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烟青色
 陈悠瞥了眼陈顺,咬了咬牙,一把将石头扔向陶瓮。
 “哗啦”一声,陶瓮四裂,浓郁鲜香的肉汤全部倒撒在草地上,渗进泥土,陈悠盯着陈顺还故意将滚落在草地上烂熟软腻的刺猬肉碾了碾。
 陈顺不敢相信地死死盯着陈悠的动作,怎么也没想到陈悠会毁了陶瓮里的肉汤。
 “你……你……”陈顺气的抖着手指着陈悠。
 “好……你们几个赔钱货给我等着!”
 陈顺肺都要气炸了,那鲜美浓郁的肉和汤他还没吃一口喝一口,就这么没了!他怎么能受得了!
 陈悠也很心疼,给两个小包子做顿肉可不容易,刚刚只吃了一口,就被她毁了。但是不毁了依照这熊孩子的脾气,阿梅和阿杏也吃不到了。
 哼!就算不吃也比便宜了这个熊孩子的好!
 陈顺见一顿美餐化为泡影,恨恨地放下两句狠话就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回去。
 直到陈顺的身影消失,陈悠才叹口气。
 阿梅和阿杏可惜地望着地上滚了许多泥土的肉,想要伸手捡,却被陈悠拉开。
 “阿梅,阿杏,这些肉都脏了,不能吃了!”
 阿梅抬头看了眼陈悠,又低头看了眼地上脏兮兮的肉,难过地咽了口口水,“可是,大姐,这是肉啊!”是她们很久很久都没吃过的肉。
 陈悠眼眶红了红,摸了摸两个小包子的头,“阿梅阿杏,大姐答应以后再给你们做肉吃,好不好?这些掉在地上吃了会拉肚子的。”
 阿梅和阿杏终于乖巧地点了点头。
 陈悠不敢带着两个小包子在这座山头多待,陈顺说不定真的会叫大人过来看。那她可不好解释。
 快速地处理了陶瓮的碎片和洒落在地上的肉块。
 陈悠闷闷的,那锅刺猬肉她倒是不心疼,她就是心疼这只陶瓮,以后想要偷着做点吃食给两个小包子,连个器皿都没有了。
 陈悠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午时已经过了。
 原主的渣爹渣娘为了给家里省点粮食,一大早就把她们三人撵了出来。
 其实若不是农忙,农家一日也就两餐,大约早晨九点多和下午四点多各吃一顿,稀粥粗饼。阿梅和阿杏又小,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陈悠带着两个小包子又翻了两座小山头,这才停下来歇息。
 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玉米饼子掰开递给两个小包子。
 这是她昨晚做晚饭的时候偷偷藏的,不过渣娘给的粮食有限,她即便是巧手也只省下这一块小饼子。
 陈悠看了看两个小家伙依靠着她慢慢啃着还没有小金橘大的玉米饼,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野花,在心里叹息。
 这么过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而且她自己这身体也明显营养不|良,得赶紧的补补。
 脑子里一大堆补气益血的药膳方子,可就是没材料……
 这些天,陈悠将李陈庄周围的地势了解了个遍,这个李陈庄真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落。周围的地形属于丘陵地带。
 要说想找几种珍贵药材什么的,那是别想!
 这种环境能长灵芝、山参?说出去就是笑话。
 还是来点实际的吧!
 阿梅把手心剩下的最后一小块玉米饼递到陈悠嘴边,殷切的看着她道:“大姐吃,阿梅不想看到大姐又头痛。”
 陈悠没有推辞,一口含了玉米饼,笑眯眯地摸了摸阿梅的头。阿杏也学着阿梅的样子将剩下的玉米饼送到陈悠眼前。
 三个小姑娘就这么对付了午饭,陈悠让阿梅和阿杏靠在一块光滑的石头边休息,自己挎着破竹篮,四处寻找着。
 车前草、防风、甘草、桔梗、马齿苋、白芷……
 陈悠小心的将这些再普通不过的草药收集到破竹篮中。
 等到竹篮装满了后,陈悠才直起腰,摸了摸胸前衣襟下的凸起。
 戒指空间里什么都没了,她得从新开始,这一世,她不会让任何人再觊觎这个药田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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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锦 第003章 一群渣渣
 陈悠牵着两个小家伙刚到村口,坐在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做针线的李阿婆就朝着她们快步走过来。
 阿梅老远就甜甜的喊道:“阿婆!”
