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玩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封遥睡不够
第一玩家 五百二十二章·“根本,不是你的错。”
听见这个呼唤声,苏明安微微一愣。他抬头,看见一个背负长剑的瘦高身影,正捧着一束茉莉花,看向他。石亭楼阁之下,那名身着古风服饰的青年与环境相融,显得格外协调。苏明安认出了这个人。在第六世界白沙天堂,这是那个极度危险压抑的世界里,唯一令人放松的存在。“大哥,你看上去好累啊。”莫言说:“大哥要注意休息啊,多睡会觉,我,我很心疼大哥的……”他那脸上的笑容却是没变,依然狗腿得温暖人心。“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明安记得参赛者的名单,前一百名参赛者,绝对没有莫言。“大哥,我是来给你送花的。”莫言笑着将手里的茉莉花递给他:“你说过的,做成花环套在头上,可以回复san值的对吧!”苏明安看了眼他的san值,稳定的65点,一直没有下降过。“你怎么会来这里?”他问道。“我?我心疼大哥啊,我想到大哥好久都没有联系我了,是不是忘记我了,我就用了特殊道具,过来看看大哥,大哥看上去真的好累。”莫言说。。莫言撕扯着手里的茉莉花,把花瓣一瓣一瓣扯下来,和枝条串在一起,简单做了个花环。“看。”他伸出手,把花环扣在苏明安头上:“大哥看看,是不是回san了?我特地用了12朵花,很标准的。”苏明安扶了扶头上的花环,看见san值居然真的在上升。他就没管这个花环,直接向外走去。“大哥,大哥现在要去哪啊?大哥是要去第一部族,对吗?”莫言跟在他身后。“对。”“大哥要去第一部族干什么?”莫言举起了他手里的剑:“——我知道了!大哥一定是去拳打那个少族长,抢夺权柄,成就佰神的!”苏明安没理会莫言。“大哥,大哥心情是不是不好?”莫言凑了上来。“没有。”“我知道了……大哥是不是受了论坛一些话题的影响?”莫言说:“我看到有人说,如果没有大哥,人类表面会更加团结。”“……”“他们说,很多内耗都是围绕着大哥进行的。”莫言说:“如果没有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许多差不多的阵营会分化对立,避免内耗——而大哥你的存在,根本没有减少内耗。”苏明安的步子顿住了。“爱德华他们要杀你——本质上就是在制造内耗。”莫言说:“当人类开始忌惮同为人类的自己,这本身就是内耗的开始,没有大哥,人类不会有这么多内耗——大哥,你的存在就是错误。”“……你进入副本,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苏明安说。“哈,哈哈哈……”莫言挠了挠头,咧开嘴:“我这不是觉得他们说的不对,才说这些的吗……”“有什么不对的。”苏明安说:“人类的思想很丰富。”他感觉身上的潮气越来越重。他一摸脸,手上全是湿润的触感。“大哥,你要继续走下去哦。”莫言突然说:“像弹奏插部二那样,明晰,透彻地走下去哦。”“……”“大哥,你知道的吧,在救人时,你处在自陷风险中,有认识和行为能力明白你在做什么,也意识到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有什么结局,也是你应该坦然接受的哦。”莫言说。“……”“清澈的……如同大海一样的月光。”莫言说:“你会带她看见大海吗?还是像以前的那个女孩一样,让她死在了副本里无望的梦里?”“……”“演奏者为垂死的老人弹奏了一曲钢琴曲,让老人望见了他想看见的一切风景,演奏者救了老人……可谁又能来拯救演奏者呢?”莫言说。……苏明安微微睁大双眼。灿烂的七彩光斑在视野里闪烁,温暖的气息在周围萦绕。代表丰沛雨露和富足收成的虹光,洒在身上有一股轻微的刺痛感,这代表它正在祛除他们身上的疾病,是吉祥与健康的象征。他有些疲乏地行走着,莫言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着各种各样模糊不清的话。最后,莫言伸出手,握紧了他的右手。旁边,玥玥漂浮了过来,握紧了他的左手。他们的双手传递着温暖的热量,像是在给予他支持。“……我们会一直陪着大哥的。”莫言说:“大哥的身边,从不是孤单一个人。”…………【主神世界】“——事情是真的吗?