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为大宗师的梅鸿天,本来并不擅俗事,此刻见众人一致反对,也觉得此事确实不能答应。
不过,他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此时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族老,林氏既然已经下命了,就不会任我们推辞。如今我们还没能整合各山,暂时还不能和林氏闹的太僵。”
梅鸿天眉头紧皱,瞥了一眼殿中人,微微摇头道:“就凭我们根本拦不住整个道门,出手等于送死。”
中年男子闻言道:“不至于,林氏也说了,道门此番前来,也只是受明王所胁迫,不会拼全力的,我们只需要尽力拦截就好。”
梅鸿天眉头皱的更紧:“说的简单,就算那几家不出全力,明王府又岂会留手?到时一旦打起来了,谁能控制局面?搞不好就是死伤惨重,关键是就算我们拼尽全力,凭我们一家之力,也不可能打的赢。”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连梅鸿天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自然明白,却只能叹道:“如今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所伤亡恐怕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林氏也不会真让我们元气大伤的,我们拼光了,对他们也没好处。”
梅鸿天听的心里憋屈,遥想从前,上清山何其威严,什么时候如此窝囊过?
中年男子又道:“其实这事对咱们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如今山门之内有一些人在兴风作浪。其他各山之中,也有些人在暗自抵抗我们的整合。这些人平时我们不好明着对付,如今却完全可以借明王府的手,帮我们除掉他们。”
梅鸿天听的一愣:“这其他山门就不说了,我们上清山的人,若是白白折损……”
“族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山门内部妖风慎重,有些人根本不顾山门大局,暗中与林氏勾搭,企图推到我们梅氏一族,从我们手中夺权。现在咱们如果不去对付他们,来日,便是他们对付我们的时候,必不会手软。”中年男子道。
梅鸿天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沉吟道:“如此施为,会不会出问题?”
“族叔大可放心,让他们去的是林氏,对付他们的是明王府和道门。怎么说,也牵扯不到咱们头上。”中年男子摇头,眼中有冷意闪过:“相信经此一举,不管是咱们上清山内部,还是各小山门都会对林氏生出怨气,这对咱们今后整合各小山门,会有很大好处。”中年男子低声道。
……
其实不管上清山有没有自己的算计,林氏命令下了,他们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众多宗师再是不满,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遵命行事。
上清山还能讨论一下,其他依附过来的山门,却是连讨论的资格都没有。
上清山直接把林氏的命令一转达,不管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当有些宗门,目光扫过上清山递过来的出征名录,却是瞬间脸色白了。
比如流月山,此山门从前在一百零八山中,也是排名靠前的,只比黄庭府等弱上一筹。
之前上清山组建“联盟”,流月山是除黄庭府之外,反对最坚决的山门。
此刻,上清山给出的名录,几乎将流月山的精锐一网打尽,这是摆明了要让他们损失惨重。
流月山掌教牙都咬碎了,去找上清山理论。
上清山却只一句话,这不是他们安排的,是林氏交代下来的。
别说他流月山,就是上清山自己也是精锐尽出,连大宗师宿老都出动了五尊,师者境更是多达四十位!
