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李治叹了口气,道:“现在否极泰来,自是觉得美好,可今日之前,那种绝望的四面楚歌的滋味,我实在是受够了。”
仰头望着李素,李治忽然动情地道:“治还没感谢子正兄呢,这次多亏你为我运筹帷幄,治才得以逃出生天,而且收获如此多,子正兄,多谢你了。”
李素笑道:“别谢,你一谢我就觉得多半没有实际的好处给我了,更何况你这声谢实在让我有点心虚……”
“子正兄何出此言?”
“你看啊,最初冯渡被刺杀,其实是我干的,然后嫁祸给你,害你身陷命案嫌疑,后来我又主动找出证据,并且栽赃给你,搞出这么多事我还生怕你死不了,最后我送你毒药让你喝下去,你被我折腾得半死不活,最后还要感谢我,这个……晋王殿下啊,咱们的友谊是不是有点虐心啊?”
李治呆住,仔细回忆半晌,发现李素说的确实有道理,最近搞出这么多事,自己被害成这样还要感谢他,这不仅是友谊虐心,简直是自己犯贱啊。
李治咳了两声,不自在地道:“啊,这个……一切尽在不言中吧,反正……唉,反正没被你弄死,我也应该感谢你。”
“既然你的感谢如此真诚,那我就收下了。”李素郑重地点头。
见李治垂头丧气,似乎开始怀疑人生的模样,李素很好心的转移了话题。
“说说收获吧,恭喜晋王殿下,这次你发了。”
这个话题显然很不错,李治抬起头,一脸愉悦地道:“是啊,昨日父皇散朝后来探望我,抱着我痛哭流涕,不停的说对不住我,想来父皇对我确实感到很愧疚了,还有朝臣,昨日舅父大人,房相,孔师他们都派人递了请柬进宫,请我去他们府上赴宴,山东士族就更别说了,昨日收到的礼都堆满了一间偏殿……”
“子正兄,今日以前,我其实对争夺太子之位并无太大的信心,之所以决定争太子,大部分原因只是为了活下去,不让魏王兄登基后害死我,可是当我昨日洗清了冤屈后,突然发现我争太子其实还是很有希望的,现在的我与魏王兄相比,似乎差距不大了。”
李素点头,笑道:“殿下切记戒骄戒躁,万莫得意忘形,这一局棋咱们算是完胜了,你既不会被削去王爵,也不会被赶出长安赴任并州,长安城里别的皇子尚不清楚,但你和魏王是一定会被留在长安的,经过这件事后,你在朝臣心中的威望上升不少,又有山东士族做你的后援,还有一些对你颇为欣赏的朝臣,这些加起来,晋王殿下,你在朝堂内已有了属于自己的阵营,与魏王争太子之位也不落下风了。”
李治喜滋滋地道:“对,明日我便下帖,请太原王氏和山东诸士族赴宴,感谢他们……”
话没说完,却见李素的脸忽然沉了下来,李治顿时住嘴,神情忐忑地道:“呃,子正兄,治说错话了?”
李素叹道:“刚刚还跟你说不要得意忘形,你马上便大摇大摆宴请山东士族,殿下,你是否觉得自己的优势来得太快,所以想败掉一些?”
“啥意思?”
“忘记当初我跟你说的话了?你父皇最忌讳的是什么?一是手足兄弟相残,二是结党营私,原本你最让父皇疼爱的地方就是势单力薄,独来独往,朝中没有任何人脉势力,你父皇看在眼里才对你分外怜惜,现在你大明大亮宴请山东士族,传到你父皇耳中,他会怎么想?你这个举动跟魏王有何区别?既然没区别,你父皇何必选你当太子,选魏王不是更好么?”
李治恍然,随即露出羞惭之色:“治果然得意忘形了,幸亏子正兄提醒,不然我便犯下大错。”
李素淡淡地道:“你现在要做的,首先是养病,把身子养好,其次是保持原样,继续你势单力薄独来独往的性格,用实际行动告诉你父皇,你毫无结党培植羽翼的心思,你仍是一个孤孤单单的皇子,孝顺懂事,知书达理,宅心仁厚,留给君臣这么一个固有的印象,那么,你便离太子之位更近了一步,懂吗?”
