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这些隐忧没必要对许明珠说,徒增忧心,于事无益。
与刘显冲突过后,李素亲眼见到落魄后的侯家是怎样的惨状,侯家的现状给李素狠狠提了个醒。
如今的自己,已经贵为县公,如果说当初自己游离于朝堂边缘,不曾触及朝堂利益的话,现在被封了县公,允许参与朝会,那么,李素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如若言行不当,朝堂诸多势力诸多派系的核心利益被自己有意或无意触动,一定会招来凌厉的反击,比如在东宫太子的人选问题上,李素已铁定跟长孙无忌站在了对立面。自己一旦有一丝疏忽遗漏,侯家的今日,便是李家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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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珠带上几大车的钱和布匹肉菜等,领着数十名部曲进了长安城。
侯家如今管家的是侯方氏,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令李素越来越敬重。许明珠回来后,脸色有些复杂,说不清什么意味,提起侯方氏,许明珠露出钦佩的表情,李素甚至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点小崇拜。
从许明珠的口中,李素才知道侯家如今的境况有多艰难,自从侯君集被流放后,侯家的家产基本被充公,连家宅都被收了上去,一大家子被赶出家门,生计断绝,数十张嘴要吃饭,外面还有无数仇家虎视眈眈等着落井下石。
如此绝境下,侯家居然没有乱,更没有散,一家人窝居在简陋破败的小宅子里,从此闭门谢客,为了生计,侯方氏硬是在那片小得可怜的宅地里划出一块地种绿菜,全家女眷一个不少,统统拾起针线活,从外面买来各种颜色和质料的绸缎,在绸缎上绣花鸟,绣好后派人出去卖给东市的胡商换钱,家中仅剩的一些值钱古董物事,不管多珍贵,多有纪念意义,全都变卖换钱。
至于侯家的男丁,年纪小的日夜读书,年纪稍大的抄书篆文,交托文房店卖钱,实在没有读书天赋的男丁,便包下家里的脏活累活。
一家人遭逢大难,几乎已在破家的边缘,在侯方氏的管束布置下,日子虽穷困,却仍过得有声有色,而且家中上下的凝聚力无比强大,这样的家,无论多么艰难,终归不会散的,因为侯家不止侯君集这一根主心骨。
…………
打了安平侯长子刘显的第二天,太平村李家来了客人。
客人正是安平侯本人,李素揍了儿子,终于引出了老爹。
既然大家都是大唐权贵,起了冲突自然要按权贵的规矩来处理,像李素揍刘显这种情况,处理的结果无非三种。
一是继续冲突,仇怨越结越深,最后成为生死大敌,二是一方主动和解,化干戈为玉帛,日后维持一种假惺惺的和气,你好我也好,第三则是双方都不出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
最后一种自然是最祥和的,如果世人处理所有的冲突都按这个法子,那么世界该是多么的和平。
安平侯刘平登门,他选择的是第二种解决方式,主动道歉,以求和解。
不得不说,安平侯的选择非常明智,儿子不懂事,老子当然比儿子强多了,他很清楚,李素这个人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至少现在绝对不可能招惹得起,先不说二人爵位的高低,只说刘平和李素背后的能量背景,相比之下刘平便逊色许多,在当今天子的心里,李素的分量可不轻,甚至有着长安城骑马和随时入宫面圣的特权,而他刘平有什么?说是个侯爷,大唐立国后封了那么多侯,谁知道他排到第几号去了。
更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李素从当官封爵一直到现在,基本都在长安城里混迹,可谓本地原汁原味的土著。而他刘平,刚从凉州调任回长安,在别人眼里,他简直就是个刚进城的土鳖生瓜蛋子。
李素亲自迎出门,态度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安平侯。
令李素如此热情的动力,当然不是安平侯这个人,而是安平侯带来的东西。
安平侯登门带来的礼物太丰厚了,赶了几辆牛车,车上全是值钱的物事,从银饼到上好的丝绸瓷器,从东海珍珠到宝石美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李素快乐疯了。从这几车礼物可以感受到,安平侯的道歉诚意十足,绝不掺半点虚假,欣喜若狂的李素恨不得马上带人将他儿子再揍一顿……
冲着这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李素的态度自然也是如沐春风,令客人宾至如归,进门到落座,全程五星级服务。
安平侯刘平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人,比李素大了几十岁,但他的姿态却放得很低,见面就躬身行礼,不停赔罪,表情懊悔且敬畏。
李素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尤其在刚收了那么贵重的礼物后,脾气愈发友善亲切,既然安平侯已将姿态摆得如此低,李素若再跟他儿子计较,未免不懂规矩了。
