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烟秾
第九十七章桶中有鳝名望月
黄娘子跳下马车,看了看骆府的大门,长叹离开一声:“相宜,你们骆家……哎,算是衰败了,只恐再无翻身的日子。”
相宜看了看大门剥落的红漆,心中也是酸涩,骆府一分为三,骆大老爷占了大门,其余两房就在院墙别处开了两个门,都挂上了骆府的牌匾,可却比这正门要修得小多了,牌匾也没这般气派。可她站在这牌匾下头,却越看越难受了,这骆府的大门瞧上去还很气派,可却怎么样也掩盖不了它的衰败,看门的门房都没了,只剩下一把大铜锁挂着,旁边的小门也关着,平常他们出入,都是从侧门这边走。
方嫂走到侧门这边,拿着钥匙开了门,几个人从这边走了进去,黄娘子好奇的看了看那条狭窄的通道,慢慢往前边走了几步,方才豁然开朗。跟着相宜走到前边不远,就见地上一个个的大洞,黑乎乎的,就如人缺了牙齿一般,瞧着十分丑陋。
“这里原本该是有树的罢?都去了哪里?”黄娘子十分奇怪:“这地方没得树木,瞧着光秃秃的一块草坪,有些难看。”
“这园子里头,稍微值点银子的,都被我们家大老爷给卖了呢。”连翘笑着道:“我们家大老爷可是一心一意想要从园子里搜刮些银子出来。”
“骆氏大房哪里就落到要变卖家产的份上了?”黄娘子摇头叹气:“看着这些洞的大小,便知道都是上了些年纪的树木了,这又何苦!”
“都说十年树木,这树挖走了想要重新种出差不多的来,那颗就为难了。”相宜叹了一口气:“娘子,我瞧着都心疼,只是我父亲却不觉得,仿佛要一口气将这园子给折腾完了才放得心下。”
黄娘子没有说话,跟着相宜往前边走了去,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半开着,相宜站在那里笑微微让着黄娘子进去:“这就是我住的院子了。”
秦妈妈直起身来:“娘子来了。”
黄娘子含笑点头:“忙了妈妈。”她走过去看了看,就见秦妈妈正在择菜,旁边放了个桶子,里边黑黝黝的一团东西在游动:“还准备了鳝鱼?妈妈也真是辛苦了,是自己去外头河屯子里钓的吗?”
秦妈妈摇了摇头:“是我们家大老爷送过来的,说是给姑娘加餐的。”
“东西虽不金贵,可却是他一份心意。”黄娘子低头看了看那桶子鳝鱼,惊呼了起来:“鳝鱼也能这么粗的,也真真难得!”
秦妈妈将头凑了过来:“这鳝鱼刚刚送过来不久,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吶。”她低头看了看那一桶子鳝鱼,脸色忽然一变:“这么粗的鳝鱼,竟跟那蛇差不多了!”
听着秦妈妈这般说,众人都围拢了过去,就见有一条鳝鱼在那水里游弋,在那一群细细的鳝鱼里格外显眼,方嫂趁着它抬头的时候,瞬间出手,夹住了它的脖子,猛的从水桶里提了出来。
“哗啦啦”的一声响,那鳝鱼扭曲着身子,似乎要卷起来,可它实在是肥硕,只能徒劳的摇着尾巴,挣扎了几下,最终软绵绵的垂在那里。
黄娘子的脸色也慢慢的变了,她赶紧从旁边拎出了一个桶子,倒了些水到里边:“且放进去,咱们晚上等着看。”
相宜见方嫂与黄娘子脸色渐变,不知就里:“娘子,方嫂,这鳝鱼有什么不对不成?”
“骆大小姐,你没见这鳝鱼,实在有些太大了?”黄娘子看着方嫂将鳝鱼扔到了旁边的水桶里,不住的摇着头:“真是可怕,可怕。”
“娘子,可怕在哪里?”连翘凑到那边看了看:“不过是一条肥肥的鳝鱼罢了。”
“这极有可能是望月鳝。”方嫂不动声色,拿了一块板子将水桶盖住半边:“我们晚上瞧瞧便知道了。”
见相宜与连翘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黄娘子神色郑重道:“有一种鳝鱼,名叫望月鳝,专以死物食之,生得十分粗壮,若是到了月圆时分,便会从水面浮起,抬头望月,故名望月鳝。”
“这鳝鱼还有这种典故?”相宜攀着桶子看了看:“既是以死物为食,那它身子里头阴气甚重,莫非有毒?”
