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对柳月娥的邂逅,首先是吉德被柳月娥的艳美和她的清纯淑女型少女打动,心中隐隐的爱慕而已。那对柳月娥来说呢,虽山里妹子,自似美貌未免眼眶清高,眼睛叫大山挡住了,山里那几个小生哪能进人她的眼帘?初春的花骨朵,见到吉德这样如此帅气的小伙儿,哪能不春心荡漾,萌发爱意,恨不能一下子就以身相许。几天下来,未免有意贴乎,眉来眼去,默默试探,暗送秋波,欲触摸心屝。当得知吉德已有家室,柳月娥火热的心就像泼了一瓢凉水,随之又被那种少女心头第一颗爱情种子蓬蓬勃勃萌发得云消雾散。有家室,柳月娥也铁心爱上了吉德。柳月娥这种心态吉德似有感觉,但吉德没往那上想。心中的小鱼儿,叫吉德无法在搁下多么惊艳的女人了。知女莫过于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柳月娥她爹临终促成柳月娥的心愿。这对吉德来说,是比春芽的婚姻又进一步,起码有了接触,初步了解,算是比不上跟小鱼儿的恋爱,只算初始,而又被以德报恩捆绑到了一起。这种婚姻算是有恋情的婚姻吗?倒成了烫手山芋。烫就烫在,有妻室,有婚外情,又有心上人的情况下,先娶了小了。
这四个女人中,吉德还是独独的眷恋小鱼儿多一些。这不是因为小鱼儿的美丽漂亮独压群芳,而是那种初恋的感觉叫吉德一回想起就无比甜美,恋恋的,难以割舍……
“文静师太倒不像姑子,威严点儿,待人倒像个慈祥老母。”春芽看吉德上车后一言不发,凭感觉,有口无心地先扯话,“那长相和内里的东西,文静师太出家前不是一般人。俺看她瞅你那眼神,不像个出家人对俗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那种味道?”
“大少奶奶你是刚来,不知咱大东家和庙里的事儿?”虎头插嘴说:“咱殷大舅信佛可是的,那叫个诚。咱大东家时常陪殷大舅上香,跟那老姑子很熟的。那老姑子是不一般人,出家前是个大家闺秀,家里老有钱了。那庙,就是老姑子个个儿掏钱修的。”
“那她干啥出家啊,家里那么好,烧的?”
“横是有事儿,谁知道呢?”
吉德带春芽来上香就是个发面引子,是叫文静师太这真婆婆见见大儿媳妇。文静师太一句天津卫的问话,就是向吉德点明了她们的母子骨血。也是心里默默认了吉德这个儿子。
窗户纸虽薄,要想挑破,还真难啊!
吉德和春芽回到家,一下车就听院子里有人吵闹。门房说:“团总搁哪喝了酒,吵吵要见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这不跟你出去了,团总就说大少奶奶端大太太架子。大梅正和月娥少奶奶劝呢。”吉德对春芽说:“这又是怕你这大少奶奶给他师妹气受,争口袋的。”春芽说:“这大师哥还真是大师哥,像那么回事儿?”吉德说:“看来挺和你胃口?他对月娥超过了师妹那层?”春芽说:“哎呀,那倒新鲜?”
“师哥,大少奶奶回来了!有啥话,你说?”彪九两眼红红的,趔趄过来,盯盯上下打量会儿春芽,把春芽都盯面矮了。大梅和柳月娥拽拽拉拉的不叫彪九乱放炮,对春芽解释说:“这不搁哪喝点儿马尿,就舞马长枪的遙哪找你呀?”彪九指着春芽,“你是大少奶奶哈?”说着,拽过柳月娥,“你知这是谁吗?这我师妹!你来了,不大太太吗,对我师妹好点儿?这吉老大,我师弟。他对我师妹不好,我敢削他!你信不?”春芽怯生生地说:“大师哥,俺啥大太太不大太太的,俺们都是姐妹,谁能对谁咋的?放心吧大师哥!”大梅拉拽着趔趔趄趄的彪九,忙对彪九说:“你看春芽姐都说了,放心了吧!”又对春芽说:“这不月娥少奶奶爹没了吗,无父从兄,这就不放心他这个师妹呀,护啥似的护着。大少奶奶你别生气,说出来都不怕你笑话?月娥少奶奶生心儿那会儿,刚生下来哪下来奶呀,可上心了,孩子一叫唤,他拎俺,叫俺喂孩子奶。娘哟,这不糟烬人吗?俺那会儿,还是个姑娘身。你说他……活气死个人!”
