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犬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倨川
 水泥路两边都是野田地,公路上偶有人和摩托车经过,好奇地看着我和凌卓在路上争吵。
 凌卓紧紧盯着我,瞳孔放大,角膜湿润透亮。
 我深吸一口气,“这些钱我不拿去学画画,至少还能供你上大学……”
 “你觉得你放弃,我拿着这些钱去上大学就会开心?”凌卓失望地盯着我,“我们这么活着已经够操蛋了,你的眼光能不能别这么窝囊,想要的就去拿啊,代价别管,反正我是你哥,我的就是你的。”
 我站在原地,盯着凌卓额上的发光的汗珠,感到无比恍惚。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七岁那年,我们因为打架在走廊上罚站时,满身伤的凌卓盯着脚上斑驳皲裂的球鞋,厌世地说:活着真恶心。
 可眼前这个像是打了两斤鸡血的人又是谁?凌卓是怎么做到越活越天真的?
 “学学学!我学还不行嘛,别总是有机会就把自己当哥……”我嘟嚷着,拉起凌卓的手继续往前走。
 虽然我不把凌卓当哥哥,但是他是我唯一的最亲的亲人,从受精卵开始,我们的生命树便盘根错节地生长,就算打了十多年的架,也没能把根折断。我跟他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我们之间的付出和亏欠也永远理不清。
 当然,我们最终没有借到钱。
 小县城每个人的生活都艰难如此,谁愿意给两个小孩借钱?但凌卓没有表现出失落,只是让我继续安心地画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晚上睡前,我推了推凌卓:“如果没有钱,我就只参加省内美院的校考好了。”
 “嗯。看情况吧。”
 “如果当初我要学画画的时候,你把我揍醒就好了。”我说。
 凌卓捏我的大腿,“我当时没揍过你吗?你是真心喜欢画画的对吧?你喜欢什么我能看得出来。”
 我确实喜欢,尽管选择美术是因为不想落后凌卓,但后来我确实爱上了画画,画画对我来说就像荷包蛋对三明治那样重要。
 “嗤……真的都能看出来?”我怀疑。
 “都看得出来。比如说幼儿园的时候你喜欢柔柔老师……”
 我用了半秒时间回想起柔柔老师是谁,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操!多少年前的事,这你都记得!?”
 柔柔老师是我们学前班的班主任,漂亮、皮肤白、温柔,好像……胸还很大,我第一天上学前班看到她就“坠入爱河”了。
 不过我对她的记忆不多。只记得有次我和凌卓打架,我把他的嘴巴挠破了,他把我的头按在地上磕我的下巴,弄得到处都是血。柔柔老师把我们拉开,问我们为什么打架。
 我说:“因为我爱他,那个男人打妈妈也是因为爱,我和他一样。”
 那时凌海信总是打我妈,而且打在看不见的地方。每次施暴之后,他又会紧紧抱着我妈说他很爱她。六岁以前,我都以为那就是爱。
 所以我只打凌卓而不打其他人,凌卓也打我,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
 柔柔老师听了之后眼睛湿润,花了很长时间跟我解释打人不是爱。
 我问她什么是爱。
 她温柔地说:“爱是无私,是奉献。”
 虽然我只在电视上听说过这两个词,但我愿意听柔柔老师的,因为她真的很温柔。
 后来,我不再喜欢柔柔老师是因为她真的很“笨”,根本看不出我和凌卓水火不容,总是告诉我们兄弟应该要相亲相爱,太过啰嗦,我不想喜欢这么“蠢”的女人。
 凌卓一直在床上闷声偷笑,“小时候你见到她就流口水,还总是把幼儿园奖励的贴纸花送给她。”
 “我去!你要不要记得那么清楚?”我真的干过这么傻逼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这么好笑的事,我当然记忆犹新啊。”
 我翻身把手撑在凌卓的头两侧,坐在他的肚子上,审视地问道:“不会是你编的吧?”
