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情何以甚
一步慢,步步慢。
景牧之战他赢得了一些荣誉,但与齐夏战场上以军功封侯的姜望相比,差了不止一筹。当然这跟战场形势有很大的关系,所谓“时也运也”,可别人不会这么想。
别人只会说,他陈算的确不如姜望远矣。当初在星月原,输得不冤!
这回来草原,携景国大胜牧国之势,他是有心证明自己的。
可这次是真的打不过了……
这时候人已散尽。
偌大斗场看台空空荡荡。
如同天机总是在空茫中探求。
陈算想了想,默默取出来一个斗篷,给自己戴上。
景牧之间大战方歇,尤其他作为战胜那一方的使节,应邀来参与这次神冕祭司的继任典礼,其实是很有一些尴尬的。
虽然牧国官面人物不会有谁针对他,但牧国百姓就很难保证了……若是不遮掩一下就出门,挨几只臭鸡蛋烂土豆,可就有些难看。
姜望走进长长的甬道。
赢得如此漂亮,自然迎来了乔林等随扈崇拜的眼神。
尤其乔林,那叫一个马屁如潮。
姜侯爷认真地听完了之后,并不严厉地批评了乔将军溜须拍马的行为,对护卫工作做出高屋建瓴的指导,强调了求真务实的工作态度……
如此消磨了一会时间后,便等到黄舍利过来。
一见姜望,黄舍利脸上的笑容就泛起,直接递过来一只松鼠匣:“你的分成。
姜望也不客气,接过来看了看,惊讶道:“这么多?”
黄舍利眨了眨眼睛:“主要是时间太紧张,没来得及运作,不然不可能只挣这么点。”
打这么一场,连个皮都没擦破,就赚这么多元石,姜望心里有些不踏实:“你不会照顾我,偷偷给我多分了吧?”
黄舍利哈哈一笑:“这你就大可放心!事先说好多少就是多少,你长得就算再好看十倍,也不可能从我这里多抠一颗道元石走。”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牧国人的富裕程度。”姜望感慨道:“花这么多钱看别人打架,图什么啊?”
黄舍利笑道:“你是低估了你现在的名气。这东西很值钱的!”
姜望道:“名气这种东西,来如堆土去似塌山,输一次就没有了,没什么可贵。”
“那可未必。千古以来,名利何贵?名即是利,名即是权,名即是器。”黄舍利看向他手里的长相思:“名最养人,名亦养器。养成大势滚滚,自然无往不利。就好比你这柄名剑,它的名气越大,灵性就越足,如此便可以一直匹配你的修为,不至于反成累替。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刻印青史,也未可知。
姜望只道:“名虽养人,噬人的时候也厉害。如有一日,输给排名不如它的兵器。之前所有因名气而附加的东西,都会转嫁出去,徒做嫁衣。
黄舍利一手环胸,支着下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姜青羊,是一个这么悲观人
“大约我并不是悲观。”姜望笑笑:“谁都会输。’
黄舍利想了想,又道:“对了,未经你允许,我记录了你和钟离炎的这一战。你可以开个价钱,让我买下它的记录权。又或者·……”
她取出留影石,在姜望面前晃了晃:“把它拿走。”
这位风格独具的荆国美人,很认真地补充道:“我保证只有这一份。”
她是这么灿烂的一个人。
当她认真说话的时候,你真的很难从她的美眸中移开视线。
“你留着吧。”姜望语气轻松:“如果对这场战斗有什么想法,也欢迎你随时
跟我讨论。”
“好呀!”黄舍利喜笑颜开:“我今晚就来找你聊一聊。”
“……晚上要打坐,不如约在明天早晨。”
“也行。”黄舍利笑容不改:“朝露含光的清晨,很适合与你见面。”
姜望败逃。
…
…
带着乔林等人走出苍狼斗场,还没多远,便有两个女子着急忙慌地追上来。
乔林顷刻拦在前面,横剑道:“不得放肆,这是大齐武安侯!尔是何人?”