这可不能开玩笑!”世界学会的办公室内,卡特斯再度确认道。他的对面,视频画面里,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爱德华现在在最高层的病房里,已经成立了专家小组。”中年人说:“他刚回归就成这样了,可能是受了死亡的影响。毕竟,他在死前被触须贯穿身体,沉入了黑泥……可能是‘异化’这一特殊状态的遗留影响。”“这异化,有这么夸张,人都回来了还会崩溃?”卡特斯的眉头松不开了。“……应该属于遗留性的影响。”中年人说:“他的情绪本就波动极大,心理状态不佳,这种独特的‘异化’状态会从生理层面上,激发他的痛苦,扰乱他的五感,造成精神上的崩溃。就像那些从白沙天堂回来的精神病患一样,他们很多人到现在还疯着,这是一种长久性的,甚至永久性的影响。”“我知道,我知道。”卡特斯说:“……但那些普通玩家也就算了,他可是爱德华啊,连他也会受精神上的影响……”“是把他压着不许再参加游戏,防止积分清空,还是……”“我们明明投入了那么多……”“……有第一例就会有第二例,如果往后再出现巅峰玩家的崩溃事件……以他们这么高的权重,总体积分进度条,会不会……”“……我知道了。”几根烟头倒在烟灰缸中,烟身的扭曲程度暴露了卡特斯烦躁沉重的心情。“全力救治爱德华。他代表巅峰玩家,绝对不能出事。他一出事,绝大多数人都会丧失信心,我们决心挑战进度条的呼吁会显得如同儿戏。”他切换视频聊天:“……对,必须救治好。用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治疗方案!”“没有资源,就去找那些普通病人去调啊!去挤占!就说资源紧张不能发放给他们了。”“……宁可死一万个普通玩家,都不能让一个巅峰玩家出事。你知道吗?”“不仅要治好,还必须得在第九世界开始之前,我们不能暴露爱德华精神崩溃的事情。”“……如果连爱德华都会崩溃,那其他人更不用说,目前的冒险玩家局势会瞬间崩盘,就没人敢再下场了!你明白这个重要性吗?”他吸了口烟,吐出一口烟圈。“对了。”他想起了什么:“除了爱德华以外,前百玩家,还有谁受过这个‘异化’的影响?受过‘异化’影响的都是高危人群,他们绝对不能出事——尤其不能在人们眼皮底子下出事!”他不敢想象,如果有榜前玩家在人们眼皮底子下疯了,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幸好爱德华是回来了,才出现的精神问题,而不是在数亿人的直播下直接崩溃,不然他们现在绝对焦头烂额,整个世界局势都会变得一团糟。“哦,先生,有的。”对面的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榜四十九的玩家乌里奇,曾经被拖入了触须之中,但很快,触须怪物回缩,他又苏醒了,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此外,就是第一玩家苏明安,他曾一直和触须怪物长久地待在一起,甚至贴身接触过整整一天。”“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卡特斯最近忙着处理事务,根本没时间看直播,不知道现在第八世界进展如何了。“……”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从目前的直播情况来看……不太好。”他说:“但他好像还以为他很正常……”“什么叫他还以为他很正常?他san值现在多少?”卡特斯皱眉问道。san值低于60点已经比较危险,会出现幻听、五感干扰、全身温度失衡等症状。低于40点,就会出现各色光怪陆离的幻象,引导玩家不知不觉干出一些十分恐怖的事。如果san值更低……就会对人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出现崩溃、现实撕裂等症状,甚至直接疯狂。不少人就是在san值跌到40点以下后沦为了疯子,再也没能从幻觉中清醒过。如果有人的san值会低于40的话……基本就可以宣判死刑了。“目前,第一玩家的san值数值是……”对面的人转过头,似乎在切换直播屏。“10点。”他说。……苏明安抹开脸上的潮湿,莫言和玥玥跟在他的身后。五颜六色的光彩跳动在眼里,周围的一切都像在与人们同舞,耳边有轻微的低语声,像天使与教会的唱诗班在他耳边歌唱。