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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只要岳父少给他们糖吃,弄坏了牙齿,小婿这就让钟哥、钲哥登门聆听岳父教诲,住上十天半个月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到外孙,王安石脸上终于又笑容了,“也到了学诗赋的年纪了。放在玉昆你手里,都给耽误了。”
韩冈咳了一声,欠身一礼,然后掉头离开。
都说骂人不揭短,可看这王安石这短揭的,一点面子都不留。
虽然王安石是说笑,也是有几分真心在。
韩冈不想跟王安石的关系弄到这般田地,只是他心里面,隐隐的总将王安石当成对手。想必王安石也是一样。
虽云是翁婿,但韩冈对王安石的感觉却是尊敬而难以亲近。几年来翁婿内斗,多少人在看笑话。到了如今的地步,说不清是谁对谁错。王安石几次三番的压制气学,韩冈也没少给王安石找麻烦。要不是看在王旖的份上,加上都是公心,政治立场相似,说不定早就割席绝交了。
也幸好王安石还是疼外孙,家里的孩子不论是不是王旖亲生,看到了就高兴得很,这才没生分了。
只是离开王安石的府上,返身回家,回忆起王安石的话,心中却踯躅起来。
‘应该是说笑吧。’韩冈回想着,却是没那么大的把握。
……………………
过了年,就是初春。
一年将尽,按历法算,已经是残冬了。不过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骑在马背上,寒风迎面而来,手套,护膝,斗篷等一应俱全,但凡迎风的部位,皆刻意加了防护,可一路迎风,韩冈照样是手脚冻得跟冰块似的。
都说骑马是运动,尽管这话没错,但该冷还是冷,从王安石府到家中的几里路,身上并不见暖,反而冻得更厉害了。
到了家里,韩冈也没立刻进屋,用力的跺着脚,用力的搓着手,手脚恢复了,又搓了搓鼻子和耳朵,等血脉通畅,这才进了屋去。
书房中,融融暖意,仿佛春日。顿时让韩冈感觉好了许多。稍稍休息了一下,他便遣人去唤何矩来。他跟章惇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可以先处理一下当务之急。
何矩是顺丰行在京的大掌柜,耳目一向灵通。京城中多少传闻,都是从他那里转送到韩冈手中。
而韩冈现在最关心的,当然就是王安石方才问他的问题。京城百姓到底是怎么看待福宁殿中的那桩四条性命的公案?
事情过去才几天时间。具体的内情,照理说应该还没完全传到下层的百姓中。不过不论是不是与宫中和重臣关系紧密,大部分东京士民,肯定已经是知道赵顼的死因跟他的儿子有关。
朝廷在将赵顼的死讯公布天下的诏书里面,并没有牵扯赵顼死因,真相通报到重臣已经是很难得了,绝不会再向下通报,更不会落于文字。不过朝廷也没有对传言进行辩解和掩饰的打算。
正常来说,朝廷公布出来的消息,通常都不会被百姓采信。除非之后有明证,才会信上那么几分。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才是京城百姓的最爱,太上皇突然驾崩的蹊跷原因,已经足够让好事的东京士民暗地里奔走相告,掩饰也掩饰不来的。
而在向辽国告哀的国书中,也不可能说赵顼是被儿子害死的,同样是什么原因都没提。也没有另外伪造一份遗诏。一个是因为早已内禅,没有遗诏也没关系,另一个原因,整件事本来也瞒不了人,伪造遗诏反而贻笑外邦。
在朝廷无意隐瞒,又无意公开的情况下,市井中的流言蜚语理所当然的又一个爆发式的增长。韩冈已经让何矩去详细打探,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认识,这样化解起来才能有章法。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何矩拿着个小本子,打算详详细细的跟韩冈说上一通。
韩冈很干脆的打断了他,问:“有人说是我做的吗?”