 “阿婆,又做针线啊!”陈悠笑着招呼。
 李阿婆摸了摸阿梅的头,然后满脸担忧地看了眼面前的三个小姑娘。
 “阿悠,你娘在家里骂了小半天了,带着妹妹回去小心些,听阿婆的话,别惹你爹娘生气,啊?”
 看来陈顺真的向她爹娘告状了,陈悠苦笑了下。
 “多谢阿婆!天也不早了,阿婆,我们先回去啦!”
 “和阿婆哪还那么多谢的,快家去!”李阿婆帮姐妹三人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襟。
 “嗯,这就回,阿婆,天色晚了,你也别做针线了,对眼睛不好。”
 “好,阿婆这就家去做饭。”
 李阿婆将姐妹三人送到路口,望着一大两小的单薄背影,叹了口气。
 你说,这么懂事长的又这么周正的三个姑娘,怎么就摊上那对不知好歹的夫妻!
 真是造孽呦!
 李阿婆家住在李陈庄的村口,家里只有老伴儿一个人。有一个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好几年都未归家了。
 平日里家里就靠着几分薄田生活。听说李阿婆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里做过绣娘,所以针线活比一般人精细,逢着镇上赶集,拿去了卖,能多挣几个大钱花花,日子也还过得去。
 李阿婆喜欢孩子,陈悠三姐妹又是格外乖巧懂事的,没有孙子的李阿婆很是疼爱她们。有什么好吃的也总记得给她们姐妹留着。
 李阿婆喜欢坐在家门口院子外的老槐树下做针线,陈悠姐妹衣裳哪里破了也都是李阿婆帮她们缝补。
 陈悠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李阿婆佝偻的背影,有些担心。
 李阿婆整日最惦记的就是她在外面做生意的儿子,为了多挣几个大钱给儿子存着,李阿婆经常在老槐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李阿婆毕竟老了,这么熬下去,眼睛肯定会受不了,严重的还会引起白内障。
 陈悠暗暗决定,等到她在药田空间里种了枸杞和决明子,一定第一时间送来给李阿婆。这东西不管是泡茶还是熬粥,都对老年人的视觉衰弱有好处。
 三姐妹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内的谩骂声传出来。
 “三个臭丫头,还知道回来!这会子在外面肯定是吃了什么好东西,饱的都打嗝了吧!行,晚上你们也不用吃了。给老娘省了粮食!”
 这就是原身的亲娘吴氏。
 陈悠嘴里一片苦涩。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样苛刻的亲娘她还是第一次见。
 陈悠木着脸,任由吴氏唾骂,只是将两个小包子往自己瘦削的身子后藏了藏。
 阿梅和阿杏也很怕吴氏,紧攥着陈悠上衣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吴氏骂了片刻,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大女儿,讪讪地也觉得没意思,青灰着脸冷哼了一声,“野菜和猪草呢?”
 陈悠将装了满满一篮子的野菜和猪草放到吴氏面前。
 吴氏低头瞟了一眼,提起篮子这才朝着前头院子去了。
 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狠狠地朝着陈悠警告道:“带着妹妹把院子里的活计干了,别去弟弟房里,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去看了弟弟,打断你们的腿!”
 阿梅被吴氏的话吓的一个哆嗦,紧紧靠着陈悠。
 陈悠摸了摸阿梅阿杏的头,低声温柔地安慰了两句,她看着林间小道上吴氏干瘦的背影,眉头拧了起来。
 老陈头一共有三个儿子三个闺女,陈悠的爹排行老三,下头还有两个妹妹。
 最小的妹子陈秋月,今年十五,刚刚到了议亲的年纪。