他来到昨天吃点心喝茶的亭台桌旁,山田町一正坐在那里,自顾自地下飞行棋。血红的,漆黑的,莹绿的棋子倒落一地,身穿血色洛丽塔的少女低着头,手指在骰子上细细捻摩,骰子莹白如骨。“山田,准备出发。”苏明安叫了一声,转身朝着旁边夏拉的房间走去。身后传来细碎的语声,有些模糊不清。“……都是你的错……”苏明安回头,看见山田町一依然低着头,一个人玩着他的飞行棋。他血色的裙流泻在石桌旁边,如同缓缓流淌而下的血。……刚才是山田在说话?他瞥了眼弹幕,却发现这弹幕还是和昨天一样,模糊不清。他不再理会山田,山田町一的性格本就有些抑郁。昨天他还以为山田是突然变开朗了,又是做狗腿又是要下棋的,他还觉得这性格变得有点快,现在看起来,果然是又抑郁了。他走向夏拉的房间,推门,发现夏拉居然缩在墙角。“夏拉,出发了。”他说。这女孩把他当成佰神,他说的话,她都听。但他现在一说话,她却依然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头也不敢抬。“怎么了?”苏明安说:“昨天不还正常的吗?谁欺负你了?”夏拉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头发里,一双露出的眼里满是恐惧,如同缩在沙子里的鸵鸟。看见他过来,她抬头,双眼流出两条泪。“你就不该过来……”她说:“……点心根本不好吃,奶茶也不好喝……”听着夏拉的话,苏明安感觉莫名其妙。“……苏明安。”后面,玥玥飘了过来:“你看旁边屋子。”苏明安转身,推开旁边屋子的门。屋子里,躺着一具尸体。她的额头上开着一个洞,血液已经干涸,那是子弹的痕迹。她睁着眼,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临死前看到了极为不可置信的事,雪白的发丝流淌在她的身侧,像是凝结的月色。露娜死了。仅仅过了一个夜晚,这个昨天还在分享甜点的榜前玩家,莫名其妙死在了她自己的屋子里。七彩的,跳动的色泽,在他的眼前跳舞。彩色的斑驳色洒入他的双眼,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是退化了一般。……是san值太低了吗?他看了眼橙条,数值已经上升到了75点,这是一个绝对健康的数值。他走出露娜的房间,突然看见茜伯尔正在朝他跑来。“——我们走吧!该出发了!”她扛着她的猎枪,笑得很灿烂,彩色的光点洒在她雪白的发上,眼里满是期待与欣喜。“你杀了露娜?为什么?”苏明安问她。“她不是我杀的。”她说:是“她自己给了她自己一枪,也许她是快疯了吧。”“……”“我们走吧。”她突然伸出手:“去看海。”“看海?”“是啊,我看到海了。”她说:“你和我一起去看吧。”她拉住了他的手。“等等,现在是天灾期,是不是随时有可能下毒雨?”他说。“不会的。”她说:“你看,外面天色多好啊。”
第一玩家 五百二十四章·“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茜伯尔的动作并不用力,可以被人轻易推开,但他没有松手,只是任由她拉着他向前走。她的手和他的手一样湿润,似乎还有些松软。一路走过石子路,穿过茂密的花丛,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温暖如春。期间,苏明安看见有族民在跑动。“他们为什么要逃跑?”他问。“那不是逃跑,他们也要去看海。”茜伯尔说。在灿烂的七彩虹光中,在新鲜的茉莉香中,在美妙的歌声中,茜伯尔拉着他,走到了一处山坡上。从这里,可以看清第三部族的全部,七彩虹光笼罩着的房屋,奔跑着歌唱的男男女女……还有一片大海。……大海。苏明安真的在这贫瘠发黄的土地上……看见了流淌在地面上的蔚蓝。“这是,天空倒映出的颜色吗?”他说。“据说,大海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她站在他的身侧:“……那么,看见了这种倒映的颜色,是不是意味着,我看见了大海了?”她垂眸,微微一笑。“我真的,很幸运,很幸运……能等到你来。”她说。这一刻,苏明安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也是大海的颜色。她的笑容愈发灿烂,眼里一点都没有身为异教徒的阴霾。她沐浴着火辣辣的虹光,脸上有着分外的满足。“未来,花草,盖房子。”