“是。”黄娘子点了点头:“古书皆云,这鳝鱼又名化骨鳝,食之会七窍流血而死,过一段时间便尸首无存,化为血水。”
连翘大惊失色,拉了相宜赶紧推开,全身打着寒颤:“娘子,你莫要吓我!”
方嫂笑了笑:“这也不过是民间传闻,但我也确实听说过有食黄鳝死掉的,故此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先瞧瞧到了晚上这鳝鱼会不会抬头望月再说。”
相宜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身父亲竟然要来算计她。骆老夫人算计母亲钱氏,骆大奶奶算计自己,她都还能想得通,毕竟她们并无血缘关系,或许真能狠心下得手去,而父亲与她,乃是骨肉至亲,他……
方嫂见着相宜脸色雪白,也有些心疼,将她抱了起来:“姑娘,咱们别到这里站着,带着黄娘子去外边转转再说。”
黄娘子也笑着跟在了后边:“都说骆府是广陵大族,虽说现在式微,但园子里肯定有好风光,骆大小姐,你带我去瞧瞧。”
相宜趴在方嫂的肩头,一身软绵绵的,望着黄娘子那关切的眼神,鼻子酸酸:“娘子,你就唤我相宜罢,在族学喊骆大小姐乃是念书的规矩,可现在咱们私底下还这般喊,实在有些太呆板。”
黄娘子答应下来:“我心里头老早想这般喊你,又怕你觉得我唐突。”
方嫂一边抱着相宜走,一边耸耸肩:“直呼其名挺好,不拘束。我们家姑娘都没几个关心她的人,娘子能这般关照她,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娘子,我真不想再在骆府呆下去,过些日子,我必然脱了骆氏一族,到华阳去过自己的生活。”相宜叹了一口气:“娘子,你若是不想教书了,可以跟我一道去华阳,我那边有四间铺面,好好经营着,够我们的花销了。”
“哟哟哟,相宜倒是心不小,才七岁的人,就想着要赚大银子了。”黄娘子伸出手来摸了摸相宜的脸:“你若是要去做东家,那我自然是要去帮着你出主意的。”
几人在园子里走着,说说笑笑,忽然间前边转出一个人来,穿着青绿色的衣裳,一张圆脸,肥头大耳。见着几个女眷走了过来,眼珠子一动不动,盯住了黄娘子。
方嫂皱了皱眉头:“大老爷,你挡住路了。”
骆大老爷张大了嘴巴,呵呵的笑了笑:“相宜,这位就是你说的杨氏族学的娘子?”
相宜想着那望月鳝的事情,只觉反胃,几欲呕吐,心中十分不快,将头转到一旁,懒得回复他。骆大老爷全然不顾,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黄娘子不放:“这位娘子贵姓?”
黄娘子淡淡道:“敝姓黄。”
“黄娘子,呵呵,呵呵,真是幸会,幸会。”骆大老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一直听我们家相宜夸赞娘子,今日一见果然生得貌美如花。”一边说着,嘴角有涎水流出,他猛的吸溜了一下,才将那涎水吸了回去。
见着骆大老爷这般丑态,相宜实在是惭愧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了进去,就听骆大老爷絮絮叨叨道:“娘子,我那边饭菜可比相宜院子里准的要好,你不如跟我一道吃晚饭,等到饭后,咱们举杯赏月,如何?”
见着黄娘子不吱声,骆大老爷胆子大了些,凑了过来伸手来拉她的衣袖:“黄娘子乃是风雅女子,何不做些风雅之事?”
黄娘子闪身到一旁,骆大老爷扑了个空,他望着黄娘子俏生生立在一侧,又爱又恨:“娘子,不要这般害羞,咱们又不是那年纪轻轻的,你早就该知了人事,装什么假正经!不如给我来做了姨娘,也不必……”
“啪”的一声脆响,骆大老爷的脸上挨了一巴掌,黄娘子站在那里,举着手,脸色通红:“骆大老爷,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无耻之徒!骆家百年大族,败落如此,原来全是有你这种人的缘故!”
相宜听着骆大老爷那般不要脸的话,实在难堪,从方嫂身上溜了下来,到黄娘子面前站住身子,深深行了一礼:“娘子,全是相宜的不是,请你回来一道过中秋节,没想到却遇上这种衣冠禽兽。”
“你说什么?”骆大老爷气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敢说这般说你爹?”