春芽咯咯拍着大梅,“这可真是的,咯咯……”彪九猫眼毛爪的凑凑的指着春芽,“你可乐了啊?”又冲柳月娥说:“师妹,大太太答应她不欺负你了?这不行,她要欺负你,你告诉师哥,我拿她示问!”彪九这出弄得柳月娥对春芽很是过意不去,“好了!好了我的师哥啊,咱回屋歇着去,不闹了?”彪九叫大梅和柳月娥连搀带碓弄走了。
吉德松口气,“嘿嘿,春芽,这你看到了?师哥就是个月娥的护花使者,难闹啊!哎,那黄天霸窃花大盗,这几年你回娘家没闹哄你哬?”春芽一瞥吉德,拐哧小脚儿扭达着说:“你别护花使者,又窃花大盗的扯歪俺?那臭小子,叫二小叔子那顿凿巴,媳妇都说不上,废了!”吉德跟上说:“那小子就该揍!”春芽一抿巴嘴说:“俺看你也该揍!”
“爹!爹!”在吉德和春芽逗嘴硌达牙刚要迈进小院的门口,小德哭咧咧的跑来,后面跟着爱灵、芽芽儿、心儿和小胖拉着大龙。小德拉着吉德的手,摇晃着,嘟嘟一脸的委屈,吧吧一顿连珠炮轰得吉德哏喽哏喽地无言以对,“爹,小姑和芽芽儿姐熊人?说大娘和爹睡觉,妈没跟爹睡觉,俺是鱼鹰太爷爷从粪堆捡来的。爹,你不是俺亲爹,谁是俺亲爹,那俺亲爹在哪呀,俺上哪找啊?你答应过俺,你是俺的亲爹,她俩偏说,爹你跟俺妈睡觉吧,那俺就有了亲爹了!”爱灵添柴烧火,“大哥,你是没和大丫儿姐睡觉,小德是鱼鹰爷爷捡来的?”小德碓下爱灵犟咕,“俺不是捡来的。是不爹?”芽芽儿一撅小屁股拱嘴地冲小德嚷,“你就是捡来的。”心儿和小德在一起玩的时间长,向着小德,帮茬儿呛呛,“小德姐就是爹的姑娘。小胖大龙,对吧?”大龙瞄瞄小胖,学小胖的样子举起小拳头和小胖喊:“对!”小德乐了,抹下眼角挂的泪花。
“就不是!”
“就是!”
爱灵和芽芽儿一伙,心儿和小胖、大龙一伙,两对小孩儿为吉德是不是小德的亲爹而争吵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的犟咕成一团乱麻。说不清,理还乱。
吉德不好当着眼下还不知他和大丫儿有恋情春芽的面,对孩子揭开这神秘的面纱,叫春芽本受委屈又刚刚平覆的心再添熬糟。不挑明了,小德就还要受委屈下去。挑明了,春芽心灵还要再次受到一场蒸煮煎熬。那雪刚化又来场霜,烙痕还没愈合又捅一刀撒盐,那对春芽伤害可太深了,再打磨伤痕可得时日了?在骨肉亲情感情上的纠葛上,再睿智的吉德,也陷入了迷茫中不得其解。
“犟咕啥呢你们一帮?”艳灵一手搭后腰一手捂着大肚子从美娃院里走过来,“吵吵的。爱灵你当小姑的像什么样子?”
小德手拉住艳灵的手,告状,“三婶,小姑说俺妈没和爹睡觉,说俺是捡来的?”艳灵瞥下吉德,冲春芽笑笑,嗔斥爱灵, “爱灵,你多大了,扯这闲话,还像小姑吗?”指着吉德,对着小德哄着说:“小德,是小姑瞎扒!啥亲不亲,这就你爹!”
艳灵这一句话,说的漂亮。一解脱了吉德的难言。二解除了春芽的多想和疑团,叫谁都无缝插针?虽似是而非,一句了当,砸就砸在要害。吉德就是小德的爹。至于咋个爹的来由,是干爹,还是亲爹,那就只有智者见智,愚者见愚了。小德满脸的花开,胜利者自荣,冲爱灵和芽芽一哼鼻子,拉下心儿,高举小手,蹦蹦跳跳的喊着跑开,“俺有爹啦!俺有爹啦!”心儿和小胖、大龙更是欣喜若狂的跟着小德,“小德姐有爹啦!小德姐有爹啦!”爱灵牵着芽芽儿的手,一脸不甘的沮丧的走开了。
春芽不是木呆愚钝,就是一筐萝卜再加一个萝卜,俺爷们有耐再拉一马车一爬犁的女人,也无所为!好了吗,一锅糊涂炖呗!还是真信了艳灵说的话了呢?反正春芽是浑浑沌沌的冲艳灵嘿嘿一笑,转身进院开门进屋了。
“妹子谢谢你!”吉德扒院门门框瞅春芽进了屋,对艳灵说:“你不赶上给大哥解围,大哥就叫几个小崽子打围了?”