她说:“族民未来的幸福,我会带给他们。”苏明安侧头,看向她。“天空——天空——天空——海一般的天空!”她高声叫着,兴奋得超乎常理。苏明安伸手,碰向她。“但为什么明明是这么美好的景象,我的身上却感觉好烫,好痛苦……”她说。苏明安的手,穿过了她。他的眼神微微波动,看见她的身形渐渐淡化。“茜伯尔?”他呼唤着,茜伯尔的身影却不见了。莫言跑到了他的身边,挥舞着手上的剑,它在七彩的虹光下如同琥珀。“——大哥,你看!这是我新铸的剑,我师父都夸这把剑好看呢。”他兴奋地说。“好看,很长的剑。”苏明安说。“是吧,就像烤火棒一样?”莫言笑着说。“很疼。”苏明安说。“是吧,是吧?但是这种剑还是砸不断大哥的手骨的,大哥可以考虑用琴板哦?”“……嗯。”苏明安说。“德彪西的月光……很好听啊。”莫言说:“在失去重要亲人之后,大哥把曲子弹得这么好听。所以,你的母亲才会这么喜欢你的歌曲中的情感,喜欢到要砸断你的手骨……大哥,在那张钢琴钢板被她砸下来的时候,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苏明安微微抬眼。“【没被爱过的孩子,展现的情感太明显了。】”莫言说:“大哥,你也是这样的孩子啊。”“……”苏明安说。“你在给茜伯尔画花的时候,可有想过,有谁能给你画花呢?”莫言说。“……”苏明安说。“是啊。”莫言说:“未来是黑白色的。”“……”苏明安说。“大哥也知道你没办法成功啊。”莫言说。“……”苏明安说。“唉。”莫言说:“嘛,毕竟大哥是人们眼中的‘异类’,你是‘怪物’嘛。”“……你在说什么?”苏明安说。“我在说——天空!天空!”莫言突然笑起来:“——大哥,你看,天空多美啊!”“……飞起来吧。”苏明安说。莫言看了他一眼。“大哥,你的话真是前言不接后语呢。”莫言说。“你也是。”苏明安说。“就是因为大哥你前言不搭后语,我才会这样的。”莫言笑了出来。“……可是我好烫。”苏明安说。“大哥。”莫言忽然收起了笑容。他凝视着苏明安,语气很静:“你有仔细看过……你的san值,现在是多少吗?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你一直看不清各种文字弹幕吗?”苏明安微微睁大双眼。“人在做梦的时候,很难看清具体的文字,对吧?”莫言说:“现在……难道不是同理吗?你头上的茉莉花环很漂亮,但穹地真的会有茉莉花吗?”闻言,苏明安微微一愣。潮水般的恐惧和错失感,一瞬间涌现上身。在这一刻,他仿佛能听见他带血的,沉重的呼吸声。他抬手,立刻狠狠扎了自己左手一刀。鲜血炸开。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像擦去了眼前雾气般,面前的幻象在迅速消退,他头上的茉莉花环也立刻消失。他转过头,看向第三部族内部——却发现天灾期的毒雨,原来早就已经降临了。它腐蚀了人们的房屋,一具具族民的尸体倒在地上,人们四散奔逃,不住嚎叫。美好的部族风景,热情的族民幻象,骤然被打破,他突然看见了一片人间地狱。……他似乎已经被幻觉缠绵已久。他轻轻地呼吸着,密密麻麻的冷汗缓缓滑落。……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身上这股一直缠绕的湿气,是他被毒雨侵蚀出的血。原来昨天天空的七彩虹光……也是幻觉。那不是什么代表吉兆的虹光,那是天灾毒雨,是侵蚀他,让他全身是血的毒雨。那些族民,也根本不是在为了看大海而放声高歌,他们是在逃,在哀嚎,一刻不停地,在燃烧的毒雨中,哀嚎着,绝望地,奔逃着。所以,他和山田一行人,昨天是在尸体和毒雨之间,谈笑着吃点心吗?根本没有妇女送来水果和点心,那时的族民们已经在毒雨中倒下。他一摸口袋,也根本没有那时长生送来的糖。他那一直隐隐约约的烫感,原来是被幻象蒙蔽了的,毒雨腐蚀他身体的痛感。他的理智,从前天开始就消失了。原来一切美好的,灿烂的,都是幻觉啊。……他把一切丑恶和死亡,都强行看成了让他宽慰的美好。……包括刚刚的莫言,也一直是他在和他的内心自我辩驳。他疯了。……“——大哥,造神的过程,也和疯了差不多吧。”莫言说:“剥夺同情,剥夺情感,剥夺考虑【余地】的能力……拆分表达能力,拆分思考、信仰和哲学,拆分对于痛苦的忍受、情绪的反馈、基础的逻辑推理、共情能力……无视赞美与贬斥,接纳信仰,排斥无用,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永远与困惑、失败和危险为伍……”“为世界带来改变的权力……根本不是大哥你可以做到的。