李治连连点头。
嗯,很好,孺子可教也。
该说的说完了,李素拎过自己带来的纸盒,打开盒子,里面四块核桃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李治耸了耸鼻子,两眼一亮:“咦?此为何物?我竟未曾见过。”
“这叫核桃酥,嗯,相信以你睿智的目光一定发现了,这东西是用来吃的。”
李治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是吃的。”
随即脸一垮,李治哀叹道:“我中毒未愈,太医说我吃不了太硬的东西,子正兄你白拿了……”
李素奇怪道:“谁说我白拿了?我说过是带给你的吗?”
“那你拎来干嘛?”
“当着你的面,我吃给你看啊。”
说着李素拈起一块核桃酥,居然真的当着李治的面大吃起来。
李治深深吸气,不停的默念提醒自己,知己,知己,知己是用来共奏高山流水的,绝对不能一时冲动抄刀砍他。
李素吃得欢快,李治索性懒得看他,将头扭过一边,问道:“昨日朝堂上情势逆转,那位名叫宋甫晨的御史自尽,还留下了遗书,此人……”
李素嘴里嚼着点心,含糊道:“也是我派人动的手。”
李治露出恻隐之色,李素却笑了:“不忍心对吗?但是我告诉你,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取死之道,你不滥杀无辜,我也和你一样,遇到那些该死的,那就没办法了,为君者除了诛心之外,也要学会杀人,杀该杀的人,一手仁义,一手刀剑,天下方能久治。”
李治点点头,随即疑惑道:“这个宋甫晨难道真的参与了冯渡被刺的案子?”
“冯渡被刺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安排的,中间莫名其妙冒出个冯府下人和你身边的一个侍卫,那是魏王和长孙无忌出的招,于是我便杀了一个宋甫晨,才将局势扭转过来,最后山东士族为你摇旗呐喊以助声势,这桩案子才算彻底翻转了。”
李治叹道:“太复杂了,幸亏有子正兄帮我,不然这次我肯定已被贬为庶民了,朝堂争斗果真如此可怕么?我日后该如何适应这种日子?”
李素笑道:“等你当上皇帝,你便超脱于争斗之外了,甚至你可以决定每一场争斗的胜负,左右每一场争斗的开始和结局,为何天下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不仅仅是操纵权力和苍生性命的快感,还包括这种站在巅峰如神灵俯视人间的超然,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李治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道:“此事已毕,魏王兄会不会再对我发难?”
李素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魏王?魏王如今只怕是自身难保了,哪还顾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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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李泰此刻坐在甘露殿内,心情很忐忑。
一大早宫里便来了人,将他宣召到甘露殿,原本以为如往常般父子叙情,奏对国事或是谈论圣贤经义,可没想到李泰进了殿后,李世民却仿佛将他当成了一只透明的胖子,理都没理他,径自垂头批阅奏疏。
时间慢慢过去,李泰刚开始还非常耐心非常有涵养地等待父皇批阅完奏疏再叙话,耐着性子在殿内坐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民居然一声不吭,完全将他忽视,李泰终于觉得有些惶恐了。
气氛不对劲!
于是李泰马上开始三省吾身,开始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干什么缺德倒霉的事令父皇不悦。
想来想去,除了差点弄死亲弟弟,似乎没干什么亏心事了啊……
想来想去,李泰觉得自己没犯什么错,仍如以前一样萌萌哒,可是抬头见李世民面无表情,李泰的心顿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时间在父子二人的等待中渐渐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终于搁下笔,掩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李泰见状急忙上前行礼:“父皇辛苦,儿臣只恨不能为父皇分忧,实不孝也。”
李世民淡淡地嗯了一声,表情仍旧不咸不淡,看在李泰眼里,一颗心不由咯噔一下。
越来越不对劲了,以往听到这句话,父皇定然龙颜大悦,笑得满脸菊花盛开,今日却如此冷淡,李泰愈发觉得不妙。
李世民起身,赤足踏在光滑的地面上,一边走一边伸展着胳膊,李泰是个非常机灵的人,急忙上前帮李世民揉按胳膊,力道不大不小,李世民眯起了眼,露出舒服的表情。
哼哼了两声后,李世民头也不回,淡淡道:“这几日因为冯渡被刺一案,闹得满朝鸡飞狗跳,各种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青雀,你如何看此事?”