 老陈头喜欢家丁兴旺,所以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竟然还在一起生活。只是因为人口太多,饭食都是分开吃的,逢年过节或是农忙的时候才凑一起吃。
 他们家住的这个破烂的小院子离前头的主院只隔了一片竹林子。
 家禽什么的也在前院养着,老陈家一共养了十几只鸡,两头猪,一只羊和一头半大的青头骡子。
 光是每日的草料麦糠麸子都要消耗不少,家里可没有这么多的糠麸子给牲口吃,农闲的时候都是家里孩子在山上田埂上扯了猪草来喂。
 陈悠就被她娘指派了这个活计。两个妹妹还小,不然也是要干活的,就这样每天跟在陈悠身后,吴氏都不愿意了。
 陈悠寻了扫帚将小院里打扫了一遍,规整了物什,让阿梅和阿杏将堂屋和厨房稍微收拾收拾,她将一家换下的脏衣裳拎到井边,端了半旧的硕大木盆来笨拙的清洗。
 吴氏身体并不好,陈悠看她的脸色都能看出来了。
 身体消瘦干瘪,脸色青黄,经常性的膝盖、手腕、手指节疼痛,这是典型的产后关节痛。在生下三房唯一的男丁陈怀敏时没注意保养,过早的从事家务劳动,接触冷水。
 这种病症不容易痊愈,要慢慢的调理才行,不然等到年纪大了,很容易转化成风湿性关节炎,到时候想要治愈就不简单了。
 陈悠叹了口气,可惜吴氏恨不得当她们姐妹是扫把星,给她们一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会听她的话来乖乖的调养。
 她也只能帮助吴氏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来让她少受些罪,毕竟她是这个身体的亲娘,是阿梅和阿杏的亲生母亲。
 幸好他们家住的这个小院还有一口井,不用提着笨重的衣物去村外头的河边浣洗,井水这节气里打上来不是太凉,陈悠笨拙地搓着衣服,总算是感觉上好受些。
 阿梅和阿杏打扫完了屋子,就一起跑过来帮着她过衣服。
 阿梅和阿杏托着笨重的棉衣,犹豫了下,阿梅还是说道:“大姐,我和阿杏在打扫堂屋的时候,听到弟弟在东屋哭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陈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阿梅和阿杏一眼,平日里脸上的温和全部消弭,只余下冷冷的淡漠。
 这个破败的小院子只有三间茅草屋子,那对渣爹渣娘带着弟弟陈怀敏住在东屋,中间一间是堂屋,而她带着两个妹妹住在西屋。西屋既当她们的卧房又当厨房,还堆着一堆杂物,除了那张泥土垒成的台子床,看起来更像是个杂物间。
 东屋是她们姐妹三人的禁地,吴氏从来不让她们进去。
 说来也是可悲又可笑,这件事使陈悠极其的唾弃老陈头一家的愚昧和无知。
 这一切的因由,陈悠还是在原主的记忆中半猜半凑起来的。
 吴氏是秋天从隔壁村颜庄嫁到李陈庄来的,与陈家老三陈永新婚后,来年春就有了身孕,诞下了大女儿陈悠。
 吴氏有些恹恹的,兴头不好,认为头胎生的不是个儿子,兆头不好。
 但是在娘家人的安慰下,也慢慢放下了心结。只要能生,就能生到老,还怕生不出儿子,没了后?
 可是上天就好似与吴氏作对。
 隔年,吴氏又怀上了,这次满心期盼想要生个儿子,可没想生出来的又是女儿。
 这次就连陈永新都有些泄气和失望。
 这个丫头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吴氏又没好好照顾,还没一年就夭折了,农家的丫头不值钱,没了也就没了,小身子就随便埋了土,连个坟堆都没有。
 后来吴氏才怀上了阿梅和阿杏。
 这次,吴氏的肚子异常的大,陈永新满怀期望郑重请了郎中来看,郎中一号脉说是双身子!可让陈永新激动的不得了,认为这一怀就是两个娃,难道会连一个男娃都没有吗!
 可是上天就是喜欢与人开玩笑,吴氏生产后竟是双胞女娃……
 孩子添了头,出来后,就连接连来接生的庄嬷嬷都不好要喜钱。
 明明是家中添口的大喜,三房里头却是沉闷闷的。
 刚生完孩子吴氏就靠在床头落眼泪。
 两个孩子的满月礼也没办。
 后来,二嫂子谢氏在吴氏和婆母陈王氏耳边出馊主意,说是请隔壁村的黄大仙儿来看看。
 这三房一连生了四个丫头,别是撞到了什么狐仙鬼仙了吧!
