么差别呢?陈循做的事,大抵都不算出格,儒袍上殿,也遭到了惩戒,被罢了官赋闲在家,而后起复也是去了康国。
萧晅则是做的太出格了,若非朱祁钰念在朝廷脸面二字,给了他斩立决,他少说也得去解刳院里走一遭。
「陛下,陈循的家眷以从龙之功乞陈循葬金山陵园,这也是陈循遗书中的遗愿。」兴安犹豫了片刻,说出了陈循家人的请求,并且摆出了当年从龙之功来乞求完成陈循最后的遗愿。
生没拿到奇功牌,死不能配享皇陵,大抵是陈循景泰朝为官的一些未完的夙愿。
当初朱祁钰登基,陈循作为文渊阁大学士,那自然是同意的,而且也需要从文渊阁出诏,而后在废朱见深太子位上,陈循也是摁着王直的手签的字。
陈循的家眷是在用从龙之功威胁吗?陈循的家眷在乞求。
因为想要埋在金山陵园里,不是陈循生前上奏请恩,若是如此才是以从龙之功胁迫皇帝,而陈循是死后才由家眷转述,能不能埋进去,全看陛下的圣意独断。
「准了。」朱祁钰思忖了片刻,准了这个乞求,朱祁钰看在陈循为国奔波一生的份上,给了这份殊荣。
朱祁钰的敕谕到了礼部,礼部很快就把拟好的谥号和赠官递到了文渊阁,陈循这死后殊荣,在天明节过去之前,就落到了实处。
这死后的赠官,儿子可以领一个不视事儿的恩荫官,这官不世袭,但是可以领一份俸禄。
这谥号、赠官和金山陵园的待遇,很快就传遍了京师,京师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个有些古板的老夫子。
王直记得,这天他钓鱼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官邸,王直还挂着当朝太子少师的官身,这官邸,自然可以进。
「来都来呗,还提着东西作甚?」胡濙拿到了王直的拜帖,直接到了门口相迎,一见面胡濙就打趣的说着话。
王直提了几条鱼,最大的一条有三尺长,王直自己提不动,让家里的门房提着。
「我这刚钓的鱼,这还没进我家门,到你嘴里就成了送你的了?我这一年还钓不到这么大的巨物呢,胡尚书这张嘴啊,一如既往的刁钻。」王直乐呵呵的说着话,让门房把鱼交给了胡濙的家人。
二人来到了小阁楼里,王直和胡淡绕
了几句白话。
「陈循居然也能入金山陵园,那我也就不怕了,陈循能入,我就更能入了。」王直和胡濙说到了今日来访的目的,王直可不像陈循,搞出了儒袍上殿的大事来,他没犯什么错,死后埋在金山陵园也是陛下许过诺的。胡濙倒是笑着说道:「陛下说一不二,当初你和琅琊王氏一刀两断,不能落叶归根,陛下就给你许了诺,陈循入得,你自然也入得。」
「还有,看看你说什么胡话?我可比你大四岁,我都不说死呢。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生死的确是有些看淡了,生死变成了一个可以谈的话题。
「我本来以为我过不了这个冬天,陈循这个老倌,到底是走到了我前面。」王直还记得当年文华殿廷议,陈循摁着他的手签字废朱见深太子位的事儿。
王直和陈循一直不大对付,到底还是陈循先走了。
一死百了,当年那些恩呀,怨啊,都随着陈循身故,烟消云散了。
「到底陈老倌是对的。」王直感慨万千的说了一句莫名所以的话。
「那是陛下干得好,哪里是陈老倌料事如神。」胡濙知道王直和陈循之间的因果,提了一个不同的看法。
王直当初为何不肯在废除朱见深的廷推上签字?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太愿意失去制衡皇帝的手段,臣权和皇权斗了那么多年,这朱见深的太子位,本身就是一道保险,若是这个郕王殿下登基之后,跟海昏侯一样胡闹,也有废立的手段。
一个胡作非为的主上,最后会闹出多少乱子来,王直非常清楚。
事实证明,陛下非但不是海昏侯,还是少有的明君。
所以两个人争了那么多年,还是陈循赢了。王直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胡尚书啊,我有些疑惑,还请胡尚书解惑。」
「解惑不敢,交流一二。」胡濙看着王直,到了他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吗?王直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低声问道:「你可是大明少数的谄臣,体察上意,那是你的优势,你说陛下身后到底有没有一个像姚广孝一样的黑衣和尚给陛下出谋划策?」胡濙摇头说道:「王老倌啊,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这还看不透吗?燕王府打下了天下,也不是姚广孝的主意好,那是燕王打赢了,才成了文皇帝。
「再说了,陛下在哪做什么,大家都看着,若是有姚广孝这样的人物,能藏得住?」「那就是没有?」王直不搭理胡濙的揶揄,刨根问底。
胡濙颇为笃定的说道:「没有,当年你们胡乱琢磨,陛下就是陛下。
王直欲言又止,止欲又言,最终还是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还不如在朝堂之上的时候爽利。」胡濙看着王直犹豫的模样,就是一顿数落。
胡濙圣眷在身,奇功牌在手,自然无所畏惧,可是王直自然有顾虑。
「你说这皇嗣,得继大统,到底是这天分重要一些,还是这培养更重要一些呢?」王直很是组织了一番言论。
人老了,临到了,总会想一些身后事儿,王直和胡濙同为太子少师,皇嗣的培养就至关重要了。
谁得继大统那自然是陛下圣意独断,可是这继承人到底是天分更重要,还是培养更重要?