此刻天空碧蓝,白云闲哉。
两个娇俏少女往那里一站,活泼鲜明的青春气息,已是风景。
走在前头的妙龄少女,丝毫不惧,垫脚扭头,绕过了乔林的遮挡,对姜望喊道
“小女子忽额连珍意,求见武安侯!”
姜望看了她一眼,并不认得,倒是认出了站在她旁边的乌颜兰珠。
当初还辩过经呢!
便摆了摆手,示意乔林让开,温声笑道:“姑娘拦我,所为何事?”一秒记住赤心巡天爱好中文网最新秒更链接:https://m.ah123z.com/book/8088/保存收藏分享链接,下次回家不迷路。
“小女子忽额连珍意,求见武安侯!”姜望看了她一眼,并不认得,倒是认出了站在她旁边的乌颜兰珠。
当初还辩过经呢!
便摆了摆手,示意乔林让开,温声笑道:“姑娘拦我,所为何事?”
名为忽额连珍意的草原女子,在试图冲破乔林阻拦时,尚还大方勇敢,此时姜望这么迎面一问,她却一下子红了脸颊,且那晕红直往耳根蔓延。
双手紧紧地攥着一只香囊,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睛一闭,手一伸:“请您务必收下!”
姜望双手接过:“多谢姑娘。正好最近蚊虫猖獗,挂在房间里,想来可以省心很多。”
忽额连珍意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不知云中雾中,下意识地就准备离开。
相较于自己的好姐妹,乌颜兰珠胆子显然大得多,使劲瞧着姜望,还探出手掌来,试图去遮姜望的上半截脸,想用面前的这个下巴轮廓,去验证记忆里的那个
人。
忽额连珍意惊觉过来,一把拉住她:“不得无礼!”
姜望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便带人离去。
“哎呀你干嘛啊,怎么敢动手动脚的!?”
忽额连珍意惊魂未定,那种旖旎的恍惚都被吓没了。
她出身于忽额连部族,乃是族长嫡女。在草原自也算得上贵族,见过了太多性情乖戾的大人物。
今次也是看决斗看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才鼓起勇气来送一只香囊。是万万不敢有什么冒犯的举动。
不成想乌颜兰珠这丫头失了魂般,竞敢去摸齐国武安侯的脸。当他是春车上的神华男子吗?
紧张地扯住好姐妹的手,不敢再放松,不住地抱怨:“你在想什么呢,傻啦?幸亏武安侯性格好,不与你计较,不然若
是因此发怒,不是你一个人要出事,涂氏都保不住你。
“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啊。”乌颜兰珠说。
她忽然就缄默了。
忘了是哪本书上说,“有的人注定只是惊鸿一瞥。
不记得前句,不记得后句。
偏这一句,不知怎么记得了。
又在这一刻,忽然懂得。
脾气再好也不见得就会对你宽容啊
,再者说他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侯爵,你怎
知他会不会随手就那么一剑…·…”
忽额连珍意还在说个不停。
乌颜兰珠仰头看着天空,碧蓝如洗,一眼无际。而先前那朵很像骏马的游云,已散落。
……
回敏合庙楚国使节驻地的路上,钟离炎总感觉路人的眼神都不太对。透着两分不屑,三分嘲讽,四分凉薄,五分同情。
至于为什么加起来比十分还多了四分,那是因为路人之外,还有路上的狗。
“看什么看!”钟离炎抬起巴掌来就是一耳刮子,扇得那条正在打量他的牧羊犬原地转了一个圈,呜呜叫着夹起尾巴就跑。
“他就是钟离炎啊?”路边有人这么小声说。
“是不是跟齐国姜侯爷决斗的那个?
瞧这个倒霉样,输了吧?”
“那还能赢?也不看看姜望是谁!”
“输了还这么狂?”
“嘘,别说了,这人心眼小的很。没看到狗都挨揍了?”
“啧啧啧,什么人啊!”
零零散散的议论声,就这么一轮一轮地传进耳中。
钟离炎大怒。
污蔑,这些人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蔑!我钟离炎岂是个心眼小的?这要是搁楚国,全给你们流放了!
