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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陈操之微笑道:“孔兄过目成诵,佩服。”
孔汪又凝神细想了一会,说道:“此言之义是,苟非亲尝,则无真鉴,律身克己,徒托空言,夫事之可贵,缘之难能,不见可欲,不知何恋,舍非有之物,亦奚足尚?——这是司马相如曲解夫子之语,非我敢苟同。”
孔汪夜访陈操之,想在学问上让陈操之知难而退,其自身的确是很有学识修养的,比之陆禽、贺铸辈,远胜,更不是褚文谦、褚文彬之流能比的。
陈操之赞道:“孔兄解得妙,请孔兄再出题。”
孔汪这时完全收起了对陈操之的轻视之心,想了想,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请陈兄试论之。”
这是《老子》朴素的正反依待论,陈操之道:“知美之为美,别之于恶也;知善之为善,别之于不善也。言善则言外涵有恶,言善则言外涵有不善,喜怒同根、是非同门,不可得偏举也,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王辅嗣所谓六门,皆不外其理。”
寥寥数语,把《老子》的正反依待论说得清晰透彻,辩无可辩,孔汪叹服道:“陈兄大才,我不及也。”
陈操之微笑道:“岂敢称大才,在下不过是恰好对美与恶、善与不善有过思考而已。”
孔汪又举《周易》、《庄子》、《焦氏易林》、《尔雅》及先代文赋与陈操之讨论,陈操之有问必答、应之如响,孔汪是愈谈愈欢喜,江左年轻一辈中他自问博学不作第二人想,没想到今夜遇到陈操之,博学鸿识、引经据典,让他如春日行山阴道上,有目不暇接之感。
孔汪身子前倾,不知不觉间越移越近,与陈操之促膝而谈——
顾恺之与陈尚、刘尚值在小园散步,诵新诗“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寒松”,虽得到陈尚、刘尚值的夸赞,却觉得不尽兴,还是陈操之的“妙哉”更能增他诗兴,兴致索然地在月下咏叹了一会,说道:“不知孔德泽与子重密谈些什么,应该说完了吧,我们且回去。”
三人回到书房小院,就听到书房里孔汪与陈操之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这时探讨的是黄帝神游的话题,顾恺之甚感兴趣,立时加入讨论,陈尚、刘尚值偶尔也插几句话,五个人心凝神释,越辩越热烈,不知不觉夜已三更。
小婵和阿娇都来书房外等候,阿娇叩门提醒刘尚值,见无人理睬,便又扬声道:“啊,都三更天了——”声音拖得老长。
孔汪听到了,惊道:“三更天了吗!”
顾恺之是夜愈深精神愈旺的,此时谈兴正浓,说道:“无妨,就作彻夜长谈又何妨。”
陈操之道:“长康,明日还有要事,不宜彻夜长谈。”
孔汪便起身道:“那在下告辞了。”过来执着陈操之的手,诚挚道:“子重兄大才,我实不及,我误听他人之言,以为子重兄是徒有其表、沽名钓誉之辈,今夜长谈,乃知子重兄宏才,愿与子重兄从此订交,常相往来。”
陈操之执手含笑道:“固所愿也。”
孔汪甚喜,正待告辞离开,忽又拿起书案上那册《明圣湖论玄集》,问:“这上面的字阿谁所书?”
陈操之答道:“去年谢幼度求此书,我抄及不及,这是请敝县书吏代为抄写的。”
孔汪不觉失笑,又道:“敢请子重兄的书法一观。”
陈操之便取新近写的几则《一卷冰雪文》与孔汪阅览,孔汪一边看一边摇头,叹道:“子重兄书法清峻洒脱、别具一格,论书品亦在我之上,我误信他人之言,又以为眼见属实,差点置己于尴尬之地啊,子重兄诚君子也,不然,我声名扫地矣。”
孔汪言下之意是,若陈操之利用他轻信、轻视之心态,有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较艺,那他就很不妙了。
陈操之微笑道:“德泽兄何出此言,德泽兄学识博雅、风采宜人,今夜一谈,我亦受惠良多,以后还要多向德泽兄请教。”
顾恺之见孔汪与陈操之晤谈之下成了朋友,也是大为高兴,叙谈一会,便与陈操之一道送孔汪出府,相约常常往来。
月在天心,春夜轻寒,临上车之际,孔汪对陈操之轻声说了一句:“诚祝子重兄早得佳偶。”
顾恺之听到了这句话,笑容满面,比陈操之还快活。





上品寒士 七十四、隐疾
七十四、隐疾
孔汪与陈操之谈经论玄时,小婵和阿娇这两个年岁相当、身份相同的女子也在谈论帏室之事。
这是顾府安排给陈操之、陈尚居住的独门小院,一幢品字形土木结构的小楼,进门是正厅,两侧是厢房,东厢房是陈尚居住,西厢房住的是陈操之,小婵与陈操之同房,一个里间一个外间。
阿娇与小婵隔着一张花梨木小案跪坐着,阿娇轻拨弄案上一堆香囊,眼睛瞟着小婵,嘴角含着笑,问:“小婵,你家郎君待你好不好?”