 他捏我的脸,笑道:“我都知道也记得,骗你干什么?”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像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他的眼睛澄澈干净,眼眶天生带点红色,和白鸽的眼睛很像,这是和我不一样的。
 太好看了,我心想。
 凌卓又轻声说:“最近你每天晚上都抱着我睡,我也知道。”
 “操……”
 我面子没了……
 算了算了,面子里子全都给凌卓了,反正又不值钱。我投降地趴到凌卓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手垂在身体两侧,手心朝上,姿势像只咸鱼。
 凌卓伸手把台灯关掉,一手搭在我腰上,一手放在我的头上,贴在我耳边说:“凌禹,还好有你。”
 这句话明明该是我说的,这个混蛋竟然抢我的台词,我只好绞尽脑汁想出一句:“有你在,惨得很舒服。”
 凌卓又骂我傻逼,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笑。
 第8章
 晚上,我趴在凌卓身上睡着了,然后凌卓这个傻逼就让我压着他睡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我就感觉到下面一根硬硬的东西抵着我的肚子,而我精神抖擞的小兄弟也贴在凌卓的大腿上。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卓也醒了,呆呆地看着我,于是我也一动不动地瞪着他,并且该死地想起了前几天凌卓帮我打的飞机……还挺舒服的。
 大脑宕机的时间里,不知是凌卓先动的还是我先动的,总之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我们裤子就都褪到了膝盖,两只手叠握,套弄着黏在一起的两根阴茎。
 下半身思考的时候脑子就离家出走了,我埋在凌卓的肩颈之间急促地喘息着,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白色的t恤里摸他的腰。
 腰侧的肌肤像一块涂满奶油的鹅卵石,光滑紧致、柔软温馨……
 他的手指按在我的尾骨上,痒痒的。他说过如果我长尾巴的话,一定会是黑色的猫尾,那时我反驳他应该是狗尾巴……
 他的手指渐渐上移,在我腰窝的位置打转,指尖带着火苗一路点火,直接将我烧傻了。
 空气很热,很燥,很乱。
 身体着火了,从心脏开始燃烧到四肢,毛孔中汗液和焦渴一同泌出,我发抖、战栗,不由自主地抓住凌卓腰侧的肉,像是攀岩的人抓住岩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释放的瞬间,头皮突然一阵刺痛——凌卓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从他温暖的颈侧提起,逼我跟他对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他不准我逃避。
 两双凌乱湿润的眼睛互相望着对方,我看见凌卓眼睛后面的心脏正剧烈挣扎着。如果说上次是意外,那这次呢?这些抚摸又算什么呢?
 我受不了凌卓这样逼视的眼神,于是悄悄握住他的手——刚刚一起摩擦性具那只,上面还留有粘腻的精液。我打开他的手心,与他十指交扣。他终于放开我的头发,我低头蹭他的脸颊,久久无言。
 我们是做错事的小孩,虽然这次没有大人管教,却要自觉反省。
 “我们是不是不该这样?”我问。
 ……
 “不是。”凌卓终于开口,“我们是兄弟,就像脑子里的神经元,交织、黏连、融合……总归是分不开的。受精卵时我们就是一体的,后来又在妈妈的肚子里挤了十个月,所以我们触摸彼此的身体没有不对。”
 我欣然接受这样的回答。
 性没有错,和亲兄弟相互触碰也没有错,两者相加怎么会是错的?
 性既不神秘、不淫秽,也不高洁,我和凌卓只是在利用彼此的身体享受性而已,我们是最亲密的人,连灵魂都连结在一起,身体部位的摩擦怎么会是罪恶呢?
 人一旦说服自己,就会用行动强调自己所认同的判断,所以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我和凌卓近乎沉溺于通过彼此取乐。
 几天里,我肏了凌卓的腿根、手掌、胳肢窝、乳头、肚脐……把精液留在那上面,当然,凌卓也肏过我的。
 这些边缘性行为究竟算不算性交我们不讨论,也乐于认为不是。性行为本就没有严格的界定准则,毕竟还有拥抱也算性交的说法,挺荒谬的,我和凌卓不是情人的关系,所以我们之间不是爱抚,是单纯的触摸,没有性交,只有相互安慰。
 八月的最后一天,我和凌卓来到汽车站。他准备去市区上学,而我去邻市参加集训。
 开学季的车站人头攒动,黑底红字的显示屏不断跳动,冰冷的人声播报着汽车的情况,蓝色的站牌高高立于人头之上,一切混乱而有序。可我突然很讨厌这里,因为我和凌卓会在这儿分离,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
 “唉——小心!”