李泰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父皇,儿臣觉得雉奴皇弟天性善良纯朴,从不多事,这次被牵扯进命案,实在是那些御史们捕风捉影,故意诬陷皇子贵胄,父皇,此事过后,儿臣以为应该好好整肃一下御史台了。”
李世民点头:“不错,确实应该整肃了,而且该整肃的不仅仅是御史台。”
“父皇英明,此举不但清朝纲,正视听,也算是给雉奴皇弟一个交代,这次他实在是受了不小的委屈,儿臣看在眼里都为他心疼……”
李世民扭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果真心疼弟弟么?”
李泰一愣:“当然心疼他呀,儿臣与他可是亲兄弟。”
李世民叹了口气,脸色愈发郁晦,道:“最近与你舅父来往多否?”
李泰心跳徒然加速,强笑道:“儿臣最近闭门读书,不思窗外事,与舅父倒是生疏了些,明日儿臣便去拜望舅父大人。”
李世民笑了,看在李泰眼里,这笑容似乎透着一股冷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青雀,朕向来最宠爱你,你也很争气,没让朕失望,所有皇子里,你读书是最厉害的,甚至可以与当世大儒坐而论道,朕……一直很欣慰,不过今日,朕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李泰只觉头皮发紧,躬身道:“请父皇发问。”
李世民背对着他,看着殿外的蓝天和烈阳,缓缓道:“圣贤著经义传世,后人学而习之,注释其上,推行圣贤大道,可朕却不明白,读书究竟为了什么?”
李泰肥肥的脸不觉流下冷汗,仍硬着头皮道:“儿臣以为,读书是为明理,明德,圣贤大道是为万世太平之基也。”
“明理,明德?”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看不懂的笑意。
“是,《礼记》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为读书之用也。”
李世民恍然般点头:“哦,原来读书是为了明理,明德,至善,嗯……青雀,你学识渊博,通读万卷,那么你做到‘明理,明德,至善’了吗?”
李泰眼皮一跳,垂头恭谨地道:“儿臣不才,勉强算是做到了吧,不说‘兼济天下’,至少应是‘独善其身’……”
李世民沉默片刻,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久久回荡在大殿内,传出阵阵回音。
随即李世民忽然转过身,抡圆了胳膊狠狠朝李泰的肥脸上抽去。
啪!
一声脆响,李泰被扇得倒退几步,脸上立马浮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耳朵暂时失聪,只听得到一片嗡嗡声。如此重击,李泰却似乎忘了疼,睁大了眼惊愕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此刻表情狰狞,一双充血通红的眼睛噬人般恶狠狠地盯着李泰。
“‘独善其身’?孽子,你有脸说‘独善其身’?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需要朕提醒你吗?”
李泰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如筛糠。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不知何故触怒父皇,求父皇明示。”
李世民见他直到此刻仍在推诿装糊涂,不由愈发愤怒,抬起脚狠狠踹在他肩上,李泰是个差不多有二百多斤重的大胖子,竟被李世民一脚踹得打了几个滚。
“你还敢说你不知道?青雀,你是不是以为朕老糊涂了,可以随便糊弄了?嗯?”李世民铁青着脸道。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
李世民发泄过后,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已是落寞痛心之色。
“朕,究竟哪里没做好,为何皇子们皆是狼心狗肺之辈!”李世民转过身,一把揪住李泰的前襟,狠狠瞪着他道:“青雀,雉奴是你的弟弟,亲弟弟!你们是一个娘胎生的,你何忍对亲弟弟下此毒手!”
李泰浑身一颤,大哭道:“父皇,儿臣怎敢行此大恶之事,父皇何以冤儿臣!”
“朕冤枉你?”李世民大怒道:“你鬼鬼祟祟去你舅父府上两次,以为朕不知么?冯渡被刺与你脱不了干系吧?后来冯渡府上那个所谓的内应家仆,还有雉奴身边那个所谓串通的侍卫,仅此一桩便将此案定为铁案,雉奴再也翻不了身,你敢说与你毫不相干?”
李泰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停叩首,直呼冤枉。
冤枉呢,确实有点冤枉,但也不算完全冤枉,李世民这番话里,冯渡府上被灭口的家仆确实与李泰有关,这是将李治定罪的关键证据,恰是他和长孙无忌一手安排的,可是冯渡被刺……真的与他无关,这事根本不是他干的。
这就说不清楚了,真里掺着假,假里夹着真,李泰喊冤都喊得没底气,有心想发个毒誓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两桩事一真一假又不能挑拣,发毒誓未免有点冒险,真被雷劈了怎么办?