“……的确有。不过很少。绝大多数都是看看再说,不想乱猜测。”
“能看出什么就好了。就不知做个一个实验,省事省力,还能省口水。”
在任何人看来,这桩案子都是一团乱麻。真相匪夷所思如,实是千古未有之事。
怎么翻史书都找不到一个六岁天子弑父的先例,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而当日服侍太上皇的宫人,同样很难处置。
将福宁宫内殿中的宫人一体治罪很简单,但不符合现在的形势,也找不到能重惩的罪名。只能以失察之罪,加以责罚,甚至都不会是流刑。
韩冈的一句事故,不仅仅救了福宁殿中数十名宫人,也帮了向太后一个大忙。
否则这桩连太上皇在内总共四人枉死的大案,就是大索宫城,掘地三尺也要将罪人给挖出来。在对死因没有基本认识的情况下,抓出来的只会是替罪羊。
如何骗得了有见识的人,到时候,外界少不得会乱猜测,嫌疑最大的向太后岂能脱得了身?
其他人都要感谢韩冈,只有赵煦是最该恨他的。
但韩冈偏偏不想以这个罪名将赵煦弄下台,究其因,不过是不违本心这四个字。
如果这件事放在千年后,没什么会责怪想为父亲尽孝的赵煦。纵然是做错了,但也只是个不幸的意外。若说有责任,周围的成年人,包括韩冈在内,他们的责任更重。除非愚昧无知之辈,谁也不会将责任推到一个三尺孩童身上。
韩冈的本心中也明白这一点,纵然世情与千年之后截然不同,韩冈也不可能附和世俗,觉得这是赵煦的罪过。只是事故而已。






宰执天下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上)
更新时间:2013-11-02
【稍迟了一点。接下来还是三更】
章惇是到了放衙后才过来的。
韩冈回来后就让家里的人准备了酒菜。准备等章惇来了之后,两人就在内厅里坐下来,一边喝着烫好的热酒,一边吃着精美的菜肴,这样也能好好的议论一下现在的局势。
只是章惇进门时,脸色就像是韩冈拖着一大笔钱不还一般,挂着一张脸,实在不是喝酒聊天的气氛。
韩冈见状,便先行将他引到了书房中,还是坐下来慢慢聊。
又在衙中忙了一下午,章惇已经感觉自己快吃不消了,不过头脑还是陷在了兴奋中。这种明明困得很,却偏偏睡不着的感觉。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瞥着言笑自若的韩冈,这还像是一个引罪辞位的官员吗?神清气爽得让人嫉妒。
韩绛担任山陵使,其他宰辅也都是忙得滴溜溜的乱转,没一个能清闲下来的。章惇之前还奉了太后旨意前去王安石府上探问,放衙后又要韩冈这边问询,前几日更是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连续几天的连轴转,让章惇累得像条狗,看见因辞官而变得清闲无比的韩冈,抱怨脱口而出,“玉昆,你真够自在的。”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子厚兄,你可是嫉妒了?”
“怎么能不嫉妒?”章惇坐下来,“早知道就不放玉昆你脱身了。”
辞官卸职,这叫脱身?朝中至少九成九的官员不会这么认为。不过在韩冈而言,的确是从天大的麻烦中脱身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韩冈哈的笑了一声,“子厚兄,这几日可是辛苦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看见韩冈诚挚的神情,章惇涌上一阵无力感,他不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放下了茶盏,章惇道:“玉昆,可知这一回三军那边还是要赏赐?”
“没听说,不过多少也能猜得到。”
大宋没有太上皇的先例,过去都是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即位,然后大把的撒钱作为犒赏,也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在。所以现在,登基和驾崩相隔甚远,在朝廷而言,当然是不想多给一份冤枉钱。可三军将士,却又有哪个会嫌好处多的?
章惇叹着气:“早知道会如此,当时就不那么急了。”
要是早知道赵煦才登基几个月,赵顼这位太上皇就驾崩了。当初就没必要那么急着内禅了,现在也不用纠结皇帝被杀的问题。但话说回来,要是早知道赵顼会因为事故而亡,做个预防也没现在的事了。
韩冈的嘴皮子动了动,将这话咽了下去。经过了之前章惇和王安石的提醒,他有了几分自省。回想起来也真是有问题,性格上好像是有些变化了,越来越喜欢与人争执了,如果只是学术上那是没什么,但跟家人和朋友相处时也如此,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最后是怎么办的?”韩冈改问道。
“拿出了甘凉路上的土地作为赏赐。想要的自己报名就是了。还敢闹的,自有军法等着他们。”
韩冈想了一下,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己报名,“流放甘凉?这倒是好事。不过……不可能一点好处不给吧?”