“大哥,你不该打呀?”艳灵是没拿吉德当大伯子,把吉德当哥待。秀气的脸上蝴蝶斑都要飞了一样,咯咯的说:“那你咋谢谢妹子呀?”
“咋谢?”吉德一下子窘迫。要论姑舅亲是大哥。姑舅兄妹亲情咋谢不行?要从同父异母而论,艳灵就是同宗同祖庶出的亲妹妹。要和老三吉盛那论吧,吉德内心知道那不是大伯子或是大舅哥,这咋谢呀?又不能哥哥和妹子调皮,又得面上拿捏点儿大伯子的深沉,无奈中嘣出匪夷所思的话,“大哥俺给你肚中的宝宝起个小名吧!”
“大哥,咋不起大名啊?”艳灵调皮说:“咯咯大哥鬼头!茵茵有小名没大名,就等俺爹。俺爹说,前头变个字就行,结果还是殷茵。你啊,不就怕姓吉还是姓殷吗?”
艳灵一句无意的玩笑话,深深刺中了吉德的伤痛。吉德心说,那可不是。俺就因父母掩盖私情而隐姓埋名,被是姓吉还是姓殷所困惑,造成俺不能认亲爹亲娘如隔世,咋好给妹妹肚中吉家孩子起殷家姓的大名啊?一个姓氏,是人一世的春秋风雨,岂好乱点‘鸳鸯谱’,张冠李戴?“小名好起,大名还是叫大舅起吧。叫啥呢?哎艳灵,男孩儿和女孩儿名字是有区别的。丫头叫成老虎,小子叫成小翠,多笑人哪!你得先告诉大哥你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俺才好起?”艳灵咯咯乐着,“大哥,这你问俺,俺问谁去?是小猫,是小狗,不生下来问玉皇大帝谁能知道啊?”吉德“噗”也笑了,“这是啊,俺咋问得这愚蠢!”艳灵笑里暗藏着忧郁,“大哥,这不是你问的愚蠢,你没问俺非得生个啥,这俺就挺高兴的了?俺娘是扒眼盼俺生个小子,她就无遗憾了。可俺这肚子就没鱼儿嫂子那肚子争气,秃噜一个小子,秃噜一个小子,俺这地儿只会生丫头。大哥,俺都不敢生出来,怕俺娘再失望了。蔼灵背着俺娘偷偷跟俺说,‘这可能是遗传俺娘了。’”吉德笑嗔说:“艳灵,别听蔼灵瞎说?俺不信,那种的谷子能打高粱?这胎没准就是个小子。还有多长时间了?”艳灵说:“丫头勤快,提前奔生儿。懒小子懒小子嘛,小子懒月。正常来说,还有月巴吧!”吉德说:“这眼瞅着就快了这啊!艳灵,管生啥呢,你听大哥的。这回你呀,不找接生婆在家生。俺认识一个刚从东洋留学回来的大夫,咱到西医院生。那安全不说,也干净。”艳灵小眼睛一亮,眼皮都挣挣开了,放光,“哎呀大哥,俺听你的。在家生啊,俺提心吊胆的。顺产还行,立生就麻烦,弄个血崩啥的,多吓人哪!大哥,你东跑西颠的,就是见识广。大哥,看大嫂等急了,好好热乎热乎啊,几年了?”吉德看着艳灵走开,扬下手,笑嗤嗤地说:“谢谢妹子了!”艳灵说:“就看你的小名啦!”