若说培养,陛下在做郕王的时候,可是一点帝王培养都没有,奔着闲散宗亲去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国政政务一样不通。可是陛下做得很好。
若说是天分,那就是形而上的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到底什么是天分呢?
这就是王直想要表达的观点,他本来以为陛下身后有个万丈高人,指点陛下,可是时至今日,仍然认为陛下身后有高人,那便是愚蠢
了。
「王老倌啊,你这是准备造反吗?」胡淡一脸狐疑的看着王直,这王直的话,大抵的意思就是这天下之主有能者居之的意思在。
讨论皇帝是天分重要还是培养重要,那不就是讨论天命所归吗?
这离造反,不过是一步之遥了。
王直立刻就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胡濙愤怒的说道:「胡老倌!你莫要污人清白!我王直踏踏实实做官,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你你你!我懒得与你分说!」
胡濙看着王直的反应,也知道王直只是担心大明的日后,而不是准备学司马懿,便沉默了片刻说道:「天分也好,培养也罢,都重要,可有一样东西最重要。
「什么东西?」王直看着胡濙满脑门的官司,他不愿意跟胡濙打交道,就是和胡淡说话,总是不知不觉的陷入胡濙的节奏。
「陛下有一块七品通政司的参政议政的火牌,不知道王少师可知道?」胡濙说起了到底何物重要。
王直毕竟是明公,现在还是皇嗣们的太子少师,他点头说道:「我自是知道的。
「那东西最重要。」胡濙颇有感触的说道。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八百五十一章 你皇帝就一点点错没有吗?
创业难,守业更难。
自上而下的改革,比自下而上的争道,更难。
在这个改革和变化的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问题,大多数都是两难的选择,如同一个天平一样,到底该如何权衡如何抉择?
标准是什么?
需要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准,而大多数人,指的是大明朝这个共同体,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就是在维护大明的存续。
如何去判定什么是大多数人的利益呢?
就需要体察民情。
皇帝必然在九天之上,可是在九天之上,环视天下,就容易看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那块不起眼的七品参政议政的火牌,才是社稷之重。
大明至德亲王朱瞻堪就明白这个道理,在监国的时候,做什么都行,唯独不肯拿那块火牌。
得民心者得天下。
王直是典型的儒学士,他甚至认为陈循儒袍上殿是合理的,他对这句话极为熟稔,可是这大明子民的标准,在景泰朝发生了变化。
在景泰年之前,民大抵指的是遮奢豪户,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够参政议政,参与政务,并且影响决策。
而在景泰年之后,民指的是大明子民的每一个人。
天分重要,培养重要,可说到底,还是民心重要。
王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在胡淡的官邸和胡淡聊了很久,而后用自己带的鱼做了晚膳,才慢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王直回到家之后,并没有马上休息,老人觉都比较少,他点了灯,看着那石灰喷灯明亮的光线,出神了片刻,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把儿子叫来替他代笔。
他年岁大了,握了一辈子的笔,终究是拿不稳了。
「长安疏。「王直对着儿子说道,这是他要写的奏疏,长安,长治久安。
这封奏疏很长,是他关于如何培养皇嗣的一些想法,尤其是和胡淡沟通之后,他要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他怕不写下来过后就忘了,或者说来不及。
陈循走了,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王直物伤其类,也察觉到了自己大约是时日无多。
王直沉思了许久,一直没说话,王直的儿子才转过头来说道∶「父亲,夜已经深了,要不休息吧。」
「写完它。」王直摇了摇头,让儿子继续写奏疏,他将自己斟酌好的内容,写到了奏疏之中。
王直站起身来声音略微有些大的说道:「变则通,通则达,天无永晴国无宁日,不变,期祖宗之法万古长存,乃妄论。」
