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壶月
谢雨离心头猛然恸起一股强烈的悲伤,她从不曾想过离开这里,就算在姹紫院时,每天混混噩噩地听到,王爷要纳妃了,王妃身份高贵,必不容她们这些身份低下的孩子。
可她没有想过要逃,她想,只要安份守举,乖乖听话,不犯错,就能活。
可小元死得太惨了,她不过是想上王爷的床,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她自己可是天天躺在王爷的床上,那将来,必定死得更惨。
所以,她没有犹豫,跟着魅儿和一群王府的舞姬从王府后院离开。
途中,遇到倾盆大雨,她看到一个一个姐姐被一群黑衣人杀死,她怕得腿软,动都不敢动,便躲进了一个树洞里藏着,她身子瘦弱,骨格很小,缩在洞里时,刚好被一具尸体挡住,避过了劫难。
后来,她遇到一群的杂耍艺人,她会玩人偶,所以,他们收留了她,沿途卖艺。
没多久,她生病了,他们就不要她了,把她扔在一间城隍庙里,她只好一个人流浪。
那时候,她每天都吃不饱,又饿又难受,白天站在别人家门口,她不懂得张口乞食,只会一看到人就微笑,有时候,运气好,村里的人会给她一个窝窝头,有时候,会有人笑她傻子,还有一群孩子会围着她,拿小石头扔她。
夜晚,一个人脏兮兮地缩在城隍庙里,又怕又冷,那时候她甚至想,如果能睡着后,不再醒来,那有多好。
可她再苦,也不曾想过回到离王府,因为她怕离王要她孩子的命,如果孩子护不住,那她不如和孩子一起死在外面,至少,死时,她的孩子,还能留在她温暖的腹中。
不记得是哪一夜,只知道那晚的月光尤为明亮,一个漂亮哥哥温柔地摸上她的额头,低低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
后来,她被带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别苑里。
他给她吃的,他声音那般好听,她甚至记得,他帮她烧了热水,让她洗去一身污垢。
漂亮哥哥诊出她身上有胎儿,尽管很弱,但还是活着。
她听到自已腹中有孩子,开心得象得到世间最珍贵的礼物般。
啊,这世上,终于有了完完整整属于她的,不是别人赏的,也不是别人同情她给的,而是,上天送给她的。
她一定会好好守护。
漂亮哥哥医术高强,许诺,一定让她生下健康的孩子,只是,她得吃些苦,把孩子体内的病症引到母体身上,问她愿不愿意。
她当然愿意,吃再多苦也不怕。
每天,她泡在药里,还被一堆的针扎着身体,疼得成夜成夜睡不着,有时甚至疼得发迷糊,拉着漂亮哥哥的手,哭着:王爷,离离要孩子,离离疼,离离很乖的,不乱吃别人的东西,离离不和别人玩了,王爷,王爷,不杀孩子好不好……。
漂亮哥哥会抱着她,哄着她,不停地为她擦汗,那样温柔,象儿时记忆中的母亲一样,唱着歌,哄她入睡。
有一天,漂亮哥哥有事离开,让她乖乖呆着小苑里。
她等了一个月后,没有任何消息,她很想念漂亮哥哥,想起漂亮哥哥曾经对她说,要去一个叫扬州的地方,所以,她带了干粮去寻找漂亮哥哥。
可她不懂的路,后来,也不知道迷失在哪个小镇,幸亏遇到了一个同情她的小乞丐,每天将讨到的东西,与她一起分享,直到……。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妇人。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跑开,而是在小苑里等着漂亮哥哥回来,那她是不是可以和她腹中的孩子在一起了。
她明明这么蠢,还不肯乖乖听话,所以,她的孩子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
忆及此,她的心突然碎成千疮百孔般疼痛,眼泪就这样不期然的流下。
兰锦蹙眉,只道这妇人神智不清,便退开一步,睨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医组暗卫,其中一个人总算会意,上前为谢雨离诊脉。
少顷,医卫一脸的纳闷,“殿下,她的脉象正常,体温也如常人,真奇怪,殿下,能不能让属下瞧一眼方才那丸子?”
兰锦倒出一颗,抛了过去。
但凡医者,自然有好奇心,所以,其它几个也围了上来。
谢雨离任自己的心神游弋在虚无缥缈的情绪中,直到思及孩子,想到钟亚芙的信,她的孩子又要死了,谢雨离仿如溺水之人找到浮木般,她伸出手,想揪住眼前漂亮哥哥的袖子,想求求他,也救救她的孩子。
哑着声,带着哭音:“漂亮哥哥,我孩子也生病了,跟我一样的病,你治治她好么?您给她也扎针,好不好?”
