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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云梦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罗森
孙武也察觉到这点,还确认在前头活动的那一票人,正是早上被逐走的官兵,这夥人鬼鬼祟祟,再次潜伏回来,其目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袁晨锋一向慎重,先藏在一旁,看看究竟,以三人的本事,寻常官兵当然发现不到他们的存在。
窥看之下,孙武发现在前头活动的人不只是官兵,还有镇上的居民,双方正在搬运东西,那一袋又一袋的货物,怎麽看都像是米粮。
「可恶!这些家伙,早上被赶走了,现在居然又回来了,真是一点都学不乖,我去赶走他们!」
孙武握着拳头,就要冲出去,却给小殇挥手拦住,「行啦,三更半夜还热血冲脑,你不当贼简直屈才了,偷窥有偷窥的职业道德,起码整个看完再去。」
小殇的话乱七八糟,但孙武这时也明白,之所以今晚被叫出来,多半就是为了此事,横竖眼前发生的场面最多也就是掳掠,不是奸,真有个什麽问题,都还来得及阻止,就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外号叫做沙包无所谓,要是连脑子都成了沙包,那可真的惨了。
听了片刻,孙武的愤怒被惊奇给取代,这些镇民与粮食并非遭到劫掠,相反的,是镇民们主动提供给官兵,而官兵则是过来接收。明明官兵就已经被驱逐,袁晨锋也做了妥善安排,为什麽镇民还要提供粮食给官兵?孙武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混乱感……就像是自己帮着苦主打跑了坏蛋,可是苦主背着自己,马上就和应该要咬牙痛恨的坏蛋握手言欢,这是什麽道理?那打跑坏人的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距离太远,话声听不太清楚,孙武刚想悄悄潜近,发现袁晨锋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的神色凝重,再非平常的温文平和,显然也一样想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官爷,我等都是良民,绝不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啊,现在只是因为反贼厉害,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以委蛇,但我们心里都是向着朝廷的……」
甫一靠近,传入耳的这句话,给孙武的冲击委实不小,短暂的震惊过後,就是强烈的不解与气愤,特别是,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就是同样的这几个人,在几个小时以前,还对袁晨锋感激涕零,争着去握袁晨锋的手,诉说朝廷酷吏平时是怎样逼税、作威作福,感恩同盟会的到来,带给了他们保护……言犹在耳,怎麽一转眼就全部变样了呢?
孙武自问不是那种头脑极度单纯,认为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的简单二分法,可是,眼前这情形也未免太乱了,不是都说为百姓举兵的义师,会受到人民支持,那为什麽他们还会将物资交给朝廷,还把拯救他们的同盟会说得这样难听,污言中伤呢?
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这并不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他们是镇民代表,就算不是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也是有相当数量的,若非如此,也无法筹集这十几大车的物资。为何有这麽多人是非不分?他们到底在想什麽?孙武脑里一片混乱,得不出解答。
难道……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弄错了、误会了?也许,同盟会并不是那麽受到支持?也许,武沧澜在百姓眼中不是暴君?也许……这整个世界根本都他妈的早就疯了!