这天,一屋子女人,都来艳灵屋里看望要生了的艳灵。大伙儿嘁嘁喳喳拿艳灵生孩子说事儿,议论做女人的难处,吵吵闹闹比一台戏都热闹。蔼灵倒背个手,装先生,围着炉子转着说着,“传统来看,啥叫女人?嗯,就像大嫂这样儿,裹小脚儿,风大就刮跑。找婆家,相门户,家底厚,人老实,媒婆一拧嘴,老太太大烟杆儿嘣吧一敲火盆沿儿,批八字儿,过彩礼,老牛车大花轿,揭了盖头睡大觉,先生儿后生女,腰杆儿直溜儿不打摽。当婆婆熬弯腰一脸大禢子,孙儿呱呱怀里尿,心头乐,哞牙嘴大开花。一口棺材,躺下人一个,孤坟头,狗尾巴草,狼嗥几声算陪伴。”
“这丫头这个嘴,喝了墨水就是不一样,说的还真那么回事儿。”春芽拍手乐着说:“俺和你大哥可不就那样儿咋的。两人不认不识,谁和谁都没见过面,长啥样儿,都在媒婆的嘴上。”
“大嫂你和俺大哥不也挺好的吗?”好灵说:“一个知疼,一个知热,俺看挺好!”
“三姐,这你就只知其表不知其理了。”蔼灵驳斥着好灵,“这里关键是有感情的基础。大嫂有吗?没有!连面都没见,哪来的感情?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父母包办和买办婚姻是不道德的。啥生死与共,至死不分离,同巢同穴而眠?这是女人的悲哀,扼杀了作女人的基本尊严。女人就像菜板子上的一块行尸走肉,任人宰割,哪有女人做人的权力?这女人也是人,不是一件东西啊?俺老师就反对封建的包办婚姻,提倡男女平等,自由恋爱,自主婚姻,一夫一妻。南方很多大城市,女性冲出封建的牢笼,自由谈恋爱,自主婚姻。这里俺提一点儿,鱼儿嫂子你啊,就是敢于争取女性解放的先驱者!不顾家里老人的反对,冲破封建束缚,用自己的行动实现了自由恋爱,自主婚姻。你的初衷是好的。求得了自由。可你付出了沉重代价,还是投入封建的家庭,一夫多妻。但你有一点可敬,就掩耳盗铃也行,没认为是在做小,俺就是俺?你能独立自主地勇敢地去爱一个人,这就很不容易了。要敢于在进一步,冲出封建家庭,和个个儿心爱的人一起过日子,那才算彻底的解放。”
“啊蔼灵,你要拆散这个家呀?”大伙七嘴八舌的惊诧。
“在这推翻满清提倡民主的国家,还不彻底,封建残余还无处不在,想冲破要付出很多很多。月娥嫂子,像末代皇帝妃子都可冲破封建羁绊,毅然决然的和溥仪分手,离婚了。你就不能勇敢一点儿,为什么不能学学末代皇妃?”
乌拉草 第317章
“哎呀妈呀妹子你越说越离谱了?”柳月娥煞白脸说:“你要把你大哥五马分尸啊?我是离不开你大哥。打见到你大哥那骨碌,啥做小不做小的,我打心眼儿就说,这辈子跟定你大哥了。”
“月娥嫂子,你这么做是对的吗?”蔼灵义正言辞地说:“你的爱,无意中伤害了大嫂?”
“你说这不对了?”好灵反驳蔼灵说:“最应该冲破封建牢笼的是大嫂。大嫂是封建的包办婚姻,又没感情基础呀?月娥嫂子和大哥是先相识,又处了一段,才结婚的呀!这起码是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的呀?”
“月娥嫂子就和大哥有点儿感情基础,不算全包办,也没有女性的独立?你爱一个人,就不替人家大嫂想一想吗?你知道当大嫂知道大哥纳小时的感受吗?反正这都是大哥的不对。封建的纵欲观在作祟,啥多妻多子,传宗接代。就三哥的倒插门,就是封建的传宗接代在作怪。三姐你一个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也没跳出父母包办的怪圈儿。门当户对,一心就想当阔太太,学也不好好念了。你和钱家那念燕京大学的公子哥见过几回面啊,有感情基础吗?你别成了大嫂第二。俺未来的三姐夫未免就从内心里同意这桩亲事,也就是一个封建的百德孝为先的牺牲品而已。”
“蔼灵,你不用拿学来的新名词扒哧这个扒哧那个,俺倒要看看你咋出阁,能跟大姐有一比?”好灵反唇相激说:“大姐跟大姐夫是自由恋爱,可人家大姐夫家是官宦之家,咱爹才没有翻眼珠子?你恋一个俺看看,别臭美了?俺叫你破嘴训斥这个训斥那个的,说不准哪天,爹看好哪户人家,就把你嘴堵上?”