直到子时,这份奏疏终于写完了。
「就写到这里吧,我到底还是大看了自己,国朝事物何其繁杂,想用只言片语,论长治久安,胡涂了些。」王直拿起了老花镜看了许久许久,才摇头说道。
他想用一篇奏疏去论皇嗣如何培养,多少还是有些贪嗔痴三毒在身了。
「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吧。」王直的儿子再劝,这已经子时了,按照胡淡的养生之法,这子午觉已经到时间了。
「休息,休息。」王直笑着说道。
天明节的最后一天是在上元节之后,又称小年,京师欢庆的日子终于结束,大家便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四处都是繁荣的景象。
而王直御赐的府邸内,则是一片素缟麻衣。
王直去世了。
在写完奏疏的第二天,王直又审查了一遍,做了修改做成了定稿,午觉睡过去后,便再没有醒来。
王直终究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年关年关,年前年后都是关。
朱祁钰听闻了讣告之后,愣了许久。
王直身体不大好,在王翱从两广总督调回京师之后,王直就开始将部事以及主持部议交给了王翱,后来彻底致仕,只做了泰安宫的西席先生。
朱祁钰铺开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写了很久,才停笔说道∶「兴安,让礼部拟谥号赠官,官葬金山陵园,传朕旨意,让商辂为王直写神道碑铭,头三之后,入葬那日,你再跑一趟王家,把朕的悼词送去。」
朱祁钰作为皇帝,是不能给臣子送行的,当年杨洪走的时候,朱祁钰一直在聚贤阁看着杨洪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但是杨洪入殓,朱祁钰也没有前往。
他是皇帝。
但是悼词还是要给的,这是盖棺定论,这是来自朱祁钰对王直一生功过的评定,也是大明对王直的定论。
朱祁钰金口玉言,王直行无差错,朱祁钰自然信守诺言。
「想来,王直是一直憋着一股气儿,等着陈循这个老信走在他前面,一辈子不怎么争的他,在这件事倒是执拗了些。」朱祁钰吹干了墨迹,他并没有什么悲痛,只是感慨当年那些老臣,正在一个个的离开大明。
王直活到了八十三岁,这是喜丧,无需悲伤。
「陛下,这接连两位重臣离世,这北伐之事,是不是缓一缓?「兴安斟酌了很久,才低声说道。
朱祁钰敲了敲桌子,颇为不满的说道∶「你这大珰,怎么讲起了厌胜之术?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兴安俯首说道:「臣刚才说的这话,现在是臣在说,这王直身故的消息传出去,就是朝臣们说了。」
朝中反对北伐的人多吗?非常多。
但是陛下已经定策,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做事,可是朝中接连两位明公离世,这可是凶兆中的凶兆,自然可以作为一个由头继续鼓噪反战的风力。
反战并没有错,打仗就是要死人,这死一个壮丁,影响的是一整家子人,南苑那些没爹又没了娘的孩子,就是战争的许许多多的创伤之一。
朱祁钰对战争的贻害,了解的非常清楚,他决议北伐,不代表着他听不进去反对意见,相反每一条反对意见最终都会成为他料敌从宽的一部分,最后变成一种对大明军的保障。
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天变,不能让大明变成了怯战的大明,这是他作为皇帝的责任。
但是借着反战的风力谋私利,那就是大错特错。
「嗯,这样也好,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出来,省的北伐开始之后再在后面做小动作,人头落地,他不体面,朕也不体面。」朱祁钰稍微琢磨了下,觉得反而不是坏事。
从陕西行都司来的都指挥高阳伯李文回京之后,对北伐事也持有反对意见,主要是从军事层面担忧。
萧暄的事儿,是萧暄丢了脑袋,但同样,朱祁钰也丢了面子。
臣子臣子,抛开事实不谈,臣子犯了错,你这个君王难道没有一点点责任吗?
你皇帝听从了谗媚之臣胡淡的建议,把萧暄从地方调回京师做礼部尚书,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是不是识人不明?
而且还把翰林院搞成了今天这副人才凋零的模样,人心隔着肚皮,在外为官,说不定会经历什么,还要搞宰相必起于州部吗?
责任,朱祁钰自然是有的,识人不明这是铁定的,但是若是指望朱祁钰废掉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的基本规则,那就是在做梦。
在朱祁钰眼里,就是徐有贞都比翰林那帮人要强得多,他就是让徐有贞入阁,也不会让翰林院那帮整天摇唇鼓舌的翰林入阁,不知民间疾苦,又如何治国安邦?