赵顼枉死,在世人眼中必然是阴云重重。烛影斧声传了多少年,熙宗皇帝之死会怎么被编排也不难想象。这时候更是必须要以厚葬厚礼来向外展示,免得给人更多的借口。
“得靠铸币局了。今年的税赋早就有了去处,一都动不得。大行皇帝的这笔开支,只能靠铸币局。中间有个差错,连弥补的手段都没有。”
这一年,花钱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内库外库里面的积蓄像破堤的洪水一样往外涌,看着帐籍上的数字,就让人怵目惊心。章惇算是知道当年吕夷简、范仲淹看着西北军费泛着跟头往上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要不是韩冈开辟了新的财源,用大量铸造新币来填补亏空,还不知道怎么将局面支撑下去。
“钱币的质量不下降,就不会有事。天下钱荒有多严重,不必韩冈多说。只要百姓还愿意使用,不论铸出多少,民间都能容纳下来。”
“就是玉昆你不在才让人担心。”
“只要审查上没有疏失,换回还不是一样?中书门下和宫中派出人都要加强监督,若有过犯,直接夺官发配,谅也没人敢一试王法。”
韩冈不担心查不出来。各处钱监使用的铸币模板都有细微的差别,每年又会有一个变化,质量有问题的新钱,立刻就能查出源头来。要担心的只是执法的问题。
“玉昆,你写的钱源论,自己都忘掉了?钱币有价值是因为信用,论起信用,天下数十钱监的提领加起来也比不上玉昆你一个人。非是愚兄妄自菲薄,论起信用,朝廷中没人能比得上你,愚兄也远不如。”
“子厚兄太高看韩冈了。纵是如此,也总得习惯过来。”
“这话应该将根基扎好再说的。玉昆你在铸币局的时间太短了,有个三五年,才能将信用建立起来。现在猝然放手,天下军民都有疑虑啊。”
韩冈皱起眉头,盯着章惇看了一阵,“子厚兄,你今天过来,该不是做说客的吧?”
“这是一件事。铸币局和火器局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朝廷还是希望你现在为太后和朝廷分忧。”
铸币局虽然是新设,但谁都知道,其前身是三司盐铁司下面的衙门,让韩冈这种入过两府的前任执政,专责任职,这可是比罢官夺职还要严重的羞辱。韩冈此前虽是任职,但那也只是兼任,正职还是在宣徽院。
章惇相信以韩冈的为人应该能体谅朝廷的难处。但他也明白,这个要求过分了。
“没问题啊。”韩冈一口答应下来,干脆无比,想了想,又道:“顺便把皇宋大图书馆的馆长一职给小弟好了。这样武财俱全,也算是圆满了。”
“皇宋大图书馆……馆长?”章惇略一思忖,点头道,“这事好说,可比照宫观使。玉昆你看如何?”
“这该是朝廷决定的,怎么定就看朝廷了。”
宫观祠禄官算是朝廷用来养老、养闲的地方,在里面任职的官员都是拿俸禄不管事。宰辅去职,若不是出外为官,多是会出任宫观使,比如景灵宫使、太一宫使,而地位低一点的官员,就是提举、管勾,比如提举洞霄宫、管勾崇禧观之类。地位太低了还去不了,至少得是知州以上资序的官员。若是所谓馆长能比照宫观使,等于是将还在纸面上的皇宋大图书馆提到了宰辅一阶。
但这么做,也不会有太多非议。天子储才的崇院,也就是三馆秘阁,性质同样类似于图书馆,只是不对外公开。而宰相,都是要兼任三馆之职——昭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以及集贤院大学士。纵然公开的大图书馆比不上天子的私家图书馆,就如外制中书舍人比不上内制翰林学士,却也差不了多少了。说不定日后就有内馆外馆之分了。
“好了。明面上的事应该就这件吧……”
韩冈坐得正了一点,闲话说了一通,但应该只是章惇明面上过来的理由,真正的原因,不可能是这么点小事。
“嗯。”章惇点了点头,神色更严肃了一点,“玉昆,你可知二大王做了什么?”
“二大王不疯了?”
“今天来拜祭梓宫了,你说还疯吗?”