说到底,李素和刘显之间的过节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了冲突,也是可大可小,全看当事人是什么态度了,既然安平侯拿出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主动矮下身段赔礼,李素当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道理。
事情说开了,宾主之间芥蒂皆消,气氛很快变得欢乐祥和,李家前堂内互相吹捧,再聊一些男人之间都懂的风花雪月,一个时辰过去,二人便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烧黄纸拜把子的冲动……共奏高山流水也行。
目的达到了,刘平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李素热情不改地亲自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和随从走远,李素仍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一副“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嘴脸,把门口值守的部曲们恶心得不行。
刚转过身打算回屋,许明珠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解地道:“夫君难道真与安平侯化干戈为玉帛了?”
李素嗤笑:“夫人你太天真了……”
“可你们刚才……”
“人家送那么贵重的礼,总要热情一点嘛,热情归热情,都是面子上的事,夫人万莫当真。”
许明珠眨眼:“夫君的意思……莫非咱家与安平侯的恩怨化解不了?”
李素呵呵一笑:“我当然愿意化解,但人家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许明珠愈发糊涂了:“安平侯又是送礼又是赔罪,话也说得体面,夫君是怎么看出他不愿意化解仇怨的?”
李素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夫妻二人慢慢朝院子走去,李素耐心地解释道:“赔罪要有赔罪的态度,这个‘态度’不是指低声下气的言辞,而是看诚意的,与我结下仇怨的是他儿子刘显,也就是说,刘显才是当事人,如果安平侯真想与我化解仇怨,今日赔罪他就应该把他那个不争气的坑爹犬子也一并带来,当面给我赔礼道歉,可是今日来赔礼的人只有安平侯,看似分量足够了,但事情没做到点子上,赔罪的诚意自然大打折扣了……”
“不管是刘显自己不愿意来也好,或是安平侯觉得没必要带他来也好,总之,该来的人没来,这段过节就没有轻易揭过去的道理……”李素说着忽然冷笑数声,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县侯亲自登门赔罪,做给全长安的人看了,往后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错,人家都已经赔过礼,我若再出手对付安平侯,便落人话柄了,传出去怕是连监察御史们都不会放过我,至于来咱家赔罪的人是老子还是儿子,这种细节谁会在意?今日这位安平侯来咱家一趟,完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反倒是我,倒是轻易不能动弹了。”
许明珠听得两眼发直,目瞪口呆半晌,才吃吃地道:“一个登门赔罪的举动,里面居然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怕也只有夫君才看得出来了,夫君真厉害……”
李素气定神闲地道:“我还没说完,说完了你再狠狠夸我,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我之所以看出安平侯不愿化解仇怨,刘显没来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侯家。……侯家是这次冲突的起因,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但是安平侯从进门到离开,对侯家却绝口不提,赔礼的言辞也只圈定在我和刘显的个人冲突上,这样的赔礼,自然又打了一个折扣,你想想,这折扣打来打去,最后真正的诚意还剩下几分?所以说,今日安平侯登门,所谓赔礼,纯粹是做给别人看的,至于我原不原谅,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我估摸着啊,安平侯可能欲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呢,现在他得罪不起我,万一将来有机会把我扳倒呢?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抱上了长孙无忌的大粗腿,来咱家赔罪什么的,做足了面子上的功夫,我自然不好再跟他计较,那么他再去向侯家寻仇,我也不便再插手了。啧啧,真拿我当瓜怂了……”
许明珠道:“夫君既看穿了安平侯的伎俩,便不打算原谅安平侯了么?”