小婵道:“很好啊,我家小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见阿娇脸现揶揄之色,便住嘴不说,微微含羞。
阿娇笑嘻嘻道:“没错啊,你家小郎君是江左第一美男子,我听有人说江左卫玠陈操之已经把王逸少最俊秀的七子王献之比下去了,你看今日的建康城多少女郎为看你家小郎君一眼把衣裙都挤破了,香囊都丢了一大堆,这些香囊绣工真精细啊,我是比不上——”
小婵听得眉花眼笑,阿娇却突然来了一句:“小婵真是好福气,你家小郎君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吧,那么俊美的郎君,亏你消受——”
小婵一愣,随即明白阿娇说的是什么意思,脸顿时火烧火燎一般红得发烫,啐道:“乱说话,我家小郎君不是那样的人!”
阿娇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小婵,半晌方问:“你——没给你家小郎君家侍寝吗?”
小婵半羞半恼道:“阿娇你好烦人,老问这些做什么,我知道你家刘郎君宠着你,家里有妻子也不带出来,只带你。”
阿娇很有些得意道:“是啊,我家郎君是很喜欢我,不过我只是奇怪,你是陈郎君的贴身婢女,陈郎君怎么会不要你侍寝呢?难道陈郎君讨厌你?”
小婵嗔道:“你家刘郎君才讨厌你!”
阿娇“格格”笑道:“这么说你家小郎君是喜欢你的,那不要你侍寝室又是为什么呢?其实我想啊,只要不是相互讨厌的男女,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嘻嘻,小婵也颇有姿色,皮肤滑滑的、胸脯——”
“要死了!”小婵在阿娇伸过来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恼道:“我不爱听你说这些。”
阿娇却是不以为忤,又道:“难道你家小郎君身有隐疾,不能——”
小婵板起脸,冷冷道:“阿娇,你再胡言乱语,从此莫再与我说一句话!”
阿娇见小婵真的恼了,赶紧陪笑道:“小婵姐姐,人家是和你开玩笑的嘛,莫要计较,莫要计较,好晚了,我去看看我家郎君要不要回去——”
小婵知道操之小郎君与刘尚值交情好,也不想与阿娇闹僵,便道:“我陪姐姐一道去。”
月色朗朗如昼,小婵和阿娇二人也不提灯笼,出了小院朝左近的顾恺之住处碎步行去。
阿娇道:“小婵,不是我多嘴饶舌啊,我是觉得咱们做家主贴身侍婢的,若不得家主宠幸,日子只怕有些凄凉——”
这话说到了小婵心里去,不禁微微一叹,默不作声。
阿娇将小婵那发愁的样子瞧在眼里,心里暗笑,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想不想听?”
小婵随口问:“什么?”
阿娇对着小婵耳边道:“这法子便是——夜里睡时悄悄爬到你家小郎君榻上去——格格格,别骂我,我走了。”撇下小婵,笑着跑开了。
小婵又气又笑,低低的骂了一句:“阿娇小骚货!”
阿娇真是害人啊,当晚小婵又辗转反侧睡不安枕,不过要她悄悄爬到小郎君床上去,她是怎么都做不出那种羞人的事的——
……
二月十三上午辰时,陈操之正准备陪顾恺之去拜访张墨张安道先生,刚出府门,司徒府的典书丞郝吉带了两个随从匆匆赶到,说西府郗嘉宾郗参军请陈公子去相见。
陈操之惊喜道:“郗参军到京了吗?”
郝丞道:“便是昨日随桓县公一同来到的,当晚与会稽王长谈时,得知陈公子也是同日进京,是以一早便来请陈公子去相见。”
陈操之便对顾恺之道:“长康,那我就不陪你去张府了,代我致意安道先生,改日我也将登门拜访。”
顾恺之来到横塘张凭张长宗府第,张凭是侍中,一早便入台城皇宫侍驾,张安道正与堂妹张文纨在书房闲话,陆葳蕤在一边倾听,听张安道夸赞陈操之的画技,心里既喜又愁,陈郎君都已到了建康,却还是不能相见——
张安道听说顾恺之拜见,对张文纨道:“顾虎头想必是从陈操之那里得知我进京的,陈操之也应该一道来了。”
陆葳蕤心里“突”的一跳,屏住了呼吸,就听张墨问那前来通报的府役:“钱唐陈操之没递名刺吗?”