李泰短暂失神犹豫的瞬间,被李世民捕捉到了,心中愈发认定此事与李泰果然有关,李世民不由愈发失望痛心。
“青雀,告诉朕,为何要谋害你的亲弟弟?”李世民无力地问道。
李泰仍哭泣着喊冤:“父皇,此事绝非儿臣所为,父皇为何冤我?”
李世民没理他,径自叹道:“青雀,你是朕所有皇子里最令朕满意的一个,朕这个父亲做得不好,你的那些兄弟不是吃喝玩乐便是欺凌百姓,在朕面前一个个装得乖巧懂事,出了宫在民间便横行霸道,朝臣们不知向朕上疏过多少次,皆是指摘皇子跋扈张狂,所有的皇子都被参劾过,甚至包括你的兄长承乾,朕那时面对朝臣的斥责,几乎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朕实恨自己,也恨这些皇子们不争气!”
李世民说着,竟已流下泪来:“有时候朕恨不得将所有的皇子全部圈禁起来,一步也不许外出,朕亲自来教他们圣贤经义,教他们为人处世,明德至善,可朕毕竟是皇帝,管着这么大一座江山,哪里有时间顾及亲伦之情?幸好啊,幸好有你和雉奴二人,甚少被朝臣参劾,算是给朕挽回了不少颜面,后来你读书越来越多,学问越来越高,渐渐的,朝堂上对你一片赞誉,朕那时真的很欣慰……”
泪眼看着李泰,李世民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深的失望:“你明明读了那么多书,明明知道那么多道理,为何心肠却如此狠毒?雉奴那么乖巧的孩子,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作为兄长,朕不求你多疼爱他,可你为何要害他?古今那么多圣贤,究竟是哪个圣贤教你手足相残?”
李泰的哭泣渐渐变成了哽咽,垂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李世民抬袖擦了擦眼泪,黯然叹道:“治国易,天下何处不平,朕令旗所指,所向披靡,兵锋碾过,何处敢不平?可是,治一个家为何就这么难?朕给你们请了最好的师傅,给你们最好的锦衣玉食,时时教导你们兄友弟恭,手足相亲,为人父者该做的,朕自问都做了,为何你们却越变越坏,如今竟已到了手足相残的地步,朕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没把你们教好?”
李泰泣道:“父皇,儿臣真没有做过,雉奴是儿臣的亲弟弟,我与雉奴向来和睦,无缘无故儿臣为何要害他?”
李世民冷笑数声:“为何?世人所争者,‘权’与‘利’二字矣,但凡牵扯到这两个字,父子兄弟还算得什么?”
弯下腰,李世民靠近李泰的耳便,笑得很阴森,咧嘴露出两排白牙,轻轻地道:“青雀,朕还没死,尔竟如此迫不及待争这太子之位了么?”
贞观大闲人 第八百四十六章 故人远来
李世民终于把话点穿了。
皇子所争者,无非太子之位而已,天家手足兄弟相残,从来没有意气之争,争斗的背后都是有理由的,为权,为利,为这两个字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拔刀,哪怕亲兄弟他们也会一刀砍下去。
十八年前的玄武门内,李世民向自己的儿子们亲自示范了一遍何谓手足相残,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发动了一切他能发动的力量,拼命向世人掩饰自己杀兄弟的行为是多么正义,多么迫不得已,将一切罪过推到李建成李元吉身上,这才勉强压下臣民们的斥责议论,可是后遗症直到如今也仍存在着。
李世民最害怕的就是玄武门之变成为自己的儿子们的榜样,也学他那样对亲兄弟悍然下毒手,所以他尤其注意儿子们的教育,给他们请最好的老师,教给他们世间所有的真善美。
可惜,这种教育方式事实证明已经失败了。
最看重的太子李承乾率兵谋反,最疼爱的魏王阴谋陷害亲弟弟,还有那些只知吃喝玩乐欺凌百姓踩踏农田的皇子们,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李世民,他们确实在走他曾经走过的老路,而且走得异常熟练。
看着跪在面前不停磕头嚎啕大哭的李泰,李世民觉得心灰意冷,所谓皇图霸业,所谓万世社稷,拥有再多又能怎样?最亲近的儿子在身边这么多年,自己连他的心性竟都懵然无知,还对他寄予厚望。
人心,太脏了。
儿子都被教育成这样,打下再大的江山又怎样?自己百年之后,这座江山能交给谁?