但毕竟不是楚国。
心情很不愉快地回到敏合庙,钟离炎想了想,转向了后门。谨慎地摸到楚国使节所在的区域,悄无声息地钻进院子里。这几日运势不好,他打算不再出门,一直待到继任典礼开始。
然后他就看到了……
斗昭。
大名鼎鼎的斗家大少正在吃蜜瓜,吃得汁水四溅,那叫一个香。
抬眼瞧见他,还大方地招了招手:“来,尝一口。草原的翡蜜瓜,可是一绝,价比黄金呢!”
钟离炎黑着脸:“你在我院子里干什么?”
斗昭顿了一下,看着他道:“我想了想,要等你的好消息,还是应该在你的院子里等。不然容易错过。怎么样?看你这么嚣张,想必是赢了?”
钟离炎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哈!”斗昭的音调,有一个明显的拔高:“原来输了!”
钟离炎大声驳斥。
说一些什么“不以成败论英雄”谁说得准”、“地太滑”之类的话。
斗昭笑容灿烂:“说起来啊,其实我与姜望也定了战约。”
他斜睨着钟离炎:“只不过呢,姜望觉得自己刚从草原猎魔回来,不够状态跟我打,请求休养几天。没想到你会这么着急地去丢人,喏,信还在这里呢,你要不要看看?”
钟离炎眼睛冒火。
“误?”斗某人一脸的困惑、不解、迷茫:“他不是要休养的吗,怎么还见缝插针地跟你打一场?难道他会这么瞧不起你,只把你当个添头?”
但一时也分不出是姜望更可恨,还是斗昭更可恨,索性一起恨。
两个狗贼!
斗昭全不管钟离炎心情如何,摇头晃脑,一句接一句地往他心里戳,脸上甩。
钟离炎愤愤不平地驳斥,可毕竟战败是赤裸裸的现实,全无招架空间,被骂得脸色阵青阵白。
斗昭自己其实很明白。
钟离炎完全是被他压制得太厉害,才会对正统修行路失去信心,转而开拓武道。
弃术修武,说起来是好大气魄。钟离炎也的确是有绝佳天资,绝大毅力的人物。也在事实上能够带给他一些压力。
但截止到目前,也仅止于“一些压力”的程度……
无论表现得怎么不服,怎么屡败屡战,怎么败而不馁,钟离炎在内心深处,是对那种差距有所认知、甚至可以说是有所畏惧的。不然怎么会放弃在正统修行路上
那么多年的积累?
这种畏惧,会永远地阻隔在他的道途前,直到被他战胜的那一天。
而这,并不是钟离炎的错。
任何一个有志于最强的人,与他斗昭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信心都会被不断地摧毁。有的人能够重建,有的人不能。
钟离炎已经算是难得。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都是一个很好的陪练,斗昭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帮忙开解一二。就这么垮了可不行,像伍陵他们,还不如钟离炎够打呢。
念及这些,斗昭稍微克制了一下,改为一声长叹:“其实也不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打不过我,不得不放弃之前
为一声长叹:“其实也不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打不过我,不得不放弃之前的积累,转修武道。你今日也未必不能多撑几个回合。”
这话听得钟离炎眉关紧锁。
“与我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你最大的不幸。但天下不幸者,岂独你钟离炎?”斗昭一副‘我很理解你’的样子,施施然道:“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要看开一点。”
钟离炎勃然大怒:“你算个雀雀毛!
守在院外的大楚神罪军精锐,只听得院内忽然一声轰响。
而后是乒乒乓乓,许久未歇。
赤心巡天 第四十六章 如得广闻
乔林领着几名天覆军锐士,拱卫姜侯爷,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敏合庙。
院中霎时欢声雷动。
那架势像是姜望已经当世无敌。
姜望不得不弹压一番,免得这些这家伙膨胀起来,帮他四处树敌。
他是喜欢挑战,但并不钟情挨揍。
便是不算其他,就在这敏合庙里,他也不能说横扫无忌。
神临境不像是外楼或者内府,没有明显的小境界之分。蕴神殿只有一个,道脉游于其上,神魂坐于其中。不存在什么五府四楼,没有特别明显的界限,偏偏作为打破天人之隔后的第一个大境界,所谓的“上三品之门”,不同修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又很悬殊。
历来神临无界。
世间凡人,如何能够划分如神的强者?