流月山掌教心里明知这是上清山故意的,最终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其他山门这时候,根本不会为他们说话,别家能够多出人,对自己家没坏处。
这时候上赶着去得罪上清山,恐怕流月山的下场,就是自家的下场。
人心就是这样的,之前一些山门对上清山恨的要死,这时候反而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出头反对联盟,如今才能逃过一劫。
甚至有些掌教,当场就去求上清山,直接表态,今后一定以上清山马首是瞻,只求这次能放过他们,让宗门之中留些香火。
不管如何,上清山一系终究还是上路了。
到底是曾经的三大霸主之一,如今带着近二十家山门势力出征。
只大宗师就有十五尊,师境更是超过两百名。
更有精锐法士弟子,足足近三千人。
这般阵仗,就是伤战场,都足以算是一方大军了。
只不过,这阵势虽大,军心却并不高昂,法士弟子还好,毕竟看见人多势众,更有打量宗师聚集,多少又几分兴奋难抑。
到了师者境就不一样了,他们心里明白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二山四门,随便哪一家,都不比他们弱,如今联手对付他们,就算借助主场优势,也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此刻众宗师相互之间对视,只能期盼这一仗不要太过凶险,否则,还能回来多少人,实在难说。
…………
……
上清山全面开动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天下。
墨白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明王府中会客。
正厅,墨白高坐上首,下方站着两个人,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做文士打扮,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是深邃无比,神色淡然,气质很是出众。
另一人约莫五十上下,却是貌不出众,微微躬身,脸上挂着谄媚笑意。
阿九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眼神有些古怪。
这还是明王府第一次有谋士登门,而且还是主动登门,自荐要到明王府做门客的。
“听说二位想到我府中来做门客?”墨白眼神也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神色倒还算平静道。
左边那面色谄媚之人,便是立刻弓腰道:“见过明王殿下,在下乃是苏北人士,陈名居,字江陵。听闻殿下仁德之名,江陵特来拜会。今日一见,殿下果然英明神武,才冠古今。若蒙殿下不弃,江陵愿为殿下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九在一边看着这江陵先生的马屁张口就来,不由愣了愣。
英明神武可以说能看出来,这才冠古今……
阿九很想问他,您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
“咳咳……”墨白也是愣了愣,不过随即就是轻咳一声,打断道:“原来是江陵先生,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对吧?”
此话一出,不止堂上两人微微色变,阿九也是一顿,目光紧盯着两人,提高了警惕。
那江陵面色变幻一下,立刻谄媚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真不愧为古今第一奇才,小人何其有幸,不过曾与殿下匆匆一面,竟能被殿下记住,也不知小人修了几世,才修来这般福气。”
“呵呵!”墨白笑笑不出声,又看向他旁边那位:“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本王记得,当日在三皇子府上,也见过阁下。”
那方山先生脸色一红,躬身道:“见过明王殿下,在下方山,当日却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方山先生,却是与身边的江陵先生完全相反,神色虽有些不自然,但还算不卑不亢。
“说实话,本王很好奇,二位怎会想到来我明王府?本王还记得,当日在三皇子府上与二位似乎并不太愉快。”墨白盯着二人道。
“这个……”方山先生脸更红了,一时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墨白又看向江陵先生,只见他同样露出惭愧神色,张了张口,也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躬身一拜,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与方山先生其实仰慕殿下已久,当日之所以冒犯殿下,实乃三皇子逼迫,我等实在不得不为,今日来见殿下,也是特来向殿下赔罪,还望殿下大人大量,饶过我等不敬之罪。”
“哦?”墨白不置可否,又看向方山先生,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道:“方山先生,是这样吗?”
第594章 江陵
方山先生沉默稍许,终是一叹,拜道:“殿下,当日我等确是冒犯了殿下,不过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当日我等既在三皇子门下效命,又岂能不护主?若殿下因此怪罪,在下愿领罪责。”
“好一个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墨白笑了笑:“若是依你的意思,与本王为敌之人,如那上清山弟子来杀本王,本王是不是应该放过他们,还要赞赏其忠义,毕竟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二人一听,顿时无言以对。
江陵先生更是吓的噗通一声跪地,也不在乎什么文士风骨了,连忙叩首道:“殿下仁德之名,早已传遍四方,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我等一命。”
方山先生见状,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杀剐的模样。
墨白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本王倒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念在你二人当日虽有冒犯本王,却未曾给本王造成实际伤害,本王倒也并非一定要追究你们责任。不过,本王也不是好欺之人,你们二人今日主动寻上门来,究竟意欲何为,若说不清楚,就休怪本王罪责了。”
二人一听死罪可免,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一时间却又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是好。
最后还是江陵先生脸皮厚开口道:“殿下明察秋毫,我二人此来确非歹意,当真是来投靠殿下的。”
“嗯?”墨白神色一沉。
眼见墨白明显不信,二人没办法了,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平王被定武废了太子位后,又以不敬君上之罪,被圈禁到了宗府。
平王倒了台,其府中门客大部分都被遣散了,还有一部分还受到了牵连,被关了起来。
这江陵先生和方山先生因为受平王看重,就是被牵连的人之一。
二人家中散尽家财,上下打点,方才将他们二人捞了出来。
如今二人是工作也没了,还背着一身债务,没有办法,二人连日来,到处寻找新主家,可因为他们是平王府中出来的,谁又愿意用他们?