“我没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爹!”相宜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骆大老爷,今日是个绝好的机会,望月鳝便是她与骆家分离的契机。
“小兔崽子,你才七岁就敢跟你爹来顶撞了?”骆大老爷气哼哼的举起巴掌,准备朝相宜扇下去,可见着站在相宜身边的方嫂,又害怕的缩回了手,转身往一边走了过去:“今儿中秋节,老子不与你计较,明日我去族里找族长来,要收拾了你这无法无天的逆女!”
“请便。”相宜站在那里,父亲两个字再也喊不出口,她本来想直呼骆慎行的名字,可还是觉得有些生疏,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见着骆大老爷慢慢的朝前边走了过去。
骆氏女 52|24|5.21|家
一阵秋风吹了过来,陡生了凉意,抚着双臂,相宜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头顶上一片黄叶旋着落了下来,慢慢落在了地上,又慢慢的朝远方飘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
黄娘子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将相宜轻轻抱在怀中,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她怀里传了过来,相宜能听到她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相宜,你在这样的家里能活到现在,也太艰难了些。”
相宜低声道:“已经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黄娘子盯住了她:“明日你父亲会请骆氏族长过来跟你清算今日顶撞之罪。”
“我要出族。”相宜咬了咬牙,一脸坚定。
“出族?”黄娘子一脸惊愕:“这可是大事,相宜,你须得三思而后行。”
大周女子基本还是依附着自己的夫君,若是背后没有娘家支撑,那便要被婆家看不起,广陵骆氏再衰败,毕竟也有个虚名,骆氏的小姐嫁出去,总会被人看起几分。黄娘子有些担心,骆大小姐怎么就这般大胆了起来?
“娘子,这是我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你自己瞧瞧,我爹是怎么对我的?现在的骆家除了想方设法来设计我,还能给我什么?”相宜的声音悲催,带着一丝凄凉:“我出了族,好歹还能保住母亲的几间铺子,自己的饭米自己赚,用不着提心吊胆,防着自己的至亲来加害自己。”
回想起桶子里那条粗壮的鳝鱼,似乎正高高的昂起头来,黄娘子眼前一花,心中也是悲凉,一个做父亲的竟然送了望月鳝给女儿来吃,这样的家,还有什么眷恋。
“姑娘有志气。”方嫂站在一旁赞了一声,签住相宜的手:“我们家老夫人,也曾出族呢,那时候荥阳郑家对她多般打压,她主动提出出族,当时不少人还议论纷纷,都道老夫人肯定到时候会哭着要回来,我们老夫人道,以后郑氏即便十里红绸请她回去,她都不会回去了。”
“荥阳郑家?”黄娘子沉思了一番,满脸惊诧:“莫非嫂子的主人是杨老夫人?”
方嫂笑着点头:“是,我是老夫人派来服侍姑娘的,就是怕她被人欺负了去。我觉得姑娘有这念头才好,骆家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还不如当年的郑家呢。郑家还有些正二品正三品的大官,骆家有什么?何必还在舍不得?”
相宜点了点头:“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三人沿着园子兜了一圈,转了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在西边露出了半张脸来,淡淡的银白色,里头由着影影绰绰的晦涩。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就如一曲低沉的行歌。
秦妈妈与连翘已经将饭菜做好,见着相宜她们回来,十分高兴:“还在想着怎么没回来,刚刚好赶着热饭热菜。”
今日菜式很是丰盛,秦妈妈做了六个菜,中间是一个汤盅,里头是用高汤熬出的一只鸡,干贝江瑶柱打底,尝着鲜美之至,另外炒了几个荤菜加两个素菜,配了现蒸的桂花糖糕与一碟子凉菜,五个人吃得饱饱,肚子都撑了个底儿圆。
等着吃过晚饭,月亮也上来了,皎洁如水般的月华照在地上,树影晃动间,就听着那边水桶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连翘往方嫂身边靠了靠:“方嫂,我怕。”
方嫂笑了笑,摸了摸连翘的脑袋:“怕什么,不过是一条大鳝鱼罢了。”
她带着相宜走到了木桶边,桶子上的盖子只盖着一半,能看到另外一半。水黑黝黝的一片,时而见着一丝银光闪过。方嫂一伸手,便将那盖子掀到地上,随着盖子落地之声,水桶里发出了“刺啦”一声响动,连翘吓得闪到了一旁。
静静的月夜,月亮又圆又白,地上月华如水就似那银霜一般。一个三角形的脑袋桶子里徐徐升起,脑袋顶上有一双眼睛,正牢牢的望着天空里那个圆白的月亮,一眨也不眨,看得十分专注。
连翘全身打了个寒颤,但还是伸出手将相宜抱住:“姑娘,别看。”
相宜笑了笑,学了方嫂的话:“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条大鳝鱼罢了。”
方嫂见相宜镇定,还能学着自己的话来安慰连翘,赞许的笑了笑:“姑娘说得没错,不过是一条大鳝鱼罢了。”
那鳝鱼仰头望着天空明月,不多时又慢慢的沉了下去,一切恢复了平静。黄娘子伸手抹了一把汗:“看来真是望月鳝了。”
秦妈妈看了看相宜:“姑娘准备怎么办?”