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你恶心,觉得你阻碍了人类的团结呢。”莫言说。“尽管知道大哥的信念很坚定,但没办法,大哥也只是人而已啊。”莫言说:“……所有人都忘了你是人啊。”“大哥。”莫言盯着他,说:“……你在把自己,变成一个什么样的神呢?”莫言缓缓后退。他望着莫言一步踩空,望着莫言身后的长剑翅翼一般伸展开,七彩流光如吞海般泛滥开来,如同一只飞翔于高空之上的彩鸟。梦幻,瑰丽,粲然。琥珀般的剑背在莫言的身后,在虹光下流光溢彩,如同一对张开的彩色翅翼,要带着他飞向高空上去——“——既见灯塔!为何不拜!”莫言忽然大笑出来,他畅快地大笑着,口中嘹亮的声音翱翔于高空之上,在辽阔的天地间不断回响。“——为何不拜!为何不拜!!”他大笑着喊着:“——这是你们的神啊——!你们被逼疯了的神啊——!”……“砰!”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猛地扎入了苏明安的右臂,爆裂开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线清晰了片刻,莫言的幻觉顿时消失。他此时无比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真正的san值。【点(短暂清醒)】……抱着猎枪的茜伯尔,走到了他的身侧,一切朦胧的景象伴随剧痛消失。她的身后,没有七彩虹光,没有大海,也没有莫言。“清醒了?”茜伯尔问。“我疯了多久?”苏明安说。“很久。”茜伯尔说:“你是和我一起疯的,你的同伴们也疯了,这种疯狂会传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问。“……遇到元双双之后。”她说。苏明安翻了下系统提示。那一向模糊的,朦朦胧胧地文字,在他的眼前终于开始清晰。……【当前剧情走向:te·“花开之日”/he2·“白日妄想”。】【完美通关进度:75%】……伸手,界面下拉,他看见了许多新的文字。……【检测玩家为“白审”职业,自动吸纳周围情绪值,以兑换信仰值。】【点!(疯狂状态,出现幻象、幻听症状、自动屏蔽痛苦)】【信仰:0(已集满)】……【你的队友(山田町一),因毒雨而死亡。】【你的队友(露娜),已自杀。】【npc(夏拉)状态:疯狂。】……【十二点已过,进入战争开启第七天·天灾期,毒雨降临。】【你持续受到毒雨侵蚀……】……茜伯尔垂下眼帘。“什么嘛。原来我昨天吃的水果,看见的热情的族民,根本就是幻觉。而我们刚刚看见的大海……”茜伯尔说:“是血海啊。”“好烫。”苏明安说。伴随着身体被毒雨一点点腐蚀,融化,从幻觉中回神的他,终于感觉到了那股真实的刺痛感。——神明自虚空来。——而人只要试图成神,便会承受虚空里诅咒、疯狂、异化的折磨。在信仰达到满值后,san值骤降后,他开始承受族民们的痛苦。……被毒雨侵蚀的痛苦。……失去亲人的痛苦。……诅咒爆发全身溃烂的痛苦。这种痛苦,在前天他就已经开始承受,那是一种又烫又火辣辣的触感,只不过,由于被幻觉蒙蔽,他以为这是驱逐疾病的虹光,感受到的痛感不明显。而幻觉消失后,这种痛苦,开始在他身上无限制地放大。他的骨头开始松软,皮肤血肉翻卷,手掌开始融化。他的全身筋骨都开始扭曲到呻吟,咆哮——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茜伯尔伸出了手,握紧了他的手。她的白发开始扭曲,飘动,身下出现了漆黑的触须,它们攥着他的手,覆盖在他的身体之上,吸收着他身上的鲜血和诅咒。她分担着他的诅咒,承受着他的痛苦。苏明安睁着眼,他的视线一点一点清明。茜伯尔闭着眼,她的容颜一点一点成熟。她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嘴也微微扯了扯,她站在原地,触须包围着她,她咧开个轻巧的笑容,被毒雨侵蚀到皮肉翻卷的脸上,美得似是而非。“我们都注定会疯,刚才只是体验了一会。”她说:“感觉还不错,至少,看见的都是美好的景象。”在茜伯尔分担了他的痛苦后,苏明安听见了响在耳边的细密低语声。……【能量、信仰已聚齐。】【只差权柄,你已踏上成神之路。】