思绪混乱,孙武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就看到袁晨锋倚在一棵树旁,脸色铁青,全然无复平时的从容,光是他紧紧握拳的模样,就让孙武一阵紧张,看多了他平常的儒雅模样,此刻的样子……孙武挺担心他会冲出去,把眼前那批人都杀了。
不过,这个想像实在太失礼了点,袁晨锋始终是见过世面的人,哪怕再怎麽心情激动,终究也能够克制下来,片刻之後,袁晨锋回复冷静,朝孙武点了点头,道:「没必要留在这里,我们走吧。」
说完,率先离去。
孙武带着小殇跟随离开,刻意放轻了步伐,近乎无声,完全没有惊动正在交收物资的两批人。袁晨锋走在前头,孙武带着一个人跟在後,两边步履皆快,但孙武始终是多带了一个人,较为落後,却也趁机观察袁晨锋的反应。
尽管努力让表情看来若无其事,袁晨锋的动作仍是泄了底,他的步伐、呼吸,显示出内心的情绪激荡,不只呼吸急促,就连踩在泥土上的足印都深了几分。只是,袁晨锋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面行走,一面平复紊乱心情,当重新回到镇上,步伐已经回复轻松悠闲……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看着袁晨锋脸上的淡然微笑,孙武的感触颇深,换做是别人,自己肯定会生出「伪君子」这个念头,但对袁晨锋就没这种感觉,只不过,不晓得他到底是涵养好?或者是很会忍?又或者……这两者根本就没差,很多看似涵养好的人,不过都是咬牙强行忍住的。
「……袁兄?」
「没什麽,不碍事,我已经想通了,眼下中土大势未定,百姓为求自保,分别押注,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麽好奇怪的。」
袁晨锋语气平和,似乎已能释然,但只要想到他刚才的情形,孙武就觉得他肯定是在硬撑,毕竟,如果连自己都有遭到背叛的怒火,袁晨锋的感觉只会更深刻,现在表现得越是淡然,看来就越压抑。
「啧,你还不赖啊,我可能要对你重新估计了,这点事情就能把你搞得够呛,证明你的精神状况与旁边这个沙包一样,都是那麽热血……」小殇耸肩道:「不过,也可能都是演技,今晚碰上的不是热血少年,是影帝。」
这种质疑已经超过不礼貌,完全是重大侮辱了,孙武约束不了小殇,袁晨锋却受不了一再挑衅,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小殇却抢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战争打得很乱,打得很怪,打得很累?」
一句话让袁晨锋停住动作,小殇的话正命中他心头困惑,不由得望向小殇,想知道这个女孩是怎麽看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
「今晚的事情,不用觉得奇怪,你也不是唯一遭遇这种事的人,类似的场面,以前也有人看过。」
小殇道:「不用一副这种表情,你应该想得到,叫你们两个去看戏的人不是我,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吗?他正在等你,你去问吧。」
不仅袁晨锋懂了,连孙武也明白了,这件事和路飞扬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清楚具体用意,但肯定是想藉此来说些什麽。已经没有必要和小殇说下去了,一切的问题重心在路飞扬身上,孙武想赶回客店,哪知旁边的袁晨锋更心急得多,身影一晃,如风如电,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孙武随後跟上,两人全速奔驰,脚程甚快,客店门口本有同盟会护卫站岗,甚至还来不及出声阻拦,就被他们两个直闯进去。转眼间来到众人住宿的房间,经过香菱的房间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袁晨锋一下扬眉,反应激烈,居然是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下反应吓到孙武,而房内的景象也很古怪,陆飞扬正在房内,本来抓着香菱的右手,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但一见有人闯入便立刻放开手;香菱则是慌忙抓起桌上的某件东西,藏在背後,神情紧张,孙武还注意到她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裙也被打湿,彷佛刚刚做完什麽激烈运动,香汗淋漓,馥郁的少女体香直传出来,彷佛夏花盛开,非常好闻。
「香菱,你……你手上拿着什麽东西?」
孙武不太想探人隐私,可是香菱藏东西时的急惶表情,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何况,香菱平时对自己极好,有什麽就说什麽,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多干涉、好打听的八卦之人,她有什麽必要这样呢?