 一个小女孩撞在我的腿上,将我混乱的思绪拍散。凌卓把小女孩扶起来耐心安抚,罢了便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车站里,有人美美地去相聚,有人托着沉重的行李箱去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打拼,候车厅一批人离开立马就有另一批人涌上,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可我一点都不着急,想到和凌卓分开后就要等到过年再见,我就想多留一会儿,一秒也好。凌卓就坐在我旁边,也不催我去检票,他一定也舍不得我。
 直到第三次检票的播报响起,我才拖着行李走过去。凌卓跟在我后面,过检票口的时候,他弯腰对检票员说:“我可以进去送我弟弟吗?”
 检票员点头示意可以。
 凌卓欣喜地说谢谢,便跟着我进去。我们合力把我的行李放进充斥着机油味的行李舱,之后便在车侧站了会儿。
 凌卓额头上挂着晶晶的汗液,修长的双手抓着蓝色高中的校服裤,手心手背在上面擦擦抹抹,接着又抓紧。
 “走啦。”我说。
 “嗯。你注意安全,手机给你,我会用学校的座机给你打电话的,还有钱的问题,我也会尽量解决的。”
 
稚犬 第6节
 “傻逼……”别总是什么问题都想着自己解决好不好?
 凌卓笑了,又用手推我的额头,“上车吧,等你回来。”
 我转身上车,刚系上安全带车就发动了。凌卓仍在车侧没有走,在原地看着我。汽车逐渐远离,他对我挥手,动作像个傻子。
 汽车驶离车站,凌卓的身影也再看不见。
 隐隐的疼痛与失落在心头蔓延,我突然后悔刚刚因为爱面子没抱一抱凌卓。我知道如果我想要,他一定会给我一个能安心的拥抱。他都已经擦好手上的汗等我了,可我却没伸手。
 窗外公路的景色很无聊,我也无心欣赏。
 这是第一次,我和凌卓分开。我们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直到上高中,我在普通班,而凌卓在重点班,但我们仍在同一所学校。
 从小至大,我都以为我和凌卓一辈子不会分离,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可此刻我突然意识到,越长大我就会和凌卓越来越远。
 以后凌卓会有自己的学业、事业和家庭,他这么优秀,未来会过上富裕而有意义的生活。只有过节或新年的时候,我们才能再聚。我去他家作客,他年幼的女儿认错了人,叫我爸爸。凌卓会温柔地拍小女孩屁股,告诉她我是叔叔……
 我想象着这些,突然就哭了,哭得乱七八糟,哭得旁若无人……
 明明昨天我们还背着小书包上学,在路上淋着雨踩水坑溅得满身泥点子,还斤斤计较地分着吃五毛钱一根的碎冰冰,还抱在一起打架,打完十分钟就和好,怎么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第9章
 “砰——”
 面前的画架被人撞倒,发出巨大的响声,将我惊醒。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画室环境拥挤,画架、画板、笔盒和红色塑料凳随机散落在地……在这里面穿梭必须要小心翼翼,要是撞倒一个,难免有多米诺骨牌效应,不过我坐在角落,这个同学算是躲过一劫了。
 “没事。”我扶起画架,看了眼挂钟——这次发呆了二十分钟,总算比上次少了。
 唐寅写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如今我算是体会到了。这几天,我总是醒得特别早,在宿舍望着天花板怅然若失,白天坐在教室里,画着画着就开始发呆,什么事都不想做,呃……除了想凌卓。
 之前在学校虽然不是天天见面,但因为我的教室在西楼的四楼,而凌卓的教室在主楼的三楼,我每天都能看到凌卓在主楼的走廊上走动。如今一点也看不到,很不习惯。
 凌卓那王八蛋白天老折磨我就算了,竟然连晚上都不放过。
 好几晚,我都梦见了凌卓,梦里的情景很熟悉,就是幼时他挨打的画面。
 小时候凌海信总是打人,凌卓跑得没我快,所以挨打比我多。凌海信打累了就会停下来,有时他打完凌卓就累了,然后去给买我们零食,这种时候我不用挨打就能拿到好吃的。
 那晚从梦中惊醒,我突然想到一个过去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凌卓是真的跑不快吗?