【你将承担穹地之恶,负担所有的苦痛,分担一切诅咒之苦。】【你将接纳一切或善或恶之信仰,你将平等爱每一人。】【你将你额外赋予的‘灯塔’之名,以先驱者,逐光者,狂信徒为名,如收获的麦种,播向广袤之土地,以此永无止息。】【——你必忘记你的苦楚、悲恸与欢愉。】……【佰神拉尔萨斯,预赋你‘佰神’之职介。】……白色的触须,从苏明安的身后缓缓长出。他的瞳孔扩散到了边缘,像有鲜烈的火在其中燃烧。代表佰神的,白色的触须,与黑色的触须搅在一起,拥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如同一朵在污泥中盛放的花。细密的雨幕还在侵蚀他的身体,它们残忍地吞噬着他们的血肉,将皮肉搅合在一起。在触须的生长下,他们如同两只,在雨中紧紧依偎着取暖的畸形怪兽。在《巴黎圣母院》中,苏明安看见过一段话。——万物中的一切并非都是合乎人情的美,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善良和正义无法战胜一切,无知的人类望不见畸形背后的美,将其视作丑陋,将丑与恶挂钩。然而,接纳与直面,才是最完美的解药。…………【检测到职业与副本极为适配……】……“叮咚!”【“白审”职业,即将进化为“佰神”职业。】……
第一玩家 五百二十五章·“‘再见’,我亲爱的旅人。”
……第一部族,最大的石质建筑里,封长走上了最高层的走廊。他向外看去,望见几乎无边际的天空下,阴云密布,没有一丝透彻的阳光。浓厚刺鼻味道的毒雨,洒落而下,腐蚀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天灾期,瓢泼毒雨从天而降,火辣辣的液体落在人们身上,腐蚀他们的皮肤与身体。唯有临时建立的屏障或是石质建筑,能够抗住这场越下越大的毒雨。他继续行走,推开门,简朴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名全身布满黑线的老者。听见开门的动静,老者微微侧头,露出一张被痛苦折磨的老脸,那双眼已经越来越浑浊。“封……长。”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封长的神情依旧淡然,他坐在了床边。“已经不行了吗?大长老。”他说。大长老苦涩一笑,扯扯嘴角:“我……昨晚又做梦了,我梦见……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都在仇恨地看着我。。你的爷爷……他怒斥我,说我没有好好地维护第一部族的威严……”封长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少族长,我一直很后悔……”大长老伸出了手,他的手已经完全发黑,表皮开始腐烂,如同烂掉的黑香蕉皮。“……我后悔,我当初不该这么迷信神谕。如今,你确实证明了,继任仪式不需要血祭,也不用把人推入岩浆。确实是我的信仰……让我这一辈子变得愚昧无知至此,我成了一个倚老卖老的废物。明明一生都献给了佰神大人,却连与邪神为伍的茜茜都阻拦不住……”他咳嗽着,鼓起的肚子宛如肿胀,皮下似乎有扭曲的线状物质在流动。这是诅咒快要压不住的前兆。在之前苏明安和茜伯尔离开石堡时,大长老拼命阻拦,却毫无成效,一时心病上头,身体里的诅咒急剧扩张,已经蔓延了整个躯体。诅咒是穹地人身体里的定时炸弹,到了要爆炸的时间,没人能够阻止它。目送他人定时的死亡,已经是穹地人麻木的日常。“你再撑一会,不要把身体交给诅咒支配。”封长说:“虽然压制诅咒的道具对你已经没有用了,但顽强的意志也可以勉强压制它,至少,我要你看到我获得百人战争最终胜利的那一刻。”大长老摇了摇头:“我……撑不住了。诅咒带来的痛苦,不止是身体上的崩坏,还有精神上的折磨,我越是抵抗它,它就越会侵蚀我的思想……”“……”大长老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瞳孔渐渐散开。他的嘴巴微微动着,极为细小的声音从唇间飘出来:“我仍然记得……这片穹地,佰神大人降临前的样子。洛克大人……你那无所不能的爷爷,他在结束生命时,也同我一样。在临死前,处理好一切,然后躺在床上,任由诅咒侵蚀,安详地等待死亡……这就是我们穹地人的宿命。