徐有贞现在还活着,那是徐有贞深一口水,浅一脚泥,一点点踏踏实实干出来
的。
「那就是了,左右也要到春闱之后,才誓师北伐,还有两个月,想说什么,时间总是充裕的。」兴安想明白了陛下说的这样也好,觉得陛下说的有理。
春闱在二月,春闱之后北伐,是年前敲定下来的开拔日期。
这和北方的天气有关,若是天明节后出发,三路齐出,到了和林,雪还没化,天寒地冻,瓦剌人冻习惯了,大明军可是要遭大罪的。
小冰川时代的和林,到了四月的时候,才会暖和起来,到了九月就又变冷了,瓦刺、鞑、兀良哈诸部的夏盘营不断向南迁徙,就是这个气候的真实体现。
」说起这春闱,商辂商学士这个天明节过得挺憋屈。」朱祁钰想到了缇骑的塘报,就是摇头。
商辂主持春闱,那资格履历自然是够得,若是商辂还是翰林院学士,那这人情往来关系走动,推却不掉,这见了面,是答应了要挨皇帝的刀子,不答应,就会被风力塑造成谄臣。
那山东布政使裴纶,就是因为不肯同流合污,回到家乡监利修县志去了。
现在好了,商辂干脆一整个春节,连拜年的都不见,闭门谢客,谢绝任何人的来往。
人情往来?跟你不熟;
风力塑造爷就是谄臣又如何。
当风力塑造你成为谄臣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个谄臣,这种灰色幽默,在政治之中,屡见不鲜。
萧暄为何敢鼓噪襄王要造反的这种风力?因为襄王没那个实力造反,萧暄之所以不鼓噪于谦要造反,因为于谦有那个实力。
朱祁钰思前想后,既然要公议,那就贯彻到底,他眯着眼说道∶「既然他们要鼓噪风力反对北伐,那就以北伐之我见为题,今年的春闱,就围绕这个来吧。」
「点一句老子的话,佳兵者不祥之器,君子不得已而用之。」
朱祁钰作为皇帝有权利决定会试和殿试的题目,过往朱祁钰也是从四书五经里点一句,而后主考官围绕这一句制定考题。
兴安愣了愣神,酝酿了一番才说道∶「这是道德经第三十一章里的话,这不是四书五经,是不是有些超纲了呀?这士林压根都没准备,说不定有的举子都不知道这句话,这如何作答?」
兴安说有举子不知道这句,在大明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儒家一家独大,像道德经这种书,一般归到道籍一侧去,没听说过,实属正常。
「那就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点这句吧。」朱祁钰换了一句,都是一个意思。
「陛下,这还是道德经里的,而且还是第三十一章。」兴安提醒着陛下,这仍然不是四书五经。
朱祁钰嗤笑了一声说道:「说什么天下士子,都是天子门生,狗屁。」
「你看这些个士子们进京后,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走门路、找恩人,就是为了拿到可能的考题,可是怎么就不求告到朕这里?到底是朕的门生,还是这些士大夫们的门生呢?」
「春闱在即,那就在邸报专门开设一个考纲,就说今年考的范围,也不用他们四处求告了。」
「这…」兴安被刊登考纲这种事给惊呆了,可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并无差错,便俯首领命。
朱祁钰提醒了一句:「你记得知会商辂一声,别让他措手不及,事后才知晓。」
这种大事,朱祁钰是要和主考官沟通的,当然他决定的事儿,商辂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会这么办。
商辂听闻之后,风一样的赶往了聚贤阁,他要面圣,在路上,他的脑海中思绪很是杂乱,等赶到聚贤阁的时候,商辂灵光一闪,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陛下有意为之,早有图谋。
从最开始将算学纳
入殿试,再到算学纳入会试,再到现如今,考举人也要考算学。
从景泰二年推荐举人们《管子》,再到景泰五年纳入殿试,再到景泰八年纳入会试,现如今,陛下又准备刊登考纲,而考试的内容,是道德经。
如果《管子》还勉强能算是儒家经典,那《老子》可是地地道道、毋庸置疑的道家经典。
陛下有意为之,早有图谋,这不是偷袭,是陛下对科举改制的一步棋。
商辂想明白了这个事儿后,便是大抵摸清楚了这次奏对,到底应该说些什么,不能说什么。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商辂俯首见礼。
「朕安,坐。」朱祁钰示意商辂坐下说话便是,不必拘礼。
「陛下要选《道德经》里的一句为今年考题?」商辂询问着陛下对春闱的最高指示,这将涉及到了接下来一个半月的工作重心。
朱祁钰颇为肯定,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对,就是那句不祥之器,君子不得已而用之为题。」
崇古的儒学士已经走进了死胡同,连老迈的王直都想明白了变则通,通则达的道理,可是这些个儒学士,还抱着近两千年前的经典在念经,这能念出什么来?
商辂感慨良多,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陛下在日拱一卒,一点点的改变着科举的环境,这种日拱一卒的潜移默化,才最是润物细无声。
「怎么,商学士以为不妥?」朱祁钰眼睛微眯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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