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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府天
“怎么会难过?虽说铺子烧了,但重建已经差不多了,年后就能重开。再说了,秋老六一家吐出来的足有七八千两,当做明年新开张铺子本钱足够了,再加上另外两家吐出来的,这个年过得好。huā了这点代价清理掉了三条蛀虫,实在是再划算不过。”说到这里,章晗便看着张茹笑道“而且新的管事我都已经挑选好了,年后就能走马上任。至于前头暂时代管的那两个掌柜,他们正好空闲了下来,所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咱们俩合开铺子么?”
“啊!”张茹这才想起她们确实商量过这一茬,但因为后来赵王府多事,她渐渐也就忘了。想着修书不是一时半会能完结的,淄王就藩还会继续拖下去,她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让他们两个去管?可他们毕竟曾经是太子妃的人。”
“太子妃都已经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了,若不是我家世子爷求情,他们一家人都会冻饿死在路边,他们还不至于愚忠到那地步。”
章晗见张茹闻言释然,别人也都在各自说各自的话,她少不得和人商量起了该做什么营生,该选什么地段,正说到要旨的时候,她突然只见张茹面露喜色,一扭头就看见是淄王陈榕和陈善昭并肩进来了。可再一细看,却分明是陈榕满脸没好气地拉着陈善昭的袖子,后者却明显有些精神不振,一面走一面揉眼睛。
“殿下!”张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见陈善昭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她不禁关切地问道“世子爷这是……”
“别理他……就为了找一本书,他险些没钻进那些故纸堆里头去,午饭也只扒拉了两口,李忠之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那狼狈的样子!”陈榕又好气又好笑地放开了手,随即看着章晗说道“我实在是看不得他再这么下去,所以对太子殿下禀报过,索性年初一到年十八灯节完了,让他在家里好好歇着,少想他那些书!就有劳世子妃多多看着他,我把人交给你了!”
“是,多谢淄王殿下!”眼见淄王说完这话,就和张茹转到他们那一席去了,章晗方才转头看着连连打呵欠的陈善昭,发现四周围不少人都在满面笑容看着这儿,她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随即拽着陈善昭到了东梢间的暖阁,又请小内侍去打了水来。等拧了帕子之后,她亲自服侍陈善昭擦了脸,可陈善昭眼瞅着那小内侍蹑手蹑脚退下,立时就抓住了章晗的皓腕。
“放开,外头都是人!”
听到这轻喝,陈善昭却得意地挑了挑眉:“没事,外头那小家伙受过我恩惠,他会在门外好好看着的!”
“刚刚还呵欠连天和只瞌睡猫似的,眼下又神气活现的!”章晗轻声嘟囔了一句,却没有再去挣脱他的手,而是看着他那隐约可见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地说道“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又熬成了这个样子?”
“这本来就是我最爱的事,一忙起来忘乎所以也是很自然的。而且,不是这个样子,十七叔会看不下去帮我去向太子九叔要了那大半个月的假?”陈善昭附在章晗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耳语了这么一句,觉察到她身子一僵,他方才笑道“所以说,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不得不在前头拼命一丁点,也好多几天来陪你。正月那些天走亲戚,若是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门,我怎么舍得?”
“你呀……”章晗很想嗔怪地责备他两句,可喉咙口却有些哽咽。可陈善昭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又羞又恼。
“再说,成天忙得早出晚归,咱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同……”
“闭嘴!”章晗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见他虽龇牙咧嘴,可却不敢出声,她顿时咬牙切齿地说“总而言之,回去再审你!”
“好好,关上门拉上帐子,尽管你审!”
小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来去了几个回合,终究章晗架不住陈善昭的心黑皮厚,再一次败下阵来。就在她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皇上起驾了,请诸位贵人预备好喽!”





富贵荣华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子盼重孙,御前各逞能
“时值除夕佳节,恭惟皇帝陛下千秋万岁!”
即便此次除夕赐宴乃是皇室家宴,但必有的礼节却不可能少。将皇帝迎了进来之后,一众皇子王妃皇孙妃子及公主驸马等,自是在太子夫妇的带领下行了四拜礼,等到落座之后,方才有内侍一一往各桌上了酒菜。
章晗还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发现今日并不见顾淑妃等嫔妃,不免有些讶异,等瞧见各桌之上各色果子、茶食、小碟、汤,一应都是家常得很,并不见多少珍馐,她不禁侧头看了陈善昭一眼。在这种四下里暂时还肃静的当口,哪怕陈善昭素来胆大,却也只是伸出右手去,在章晗的手上划了一个简字。章晗见他如此,原待缩回手来,可生怕被人看见不好,自然还是假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却如同刀子那样往陈善昭身上扎去。
“献平定天下之舞!”