兰锦又退后一步,果断避开,脸上神情僵化,他容貌姝丽,却没有多少人敢用“漂亮”形容他。
记得兰天赐幼年时,总喊他为“漂亮姐姐”,好在童言无忌,他也没放在心上,可被一个年纪比自已妻子还大的妇人,叫“漂亮哥哥”,怎听得如此别扭?
医组的暗卫闻声,相视偷偷一笑,马上识趣地退出了帐营。
谢雨离视线渐清,敏感得察觉到那双琉璃眼底的冷淡,她有些生怯地移开视线,环视了一下陌生的环境,慢了三拍的感官让她开始有些害怕,尤其是案桌上那些生冷的器械,让她感到不安。
“漂亮哥哥,这是哪里?”
兰锦嘴角微抽,冷冷道:“别乱称呼,本王不是你的漂亮哥哥!”
谢雨离微微一怔,眯了眼仔细瞧了起来,少顷,脸上惶恐之色更盛,“你……。原来不是漂亮哥哥,你的眼睛,是漂亮哥哥的,但你的声音,不是漂亮哥哥的声音。”谢雨离慢慢撑起身子,蜷缩中,将自已缩在了床榻里,视线飘移地闪在兰锦身上,闭了闭双眼,心底弥漫起酷寒的绝望,“我认错了,你比漂亮哥哥高多了。”
方才,她仅仅凭着一双眼睛,和几近相似的脸,一时高兴,就认错了人。
谢雨离极少接触外人,生活极为简单,大脑中需要让她记住的东西极少,导致了,她对过往的记忆犹为深刻。
比如,她听出了兰锦的声音,并非当年给她吃食的那个漂亮哥哥,也辩出了兰锦的身段明显高于她心目中的“漂亮哥哥”。
“你是说,你见过一个人,跟本王极为相似,还拥有医术?”兰锦勾起嘴角,对谢雨离的过去,他并不感兴趣,但想到,这世间容貌和他极为相象的,除了兰天赐外,就是宁常安。
兰天赐显然是不可能,他比谢雨离小近十岁,难道是宁常安?
谢雨离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全身瞬时处于戒备状态,颤微微地抬起头,声音带了惊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心目中的漂亮哥哥,防备之心顿起,听到他问话,也不肯开口,嘴巴象孩子般紧紧抿起来。
兰锦哑然失笑,这妇人的天真,显然过了该有的年纪。
“传燕青。”兰锦并不想亲自过问此事,于他而言,人活着,事情已差不多办妥,此刻,他已迫不及待地想洗去一身的血迹。
燕青早已候在帐外,闻言,便揭了帘进来,躬身一揖,“殿下请吩咐。”
“找个懂得催眠的医卫,去翘开她的嘴,问清楚,谁是‘漂亮哥哥’,如果……。”兰锦眼眸微微眯起,唇里吐出来的字亦带了秋风的萧飒:“如果,事关本王母妃,不得将此记载入暗卫营手记,记住了?”
妖孽呀,明明没给人好脸色,还是美得如沾染了妖气一般,令人稍不留神,便迷失心智,难怪姬墨枫那嫖货,一看就把持不定,燕青心中感叹,神情却纹丝不动,声腔更显严谨,“殿下放心,皇上向来也有交待。”
燕青接着腹诽:这等皇家……秘闻,谁敢记载,嫌命多呀,我燕青如此机警,要是连这也不醒目,这脸上的黑面巾能摘得这么快么?
真是多余!
“嗯,这就好。”兰锦顿了一下,又问:“本王的信可曾寄出?”