韩冈冷笑了一声,“……太心急,不足为虑。”
“自是当然。他要敢闹,一丈白绫,二两牵机,朝廷也不会吝啬这点赏赐。但这只是个开头。”章惇脸色阴沉如晦,“玉昆。太皇太后今天也过来,你可知道?”
母亲来拜祭儿子,顺乎天理人情,没有阻拦的道理。可是这位高太皇,又哪里是会息事宁人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惇慢慢的摇了摇头,沉着声:“一点都没有。”
韩冈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可一点也不正常。
“现如今只是群臣轮班守灵,等过了二十七日,天子领群臣祭奠梓宫,当着武百官的面,玉昆,高太皇闹起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图穷匕见,韩冈明白,章惇这是来算账了。
当日宰辅们之所以没有强行要求向皇后行废立之事,并不是觉得现在时间还早,赵煦的身子骨又不好,可以熬着等他死。只要赵煦还在殿上坐着,一想到日后亲政会怎么对付,哪个还能睡得好觉?
可是当时情况太过突然,有心废立天子的宰辅没时间相互串联。加之韩冈力保赵煦,向太后也被他说服了,唯一能压下韩冈的王安石又绝不会同意将小皇帝废掉,所以才没有立刻发动。
而韩冈的提议,更是撒手锏。
‘只要太上皇的血脉还在,就不容其他人坐上去。’
一番话似明非明,的确可以有另外一番解释。如果要变通的话,就是让向太后长久控制朝堂,等到赵煦生出继承人,便让他去做太上皇,弑父之人不可王天下,剩下的就是顺天应人了。
但现在冷静下来,宰辅们的心思又是一变,总得十年后考虑。
无论如何,韩冈都必须给个交代。





宰执天下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中)
更新时间:2013-11-02
“母念亡儿,儿念父母,伤心过度以至神智昏乱,这都是常见的事,不足为奇。”韩冈笑了一下,“不见英宗皇帝,也曾在仁宗梓宫前伤心过甚,以至重病不起吗?我等做臣子的,得体谅才是。”
章惇眼睛顿时瞪了起来,深呼吸了两下,又摇了摇头。跟韩冈说话,有时候的确得有些耐心和涵养。
过继给仁宗皇帝的濮王府十三郎,到底是怎样的孝子贤孙,朝中没人不知道。不过韩冈拿英宗皇帝做例子,也是明说了,赵曙在仁宗梓宫前的那滩烂事能压下去,难道太皇太后的疯话还压不下?那时候还有不少大臣为仁宗叫屈,富弼都能当面说伊尹之事、臣能为之,可现在,有哪个重臣会站在太皇太后一边?
“玉昆,那十年之后呢?”章惇不绕弯子了,“你有没有想过天子亲政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怎么可能没想过?!
纵然之前小皇帝似乎一直对韩冈心有芥蒂,但那样的态度保持到亲政,最多也只是将韩冈请出京城。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旦他能够把持大政,正常的皇帝都会杀人泄愤,而且还会钳制天下言论,根究敢于谈论熙宗皇帝死因的人。
韩冈想了想,正准备说话。
“玉昆!”章惇出声打断。
他冷着脸,冷着眼,激动起来的声音也是冷的,“别跟我说什么官家聪明睿智,必是明君,不至于如此;也别说什么让天子的儿子即位,让天子为太上皇,多少小人等着那机会呢,会让你顺顺当当的行事。更别说什么让太后听政下去,寿数天定,你有几成把握?”
韩冈摇了摇头:“子厚兄。若说预测人的寿数,小弟是半点也没有的。不过,真的需要担心十年后吗?”