宿命是不容抵抗的,诅咒是我们血脉的一部分,它连心连骨,只有死了才可以逃脱这种血脉里的枷锁……除非,你真的能抹除邪神,是祂带来的一切诅咒和灾祸。”“杀……”大长老的瞳孔不断颤动着,如同一抹荡在眼底的石灰:“……杀了茜茜,杀了邪神信徒……”直到临死前,他的愿望依然是杀死茜伯尔。这个愿望生根在他的内心深处,哪怕是死也无法抹除。封长看着他,没有说话。大长老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污血和黑泥顺着他的下巴流下。“你今日……便要继承少族长之位,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大长老说着,说着,挥起了手:“……你走吧,走吧,离我远些。穹地的未来……交给你了。”封长微微侧身,似要离去。但在离开前,他又望了垂死的大长老一眼。“我昨天去了地下通道。”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看见了一间实验室的遗址,翻到了他人写的几本家书。”大长老睁着眼,望着他,眼神微微波动。“‘造神计划’。”封长说:“佰神大人……是被外来人捏造出的产物吗?”“——你是亲眼见过五年前佰神大人降临,看见祂化作天穹而死的人。”大长老死死盯着他:“你是穹地的少族长,唯有你……是最不能怀疑佰神真实性的人。”“……”封长的手指紧了紧。他闭上双眼,调整呼吸,片刻后,站起了身。“我走了。”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房门外走去,背后不详和诅咒的气息越来越重。他知道,这一出门,他从此不会再见到背后的那个老人。大长老封四·泽万,穹地的最强者,在第一部族青黄不接时,维持了部族的统治地位数十年,兢兢业业一辈子,都为了部族的传承和佰神的祭祀之事而活。但同时,这个人又在五年前强迫茜伯尔跳入岩浆祭神,间接害死了他的父母,毁了他家庭的幸福。他恨这个老人,但又无法制裁对方,甚至,对于对方的庇护之情,他还要感激对方。如今,死在诅咒下,就是这个老人愚信一生的结局。……这是信仰佰神的穹地人,最标准的结局。封长的手中出现了一顶的祭祀冠,在部族重大事宜发生时,他需要戴上这一顶祭祀冠。如同血荆棘的祭祀冠落在他的头上后,他听到后面传来沙哑,干枯,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封祺祺。”老人的声音漂浮在后头,语声中有说不出的苦涩和复杂:“我这一辈子,无功无过,平淡一生,除了实力不错之外,堪称毫无建树。我……依然无法打破那道黑墙,也无法逃脱身为穹地人的宿命。”“但我并不后悔,也不为此感到悲伤。”“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对于我这过于执着的信仰……对于我间接害死西克和雏珊的行为……”“你……还恨我吗?”封长闭上了双眼。他没回头,像是后面的人根本不存在,只是迈开步子,大步地踏了出去。“天灾期,外面在下毒雨。”他自言自语:“要去布置防雨法阵了。”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宛如在说“记得加件衣服”。他说完这句话,便再没听到后面的声音。在回头时,他看见了被污泥和腐烂物质覆盖的床铺上,一枚硕大,透明的魂石。他凝视着那枚大长老化作的魂石,如同透过它,看见了无数景象。那燃烧在他记忆里的大火,时至今日,还在折磨他。“根本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是。”他说:“……是我,放的那一把火。”……“叮咚!”【“白审”职业,已进化为“佰神(金级)”职业。】……【“情绪值”进化为“情感值”。当你参与事件、激发他人情绪,乃至获取他人信仰时,都将获得“情感值”。】【现在你每获得一次情感值,都将获得提示。】……【由于你已获得“黑羔羊”权柄,获得掌握“空间屏障”的能力。】【(空间屏障):消耗100点情感值,建立空间屏障,该屏障可阻挡一切天灾及诅咒。你可以通过持续注入情感值,扩大该屏障。】……【检测到特殊环境·穹地,你获得额外加成。】【你不再受任何天灾影响,寒冷、灼热、污染、诅咒不再能使你异化。】【任何佰神信仰者无法对你出手。】……【剩余待收回权柄:黑蟒蛇(泯灭权柄),黑乌鸦(诅咒权柄)。】【当该两种权柄被收回后,你将完全完成对职业的进化。】