大宴上必演平定天下之舞,这是皇帝登基之初就定下的规矩,为的便是让子孙后代记得这天下得来的艰难。在座的龙子凤孙都是看得多了的,虽是一个个端坐看着,但多半都是心不在焉,只有章晗和张茹顾抒这些新妇们头一次见教坊司上演这般雄壮的军舞,一时都目不转睛地看住了。等到教坊司的乐伎们舞罢叩头退下,皇帝才拿着面前的金爵,扫了一眼底下的子孙晚辈,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前都是男女分开赐宴,难得今日合在一块,朕放眼看去,倒是觉得男有妇,女有婿,成双成对更喜庆些。一晃便是二十多年。如今朕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兴许还有看到重孙的那一天。”
此话一出,章晗就发觉无数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片刻的愕然之后,她不禁面上一红。这时候。太子却是站起身道:“父皇春秋鼎盛。况且身体一向康健,不说重孙一辈。异日就是玄孙一辈,兴许也能瞧得见。今日乃是除夕佳节,儿臣便以这一杯。恭祝父皇万年!”
太子竟如此会顺杆爬。原待是预备逢迎两句的其他皇子们顿时面色各异。然而,从英王到韩王这些先头留京未就藩的皇子到之前尚未成婚的皇子,都知道此时此刻争不得,自然也是纷纷随之站起身来。而章晗随着陈善昭起身之际。却不料身边的丈夫趁着大家起身的声响,轻声对她嘟囔道:“听到没有。皇爷爷也还等着!”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回去再和你算账!
章晗横了趁善昭一眼,等到随着其他人一块祝酒,再次坐下的时候,她那放在桌下的手却忍不住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腹,暗自却也思量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尽管进门也就是两个多月,可马不停蹄忙完这个忙那个,一直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连她一向很准的月事,如今却也不那么准了。等忙过了正月,或是让太医来看看,或是请宋秀才把脉,她确实得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了。
受了晚辈们的祝酒,皇帝的心情也一时之间为之大畅,再加上太子领头提议赋诗为贺,一时间一个个人轮了下来,虽大多数都只是临时胡诌一首,但字眼全都是好意思,自然也足够应景。轮到陈善昭的时候,他便不慌不忙站起身来。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楷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
一诗赋罢,自然而然便引来了满堂彩,皇帝更是笑着点头赞道:“好一个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这除夕日的情形,几乎都给你一言道尽了!李忠,赐赵王世子酒!”
尽管刚刚淄王陈榕的诗亦是让皇帝盛赞不已,但赐酒却还是第一个。当李忠亲自用雕漆红木小茶盘端了一爵酒到陈善昭面前,陈善昭连忙下拜领了,却是又举着酒盏对皇帝遥遥敬道:“孙儿便借皇爷爷这一爵酒,祝皇爷爷年年康健岁岁平安!”
这寻常的吉利话从陈善昭口中说出,又引得皇帝一阵开怀大笑。眼见陈善昭一饮而尽,他少不得也饮了那一爵。被他这一引,刚刚这谨身殿中略有些矜持肃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几个年幼留京的皇孙们,或是用稚嫩的声音祝酒,或是拿出自己的书画呈上,自然让皇帝笑声不绝。今日同来赴宴的宛平郡王陈善睿眼见都是些文治,等到一轮过后,他便霍然起身道:“皇爷爷马背上平定天下,英雄盖世,孙儿不才,愿献剑舞一曲,以助今日除夕喜庆!”
眼看之前陈善昭的诗得了头彩,这会儿陈善睿又要献剑舞,满堂一时议论纷纷,章晗也忍不住侧头去看陈善昭,却见丈夫不慌不忙,仿佛早有预备似的。然而,就在这时候,只见对面秦王世子后头的那一席上,却是也霍然站起来一人。
“今日佳节,一人孑然独舞,岂不是有些寂寞?皇爷爷若能允准,且让孙儿和宛平郡王共舞如何?”