相宜想了想,若是自己拿着这鳝鱼去告状,只怕那蠢笨如猪的朱知府根本不会相信,而且骆大老爷也可以随意编个借口就推诿了,比方说他肯定会讲,这鳝鱼又不是他买的,他如何知道里边有什么望月鳝?而且确实不是人人都知道什么叫望月鳝的,黄娘子与方嫂她们不过是见多识广,连猜带蒙才知道,那派去买菜的人,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这望月鳝,绝对是骆大老爷精心为她准备的,否则怎么会赶着送过来?只是她却没有证据去告状,而且女儿告父亲,也是违背孝道的,朱知府到时候肯定是一顿板子下来,将她赶出公堂而已。
现在,这望月鳝唯一的用途,便是她出族的借口。
“我父亲说他明日会喊族长过来诊治我,那我便趁机出族。”相宜咬了咬牙:“明日等着那三太爷过来,我便提出出族的要求来,若是他不答应,那我只能用这望月鳝来招待他了。”
秦妈妈点了点头:“姑娘早些出族也好,免得受这些糟心事儿。”
第二日,骆三太爷不用骆大老爷请,便到了骆府——骆老夫人昨儿晚上落了气。
骆老夫人回来以后,日子实在不好过,骆三老爷倒是一心一意的孝敬她,只是过不了心中那个坎儿,一闭上眼就见着钱氏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格外神秘,骆老夫人只能睁着眼睛才见不着她。这人不是铁做的,十多日不能好好合眼睡觉,整个人瘦得跟骨头架子一般,只有一层皮搭在上头。
八月十五乃是团圆之日,骆老夫人与骆三老爷一家赏月以后,回到屋子里头就觉得不舒服,她让青萝去熬了一副药,喝了以后感觉略略好些,可是今儿一早,骆三奶奶过去请安的时候,骆老夫人还未醒来,青萝她们拍了拍房门,却不见回应。
余妈妈端了水过来,听着说老夫人没动静,心中一急,盆子里的水洒了一地,她用力一踢,门被踹开了一半,冲着进去看的时候,骆老夫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伸手去摸,却发现她的身子已经冰凉。
骆三奶奶大惊失色,赶紧派人去喊了骆三老爷过来,园子里登时闹得乱糟糟的一团,骆三老爷本想让长随往大房二房去送信,又生怕两房过来会责备自己照顾不周,想了想以后先派人去知会了骆三太爷与杨二奶奶。
等着骆大老爷知道信儿的时候,三房这边已经开始搭灵堂了。骆老夫人去年就已经准备下棺椁,现儿刚刚好派上了用场。杨二奶奶带着宝柱宝清回来,一见着骆老夫人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心中酸涩,扑到骆老夫人身上大哭了起来。
骆三太爷听着那哭声凄惨,心中也是难受:“灵侄女,你也别哭了,人都已经过世,纵然再哭也无益,不如节哀顺变,保重身子。”
刚刚说完这话,就见骆大老爷嚷嚷着走了进来:“三弟,你是怎么照顾母亲的?怎么分了家才半个月,母亲就过世了?”
骆三老爷跪在骆老夫人的床前,只是哭,也不答话,骆大老爷更是得意,正准备继续叫喊,就见着骆三太爷与杨二奶奶也在,马上止住了话头。
“大哥,母亲那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被你给气死的。”骆三奶奶却受不得这口气,盯着骆大老爷恨恨道:“分家以后,二哥还隔三差五的来看看母亲,可你这个长子,就没见你来过!”
“他多拿了一万八千两银子,自然要多过来几趟。”骆大老爷气哼哼道:“要是母亲给我一万八千两,那我肯定也要多来看几眼。”
“大哥,你还是个人吗?”杨二奶奶听了心中实在不舒服,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即便母亲没有分银子给你,可这么多年她养你长大,为你到处奔走,可亏欠了你?现在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人心冷!”