……苏明安睁开眼。毒雨漂泊,乌云压地,宛如夜幕降临。山头下的部族像是被黑色洪流淹没,地面上满是雨蓄积而成的,流动的腐蚀河流。石屋倒塌,尸体遍地,苟延残喘的人们在建筑物下瑟瑟发抖,场面如同末日降临,死亡的气息弥漫在这片土地。在望见这景象的这一刹那,他的心中被某种异样的情绪吞没,生出了一种冲进雨中,替他们受苦的情绪。他知道,这是佰神职业的影响,在自己掌握了“能量”和“信仰”两大成神要素之后,它与自己本就极为契合的“白审”职业结合,形成了一种类似神位的职业。他不知道这种职业代表什么,此前也没人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它带来的变化确实是打实的。他现在能像神明般接纳他人的信仰,以引动能力。虽然他目前只能使用防御性的屏障,但泯灭和诅咒权柄一旦到手,他将拥有恐怖的压制力和破坏力。……他好像确实在朝着神棍的方向演化。……“叮咚!”【“信仰”实体化,你获得观赏物·佰神钥匙。(该钥匙无特殊作用)】……一枚白色的钥匙,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上面显示着0,正是他目前获得的信仰数。他将白色钥匙收了起来,这玩意没什么用,相当于一个证明,证明他有了收集“信仰”要素的能力。但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拿出了一枚满是锈迹的钥匙,它的模样和白色钥匙几乎一模一样。这把钥匙,在副本开启第一天掉在了他的门前,他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现在看来,这可能也是类似的东西……难道这是玖神的信仰钥匙?锈迹钥匙上面显示的数额是0,居然差点就快满了。在他看着它的这一会,它的上面突然白光一闪,数值居然又跳动到了9850。由于线索不足,他将锈迹钥匙也放进了背包,和佰神钥匙挨在一块,暂时没去处理它。“……你还痛吗?”旁边,茜伯尔睁开了眼。她的身周,还围绕着宛如黑蛇的触须,将她那张苍白的脸映衬得宛如漆黑中的一抹白雪,在望向他时,那眼里的柔和更显,像是望见了希望。她眼前的冒险者,成为了最有可能成神的人。她看得出来,这个状态下的他,距离佰神只有一步之遥。“有点痛。”苏明安说。……事实上是很痛。他虽然已经不再受毒雨的侵扰,甚至连之前侵蚀出的身体创口都被自动修复,但穹地人的痛苦依然在被他分担。他伸出手,对准天空。“屏障。”他说。100点情感值扣除,乳白的光华骤现。宛如一层薄薄的蛋膜,它如白色纱纸般从他的手上脱出,朝下着毒雨的天幕扑去——慌忙逃窜,苟延残喘的族民们发现,耳边突然安静了。雨好像停了。他们抬头,望见一层白色的,淡薄的光芒,覆盖在涌动着漆黑扭曲物质的天空之下,像一层薄膜,完全挡住了毒雨。虽然这个屏障的范围不大,仅仅保护到第三部族,但那极具腐蚀力的的毒雨,已经停止了下坠,不再能伤害到他们。看见眼前的景象,有人忽然痛哭起来。他们依然记得,在五年之前,天空外的诅咒要侵入地面时,是突然降临的佰神化作了天穹,庇佑了他们,让他们得以存活下去。那道淡色的光芒,宛如连接他们的生命之桥,让他们一生的信仰有了回报。虔诚的信徒,终于等待到了他们的神明。此时,他们再度望见了那位被他们信仰已久的……仁慈,悲悯,强大,善良的神明的降临。那名神明——祂站在高高的山坡之上,祂洁白的身躯被灿烂的光芒包裹,那代表善与光明的,烈日般的白色触须,如同花瓣般道道绽放,在他们眼中有股圣洁的意味。祂就在那白色的光芒后面,模糊地若隐若现。像一层纱披在一副无框的油画之上,令他们热泪盈眶。庇佑天下的白色之光从祂的身上发出,像一条净化之路。——它穿过了痛苦、死亡和地狱,让他们疲惫悲伤的灵魂得以安歇。苏明安收回了手,由于族民的感激情绪,他的情感值从200点回复到了400点。“走吧,去第一部族。”他对茜伯尔说。他需要把仅剩值立刻提上来,这样才能抗住身上的痛苦,现在的状态只是短暂清醒。而提san的最好办法……就是击杀玩家。——他要以佰神继任者的身份,去第一部族,见那位佰神之子。和身边的这位为世所不容的异教徒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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