认出那肥硕的少年赫然是洛川郡王陈善聪,章晗顿时更为之一愣。尽管她隐隐约约能猜到陈善聪这突然站出来,是想要争风头,但陈善睿虽年少,驰骋沙场却已经有好几年,一身武艺是皇孙之中数一数二的,而陈善聪那身材便摆在那儿,倘若在剑舞中演砸了,那出风头也就变成出丑了。她正这么想着,四下里议论声更大,而她的耳畔也传来了陈善昭低低的声音。
“说是剑舞,不如说是御前比剑还差不多……晗儿,若皇爷爷准了,你亲自备酒给四弟,嘱咐他两句,不要让他吃了那死胖子的亏!”
陈善睿突如其来提出御前舞剑,而陈善聪突然横插一脚要双人共舞,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在以往除夕赐宴上是从未有过的。然而,两人都是今年才留在京城的皇孙,又是出自秦王和赵王这样的北地强藩,即便议论,但众人都知道皇帝是必定会准的。果然,不消一会儿,皇帝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就共舞吧!只若是都夸下海口,若不好朕可不饶你们!”
听到这话,章晗见陈善睿面色阴晴不定,她便站起身盈盈行礼,随即含笑说道:“皇上既是如此说,可能允妾敬我家四弟一爵酒?都说美酒赠英雄,妾只望这一爵酒,能让四弟为皇上献上一曲精彩绝伦的剑舞!”
“准!”
陈善睿见自己那位大嫂亲自捧着执壶和金爵过来,一愣之后忙退后一步行礼。然而,等到章晗亲自斟满了一杯递到他手里,耳听得四周窃窃私语的他心里正郁闷着,突然就听到迎面传来了章晗的话。
“四弟你是战场英雄,今日可得让大伙儿都开开眼界才是!”这一句声音不高不低的话之后,她便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他不用诡计,四弟那一手真本事自然决计会盖过他。只是你大哥让我提醒你,打败那死胖子,回头等到初夏,他请你到醉月楼吃长江鲥鱼,吃到你不想吃为止!”
陈善睿嗜鱼,尤其是江鱼,但此前身在北方却是无法。这是章晗从章晟那里听说的,而章晟却是从陈善睿那些亲卫处打探得知的。此时此刻她这般半是打趣半是当真地说了出来,再加上那死胖子三个字大对他的脾胃,陈善睿当即看了章晗一眼,竟是立时举杯一饮而尽。
“大嫂放心!”
陈善睿放下金爵之后,章晗便笑着回座,然而,等到坐下的时候,她却依稀感到有人正死死盯着自己,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洛川郡王陈善聪。见他的目光中充斥着阴寒狠毒的意味,她便仿佛没看见似的嘴角微微一挑,随即便又满斟了一杯递到了陈善昭唇边。
“世子爷,饮了这一杯,且为四弟预贺!”
陈善聪见陈善昭若无其事地接过章晗递出的酒杯,喝了一口方才看向了自己,还轻轻举起了金爵,这般看似善意的举动却引得他心中大怒。
尽管对嫡母秦王妃韦氏一度打算将章晗许配给自己而窝火气恼,甚至不惜用出了那样的手段,但他并不介意他日迎娶王妃后,再把曾经敢于和自己对抗的章晗收入房中,到时候让她瞧瞧他的厉害。可谁能想到,皇帝竟然把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许配给了陈善昭为世子正妃,而陈善昭还对此甘之如饴!
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对该死的狗男女!
只是眼角余光一瞥,陈善昭就知道陈善聪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心底顿时暗自佩服章晗撩拨人的本领。再见陈善睿刚刚的恼火之色都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气定神闲的淡然,他顿时暗自点了点头。不管陈善聪打算使出怎样的诡计,但陈善睿毕竟是战场征战多年,只要冷静了下来,就决计不是一丁点的小聪明能动摇的。
想到这里,他便看了一眼对面的秦王世子陈善文和世子妃吴氏,见吴氏正殷勤地给陈善文挟了一筷子菜,而一贯不怎么理会妻子的陈善文,也正关切地对其说着什么,丝毫没有如他们这般,打算给陈善聪壮行色的意思,他顿时微微一笑。
死胖子,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ps:幸好是架空,否则除非世子是穿越的才能吟出这么一首诗来……阿弥陀佛,反正只求应景,大家别计较出处,只当这是和真实时空有几分相似的时空就行了……(未完待续)rq




富贵荣华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舞惊变
既然是御前剑舞,即使出场的是两位皇孙,自然也不可能用那些开锋的利剑,而是和此前教坊司的平定天下之舞一样,用的双面无锋的钝剑。剑一入手,陈善睿就不禁皱了皱眉。他已经不是上战场的初哥了,自然不会一心讲究什么趁手不趁手,但这用来剑舞的剑着实分量轻了些。见四下里的人全都在注视着他和身边的死胖子,他不禁斜睨了陈善聪一眼,随即手腕一翻,轻轻巧巧便是两个漂亮的剑花。
“好!”