“属下已经飞鸽寄出,皇上明日便能收到。”
兰锦拿出怀中的药丸,“这是南宫醉墨的药,可控制住谢雨离的病症,你拿出几颗,马上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的手中。”兰锦瞥了一眼缩在墙角,掩着耳朵的妇人,淡淡道:“医卫如果从此妇人嘴里撬出有关治疗的信息,记录后,一并给皇上送去。”
“属下明白。”
事情安排妥当,兰锦回帐宫沐浴更衣,半夜便动身回竹枝镇,陪伴待产的妻子文绣。
西凌,暗卫营。
皇城初冬已下了两场的雪,雪不算厚,但也掩去了天地间大多数的颜色。
谢良媛的寝房在建在最高处的一处楼层,并列过去有十几间,兰天赐让她宿中其中一间面南的寝房,视野好,又很温暖,三面有窗户,几乎每天日照不断。
谢良媛初到时,养了几天,月信期过,还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转转,后来发现这里的人全是没嘴的葫芦后,就失了兴趣。
好在,兰天赐有一空就来陪伴她,两人晨起看日出,卿卿我我,时间也打发得极快。
可惜,才过了十几天,月信又至。
谢良媛一下就蔫了,怎么两次月信间隔时间这么短。
兰天赐以医者的口吻告诉她,“你内腑生育器官刚开始发育,月信不准也是寻常事,待身体养好一些,自然就好。”
谢良媛可没这么傻,以前,她还是夏凌惜时,谢老夫人为了她三年不孕,没少帮她找郎中诊脉,就算她是敷衍那些郎中,但她听多了郎中的劝话,她心里也有数,月数不准对女子而言,就是生育上的致命伤。
原本,她还担心,这会初潮来了,怎么说,也得劝兰天赐克制一下,别激情过头,失了分寸什么的,这下好了,不用提醒了。
更令她难受的是,一层秋雨一层寒后,冬天临近,她这才发现,这身体太畏寒了,四肢冰冷得连动一下都不想,每天恨不得包着棉被,窝在炭盆周围,一动不动,饭来张嘴就行了。
她现在总算领悟过来,为什么以前谢良媛几乎足不出户。
任是谁,经历了这种近乎残酷的冬季后,对整个人间姝色都会失了兴趣。
月信五天后,谢良媛还能靠在兰天赐的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说着话。
透过窗台,视线模糊地看着训练场中,有一个男童正艰难地在半空中躲避着弓箭手的袭击,她的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悬着,虽然知道那些箭的箭头多半被处理过,但她还是在惊险之时,为男童感到担心。
兰天赐告诉她,这个训练,是训练暗卫的反应速度,每年光因为这种训练不过关的男童就要淘汰掉三分之二以上。
但她很羡慕他们,至少他们拥有健康,不象她,因为血液的流失,这几天连清醒的时间都不多,对外界的感官也开始衰退,比如视觉和味觉,甚至连开口说话都费劲。
医卫曾提出,不如重用野山参吊命,兰天赐依旧拒绝采用短期有用的治疗方式。
如果她一出生,就遇到对的诊疗方式,或许,不会发展成如此顽固的恶疾。
或是,她的信期延缓一年,哪怕是半年也好,给他时间,让他将她体内沉积了十多年的毒排出,进行手术矫正。
现在,月信已经过了十天,腹下鲜血不止,加上寒潮来临,更是雪上加霜,谢良媛身子更加脆弱,从昨天开始,便一直昏睡不醒。
燕青的消息久久不至,谢良媛的病症发展太过迅猛,连他也开始束手无策,甚至开始动了用野山参吊命先过了这一关的念头。
可转瞬,便被他自已强行压下。
这一次,若再用野山参,固然暂时的活血能让她缓过气来,但同时意味着下一次病症发作时,更难根治。
就算有顶级的野山参养着,这病症如果不断根,谢良媛也难撑过十八岁。
青荷端着小托盘,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寝房,因为手轻微发抖,补血粥撒出来几滴。
刚靠近床沿未及请安,兰天赐便沉着脸端起药碗。
“皇上,很烫!”青荷下意识惊呼,天气寒冷,她刚熬好的补血粥,就马上端来,刚才起炉时,就是隔着厚布,她还感到手指的灼痛,皇上居然能把整碗贴合在掌心上。
兰天赐伸手至谢良媛的颈下,将她慢慢搂到怀中,面色沉静地将脸贴了一下她的额头,高烧止后,体温低得惊人。
兰天赐却似乎毫无感觉地拿着那碗,自己饮了一口,手托起谢良媛的头,慢慢地哺了下去。
怀中人似有所感,往他胸口偎近了些,又开始瑟瑟轻抖,兰天赐心如同在沸油里煎熬,忍了忍,只是蹙眉道:“再去拿几个火盆。”
青荷看了一眼寝床旁三个烧得噼呖叭啦响的火盆,又见帝王一身单衣,全身汗流湿透的模样,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视线一移,却猛地抿住了唇,看着帝王胸前,毫无血色的一张小脸,眼圈瞬时感到热烫。