府役道:“只有顾郎君候见。”
陆葳蕤脸色一黯,低下头去。
张墨去前厅见顾恺之,陆夫人张文纨望着陆葳蕤垂眉低睫、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一软,她本来不想说出安排陈操之在蒋陵湖与葳蕤相见之事,只想当成偶然遇见,但现在看葳蕤感伤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葳蕤,这是在张府,陈郎君若来反而不便相见,二伯陆始已经与我五兄闹翻,若知陈郎君在张府与你见面,更会暴跳如雷,陆、张二族的怨隙就不可解了——你别难过,后日我与你游蒋陵湖,到时就可以见到陈郎君——嘘,不要多问。”
陆葳蕤抬起头来,妙目睁得大大,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惊喜交集,抓起张文纨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说道:“多谢娘亲。”
张文纨笑了起来,却又蹙眉道:“我也不知这样帮你是对还是错,只是不忍看你伤心啊,我也未能给你爹爹育有一儿半女,昨日你二伯说要让你爹爹休我那也是有理由的。”
张文纨嫁给陆纳之先曾与吴郡朱氏定亲,尚未成婚,那朱氏子弟便因疫病去世了,张文纨成了未婚的孀妇,后三年,经从兄张墨为媒,嫁给了丧妻的陆纳,那时张文纨二十三岁,陆纳三十岁,婚后琴瑟颇偕,只是婚后十二年却一直未能生育,而三年前陆长生又去世了,陆纳无嗣,张文纨的压力陡然增大,常感内疚,昨日陆始说要命陆纳休她,当时虽有五兄张墨为她撑腰,但事后想想,不免黯然神伤——
陆葳蕤赶紧道:“这怎么会,爹爹是多好的人啊,从未与张姨争执过半句,对张姨是既敬且爱,二伯那是说的气话,张姨不必当真。”
张文纨曲指轻轻弹了一下陆葳蕤娇嫩的脸颊,笑道:“你个小东西,求我时就叫我娘亲,现在又叫我张姨了。”
陆葳蕤面色微红,说道:“不是那样的,只是有时意有所激,娘亲二字就脱口而出了——娘亲,你水土不服之疾不是让陈郎君给治好了吗,这两日都没见娘亲有何不适。”
陆夫人张文纨喜道:“是,陈郎君真是学什么精什么啊。”
陆葳蕤道:“娘亲,葳蕤想说的是,何不请陈郎君为娘亲治治不孕之症,若能——”
“不许说。”陆夫人张文纨脸色通红,嗔道:“这是什么事啊,也对别人说!”
陆葳蕤不敢吭声了。
陆夫人张文纫被陆葳蕤这么一说,真有点意动,若能为陆纳生下一子半女,可知有多好。
古来医者是贱业,但那是指以行医为职业的,象葛洪这样的大名士、道教丹鼎派大师却是因为有高超医术而名声愈响,无论哪个时代,救死扶伤总是受人景仰的。
……
郗超陪同桓济前来迎娶会稽王司马昱长女新安郡公主司马道福,就住在司徒府别院,得知陈操之已到建康,又听闻万人空巷争睹陈操之的盛况,不禁莞尔,心道:“陈操之养望获大成功,这固然是陈操之自身努力的结果,王劭等南渡大族在背后推波助澜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王劭是要为当年陆玩拒绝与琅琊王氏联姻出一口恶气,却哪里想到与琅琊王氏同气连枝的陈郡谢氏的女郎谢道韫暗恋陈操之,这事一旦传出,建康城将是风起云涌,南北士族将起大波澜,桓大司马对此甚感兴味,曾说若把握得好,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郗超从贾弼之口中得知陈操之与谢道韫之事已有两年,因陈操之未入建康,这事也就一直隐而不发,现在,陈操之已入建康,而且声名大振,一切正如郗超当年为陈操之设想的,陈操之入西府效力的时机到了,但谢道韫的事该何时让世人知晓,这个时机的掌握可谓玄妙,弄不好,陈操之身败名裂,桓大司马所谋也会落空,所以暂时还是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好了,陈操之在建康,少不了要与谢道韫相见,且看陈操之如何处置这其中的复杂纷芸的关系吧?陆、谢二女,鱼与熊掌,舍一还是得兼?得一都很难啊,那陆始不是已经大发雷霆了吗?