这一声叫好不是来自于别处,却是秦王世子陈善文抚掌赞叹。他看也没看自己的庶弟一眼,而是笑眯眯地看着陈善睿道:“不愧是战场上的英雄,这区区两剑,便尽显英豪之气!”
哪怕平素关系僵,但大庭广众之下大哥竟然去称赞别人,陈善聪那脸色顿时更黑了。他何尝不知道陈善睿是真正的战场勇将,兼且身形挺拔相貌英俊,正是怀春少女最爱的那种人,在宗室中的人缘即便及不上赵王世子陈善昭,可也决计比他强。但事到如今,已经豁出去的他自然不会有丝毫惧怕,冷笑一声便平举了剑在手,一抖手腕刷刷便是两剑。相较陈善睿刚刚那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他这两剑却用上了剑舞的技巧,一时也引来了几声赞叹。
如此一来,原本众人都以为是一边倒的形势,终于呈现出了几分变数。秦王和赵王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北边,彼此间明争暗斗多年,最后却不料被当今太子摘下了桃子。原本只是应景似的热闹热闹的除夕晚宴上演这样难得一见的好戏,一时间人人都聚精会神了起来。随着陈善睿开口让外头教坊司的乐班奏乐,倏忽之间,一阵雄壮的乐声便奏响了起来。
陈善睿却是看也不看陈善聪一眼,倒走几步,脚下倏然一移。手中的剑便挥动了起来。与其说是剑舞,不如说是和平日大清早习练剑法似的,一招一式充满着力度和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气。当他舞到兴起之时,一时只见一团白光遮盖了大半身形。竟是如同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就连想要抚掌叫好的人,那动作和声音也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候,起头一直站在旁边仿佛被陈善睿的剑法镇住了的陈善聪,却突然起步了起来。他的身躯本就肥硕不便,此时脚下踉踉跄跄。乍一看去更显笨拙可笑,相比身形矫健的陈善睿自是相去极远。然而,正当四座上一阵阵窃笑的时候,脚下不稳的他却突然一个趔趄,手中的剑竟是无巧不巧地搭入了正舞得兴起的陈善睿阵中。几乎是一瞬间,陈善睿便毫不犹豫地横剑挡格,随即又是往前一个突刺,当即把陈善聪圈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剑舞几乎倏忽间就变成了一场比试。陈善聪本待先激怒了陈善睿。再趁势进击,却不想对方竟直接朝自己攻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他怡然不惧。以一个绝不好看却异常扎实的铁板桥躲过了那迎面一击,随即就侧过身子挥剑疾攻陈善睿下盘,而左手一垂,袖子中一样东西倏然落在了手腕上。眼见陈善睿轻轻松松避过他那一剑,旋即又挺剑当头下击,他眼中精光一闪,竟是直接举起左手挡格,一时间四下里惊呼一片。
即便是钝剑,但这一下若真的砍实了,不说折断手腕。那皮肉之苦却也非同小可。然而,陈善睿对陈善聪今日搅局火冒三丈,那一剑下来却是只收回了两分力道。然而,就在他那一剑砍实之际,只听一声金石交击似的声响,他的剑竟不是被逼退荡开。而是紧紧贴实了在陈善聪的左手腕上。见那死胖子对自己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随即以那肥胖身躯很难做出的敏捷动作一跃横剑劈刺了下来,陈善睿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陈善昭和章晗,见两人俱是满脸关切,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以为我就这一丁点本事不成!
陈善聪眼见那一记劈砍就要正中陈善睿的肋部,而对方的剑正被自己左手的磁环死死吸着,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今日能够让赵藩一系在殿上出一个大丑——什么少年英雄战场勇将,不过都是赵王有意让人给儿子扬名而已,这个大跟斗足以让赵王一系抬不起头来。然而,当他那一剑就要击中陈善睿的时候,他却只觉得剑身上突然传来了莫大的阻力,紧跟着竟是无论如何都劈砍不下去了。定睛一看时,他骇然发现陈善睿只凭三个指头就捏住了他的剑身。
“哼,撒手!”
一声叱喝之后,见陈善聪虽是脸上憋得通红,却硬是不肯放手,陈善睿想到刚刚被这家伙的诡计害得那么狼狈,胸中憋着的那团火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一时间又是一声如雷暴喝:“给我撒手!”