二十多天前,她随帝王銮驾下扬州,一路上,她并没什么机会靠近谢良媛,毕竟有皇帝亲力亲为,她想侍候,也轮不到她。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扬州后,宿进了军营中,没过两天,她和青竹被通知打道回西凌皇城,至始自终,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青竹一路上不言不语,似乎心事重重,青荷直觉有什么不对劲,想和青竹商量,青竹压根不理会她。
直到昨晚她被人蒙着脸送到这里时,她才恍然大悟,感情这一路上,她不过是个打个掩护的角色。
可令她感到难受的是,不过是二十天未见,她的小姐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明明知道不会惊醒小姐,青荷还是轻手轻脚地出去,让人帮着弄三个火盆。
谢良媛喝了热腾腾的粥后,稍稍清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兰天赐,便委屈地扁了一下嘴,费力地叮嘱:“皇上,您可要记得,千万……。别让我死,我还没活够呢……。我睡……着了,你得时不时……。摸摸我有没有气,我不想死呢……。”这几日,梦里黑白一片,没有任何色彩,仿如身陷地狱,仿如……自己已然在深眠中死去——
这是每一次谢良媛清醒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兰天赐淡唇紧抿,苍白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又是心疼又是感触万千,反反复复地吻在她的眉间,一次次慎重承诺:“媛儿,朕一定能让你活蹦乱跳地回到谢府中。”
“你说的啊……。如果我不小心见了……。阎王,我肯定告御状的……。”谢良媛瘦得眼眶深陷,可看着他的眼睛,双睫眨得却是那般活力,甚至,眸底含着淡淡温暖笑意,没有一丝的悲伤和绝望,“不过,阎王爷的品级好象没你大啊……”谢良媛轻咳两声,唇瓣一热,又是一口热汤哺了过来,她马上用力吸食。
既使食物刮过咽喉时,胃腹就升起一股排斥的呕意,可她每次都强迫自已咽下。
身体娇贵,只能靠精神撑着,谢良媛比谁都清楚,人要斗得命,首先得拼命!
“你母亲的养生馆今日开张,母后送了牌匾过去,赐名为‘美媛养生馆’。你父亲已在工部述职,在那里,可以查到更多的人文信息,有利于西凌志的篆写。”兰天赐哺得极慢,一口让她饮下后,便开始说些谢府近期的消息,让她分心,免得她呕了出来。
“丽人妆已经开始营业,受你母亲开业的信息刺激,郦海瑶已经着手在西凌各入办分号,投入近万万两银子。”
……。
“已经吃了十三口了,再吃……。明天,你会吸不过来的……。”最后一口哺过时,谢良媛微微避开,她想,再来一口,必定会呕出。
“吸?小坏蛋,等你好了,看朕怎么收拾你!”兰天赐并不敢就此将她放下,怕腹腔受震,又呕了出来,而是将她抱在怀中,让她慢慢消化掉腹内的补血粥。
她现在身体内腑紊乱,不仅吃不下东西,连正常的排便也无力。
每隔一天,他必需用手为她清理积压在腹后方的宿便,否则,体内积了太多的污秽,会加重她体内毒素。
幸好,多难堪,这丫头也是尽量配合,从不扭捏半分,有时脸红耳赤,还顽劣地开起玩笑来,“皇上诶……。你慢点吸,咱不赶时间……”
兰天赐差点当场破功,这死丫头,居然用“吸”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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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良媛 98 谁下了一盘重生的棋
谢良媛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兰天赐又抱了她两刻钟后,方将她放回床上。
她惧寒,本能地蜷着厚棉被,将自已裹得严严实实,事实上,她身体寒凉,裹了棉被不透气,倒易积了寒气不易散,比起搁了几盆碳火的寝房,被窝里反倒凉些。
所以,兰天赐通常等她睡着,就掀了她身上的厚棉被,就给她盖一床狐毯。
而他,亦是疲累交加,就和衣躺在了她的身侧,一手习惯地搭上她的脉博。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即便是外面频频传出暗卫作训发出的呐喊声,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阁楼中沉睡的人。
青荷正坐在门外的竹椅上打着嗑睡,突然毫无预兆就睁开了双眼,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看了看壁上的漏沙,果然,最近已经习惯一到换血条的时间就自动醒。
她走到隔壁间,炉火上的水已烧开,她将热水倒进瓷瓶中,将火弄小,又将下半夜谢良媛要喝的补血粥放在炉上慢慢煲着。
她走到走廊外,把今天洗好的毛巾全收了进来,折叠好后,放在抽屉中。
来这里后,她方明白,在暗卫营中,几乎没有闲杂人等,就算是皇帝,除了做饭和洗衣外,其它生活起居也是自己打理。