便是神临修士自身,有的先修灵域,有的先开发神通,有的先行道途,只看外在显现,也是很难区分强弱的。
姜望根据自己的接触,觉得若是以战力来区分,可以笼统地划为四个层次。
如郑朝阳这种花费巨大代价或倚仗特殊手段成就神临,先天有所不足,未有神通,灵域未能成就,道途也不够坚实的……是为弱神临。其实力大约是比边荒那些只有简单灵智的神临将魔强一些,但也足以凭借金躯玉髓,压制天人之隔下的外楼修士。
如岳冷、厉有疚这种,能够担当强国机构要职,也不乏杀招手段的,是为常规神临。这一类的神临,占据天下神临修士的绝大多数。包括周雄、阎途,都属于此间。
如战场上他所对上的那几位夏国侯爷,在神通、道途、杀法、灵域、肉身这些方向,同时有几处表现不俗,是为强神临。这个层次上限极高,他自己也在这个层次里,包括斗昭、重玄遵,甚至计昭南、淳于归他们这些年纪大一轮的,也在其中。
如罪君凰今默、曾经的凶屠重玄褚良这个层次的,才是绝顶神临。放眼现世,也都寥寥无几,可以说比真人都罕见。
当然真要严谨一点,还可以细分。比如洞真有望的、比如在某个方向走到极限的,再比如就在强神临这个层次里,计昭南现在肯定要比重玄遵强一些,是不是也可以另分一级……但是这就太繁琐了,没有什么必要。
姜望审视自身的实力,自问绝顶神临之下,他都可一战。实力或有高低,但生死之争里,都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而若是对上绝顶神临,便只是逃命而已。
当初在点将台接受重玄褚良的殴打时,他虽然只是内府,计昭南可是实打实的神临天骄,却被重玄褚良捏泥巴一般,轻松碾压。
甚至那时候重玄褚良是同时“指点”三个人,同时以三种同层次的修为,碾压三个顶级天骄!
打计昭南则神临,打重玄遵则外楼,打姜望则内府,对力量的控制简直出神入化,打得他们三个全都无话可说。
至今回想,姜望也不觉得自己能有比计昭南更好的表现。
此次来草原观礼,小国使节他自是不必在意。强国使节中,慕容龙且和黄不东,都大了快十岁,他不打算招惹。
如钟离炎,如斗昭,如陈算这些同辈的,他则是来者不拒,都不介意切磋一二。
甚至于牧国这里的神临强者,那些有名的年轻神临,如几个真血家族的子弟,如上过观河台的那良等人……若是牧国人不介意,他也想要试手。
战斗是认清自我,也是验证道路。总之是严格贯彻齐天子的指示,努力给齐国挣脸。
至于现在……
姜侯爷沐浴更衣之后,吩咐乔林备了一份礼物,便自个儿提着,独自去拜访敏合庙的主持者,金冕祭司涂扈。
虽然宇文铎提醒他不要招惹麻烦,但姜望想着,对方在边荒施以援手,自己回来王庭后,怎么也该有个表示。
敏合庙的主殿,名为“广闻耶斜毋”。
这个殿名有些奇特,因为它是由两个语系的词语糅合而成,“广闻”和“耶斜毋”。
耶斜毋自然是神系语言,意即“英雄”。
广闻则是佛道儒都比较通用的一个词语,描述的是“见识广博”。
当然,在广闻耶斜毋殿,它的取意是——使我们对英雄的呼唤,叫天下广而闻之。
乃是呼唤当年的神使敏哈尔归来。
在敏合庙变成牧国接待外国使臣的机构后,岁月经久,它也引申出新的意义——“传唱英雄之名”,有欢迎天下英雄到访的意思在。
至于为什么当初会使用“广闻”这个词,姜望私下里猜想,或许是怕不在草原的敏哈尔收不到这份呼唤……
当然,这只是瞎想。草原语言本也有很多中原的部分,从那些真血家族就可见一二。
在去苍狼斗场之前,姜望就专门遣人探问过,涂扈确实正在敏合庙中,因而这会倒是不虞落空——诸国使节接连抵达草原,涂扈这个迎接外国使臣的负责人,却到处乱跑,也实在有些奇怪。
对于齐国武安侯的拜访,涂扈并没有表现出矜傲,而是大开主殿之门,亲自将他引进殿中。
今日的涂扈,仍然如初见那日,穿得是富贵华丽。一身繁复至极的金冕祭袍,显现的是神恩神威,高高在上,但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却很真实、鲜活。
那张英俊的脸虽然深邃,却并不给人距离感。
与在边荒时恰好相反。
随口与姜望解说着广闻耶斜毋殿的种种,从建筑风格到历史趣闻,是亲切自然、妙语连珠,使人如沐春风。
走进高大肃穆、金碧辉煌的大门,姜望首先看到的,是一口巨钟。
此钟呈天青色,悬挂在院落正中,其上浮雕细致,描述的是敏哈尔传道的故事。因为体积过大,简直像是一堵照壁。