李素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谁说我不打算原谅他?刘侯爷送了那么贵重的礼,我若还不原谅他,人家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许明珠一呆,接着噗嗤一笑,捶了他一下,没好气道:“夫君骂自己也是毫不留情呢,就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说辞?”
李素笑道:“反正呢,礼收了,恩怨皆消,哪天遇到了我再揍他儿子一顿,他再来送一回礼,真希望这样的交情能维持一辈子啊……”
许明珠笑个不停,许久才平复起来。
“夫君的意思,咱家与安平侯的恩怨算是了结了?”
李素揉了揉鼻子,眼中闪过一抹难明的光芒,似笑非笑道:“我当然已经原谅了,但是……侯家若不原谅,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贞观大闲人 第七百七十九章 渐生去意
李家大多数时候是风平浪静的。
有这么一位懒散惫怠的家主,明明一身本事却偏偏云淡风轻与世无争,李家的日子自然也不可能过得雷鸣电闪惊涛骇浪。
所以,李素与安平侯的冲突对李家来说,算是一个事件,李家上到薛管家,下到丫鬟杂役,闲来无事时总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悄声议论几句,某知情人士面对围在自己身边一脸求知欲极强的人们时,总会不自觉地露出一副鹤立鸡群的傲然姿态,好像自己知道了一些内幕八卦消息便多么了不起似的,无形中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事件归事件,李家上下却没有任何紧张或不安,尤其是安平侯还亲自登门道歉过了,对李家来说,这件事只不过是无聊日子里的一个谈资,一个八卦话题,它的作用仅止于给单调的日子多几分调剂的色彩。
李家的主母也很淡定,尽管她知道得更多,知道这件事没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在谋划着什么,布局着什么,这个布局与李家的退路有关。
一个家族的迅速成长,总是危机与机遇并存的,许明珠这几年也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明知这件事背后有长孙无忌的影子,明知李家有可能会遇到很严重的麻烦,但许明珠心里却并没有任何不安,相反,此时的她无比平静,甚至可以用“气定神闲”来形容。
因为她相信李素,相信自己的夫君,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最有本事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而他想解决的麻烦,也没有解决不了的。
尤其是,许明珠最近察觉到李素对她也有了一些变化,朝堂事,门阀事,不论大事小事,公事私事,李素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有时候甚至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尽管她不可能拿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尽管她经常连听都听不懂,可李素还是很耐心,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然后说出自己的看法,顺便有意无意地教她遇到什么事该如何应对,似乎在把她往女强人的方向培养。
对许明珠来说,这无疑是非常可喜的变化,她在乎的不是掌握某种权势,也不是参与了某件大事,而是清楚的了解了夫君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做什么,为何这么做,这个……很重要。
曾经的失落,曾经的惶恐,曾经因自己的一无所知而害怕的心理,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如今充盈心中的,是满满的自信和欣喜,有一种找到了夫君,也找回了自己般的释然和安宁。
…………
相比许明珠的自信,一直在李家当丫鬟的武氏却越来越不平静了。
说来武氏在李家的定位有点怪异,李家上下从薛管家到丫鬟杂役们都知道她的身份是丫鬟,而且是个很奇怪的丫鬟,因为这个丫鬟平日里不需要做任何事,薛管家也无权指使她,她工作的地点更是令人惊诧,——她在家主李素的书房工作。
大户人家对隐私还是非常注意的,尤其是主人的隐私,而主人的书房便是家宅之中最隐私的禁地,家里打扫书房的下人都必须由主人指定专人,连家主的正室夫人想进书房,都要先敲门再进,从这个角度来说,书房甚至比主人的卧室更禁忌,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
而武氏,却在家主的书房里工作。
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有内院的丫鬟路过不小心瞥见书房里的她时,她正在书房里认真地看书,一手捧着书,另一手拎着毛笔,看着看着,不时下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翻页,继续看,偶尔垂头写字……
如果一定要说武氏具体的体力工作,大概只有一桩,那便是李素的书房全由她来打扫,任何人不准擅入。
一个能在家主书房禁地工作的丫鬟,一个与薛管家平起平坐的丫鬟……没有任何说法和解释,李家上下却非常有默契地将武氏当作李家一个特殊的存在,连薛管家见了她也会主动上前见礼,脸上的笑容无比殷勤热切,而武氏也只淡淡颔首,应付般回以一礼,一来一往间,武氏在李家的地位竟无比超然起来。
别人不知究竟,所以敬畏。但武氏却很清楚,自己在李家名为丫鬟,其实是门客。
门客有什么作用?