 我烦躁地想了一宿,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我每天都把手机带在身边,等凌卓给我打电话,就骂他一顿,让他好好学习别总来我脑子里逛。
 终于,在第一个周日的晚上,我接到了凌卓的电话。
 “小禹?”
 “是我——”我拖长声调回道。
 凌卓在那头笑了,问:“有没有想哥?”
 “没有……”
 “乖,哥也想你。”
 乖你妹。
 “我问你件事,小时候凌海信打人你是故意不跑的吗?不是吧,你不是也挺讨厌我的吗?怎么可能……”
 “我是故意的。”凌卓打断我。
 我瞬间握紧手机,有些慌了,问:“谁他妈让你这么做了?”
 “是本能吧。”凌卓在那头欢乐地笑着,“护犊子的本能。”
 我琢磨了一下“护犊子”的意思,怒道:“你少占我便宜,说正经的。”
 “因为你是我弟啊。”凌卓又道,“虽然你不认,但这是事实。”
 我想起小时候凌卓的身上总是青色紫色红色,新伤叠旧伤,从来没断过。而在凌卓挨打的时候,我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祈祷凌海信别来打我。可我从来不知道,那时凌卓祈祷的却是不要打我弟。
 “什么毛病啊你!?”我大吼,声音竟带着哭腔。
 我一抹脸。操!哭了。
 凌卓问:“你不会哭了吧?”
 “滚,谁你妈哭了?”
 “别哭。”凌卓又笑了,“我原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虽然你小时候是挺没良心的,但谁让我是你哥呢?”
 “你就是个绝世大傻逼!还有,下周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站在宿舍阳台上愤怒地捶打栏杆,怄气地想凌卓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牺牲,搞得我像个狼心狗肺的坏人。
 ……
 几分钟后,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信息:看着你挨打我会很愧疚,做那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你不用诚惶诚恐,我不后悔,也不委屈。
 我抱着手机在阳台把信息读了一遍又一遍,心道:我后悔了,我替你委屈。
 鼻酸眼涩,唉,更想凌卓了。
 派大星曾经许愿多长一个头,这样在海绵宝宝工作的时候就有人陪他说话了,但对我来说,多长一个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画饼充饥”。于是我那厚厚的速写本从前翻是作业,往后翻就全是凌卓。
 画中的凌卓有整体的、有局部的,有穿衣服的也有半裸的、全裸的。
 在画中,凌卓可以穿上各种衣服,扮演各种角色,摆出各种表情,甚至可以长出一双乳房。我常常在画的过程中就偷笑,心想要是凌卓看到,恐怕又得打一架。
 生殖器是最认真描绘的部分。有时画软的,但我更喜欢画硬的。从圆润龟伞到粗壮的茎柱,再到饱满而布满褶皱的卵囊。我记得凌卓阴茎上面每一条经络和每一处沟壑,因为那一根曾在我的注视下摩擦我的乳头。
 每次画完,我都会大发慈悲地在上面草草勾出几绺阴毛,凌卓知道了一定会很感激我的。
 我学画画三年多,之前从未画过凌卓。只是分别的第一晚我无意中画出那日凌卓吃桃子的情景,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几个月,我在想凌卓和画画两件事上格外费心。
 想凌卓从早上五点半开始,拿起床头的炭笔和素描本就开始画他。
 午休我不回宿舍,仍坐在教室里,闻着炭笔和广告颜料的味道啃三明治,手里拿一只笔胡乱地写。然后……我就知道了一支0.5的按压签字笔可以写1978个“凌卓”和1979个“想”。
 睡前,我会再画一张小卓卓。
 有人说,画画的意义就是“你想象的世界,只有你能画出来”,现在我懂了,我想象中的凌卓,只有我能画出来。
 十一月底,我妈破天荒地联系了我,告诉我她给我和凌卓打了一万,让我们用。我问她哪儿来这么多钱,她只让我别多问。
 我把这件事告诉凌卓,他沉吟片刻,道:“别管哪儿来的了,你现在需要就拿去用吧。”
 这句话跟我妈说的没两样,但是我不听我妈的,听凌卓的。
 在我的要求下,凌卓同意一周给我打两次电话。他电话的时间固定,而且准时准点,从不让我担心。