 当初,吴氏的娘还劝说别听这些婆子神神叨叨的,吴氏不信,偏要将黄大仙儿请到家中。
 这位招摇撞骗的神婆子来老陈头家里一看,立即断言说是三房的阴气过甚,一呼噜的生了四个丫头,把子嗣的阳气压过去了。
 让三房单独搬出去住,陈永新夫妻也不要太过接近三个丫头,免得挡了男娃的阳气,这样男娃都不敢来投胎了。
 陈永新夫妇实在是被这么多丫头吓怕了,死马当活马医,听信黄大仙儿的话,搬出了前院,到这破旧竹林后的小院子居住。
 他们先头刚搬出来,屋子就被二嫂子家的大儿子占了……
 这么挤挤巴巴的过了一年,吴氏再次有了身孕,这次生下的竟然真是个男娃。
 尽管吴氏这次的生产几乎伤了根基,但是却让这对愚昧的夫妇对黄大仙儿的话深信不疑。
 
医锦 第004章 幼弟
 陈悠无奈地摇了摇头,老陈头一家听信黄大仙儿的话,认为是她们姐妹三人影响了三房的男嗣,纵使她巧舌如簧也抵不过众口铄金。
 不管从阿梅的口中还是她这些日子自己了解来的,她都知道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孩子陈怀敏身体不好。
 四岁的小毛头,正是调皮的时候,却整日窝在房中,嘶哑的哭啼声,陈悠甚至都没有听那孩子说过一句话。她只知道吴氏整日在照顾他。
 她有心想要瞧瞧这小弟弟的毛病,给些科学的建议和治疗方法,怎奈吴氏看的紧,更不许她们接近,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要不是可怜那孩子,整日时不时的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她都懒得管这事。
 陈悠前世出生在中医世家,而且还是中医药学博士,可她不是圣母,犯不着别人不愿意来给她治病,她还要赶着倒贴上去,自找没趣。
 何况陈永新夫妇这样愚昧,要不是舍不得阿梅和阿杏,她都有远走高飞的念头。
 难道凭着她这一手的好医术还有药田空间会活不下去?
 阿梅有些呆呆地盯着陈悠冷冰冰的眼神,大姐从来都是温暖的,从来都是站在她的面前为她们遮风挡雨,看着她们的眼神也是如初春的朝阳一般温煦,可是大姐刚刚的眼神冷的叫人发颤,好可怕!
 阿梅胆怯的低低唤了声“大姐”,陈悠这才回过神,掩去眼底还没完全收回去的凉薄和冷清,轻柔地摸了摸阿梅和阿杏软软的头发,将木盆中的脏水倒到一边,笑着说:“走,阿梅和阿杏陪大姐晾衣裳去。”
 看到陈悠又恢复成她们平时熟悉的模样,阿梅松了口气,与阿杏攥着陈悠的衣摆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三姐妹一起将衣裳晾好。
 做完这一切,陈悠来到井边,打了水,仔仔细细地帮阿梅和阿杏洗了小手和脸。
 病从口入,不管在哪里,不管生活条件多么艰苦,个人卫生总是很重要,况且,陈悠还不知道四弟陈怀敏得的是什么病。
 如果是先天性遗传病或者是产后未照顾好得的肺炎,这些都还好处理,可若是传染病,那她们每个人必须都得小心。
 吴氏还没从前院回来,陈悠朝着竹林那边望了望,拉着两个小包子的手先回了西屋。将两个小包子抱到台子床上,自己也坐到床边休息。
 家里的口粮都是吴氏在管着,堆在东屋里,每日吴氏都是抠着份量的来给陈悠,让她做饭。这时候吴氏没回来,她根本连个米粒儿都见不着,也只能带着饿着肚子的妹妹们在这等了。
 阿梅和阿杏今天跟着她在村后的山头跑了一天,早就累了。现在一躺到床上就困的睁不开眼,陈悠让她们躺下先睡,从旁边拉过一床破旧的老棉被替她们盖好,又摸了摸两个小包子的额头和脸蛋,这才坐在床沿边发愣。
 吴氏这几天晚上给她做饭的粮食越来越少了,之前,还能偶尔给些小米和细面,现在基本上都是粗粮。粗粮虽好,可以帮助消化,可也不能每日都吃,这样下去,这一家子的身体都要拖垮。
 老陈头家虽然日子过的磕磕巴巴,但是还不到饿肚子的那个地步。
 虽然三房人不在一起吃饭,可各家都依着人口派了口粮,陈王氏还经常分些鸡蛋给孙子们添补。二伯家里陈顺那小子不就吃的膘肥体壮的。
 陈悠倒是不指望那鸡蛋还能落到她手里,给两个包子妹妹补补,可起码饭要给吃个半饱吧!何况两个孩子还在长身子呢!
 既然粮食不缺,为什么吴氏还这么抠门?陈悠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得!她还是自己想法子赚几个大钱给妹妹们买点东西吃比较实在,指望那对渣爹渣娘,下辈子吧!