进来的人必须得绕开它,才能得见其后的风景。
“这口广闻钟,从广闻耶斜毋殿落成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撞响过。”涂扈介绍着,语气中有极浅的怅然。
姜望当然知道为什么它没有响起过,关于敏哈尔的故事,已经在草原上流传了不知多少年。
只是此刻他听到“广闻钟”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另一口钟来。
悬空寺镇寺之宝——“我闻钟”。
名字如此相似,是否会有什么联系?
然而一个在苍图神教,一个在佛门东圣地,实在风马牛不相及。
姜望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太敏感了。
对于牧国本就存在的许多疑问,再加上边荒猎魔时的经历,使得他现在看牧国哪里,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存在。
“广闻……好名字。”他这样不出错地回道。
涂扈漫步而行,如沐神光中,轻声道:“是啊。‘如得广闻’,‘如使知闻’,‘如是我闻’,此佛宗‘三闻三佛信’,怎会不好?”
姜望心头一震。
涂扈这话说得已是再明白不过了,这广闻钟,就是与悬空寺的我闻钟有关联!
但怎么会?
一个东域佛宗,一个北域神教。不说天然对立,也至少是泾渭分明。怎么当中还有故事吗?
他抬眸瞧着那天青色巨钟表面的浮雕:“那这浮雕……”
如果广闻钟是佛门之物,又怎么会浮雕苍图神使敏哈尔的故事?
“哦。”涂扈随口道:“枯荣院覆灭后,再雕上去的。”
他说得太随意,好像并不是在讲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可是枯荣院这个名字,实在太敏感。
涉及齐国废立太子,甚至牵扯当年齐夏争霸。
位在草原帝国至高王庭的敏合庙,在其主殿正院当门悬挂的这口广闻钟,竟然会跟枯荣院有关系?
历史的尘埃一旦拂开,岁月黄卷里蛛网蔓延。后人追忆前事,看到的都是片语只言,支离破碎的画面。要一点一点地拼凑,才能略窥真相。
这种拼凑的困难和复杂,正是《史刀凿海》的伟大之处。
然而《史刀凿海》,也未对这一口广闻钟有什么记载,姜望无从揣摩。
那齐国和牧国,牧廷和枯荣院,在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当年那位神使敏哈尔传教中域的故事,好像比想象中更复杂。这广闻耶斜毋殿所涉及的,似乎也不仅仅是人们所描述的那些……
乃至于广闻耶斜毋这个名字,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纪念苍图神教神使的敏合庙主殿,竟然用一口与枯荣院相关的广闻钟命名。
只消想想,便觉得其间千头万绪,不知有多少隐秘纠葛。
历史何其复杂!
对于历史长河中的复杂性,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姜望已经不那么意外。
他意外的是,涂扈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招人喜爱,又或者说涂扈有什么好为人师的习惯。
来牧国也有许多天了,除了刚到敏合庙的那一天,以及边荒的偶遇,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私下的接触。若非他这次登门拜访,也不会有这次交流。
所以是为什么?
一种暗示?一种默契?一种点拨?
姜望又想起临行前齐天子的提点——
“带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多听,多看,回来告诉朕,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此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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