家主疑难或危难,门客必须挺身而出,或为家主出谋划策,或为家主挡刀挡箭,武氏所扮演的角色,便是为李素出谋划策的门客,睿智,冷静,直指时弊,一切以李素的利益为原则。
武氏已渐渐习惯了这个身份,在李家,她是超然的,受尊敬的,没有任何人敢欺凌她,就连主母许明珠,也对她保持着非常客气的态度。
然而,武氏却很无奈,因为这两年观察下来,她渐渐发现,以李素的能力,他似乎根本不需要任何谋士门客,许多事她还没张嘴分析,李素已经想好了对策,而且事实证明,李素的对策往往都是最正确最合适的做法。
家主太聪明,尤其是比谋士门客聪明,对门客来说,无疑是很受伤的事,武氏在李家越来越发现自己已没了存在感,似乎她的存在对李素而言可有可无,李素总有自己的主意,对发生的任何事的看法,李素总比她精妙得多,相反,武氏反而常常被李素教导指点,每说到最后,武氏才一脸恍然大悟,随即便是无尽的羞愧。
武氏拼命想改变这种现状,因为太伤自尊,相比当初刚来李家时的浮躁和稚嫩,如今的武氏已改变了许多,武氏渐渐变得越来越稳重,越来越冷静,与李素分析商议事情时越来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偶尔也能收获到李素一记赞许的目光,那一瞬间武氏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然而,终究还是不如他。
对李素,武氏甚至有种畏惧感,她感到自己时刻被李素拿捏在手心里,或许不至于没法动弹,可是,动弹的范围终究有限,就像那只姓孙的猴子,无论翻了多少个筋斗云,飞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他还是没有飞出如来佛的手掌之外。
…………
这次李素与安平侯的冲突,后来安平侯亲自登门道歉,武氏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有心想上前问问究竟,可是李素却一直牵着许明珠的手,从前门走到内院,武氏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夫妻二人说完了话,许明珠嘴角噙着轻笑回了屋,武氏才怯怯地站了出来。
李素转身后便看到了她。
武氏的模样仍旧有些青涩,就那么怯怯的站在内院一株桃树下,桃树上的桃花正迎着春风绽放,树下粉色的落英里,武氏亭亭而立,人面桃花相映红。
画面非常的赏心悦目,李素有过短暂的失神,随即朝武氏温和地笑了笑。
“你有事?”
武氏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仍旧柔柔怯怯的样子点头。
“有事就说,莫扮出这副不胜凉风般娇羞的样子,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彼此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清楚,还是请武姑娘收了妖法吧。”李素笑得很灿烂,但话说得却很不客气。
武氏一滞,不胜凉风般的娇羞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随即小心翼翼地白了他一眼。
看着李素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武氏不由暗暗苦笑。
果然,在他面前,自己根本无从隐藏掩饰,他的眼睛像一面照妖镜,任何妖物在他面前都会现出原形。
“公爷,您与安平侯之间……”
“哦,小事,昨日有过冲突,现在你也看到了,安平侯亲自登门赔礼,事情算是过去了。”李素漫不经心地道。
武氏犹豫了一下,道:“公爷,奴婢以为……这不是小事。”
李素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笑道:“愿闻武姑娘高论。”
“奴婢听说,公爷与安平侯之子的冲突,是因侯家而起?”
“不错。”
“侯家已颓败,公爷却为了侯家而与安平侯结仇,您……权衡过利弊吗?”
李素深深看着她,笑得若有深意:“武姑娘,人活在世上,是否做每件事都必须先权衡利弊?佛祖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时,他权衡过利弊吗?”