 这么想着,院里传来细微的人声,陈悠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上,对着破了洞的窗纸朝外看着。
 太阳落山了,只在天边留下一点微白,小院里这时候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没点油灯,就更加黑不溜秋了。
 陈悠贴在窗边,外面是陈永新和吴氏一起回来了。
 估摸着是陈永新和老陈头他们从田间刚刚到家,与吴氏碰到了,这才一同回来。
 陈永新个头高瘦,三十岁不到的人,却显得很是苍老,背微微的弓着,好像是被困苦的生活压弯了一般。
 吴氏跟在他身后,两人从院门口走到院正中都无言。
 吴氏挎着破篮子,梗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事。夜色刚起,院内太暗,陈悠看不清楚吴氏脸上的表情。走着走着,吴氏突然慢下脚步,揪着自家男人的衣袖。
 陈永新停下脚步,疲惫地回过头问她,“怀敏他娘,怎么了?”
 吴氏好似踌躇了一下,抬起头,“当家的,粮食卖出去了吗?”
 陈永新借着黑暗看着满脸担忧的吴氏,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和老张说好了,只是他嫌弃我们这两月的谷子生了些虫子,怕是要抹几个大钱。”
 吴氏听到陈永新的话张了张口,没说什么,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时候谁家的谷子没几个虫子,老张就是欺负人!”
 “那你能怎地?”陈永新闷闷地吼了一句。
 吴氏被他吼的一愣,旋即声音也沉闷下来,“我能怎地,我还不是为了卖几个钱给怀敏看病,这几日怀敏咳的更厉害了,怀敏是我的命根子,就算我们一家不吃不喝,也要余钱给怀敏吃药!”
 陈永新好像被吴氏逼的没话说,大掌苦恼地摸了摸头,在院里蹲下了身子。黑暗还没完全裹住天光,陈悠能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影。
 “孩他娘,我知道你担心怀敏,可是也不能把家里的粮食都卖了,我们吃什么?你难道要我们一家都饿死!哎……”
 吴氏僵立着,结结巴巴道:“爹娘那边……”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来哥嫂他们什么秉性?怀敏娘,叫我说你什么好!秋月也要说人家了,爹娘哪还有余钱补贴咱们……”
 吴氏抿了抿嘴,盯着破院子的一处角落,良久,她好像决定了什么一样,重重道:“当家的,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怀敏病下去,先熬过这个月,若是下月怀敏再不好,我就……我就把阿梅阿杏送到镇上去,宋婆子那正在收丫头……”
 陈悠连忙捂住了口,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吴氏所说的话。
 李陈庄三四岁毛孩子都知道宋婆子的大名。
 大人经常会拿这话吓唬不听话的小孩,“要是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县上的宋婆子家里卖掉!”
 没错,吴氏口中的宋婆子确有其人,而且是做人口生意的,林远县牙行里的人牙子。
 陈悠虽然没亲眼见过她,但是却听说这个婆子心肠冷硬,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甚至将自己的亲侄女送入县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刘家,给年近六十的刘茂才做小妾,结果这个可怜的女子,没两天尸体就被从刘府的后门中抬了出去。
 陈悠浑身冰寒,她下意识朝着黑暗中的床榻看了一眼,屋中伸手不见五指,但她仿佛就觉得阿梅和阿杏浅浅的呼吸和安静沉睡的容颜就在身边,一声声充满依赖呼喊的“大姐”回荡在耳边。
 手心处被指甲戳的生疼,陈悠紧紧抿着唇,她先前虽也知道她们姐妹不讨喜,可陈永新和吴氏毕竟是血亲,是给她这个身体还有阿梅阿杏生命的人。
 血浓于水,无论他们怎么厌恶她们姐妹,她都觉得是生活所迫,是无奈之举,是这个社会人性的无知决定的。
 可吴氏竟然存了卖女的心思,陈悠那保存的一点点的不忍被吴氏这番话彻底打碎。
 立在黑暗中的少女,有如浴血的小兽,浑身散发着悲伤和绝望。
 幽暗中,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眸冰寒异常,前世的经历一瞬在脑海中闪过,与现实重叠,就像是快进的电影。
 陈悠突然狠狠吸了口气,用力压抑住胸腔的那股愤懑。
 “哇——哇——咳咳——咳——”
 东屋传来幼小的孩子痛苦嘶哑的哭咳声。这声音像一把锋利的锯子在人心上来回拉扯,让人听了心痛又浑身不舒服。
 站在院中的吴氏惊呼了一句“怀敏!”,放下手中的竹篮,跌跌撞撞奔进屋中。
 陈悠怕被父母发现,也快步回到床边。
 不一会儿,东屋就传来吴氏心疼的哄孩子的声音。那带着方言的温柔的低哼和逗弄,是陈悠和两个妹妹在面对冷硬冰寒的吴氏时,从未见过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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