果然,这话问出口,香菱的反应更是激烈,头摇得像是波浪鼓一样,紧闭着嘴巴,一句也不敢说,孙武好奇心更重,斜眼望向路飞扬,却发现他也是一副做贼给事主拿住的表情,一见自己目光望来,便顾左右而言他。
「呃……你们……你们怎麽回来得那麽快啊?也太快了吧?我们这边都还没完事,你们就……呃!」
话说到一半,似是察觉这话的不妥,路飞扬住口,看看孙武的质疑目光,再看看香菱,最後回看自己身上,顿时省悟,慌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趁你出去看戏的时候,偷偷泡你的妞啊,我们之间是绝对清白的!」
这个解释让孙武啼笑皆非,他不认为路飞扬是真的要向自己解释,只是想把话题扯开,但无论怎麽说,把香菱扯进来总是不好,江湖儿女对名节虽没那麽拘谨,但胡乱这麽扯,万一女孩子生气,那可不好了。
就因为这样想,孙武很认真地做出驳斥,「路叔叔,请你别乱说,香菱不是我的妞,我们之间才真的是绝对清白,你别把我们想成那种关系。」
就孙武的想法,自己是维护香菱的清白,完全为了香菱着想,所以他怎样都想不通,为何这句话一说出口,路飞扬张大了嘴,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不停颤抖,像是看到什麽难以置信的东西,而香菱……她的脸色瞬间一沉,孙武不晓得那算不算是在生气,但打从自己认识香菱以来,还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压迫感,当她一声不吭地来到自己面前,双眼凝视过来的瞬间,孙武几乎以为,她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这个糟糕的预感没有实现,到最後,香菱只是重重踩了孙武一脚,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去,对於这个一向压抑着自己的少女,这大概是她能够表现出来的最高抗议了。
哪怕是再怎麽迟钝,孙武也晓得香菱生气了,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在气些什麽,怎麽会气成这样?
「呃……我说错了什麽吗?香菱她……怎麽这麽生气?」
「唉……」路飞扬叹息一声,一掌拍在孙武的肩头,「老兄,我以为自己当年已经够极品了,没想到你比我当年更极品,简直就是钝得惊天、钝得动地,钝得……泣鬼神啊!」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就是不太理解,不过有一桩异事,就是路飞扬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异常灼烫,如遭火焚,明显有异。孙武正要开口询问,一个被晾在旁边半天的人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够了吗?师……」
袁晨锋的话说到这里便给打断,路飞扬回头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威压,笑道:「还不是说这句的时候,你一定要开口,还没说完就会给打飞出去了,你总不会想要坐轮椅回去吧?」
赤裸裸的威胁,只能用无耻来形容,换作是别人,可能已经气得冲上前去拔剑砍人,但袁晨锋忍了下来,连续几下深呼吸後,他已经让情绪平复,缓缓道:「路先生,今天的事情,可以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吗?」
「哦?说得好。」
路飞扬放开了孙武,回看袁晨锋,道:「你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为什麽不敢?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会愤怒,是身而为人的证明与基本权利,看你最近几年的表现,我差点以为你是没有脾气、不会生气的。」
路飞扬在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让孙武与袁晨锋都坐下,道:「你认为,在这镇上发生的事,是个别事件吗?」
袁晨锋皱眉不语,默默思索,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应该不是。」
「哦?为什麽不是?」
「之前的感觉不是很清楚,但自从举兵以来,我一直觉得……很怪异,很多发生的事都不如预期,这场仗打得很乱……」
袁晨锋停顿了一会儿,厘清脑中混乱的思绪,思索该用什麽词句来表达,跟着道:「我们事先的准备做得不错,毕竟十几年来的累积,基本物资初期都还不缺,可是,战争进行的过程……很怪异,我觉得……我们很孤单,好像只有我们在和朝廷作战,本来该出现的支持者,不晓得到了哪去?这……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
「你严正下令,禁止掠劫百姓,端正军规,不得扰民,还有其他几十条规则,都快把老百姓变成你老子了。你的这些理念,不但充满理想性,连同盟会内部都有反弹声音,就算是当年的西门朱玉,都作不到你这种程度……」
路飞扬道:「事事以民为本,结果……却不如预期,应该要支持你战斗的人,没有出现,百姓没有主动提供物资,兵员补充的状况也不理想,好像这场仗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麽会这样?」
「这些问题的存在,都牵涉到一个最终的问题。」
路飞扬道:「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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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云梦谭 第五章 为善难善·英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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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飞扬与袁晨锋的一问一答,完全让孙武弄蒙了,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同盟会的战争进展尚称顺利,虽有阻碍,却逐步被克服,大体来说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锋与路飞扬的短暂对话,却让他有晴天霹雳的感觉,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这些事的发生。
同盟会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这种事情怎麽可能了?同盟会并不是为了一己的私慾而战,从以前开始,它就是一个以侠名、正派形象着称的组织,特别是在袁晨锋手里,更是完完全全以民为本,绝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说,中土人民应该争先恐後去支持,出人力、献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业,怎麽会……
之前在树林里看到那一幕,自己虽然感叹人性丑恶,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人那麽多,总会有贪生怕死的,也不足为怪,但袁晨锋刚刚亲口说,这并非个案,类似的情形还有不少,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很显然,袁晨锋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现象,而他在树林中所爆发的怒意,只怕有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连串类似事件的压抑与打击,那麽,路飞扬晓得理由吗?