骆大老爷斜眼看着杨二奶奶,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你当然要为母亲多哭几声,她帮你安排了一桩好亲事,出阁的时候,那压箱银子还不知打发了五万还是十万,要不是我们骆家最后怎么就这一点点银子了?你得了好处,自然要为她说话,可是我呢,我呢?你看看我,现在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分到银子,将下人都打发了也只攒了几百两,园子里的树卖了些,进手得了两千多,暂时算手中松动些了,可骆大老爷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两个弟弟每人一万八,一样的分了园子住着——他是长兄,是大房,竟然只能得这么点儿东西!
“大哥,你现在为什么这般无耻了?”杨二奶奶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堵得慌,气得满脸通红,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什么时候知过廉耻?”外边传来清脆的一声,众人一转脸,却见着相宜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进来:“三太爷,相宜今日有要事请你裁夺。”
第九十九章针锋相对不低首
骆三太爷摸了摸胡须,心中恨是高兴,他这个骆氏族长,实在没太多实权,只不过是在小门小户的旁支心里,形象高大些罢了,每次进了广陵城,到了骆府这边,他就油然有一种羞惭的感觉。
当年分家,二哥死得早,剩下他与大哥四弟,大哥大嫂厉害,趁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剩下的一点点家产都捞在了手里,那时候的族长也偏心,一个劲的帮着大哥大嫂,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好处,他与四弟就只捞着一个田庄,幸得田庄上有房子,带着家眷搬了进去,倒也乐得清静,只不过每次来骆府,究竟心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现在骆府这般乱,他瞧着心中格外高兴,仿佛当年那口气都出来了。
“各位长辈,相宜带了个稀奇东西给大家来看。”
方嫂转过身去,从外边拎进来一个桶子,默不作声的望着骆大老爷。
众人只觉有些稀奇,个个往那桶子看了过去。
“各位长辈,这桶子里头是昨日父亲送给相宜加餐的菜,他说中秋到了,要我吃些好东西。”相宜看了骆大老爷一眼,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冲他笑了笑:“父亲,你怎么如此神色慌张?”
“我慌什么!”骆大老爷觉得自己真没底气,竟然让一个七岁的黄毛丫头给唬住了。他气势汹汹的朝相宜伸出了一只手来:“还不快些回自己屋子去,到这里来装神弄鬼作甚!”
“父亲,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相宜朝方嫂点了点头:“方嫂,还请你将那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方嫂掀开水桶上的盖子,拿着钳子往里一捞,一条粗长的鳝鱼便扭着身子出来了。
“蛇!”有些胆小的色变,赶紧往一边躲开了去。
“这可不是蛇,这只是鳝鱼。”相宜看着周围的人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来,缓缓加了一句:“这是望月鳝。”
“望月鳝?”宝柱有些好奇,正准备抬脚往前边凑,却被杨二奶奶一把扯住:“宝柱,别动!这望月鳝可是有毒的!”
杨二奶奶少时饱读诗书,也曾见过古书里提到这异样的鳝鱼,心中有些紧张:“这望月鳝以死物为食,故此极具毒性,若是误食了它,就会中毒,窍流血而死。我曾见过书上如此写,却未曾得见过……这真是望月鳝?”
“杨二奶奶果然是见多识广!”方嫂将那鳝鱼夹得牢牢给众人看:“大家看这鳝鱼的头与花纹,与一般的鳝鱼有些不同。昨晚夜搬时分,它不时从水桶里抬头望月,好一阵子才伏了下去,我在旁边瞅着,心里都有些发毛。”
“还真的望月?”杨二奶奶也有了兴趣,但想着这鳝鱼是毒性极强的,又觉毛骨悚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骆大老爷,心中悲愤,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大哥比那禽兽还不如。若是没几个识货的,昨晚将这鳝鱼做了吃,那现在……
骆大老爷被人盯着,全身越发的不自在,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什么望月鳝不望月鳝的,净来胡说八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种鳝鱼,相宜,你身边这嫂子是再也留不得了,就会挑事!”
“父亲,你知不知道望月鳝,你心中自然有数!”相宜冷笑了一声,指了指那条望月鳝:“你都能开口问我要三百两银子一个月的伙食费,又如何还会这般大方的将这鳝鱼送了过来要我吃?怎么着也该要收一两银子罢?”
骆大老爷红了一张脸,不敢看相宜的眼睛:“老子好意关心你,却没想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各位长辈,相宜今日赶到这里,就是想请各位替我做个见证。”相宜看了一眼躺得笔直的骆老夫人,冷冷道:“祖母害死了我的母亲……”杨二奶奶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两句话儿,可见着相宜那决绝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气,母亲做的那些事情,恐怕是怎么样也不能掩饰得了的,即便她是自己的母亲,自己也不能黑白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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