“咱爹呀,也不全守旧,你得做那儿?”蔼灵自得地表白,“俺将来就个个儿找婆家,谁反对也没用?俺一定找个充满革命激情,脑子里没有铜锈,志同道合,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这样的人,不一定长的像大哥、三哥那么帅气,但要有中国人的骨气。家里穷富俺不管,只要能挑脊梁骨的就行。”
“哎呀四妺,你这婆家人说着说着就有了,哪天请嫂子姐妹的喝酒呀?”美娃叫蔼灵一嘴的新名词震的老半天没敢插话,看蔼灵如此表白勾勒出个个儿对象,就逗说:“瞅瞅咱的新女性,我就觉惭愧,念那点儿书都就饭吃了?我也要自由,孩子也不要了,和你二哥打八刀!”
“我也要解放,不打八刀,独霸你大哥!”小鱼儿也叫蔼灵的新名词制拿住了,听了赶上吃三鲜馅饺子鲜亮了。但对蔼灵说的打破现实不能苟同,就虚张声势地说:“我把春芽姐送回老家。把月娥姐打发回黑瞎子沟,就把大龙他爹留下,我一人独享,尝尝一夫一妻的快乐自由!”
“那俺也把茵茵她爹休了,重新上大街划拉,管啥瞎子跛脚儿的呢,谁跟俺自由了,俺就和谁上炕,生姑娘,省得俺憋憋的坐在炕头上就想着生小子?”艳灵咯咯的说:“哎哟小家伙踹俺了,快套车,找大哥,俺要上西医院。”
“休!休!闹吧?小孩子有耳朵,在娘胎里就能听到。这是小孩子听要休了爹,怕梦生,见不到爹了,急着奔生!”春芽慌了手脚地喊:“娘呀这是要生了,快叫大舅妈!这提前奔生儿,准又是个丫头蛋子!”
“大嫂,别这么说?”美娃提醒着说:“大舅妈就受不了这个。”
“啊啊!俺是抱定你大哥这棵树了,管生啥呢,生啥不叫娘!”春芽从炕琴上捣腾出艳灵车上盖的被花,“小孩的毛衫被褥呢,艳灵你搁哪了?这现掏丧,不预备好……”
“大嫂,在炕琴里,一个红绸子包袱。”艳灵委下炕,小鱼儿吩咐大梅叫人去套车,又拿电话叫了吉德和吉盛,返回来和柳月娥帮穿着貂皮大衣,“艳灵,这不用太着急,逮疼一阵子才能生呢?”
“扶三少奶奶上车。大门开了,车就在前院。”大梅喊着扶过虎头娘,“三少奶奶,来叫大娘瞅瞅。”虎头娘摸摸艳灵的肚子,拿事儿地说:“刚觉警,得傍黑儿吧!”艳灵疼的咧下嘴,“大娘,丫头小子啊?”虎头娘往黑棉裤上一抹手,“这可没场说去:丫头小子的,啥你不都得生啊,问这玩意儿问的?啥都娘身上掉的肉,不心疼啊?这咋不搁家生呢,寻思一出是一出,天这冷,还得折腾?麻溜的,走慢点儿!”
艳灵上了车,吉德、吉盛骑马也赶到,一家子女人也慌慌的上了车,就把柳月娥留家和虎头娘看家看孩子。
夜,漆黑一团,从给人开刀的室内传出了婴儿的来到这个世上的哇哇的啼哭声,报告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这之前儿,可是惊人的一幕。
“难产!”穿白大褂,戴白帽大白口罩,扑闪两大眼睛黑黑睫毛的女护士报告了噩耗。她拿镇静的眼神扫了下焦虑惊恐的众人,把眼神停留在吉德的脸上征询地说:“剖腹!”这个词用在人的身上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讲是太陌生了,好像天籁魔鬼的嗥叫。这意味着什么,危险、害怕、恐惧!剖腹,眼熟耳详,都见过杀猪拿尖尖长长闪闪锓刀子剖开猪肚皮那一刻,肠子哗啦淌出来的惨景,太叫旁观杀猪的女人们不寒而傈,实在是相当的吓人了。那是猪杀死后才开膛破肚,活人剖腹那不就是活剐,一个死吗?耳潲听说东洋人好整那血呼拉的玩意儿,最高责罚的制裁就是剖腹。吉德拿凝重的眼神瞅着愁眉不展又六神无主的殷明喜滑向两眼露着疑惧的殷张氏,“如果不剖腹,大人小孩儿恐怕都不保!”女护士睫毛一眨一眨地说着。
灰暗的灯光凝固了,冷冷的空气凝固了,抖颤的人血也凝固了,压缩到极限的思维被死神死死的包裹了。
“时间不多了!再拖……”
女护士看不见的嘴在白白的口罩背后像长大蛆的蠕动着,发出魔怪的最后通牒。动人的大眼睛里释放出煎死人的无情眼神,长长黑睫毛不闪了,像一根根刺猬身上奓开的黑刺昭示着扎人的预警。
“这咋说的。血呼搭掌的咋还弄医院来生孩子了呢?”吉增招扶着二掌柜,后面跟着一大秃拉子拜把哥们还有殷家铺子的苏把式柜头们赶来了,打破了能杀死人的死静,“他二叔,你可回来了!这都两天了,说是艳灵难产,要把肚子切开掏出小孩儿,要不就没救了,这不活糟烬人吗?你拿个主意,不行咱回去,叫产婆子接生吧?”二掌柜嘎嘣拉嚓脆,“不行!洋玩意儿这一套比产婆子强。拉肚子啊,这可是个大事儿,得馇咕馇咕。三弟,你看?”殷明喜唉声,“头上悬把刀啊!俺……”开刀室门开个缝儿,随着探出一个捂着大白口罩的人头传出艳灵撕心裂肺的呻吟,那人烧人的催喊:“来不急了,有出血症兆,再不能等了!”