谢良媛相对特殊,但能照顾她的也只有兰天赐和她,别的丫鬟,就算是青竹,也不能进入此地。
青荷端了热水,轻轻推开门,便看兰天赐坐在床榻边,着一身雪白的里袍,长发披两肩,眉心凝簇。
寒冬的夜,月光疏冷,从菱形的镂空雕花孔中漏几丝进来,洒在他脸上,那弥缠着血丝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雪白缎锦上的消瘦小脸。
谢良媛纤细的手腕软软地搁在兰天赐的膝上,兰天赐则扣着少女的脉搏,另一只手轻抚少女散在衣襟口与交缠在一起的长发。
不知为何,她突然漫不边际地忆起以前刘氏教过她读的一句: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处,何处不可怜。
如果没有病痛,她想,六小姐与皇上,一定是如此恩爱。
青荷轻轻掩上门,不愿打破如此静宓而又美好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青荷终于听到寝房里传来动静,忙端了热水进去,只见兰天赐已披了件外袍坐在桌边,托着腮,正想得入神。
青荷把热水放到床榻边,从抽屉里拿出厚棉条,开始侍候谢良媛更换血带。
“皇上,您看!”青荷将血带放置在一个托盘上,呈上时,已无初时的尴尬,
兰天赐那着四条浸透的血带,眉宇愈发深锁。
青荷轻叹,开始为谢良媛清洗身子。
每天这时候,是她心里最难过之时,看着好不容易显出丰腴的六小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仿佛把精养了十年的肉全部消耗光,只剩下纤细的骨骼和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心里真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身上的肉削下来,象糊泥墙一样贴上去。
青荷动作利索,很快为谢良媛换了干爽的亵衣和亵裤,直起腰,便看到兰天赐依旧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托盘里的血带,帝王半侧着脸,青荷看不清他的脸,唯见桔花色的宫灯下,勾染出来的容颜依旧是那般憔悴和苍白。
青荷眸中蓄着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六小姐每天清醒时,看到皇帝一天比一天憔悴,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可每一回,她都能嘻笑怒骂地欺负皇上,让皇上开心。
而皇上呢,每天晚上守着六小姐,恐怕连闭着眼睛,也睡得不安稳。
有好几次,她半夜进来换火盆时,就看到皇上和衣靠在床沿睡着,手正搭在六小姐的脉博上,只要六小姐微微一动,皇上就醒了过来。
老天爷,如果您真有灵,就保佑保佑这一对爱人,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吧!
青荷默默垂泪之际,兰天赐突然开口问,“今日初几?”
青荷心无端揪紧,抬首,见兰天赐已走至一扇窗边,透过镂空的雕花,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象是在自言自语般,“都十二月初二,按说,瑞王叔也该有消息。”
青荷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现在也成了惊弓之鸟。
“还有二十天!”兰天赐突然一笑,那笑容如破开的冰面,“时间过得真快!”
“二十天,二十天后,是什么日子?”青荷忍不住随之展颜,帝王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尤其是那眼睫后的辉洒着醉人夜色的琉璃眸,宛如嵌在月色宝石般,美得令人窒息。
兰天赐转首,依旧静静伫立,双眸无波无澜落在床榻上的谢良媛身上,“二十天后,是母后的寿辰,她答应过小兰君要出演节目给母后庆贺,她不能食言。”
而谢良媛只有十天,十天是谢良媛的极限,如果燕青那再没有消息,他只能挺而走险,给她服用野山参。
第二日,天空放晴,天气并没有因为阳光变得暖和,反而因为冬天脚步的愈来愈临近,显得寒气愈发逼人。
清晨,兰天赐依旧给谢良媛哺下半碗的补血粥,让他忧心更重的是,这一次,谢良媛不曾醒来,甚至紧闭的眼皮下,眼球都不曾滚动一下。
这是深度昏迷的症状。
辰时,兰天赐收到了兰锦传来的飞鸽密函,看到兰锦信上触目惊心“邪巫之力”四字时,马上召见卫扬。
君臣二人在密室中商议了整整四个时辰后,卫扬离开暗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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