韩冈的态度更加诚恳,能在自己面说出这番悖逆不道的话,可见章惇已经是推心置腹了,但也足见他心中的不安。
韩冈当然知道包括章惇在内的宰辅们现在会有什么想法。
他当时力主招侍制重臣入宫,可以说是毁掉了废去天子的唯一机会。
所谓谋不可决于众人。只要人一多,那些极端的意见就不可能得到认同,最后总会是最平庸和安于现状的决定占上风。当向太后派出了内侍去招侍制以上的重臣入宫,宰辅们就失去了他们控制朝局的机会了。
如果没有韩冈的这一手,只有宰辅们在宫中,谁也说不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不受干扰的冷静思考,恐怕每个人都能想到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尽管那时候大都想着日后有祸大家一起分担,但直接废掉皇帝其实更安全。
失去的机会不会再来。仓促间,被引上一条看不见未来的道路,宰辅中至少有大半是在担心日后祸及子孙。不过章惇现在不是来秋后算帐的,而是想打探一下韩冈的心思。
“玉昆你说。愚兄洗耳恭听。”章惇说着。
想要将天子架空,只有群臣同心,否则上面的皇帝就能拉一派打一派。废立天子时也是一样,韩冈既然第一个表明立场,支持赵煦,那么宰辅们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有韩冈在,谁也没把握说服皇太后,何况背后还肯定有一个王安石。对未来,章惇心中自然担忧,但他已经承认了现实,无意追究。只是他希望韩冈能有一个让人满意的解释。
“在说之前,小弟想问问子厚兄你,什么是皇帝?”
章惇眉头微微一皱,还是耐着性子跟韩冈扯开话题:“皇帝,天子也。德兼三皇,功高五帝。始皇为之。”
“天子?天没有儿子。想必子厚兄你也明白了,所谓天人感应,不过是董仲舒用来钳制天子妄为的手段。拿着望远镜观天,星辰之数,千百倍于星图。三垣二十八宿的周天星官之外无数星辰,又是什么?”
“玉昆。这有关系吗?”
“有!”韩冈点头,“华夏拥九州,三代之时其土只在黄河南北。西至陇右,东至海,北不过燕山,南不及岭外。禹贡之中,九州也就这么大。世所谓天下尽属王土,但九州所具有土地,不及大地的百分之一。西域之西,更有国无数。”
“愚兄是明白你的意思了。”章惇才智高绝,韩冈说到这个地步,还能不明白,“彦博是老糊涂了,变法以来没做过一件好事,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好,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韩冈点了点头,“我等士人,应以具有常识的态度看待陛下。”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是大吹法螺。天子非天子,只是凡人,天下的土地也不是天然属于他,是要靠人帮他征服下来。
章惇的眉头皱得很紧:“玉昆,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找借口?”
的确是借口。
如果那一日,当真要重立新君。宰辅们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推举上来的决不可能是一幼童,必然会选择长君。否则让向太后垂帘十年再归政,面对亲政的皇帝,他们岂能自安?十年时间,什么样的恩德都会消磨了。纵然皇帝要念着拥立之功,也不会让他们留在朝堂上。
向太后不能继续听政,这伤害了向太后的利益,也连带着伤害了韩冈的利益,更对他推广气学不利。既然如此,还不如留着赵煦在位置上。现在有好处,不利的未来也可以扭转。
“还记得这句话吗?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章惇之前的话已经够悖逆的了,韩冈却比他更甚一筹。
章惇霍然而起,指着韩冈,厉声道:“玉昆,你到底在想什么?!”
章惇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辅君王,相天下,一展长才。拥立之功不过是因势利导,形势使然。章惇自束发受教,从没想过要与皇权对立起来。
“子厚兄,别想太多了。所谓天心,不过是人心。大宋开国百三十年,亿万子民都认定了赵官家,国势正盛,谁能反?智者不为。”
延续了百多年的王朝,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天然的就能得到臣子们的臣服。天下士民都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重臣们想架空皇帝,等于是走在独木桥上,一不小心就会连人摔下去。危险性太高,而好处又太少,还不如扶起一位皇帝,得享三代荣恩来得安心省事。
所处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如果韩冈现在是坐在大庆殿中最高的那个位置上,谁敢跟他说分权,他会毫不犹豫的让谁去跟阎罗王讨价还价。但现在既然他只是一名大臣,又不可能再进一步,则就又是另一种说法了。一个还在鼎盛期的王朝,权臣也好,叛逆也好,想要成功上位的可能性远比王朝末年小上千万倍。
章惇喘息了几下,坐了下来:“玉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子厚兄,你可知道天竺。以氏族相高,国主大臣,各有种姓,苟非贵种,国人莫肯归之;庶性虽有劳能,亦自甘居大姓之下。”
“是沈括的《笔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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