李世民对李泰彻底失望了,想想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扮着孝子,在兄弟面前扮着兄友弟恭,内心深处的阴冷和歹毒却如一条噬人的毒蛇,随时准备咬人一口,李世民想到这里不由背脊发寒。
…………
魏王满面春风地入宫,出宫后却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前后的反差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李泰回到王府后便闭门谢客,连王府里养的许多幕僚都避而不见。
如此反常的举动,令许多人好奇疑惑不已,谁都不知道他在宫里时李世民对他说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世上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一件事想不通,那么就把几件事串联起来想,答案往往就在事与事之间若隐若现的联系上,比如,前日晋王李治服毒自尽,昨日朝堂上,冯渡被刺一案风向逆转,晋王奇迹般的洗脱了嫌疑,然后,今日魏王李泰便被宣进了太极宫,出宫后一脸绝望落寞……
这几件事串联到一起,许多好事者似乎明白了什么。
阴谋,陷害,服毒,兄弟……
这些关键词连在一起,许多人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尽管李世民与李泰父子二人谈话的内容并未泄露出去,但很多聪明人随意推测一番,得到的结果已经非常接近事实了。
于是,长安城舆论四起,满城风雨。
这一次舆论的中心不再是李治或李素,而是魏王李泰。
一如当初李治的遭遇,当初李治所承受的,现在一股脑全栽到李泰身上了。
刺杀冯渡的幕后黑手,陷害亲弟弟,逼亲弟弟服毒自尽……禽兽啊,你艺高人胆大啊。
好在苍天有眼,善恶有报,阴谋最终被败露,天子英明,将他狠狠训斥之后,魏王只好闭门思过。
虽然李世民没对李泰做出任何惩罚,但朝堂民间的议论声里,李泰的形象一落千丈,当初在士林中树立起来的贤名才名,一夜之间尽数崩塌,就连朝中原本已经站在魏王阵营的朝臣们,此时心里多少都有了一些犹豫。
对李治和李素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们没想到李世民训斥李泰后,会在朝堂民间产生如此大的连锁反应,此消彼长之下,李治争太子之位的希望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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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李治大婚只有三天,李治的身子已见好,可以如往常般活蹦乱跳上房揭瓦了,于是礼部和内侍省开始忙碌起来,太原王氏和山东诸士族的家主们也纷纷来到长安,参加李治的大婚。
阴郁沉闷的长安城,因为即将到来的晋王大婚,多少平添了几分喜意,扫去了几分阴霾。
…………
事成功退,深藏身名,冯渡被刺案结束了,李素默默回到家,混吃等死之外也顺便照顾怀有身孕的许明珠。
日子悠闲下来,李素顿时觉得这种消磨意志令英雄气短的懒散日子实在是……太惬意了,但愿能舒舒服服这样过一辈子,做一个不思进取骄奢淫逸的权贵,将来有了儿子也要这样教育他,除了挣钱必须要凶狠一点,别的东西都是浮云,赚到金山银山后一定要试着享受人生,就这样四仰八叉躺在院子中间,夏天纳凉,冬天晒太阳,旁边置一壶酒,几样小菜,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武氏走了,李素最初有过一阵失落,心情很快便平复。
说到底,他和武氏之间终究缺少了男女之情,三观不合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擦出火花,武氏对他的表白或许出于情,也或许因为利,可是就算有感情,这份感情也不会那么纯粹。
李素有洁癖,面对一份不纯粹的感情,就像看到一张用过的厕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选择接受的。
半眯着眼,躺在前堂门廊下,八月的天气仍热得厉害,只有门廊下南北通透,躺椅四周再放几块大冰块,随着夏风穿堂而过,吹拂到身上的凉意终于有了几分后世空调的意思了。
午膳后,李素习惯要睡一觉的,这一觉要睡多久主要看状态,有时候半途醒来,左思右想之后发现醒来也没什么事干,便迷迷糊糊继续睡过去,睡到太阳下山或是在李道正不满的怒哼声里悠悠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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