「……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面对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几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师训示,同盟会存在的宗旨,就是匡扶世间正道,除暴安良,对抗一切的不合理与不公不义,大武王朝施行暴政,所以我们……」
「所以你怎麽样?他有告诉你,一定要举兵起义吗?」
「这……既是除暴安良,当前中土最大的乱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沧澜的残暴与好杀已无药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举兵推翻他。」
「哦,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举兵起义?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吗?」
路飞扬的声音,始终是那麽懒洋洋,彷佛在逗着人玩一样,即使是袁晨锋这样的高自制力,也被激得满脸通红,只是他极力克制,强忍怒气道:「要当一个好人,难道不该除暴安良,坚守正道吗?」
「哦?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吗?」
这话一出,不只袁晨锋,就连孙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原本他以为,路飞扬连续几个问题,必是有什麽深意,可是几个问题听下来,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专门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重打那个男人几下耳光。
不过,怒火终究没有发出来,路飞扬侧转过头,朝孙武看了一眼,在两边目光相触的瞬间,孙武骤觉如遭清风拂体,整个人彷佛泄了气的皮球,满腔火气尽化无踪,虽然知道这是路飞扬使了什麽手段,却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唔,我也说得过头了,果然我不太适合搞教育……」路飞扬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对袁晨锋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准备?你有没有充分体认到,要当一个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袁晨锋道:「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自己良心的事……这话,是我师父以前告诉我的……会很困难吗?」
路飞扬笑道:「困不困难是要看情形,你别忘记,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最後变成了离群索居的反社会隐者。你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良心的事,这不难,但你要别人怎麽办?和你一起讲良心?那我建议,你别搞革命了,还是去传教吧,净化人心,成功机会搞不好还高点。」
听到这里,袁晨锋隐约捕捉到了一些讯息,脸上的怒容消失,回复冷静,慎重地答道:「我晓得只讲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诱之以利,对於愿意跟随我的人,我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并且给予充足的利益,我认为我所行的道,并不是白日梦式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调。」
「……不得不说,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小武的迟钝,惊天地泣鬼神,远远胜过我当年,而你……晨锋,你做事兼顾现实与理想,远非你师父当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一个世代,赶上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有了你这样的同伴,西门一定会轻松很多。」
路飞扬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嘲讽,却满溢着遗憾,「可惜,理念与方向是正确的,但实践力度不够,如果你只是想当武林至尊,这些利益绰绰有余,若要推翻暴政,凑合凑合说不定也成,可是要乾乾净净推一个好人上位……很显然,并不足够,况且,人力有时而穷,你能给的利益也一样……别忘记,你有的只是金山银山,不是无边无际的黄金海洋,买不到天下。」
袁晨锋行事周到,巨细靡遗,当初举兵,他将此战定位为「为天下人谋福除暴」,既是为万民争利,讨伐过程中又严禁剥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够避免前人错误,达到连当年西门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战争开打至今,民间的冷漠态度,令他大失所望,再听路飞扬这一说,不禁怅然若失。
许多画面在脑中掠过,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举兵之初,自己与师父的一次会面……
当时,师父在峭壁绝岭之上接见自己,周围云雾缭绕,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几米外几乎什麽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师父报告,一切准备大致已完成,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朝廷向慈航静殿用兵,天时已至,该是举兵的最好机会。