这时,司徒府差官来报,钱唐陈操之到了。
郗超放下手中的《老子新义》,说了声:“请。”




上品寒士 七十五、审时度势
七十五、审时度势
郗超立在廊下,轻捻美髯,微笑着看着挺拔俊美的陈操之步履轻快地行来,在陈操之身后,一条昂藏八尺的巨汉亦步亦趋地跟着,郗超看这巨汉有些面熟,恍然记起是那个名叫冉盛的少年,三年不见,虬须猎猎,英武逼人。
陈操之见到郗超,急趋数步,深施一礼:“又见郗参军,喜何如之!”
郗超还了一礼,上前执着陈操之的手,仔细打量,赞道:“一别三年,子重风仪更胜昔日,通玄塔初见,那时子重尚存稚气,如今已是峨峨矫矫美男子,依我看江左卫玠之称不适合子重,卫叔宝男子女相,过于柔美,子重应是嵇中散重生。”
嵇中散便是竹林七贤的嵇康,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山涛赞美嵇康:“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陈操之微笑道:“人生如逆旅,百代如过客,此身也无非是土木形骸臭皮囊尔,值得郗参军如此夸奖否!”
“子重旷达之士也!”郗超朗声大笑,挽着陈操之的手,望着叉手而立的冉盛道:“你是冉盛,可会骑射?”
冉盛挺胸道:“弓马娴熟,不信问我家小郎君。”
陈操之笑而不语,冉盛箭术是很准的了,但这骑马,才学会两天,就敢自称弓马娴熟,可算是大言不惭。
郗超对陈操之道:“子重,你赴西府任职把冉盛也带去,让他从伍长开始历练,不出十年,就是一员猛将。”
陈操之道:“这要看小盛自己的意愿。”
冉盛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只跟着小郎君。”
郗超见这虬髯巨汉露出孩子的稚气,不禁莞尔,与陈操之携手入室坐谈,寒暄毕,郗超问陈操之的大中正考核定于何时?陈操之道:“就是本月十八日。”
郗超道:“好,那我也来参加,考考你。”
陈操之道:“有八州大中正会参加,还有经常在司徒府聚会的清谈名流,我已是疲于应付,郗兄就莫要再为难我了。”
郗超大笑,指着案头那卷《老子新义》道:“会稽王昨夜拜读你的大作,直至四更天才歇息,方才我去拜见,会稽王连连赞叹,说钱唐陈操之非止是卫玠复生,更是王弼再世,王弼注老子,开一代玄风,陈操之以佛典和儒经来阐发老子新义,道前人所未道,妙不可言,真乃奇才——到十八日考核时,子重把《老子新义》和《明圣湖论玄文集》让八州大中正传看一遍,自然就通过考核了,那些清谈名士,说起来云遮雾罩很是玄妙,但又有哪个能著书立说!”
陈操之道:“只怕没这么轻易通过。”
郗超道:“子重担心象上回在吴郡受到庾希那样的刁难吗?你才华出众,得会稽王赏识,有何可担忧的!”停顿了一下,说道:“子重,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陈操之听郗超语气郑重,便正襟危坐道:“郗兄请说。”
郗超道:“我此番入京,护送桓县公完婚并非首务,真正的使命是将桓大司马的奏疏呈递朝廷审议,这就是迁都洛阳,自永嘉之乱播流江表者,尽数北徒,以实河南——子重以为此议能行否?”
陈操之心头微震,迁都,这是震动朝野的大事,桓温素怀异志,有问鼎之心,曾说过“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之语,永和十年,桓温第二次北伐大胜,收复洛阳,早就想借迁都洛阳巩固其地位,然后取晋而代之,郗超是桓温的智囊,对桓温的野心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却依然殚精竭虑相助桓温,自然是想做桓氏的开国功臣,因为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权势,也能展胸中抱负,反观东晋皇族,偏安江左,不思进取,王、谢高门在江东立下了根基,占据了高位,也不思北归,所以郗超决意相助桓温,甚至不惜与父亲郗愔决裂——
陈操之对郗超的结局是很清楚的,桓温第三次北伐不用郗超之谋,导致枋头兵败,声望大跌,已经无力篡位,桓温去世之后数年,郗超也郁郁而终,年仅四十二岁——
而现在,正是桓温声望如日中天之时,是以有迁都之谋,郗超对陈操之说这些,一是考察陈操之的见识,二是试探陈操之的立场,看能不能为桓温所用——
陈操之当然明白郗超的用意,心念电转,他现在已入建康,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只是读书作画积累学问,势必要卷入政事之争,桓温和郗超为钱唐陈氏入士籍出了大力,这是恩情,必须有以报之,而且以他一介新进士族子弟,门第衰微,若不谋捷径,只是按步就班靠累积资历来升迁,在高门大族尽占高位的东晋,要做到五品太守只怕都已经是白发苍苍了吧,而他陈操之显然志不仅此,他有更大的抱负,辅佐桓温应该是目下最好的选择,至于是不是辅佐桓氏到底,那就要看形势如何发展,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陈操之蹙眉思索时,郗超默坐一边,静静等候陈操之的回答。
半晌,陈操之缓缓道:“郗兄,在下以为桓大司马此议只怕难以施行。”
郗超长眉一挑,问:“何以见得?”