吉德握住吉盛冰凉发颤的手,看着早被满眼泪花蒙住双眼的吉盛,“三弟,二叔的意思你明白吧?开这种刀,咱们外行,不懂。风险是有的,咱救人要紧。大舅、大舅妈难下这个决心。”吉盛点点儿,泪水刷着脸颊,“俺来签字!”在场的人惊讶又如释重负的盯着吉德颤抖着手,在开刀单上,签上曲溜拐弯吉德两个不公正的字。
“真活拉呀?”殷张氏搂着殷明喜胳膊紧张地靠在殷明喜身上,颤栗着哭问,“打上麻醉药,产妇就像睡觉,不疼的。”女护士解释的说:“产妇可能流些血,要输血!亲属请来验血。”
“抽血?”
吉盛抢先说:“抽俺的。”吉增也喊着抢前把吉盛往一旁一扒拉,“你小体格吧,一边儿去!俺体格壮实,抽俺的。”吉德拍拍吉增,“先验血,再说。”
陆续有几个人抽血验血型,等结果。
“其他人血型不对。只有叫吉德的血型与产妇相配。”女护士拿化验单走出来,验过血的吉增、吉盛几个人相互瞅瞅,互相疑问着。吉德上前,女护士拿长睫毛撩下吉德,一眼温和地问:“产妇是你啥人哪?”吉德说:“姑舅妹子!”女护士眼睛笑着,“姑舅亲血型是有相配的,那得看随谁了?”又问:“抽二百cc可以吗吉大少爷?”吉德说:“能救俺妹子,抽多少都行!”女护士一招手,吉德跟进屋,小鱼儿拉着春芽担心的趴在门窗隔着玻璃往里看,殷红的鲜血慢慢抽进大玻璃管子里。“吉大少爷,你这妹子亏提前送到这儿待产,要接生婆接生,孩子大人性命危险了。你和那大夫是朋友?”吉德说:“够不上朋友,很熟!”女护士说:“那大夫太太你认识吗?”吉德说:“不认识。”女护士一眨大眼睛,“很少出门,是东洋人,很娴淑,低调的很。”
“产妇需要输血!”
在人们心提到嗓子眼儿拿舌头压着,女护士擎着一大管子血急匆匆进了开刀室。小鱼儿和春芽冲进屋,愣眼望着摁着胳膊的吉德,“抽那老些血你咋样啊?” 吉德一脸轻松地说:“没事儿。护士小姐说,增加点儿好嚼裹就行了。还一样儿……”小鱼儿急问:“还啥?”吉德站起身,扔掉带血的棉球,勾勾胳膊肘,对小鱼儿一冲脸儿,“还啥?不能同房,晒干你俩!”小鱼儿冲春芽一挤眼儿,噘小嘴说:“那就不给你生孩子!瞅艳灵这小命,不遭罪就保不了?”春芽一拧小脚儿,拉扶着吉德,“晒就晒,俺晒成鱼干儿说啥了?看这艳灵这孩子生的,养活孩子不叫养活孩子——下(吓)人!拉那大口子咋整啊,咧咧翻翻的,糊?”吉德走出房门说:“糊,搁啥糊啊?你以为打糨子打纥板儿呢,得拿针缝上,结疤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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