是吗?十几年过去……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师父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年来,师父一直都是这样,本来这也轮不到自己干涉,可是举兵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确认,抬起头来,却见云雾飘移,眼前一片蒙胧,莫说师父的表情,就连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清楚。
该发生的,就发生吧。云雾之中,只传来这样的一声,不久,什麽东西都完全被掩盖在云雾里,这是袁晨锋的记忆,当时由於心情太过急切,匆匆忙忙就去准备一切,这样说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得到师父的肯定回答……
一想到这个,袁晨锋陡然一惊,「难、难道……师父他其实不赞成起义?他反对这次的战争?」
这个突如其来的结论,不只袁晨锋自己吃惊,连孙武都被吓到跳起来,如果陆云樵果真没有同意发动这场战争,一切都只是袁晨锋自作主张,那个严重後果恐怕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件事一传出去,同盟会的军队可能一夕间便彻底崩解。
幸好,路飞扬很快做出解释,「喂喂,这结论是怎麽得出来的?太扯了点吧?虽然你师父是个浑蛋,但还没浑蛋到这种地步啊,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不认的……」
眼看袁晨锋和孙武都被弄得一头雾水,路飞扬轻咳两声,道:「和你们说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们,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们……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了?」
孙武皱眉道:「路叔叔,粮草武器什麽的,袁兄的准备就算还不足够,但也是尽可能地在筹备了,你不说他也知道的,用不着这麽拐弯说话吧?听起来不像提醒,还比较像是在骂人耶。」
「一个武者能到什麽境界,与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关系,像小武你这样不肯多花脑筋想,只是闷着头练,能够练到今天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
路飞扬笑着望向袁晨锋,後者隐约猜到,这个「准备」所指的,并非物质,是精神心态,但究竟是怎样,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请先生明示。」
「以你的聪明才智,这答案你不该想不到,或许……是你的个性,让思维出现了死角。」
路飞扬摇头道:「我问你,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这问题路飞扬一开始就问过,听起来像是在找碴,现在重提,孙袁二人感觉自然完全不同了。
思索片刻後,孙武仍感茫然,袁晨锋却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可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仍不敢开口。
「唔,看来是把握到一点了。天下事,过犹不及,两种都不好,残忍好杀、鱼肉百姓,这固然无法长久,但太过理想化,忽略现实,这也很危险。普通的正道人士起义,为的通常都是救世济民,不过……再怎麽无聊的人,起义之前通常也不会去问,被救的人想不想要被救。」
路飞扬笑道:「所以,这难免就会有些问题,特别是当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掉的时候,那个打击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够坚定,那可没有办法走到最後。想要改变世界、想要让天下人过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钟都可以死十几个,但真正有实践能力的就少之又少,这之中的关键便在於你有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些打击而走下去。」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受到少少打击就会动摇的人。」
「但你显然就是没有想清楚那个问题……啧,我就直接说了吧。」
路飞扬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锋,道:「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些你想要救、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领你的情,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只会冷嘲热讽,猛扯你的後腿?什麽共体时艰、背後支持,通通别想,偶尔……或是经常的,会背後给你一刀,他们不会和你讲什麽美好的未来,那些太遥远;他们不会体谅你正在为他们拼命,只会看谁的拳头大,就往哪边走……因为说到最後,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欺善怕恶,愚昧无知的东西,你作好替他们出生入死的准备了吗?」
这些话如同雷霆霹雳,把孙武给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笃信,顺着良心去作,无愧於心,不惧威迫,尽心为人,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侠,却从没想过,当大侠之前还得做这些心理准备的。面对这些质问,孙武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答之不出,不晓得袁晨锋那边怎麽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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