武氏迟疑片刻,神情忽然浮上坚定,道:“佛祖有大法力,有不死身,所以他敢入地狱,不在乎利弊,只因有恃无恐,公爷,恕奴婢冒犯,您……不是佛。”
李素愣了一下,显然武氏今日的话锋有些犀利,于是笑着摇头道:“武姑娘,你可以对神佛没有敬畏心,但你不能只凭利弊得失去做人做事,这种人活到最后,哪怕能够长命百岁,可是……终归少了一丝人味儿,你说呢?”
武氏脸色一白,随即垂下头,轻声道:“奴婢听懂了,公爷是在责骂奴婢……”
李素长长叹息。
武氏美丽聪慧,可他却从来不敢生出将她收为侍妾的念头,这就是根本原因了。
她的无情冷酷,是刻入骨子里的,岁月沉淀越久,她会变得越冰冷,哪怕外表再艳丽,可她心中却没有情,她眼里的世情万物,只有“利弊”二字,这样的女人,无情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就算收为侍妾后她能安分几年,一旦遇到对她更有利的人或事,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登上更高的枝头。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首先看眼缘,其次看脾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还得看三观,三观若不合,再投契的两个人也不会走到最后。
李素已不想纠正武氏的三观了,这是件很累的事,而且能纠正过来的概率极小,懒散如李素者,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注定徒劳无功的事情上。
“罢了,你回书房好好看书吧,嗯,莫只看那些兵书策论,也该多看看圣贤之道,或许你觉得圣贤之言枯燥迂腐,但是,圣贤的话能流传千年,必然有它的道理,千年华夏子民,从出生到死去,如何做人的道理皆是上古先贤们教的……”
武氏不敢再反驳,垂头应是。
李素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番话还是白说了,她肯定阳奉阴违的,李素很早就知道,她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圣贤,尤其是圣贤关于人性中“真善美”的部分,在她看来,全是满篇荒唐,愚民之论而已。
苦笑摇摇头,李素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武氏叫住了他。
李素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武氏俏脸涨得通红,神情犹豫挣扎片刻,方才讷讷地道:“奴婢记得公爷曾经说过,东宫太子最后的人选,并不一定是朝野皆认定的魏王李泰,公爷的话,奴婢一直记得很清楚,奴婢斗胆再问一句,时至今日,您……还是这么认为的吗?”
李素呆愣一阵,接着脸上浮起耐人寻味的笑容,深深地注视着她。
武氏被李素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头却越垂越低了。
半晌,李素才收回了目光,长长一叹,淡淡地道:“没错,时至今日,我仍旧不看好魏王泰,他没有当太子的命。”
武氏沉默许久,忽然屈膝行了一礼:“奴婢明白了,谢公爷教诲,奴婢……回屋再想想,再想想……”
李素看着武氏的背影,心中泛起许多感慨。
他知道武氏为何没头没脑问出这个问题。
心比天高的人,永远在找寻机会,永远不甘人下,永远有一颗俯瞰苍生的心。
这样的心态,武氏有,李世民也有。
…………
…………
自从安平侯刘平登门赔礼之后,李素与刘显的那点小冲突迅速平息下来,两家已然一团和气,就连长安城的市井民间也没翻起半点波涛涟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许明珠去过了侯家,不但给侯家留下了许多礼品,还留下了二十名李家部曲,他们遵照李素的吩咐,日夜轮值在侯家门口,尽职尽责地保护着侯家人的安全。
不出意料,安平侯府的人似乎有了忌惮,也没再敢上侯家闹事寻仇,或许曾经有过寻仇的心思,毕竟如今的侯家对安平侯府来说,大抵跟一只蝼蚁差不多分量,轻易便能捏死,只不过自从二十名李家部曲在侯家破败逼仄的小宅门前威风凛凛地站值守卫之后,便没有人再敢打侯家的主意。
李素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宣告,侯家的恩怨,由泾阳县公府接手了,无论恩或怨,泾阳县公府照单全收,绝不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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