陈操之道:“桓大司马迁都之议,诚然是高瞻远瞩,为国远图,奈何北土萧条,人心疑惧,永嘉南渡以来,居于江表的北人已历数世,大部分安居乐业,现在又要强行命令他们返回河南,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生活困苦自不待言,必定怨声载道,对桓大司马的清誉不利。”
郗超眼露赞许之意,点头道:“子重所虑极是,但行大事者必有非常之举,北土诚然萧条,但土地俱在,北归者可以分到大量田地,这对心念故土的北人而言是有很大吸引力的,重返故都,可以收附淮北流民和北地大族,对收复河南、河北之地有极大的帮助,是以桓大司马锐意行之,我明日上奏疏,且看朝中公议如何?若反对者众,子重可有折衷的良策?”
陈操之道:“洛阳现在是用兵之地,迁都实不可能,为桓大司马计,应先遣心腹上将镇守洛阳,扫平梁、许、河南之地,疏通漕运,用魏武屯田之法,如此,洛阳丰饶,乃可徐议迁都,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欲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郗超眯起眼睛盯着陈操之,陈操之坦然面对,郗超脸上渐渐露出笑意,说道:“子重是我生平仅见的第一聪明人,审时度势,清晰周到,谈玄论道夸夸其谈,临事则束手无策,殷浩、谢万石之流也,能作高蹈之语,又能务实明势,这才是我郗嘉宾看重的。”
一个武弁前来禀道:“郗参军,桓县公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郗超便起身道:“子重,与我一道去见桓县公,你以后入西府,少不得要与桓县公时常相见。”
陈操之便跟着郗超去见桓济,桓济二十三岁,身高七尺,左眉有一颗肉痣,容貌算不得俊雅,见到陈操之,略一寒暄,也不顾陈操之在场,便忿忿地对郗超道:“郗参军,那会稽王之女我不想娶了,我明日就回荆州。”
郗超大吃一惊,问:“桓县公何出此言?”
桓济看了陈操之一眼,闭口不言。
陈操之便即告辞,郗超送到庭中,执手道:“改日再与子重抵足长谈。”
陈操之带着冉盛乘牛车回御史中丞顾悯之府第,一路上墨眉微蹙,想着桓济说的不想娶新安郡主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桓济说出这样的话?会稽王司马昱与大司马桓温是目前朝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这样的联姻应该不会轻易破裂的吧,不管是新安郡主还是桓济,都无力反抗家族的意志,联姻势所必行——
想着那日新安郡主与他可笑的问答,以及史载新安郡主与王献之的事,陈操之不禁心下惕然,有点惹祸上身的预感。
陈操之回到顾府,那顾恺之拜见张安道还没回来,却见散骑常侍全礼由顾悯之相陪,在等候他回来,全礼是钱唐同乡,四年前的齐云山雅集,全常侍给了陈操之“天才英博,亮拔不群”的评语,擢陈操之入六品,对陈操之可谓有知遇之恩,此番相见,自是大喜。
已近午时,顾悯之留全礼小宴,陈操之作陪,陈尚去司徒府送贺礼还没回来,顾恺之想必是被张安道留饭了。
散骑常侍全礼近六十,身体不如往日,已上表朝廷请求告老还乡,就大司徒和吏部批复了,宴席间,全礼与陈操之说起家乡风物,简直归心似箭,人到老来,就想着叶落归根啊。
送走了全常侍,陈操之想着明日要去全常侍府上回访,门役来报,谱牒司贾弼之来访,刚把贾弼之迎入厅中坐定,门役又来报,东安寺林公弟子支法寒求见钱唐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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