这不蹉跎数日,实在没办法了,这江陵先生居然想到了去明王府上试上一试。
别的地方不敢用他们,明王府如果能够看上他们的才学,肯定是敢用的。
方山先生起初是觉得这太荒谬,要知道他们曾经还得罪过明王府,可江陵先生说,正因为得罪过明王府,一般人这种情况下肯定不敢去明王府。
而他们反其道而行,说不定反而能得到明王欣赏,认为他们的确非同一般,而留下他们。
也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再不找到一条生路,追债的人就要来了,被江陵这么一鼓动,方山先生也心一横,就来试试。
当然,后面那些考虑,二人不可能如实诉说,只说了如今面临的困境,不得已才来明王府上投为门客。
“原来如此?”墨白了解之后,倒是没什么异样,却是慢慢道:“你们想的倒是不错,本王确实不在意你们曾为平王效力,不过,恕本王直言,你们曾辅佐平王,结果平王的下场并不好,这足以说明你们的才能也不过如此,又凭什么让本王留下你们?”
方山先生与江陵先生闻言,皆是面色一苦,两人低着头,沉默一会,方山先生道:“殿下,平王落得如今下场,实乃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墨白笑了笑:“说说看。”
“在下不敢多言!”方山先生却摇头,说罢,抬起头来,看向墨白道:“不过,在下听闻如今殿下正兵出南粤,想要救出陆宗师,关于此事,若是殿下如果有心考校在下,在下倒是可以说上几句。”
“好,本王给你这个机会!”墨白点点头。
旁边阿九眸光闪了闪,心道,这位恐怕是要说殿下此举鲁莽,于救陆二哥不利。
然而,只待方山一开口,阿九便是豁然心中一紧。
只听方山第一句话便是:“殿下此举,恐怕并非只为救陆宗师。”
此言一出,殿中豁然一静。
阿九神色未动,但眼中却是寒芒乍闪。
不过上方墨白却是依然平静,听完只摇摇头道:“这就是你要展现给本王的本事?”
方山其实一直都在盯着墨白,想看他的反应,见他如此平静,心中也是紧张起来,想了想,又道:“道门攻南粤,殿下需留心,或有人浑水摸鱼,对陆宗师下手。”
这句话出来,墨白脸上的神色忽然一顿,随即平复,淡淡道:“阿九,先请方山先生下去休息吧!”
或许早有心理准备,方山倒也未见多少失望之色,只是抱拳一礼,随阿九下去了。
殿中只剩下墨白与江陵先生二人。
两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后,忽然,江陵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面上那始终挂着的卑微笑容,也缓缓收敛起来。
“这些年,辛苦你了!”墨白抬手。
江陵闻言,貌不出众的脸上,竟是一派洒脱之意,再看不出一丝谄媚,此刻气质比方山竟更为出众几分,只见他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殿下哪里话,这些年在平王府上,倒是颇受平王看重,不敢说每日里锦衣玉食,却也是当真过的不错,哪里来的辛苦。当初入京那批人里,估计还真没几个比我过的好的。”
墨白闻言,也不禁一笑,伸手道:“坐!”
江陵也不客气,便是直接在墨白下首坐下,抬眸看向墨白道:“殿下可是奇怪,我为何要将这方山给带来?”
“嗯,确实不解,但知你非孟浪之人,这么做定有你的理由。”墨白神色淡淡,端起茶壶,自顾自倒了杯茶。
方山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时说道:“既然陛下暂时不愿与新君翻脸,那不如便将方山留在府中吧,与其陛下乱猜,不如直接告诉他我们的想法便是。”
墨白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闪过思索,放下茶杯道:“刚才方山说的,陆寻义有危险,你怎么看?”
江陵闻言,眉头也是当即一皱:“这事我也在想,两个可能,第一个,这是新君那边给方山打入明王府的敲门砖。第二,只是方山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