尽管只是三指发力,但陈善聪哪怕是用了吃奶的力气却依旧无法把剑前刺半寸。听到那一声暴喝的时候,他心中一跳,随即灵机一动,就这么突然松开了手,有心让陈善睿收势不及再趁机攻上前去,却不想陈善睿下盘极稳,非但两脚犹如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而且又冷笑一声,持剑的右手突然一放,随即左手一挑一放,就这么拿着他的剑再次疾攻了上来。
这一次,狼狈不堪的人顿时换成了陈善聪。尽管他的左手腕上还牢牢粘着一把剑,可他早先就打听过教坊司那些剑的铸造之法,知道都是铁质,方才让人在此之前紧赶着打磨了这一个磁石所制的铁环。此时此刻,他虽很想把陈善睿那把剑取下来以作招架,奈何根本是有心无力,一时间左支右绌分外狼狈,到最后眼看就要被逼入后头的席中时,见宝座上的祖父皇帝丝毫没有喝止的意思,而其他座上的龙子凤孙都在看笑话似的议论纷纷,他只觉得心下生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念。
你们既然是要看我出丑,那便去出丑吧!
想到这里,他伸手一抹左手腕,竟是奋力连那磁环带那把剑一块脱了下来,紧跟着假作故意一击朝着陈善睿掷了过去。眼看对方轻巧地偏头躲过,他眼看那把剑如同自己掷之前就预料的那样,直直地冲着赵王世子陈善昭那一桌飞了过去,他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即差之毫厘地用一个驴打滚躲过了陈善睿的一击。耳听得那乒呤乓啷的声音,他却就势站起身来,也不理会持剑追击过来的陈善睿,单膝点地对皇帝下拜。
“宛平郡王果然英雄盖世,孙儿愧不能及!”
陈善睿原待好好给这死胖子一个教训,可见其竟是光棍得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即便再气恼。他也只有悻悻收剑把罢手。然而,等听到另一边席上的惊呼,他扭头一看,就发现大哥陈善昭正将章晗揽在怀中,那脸上赫然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恼怒和焦急。
糟糕,莫非是之前那把剑……
然而,偏偏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夜色中仿佛依稀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不知道哪儿的鼓给敲响了。尽管不少人都上前去就查看章晗的情形,但更多的人却是和皇帝一样,把愕然的目光投向了谨身殿外。即便隔着那一层厚厚的门帘,明明是什么都看不见。
“皇爷爷……”
直到陈善昭打横把人抱了起来,皇帝方才惊觉过来。想到刚刚那一剑落入席中,恰是冲着陈善昭去的,一旁的章晗几乎不假思索便反身扑了过去,那凌空落下的剑重重砸在了她的左肩上,他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等陈善昭把话说完就沉声喝道:“来人,传太医!”
好端端的除夕晚宴却成了这种比扫兴更糟糕的混乱局面,即便是掷出那一剑时心中充满快意的陈善聪。眼看陈善昭在李忠和几个太监的护持下抱着章晗径直往东梢间的暖阁去了,临走时还对自己投来了冷冽的目光,哪怕他素来胆大,也知道今次捅出来的篓子很不小。他原本只是想一剑落在陈善昭那一席,那对狗男女必然会狼狈不堪,却不想章晗的反应竟是那样过度而激烈。在皇帝和四周人群各式各样的眼神逼视下。他不得不就此跪了下来。
“好,很好!”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嘴里才迸出了这两个字,尚未来得及有下文,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皇上,之前是有人……有人敲了登闻鼓,随即在登闻鼓前自尽了!”
殿上这一幕就已经很惊人了,然而,和此时此刻乍然传进来的惊讯相比,却是又显得微不足道。整个大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哪怕是刚刚俯跪在地的陈善聪,亦是屏气息声,凝神听着外头的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方才冷冷说道:“此人以死击鼓,所为何事?”
这一次却换成外头倏忽间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太监才仿佛上下牙齿打架似的,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大殿中的温度几乎下降到了冰点的话。
“此人击鼓之后留下血书,道是……道是杀妻杀子,天理不容……”
咣当——
众人循声望去,却只见皇帝手中的一个金爵直直地从手中落下,紧跟着就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了起来,里头的酒液撒得满地都是。下一刻,面色铁青的皇帝蠕动了一下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呼吸亦越来越急促,随即整个人竟是就这么缓缓软倒在了宝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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