 那天,我一边画画一边等凌卓的电话。纸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着得体西装、梳着背头的精英男人,我瞬间难过,拿起橡皮一通乱擦,奈何擦不干净,只好撕了那一页团成团扔在地上,重新在纸上画了一个抱着西瓜吃的小男孩。
 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我赶紧接起,凌卓便开始例行公事一般问我近几天的状况。
 “你是我妈吗?啰嗦死了。”
 说完,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画过长着巨乳的凌卓,还真挺像“妈妈”的。想着,我兀自乐了。
 凌卓不跟我理论,只道:“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回家了吧。”
 “嗯,别太想我,好好准备高考奥。”
 凌卓鼻子哼了一下,“你才是别太想我,不是一月份就联考了吗?”
 “嗯……凌卓。”我叫他的名字,“你以后会不会不管我了?”
 “怎么可能?”
 “我是说以后……比如说你工作结婚之后。”
 “老婆可以换,弟弟是一辈子的。”
 “孩子呢?”
 “不生了。”凌卓十分干脆地说。
 我笑了,即使知道凌卓只是开玩笑,我也信了。
 “好啦傻瓜,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画画。”凌卓语气沉沉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10章
 傍晚,汽车到站后缓缓停下。
 我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背上包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小县城的空气混着汽车尾气和土腥味,吸一口就是给肺的“惊喜”,胃也跟着翻涌。我虽不喜欢这儿,但我着急地要见到凌卓。
 一出车站,我就看见了不远处个子高高的凌卓。他站在一个栗子摊旁边,穿着黑色羽绒服和褪色的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盯着脚上发黄皲裂的球鞋。他好像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动作,尤其是思考的时候。
 凌卓抬头看见我,嘴角扬起朝我大步走来。我不动,傻笑着站在原地,直到凌卓立在我面前,向我张开双手。
 我没有犹豫便扑进他怀里。过去几个月我不止一次发誓,往后要珍惜凌卓给我的每一个拥抱,否则等到这个怀抱再不属于我,我连回味的素材都没有。
 “怎么穿这么少?”凌卓问。
 “当时没带羽绒服,不过我穿了两件毛衣,嘿嘿……”
 凌卓摸了摸我的头,一手拎起一个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我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
 我们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大排档,因为有次我给凌卓打电话时说:我想干炒牛河了。凌卓一直记得,好像有关我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吃过晚饭,我拉着凌卓去买了一台手机。
 过去几个月,凌卓都是用学校的座机给我打电话的,偶尔发个信息还得借同学的手机。年后我还要参加校考,我们还得分开一段时间,我希望以后我想联系凌卓就能马上联系到。
 凌卓没有拒绝,只是问我钱够吗。
 我说够。其实我不知道够不够,但这次必须任性。
 回家路上,凌卓问:“要不要跟我换一台手机?”
 
稚犬 第7节
 “不要,你就给我用新的。”
 他笑了,口袋里的手指不停地揉着我的手心,挠得我心也痒痒的。十指相扣时,我摸到凌卓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上的茧子,有些心疼,于是不停揉搓他的指尖,试图抚平那层薄茧。
 夜幕中,一家装修敞亮的精品店倾泻出暖黄色的光,充当着破陋街道里唯一的光源。店门口的黑色的大音箱放着粤语情歌,我没听过,但是凌卓跟着哼了出来。
 爱你不用合情理
 但愿用直觉本能去抓住你
 一想到心仪的你
 从来没有的力气突然注入渐软的双臂……
 肉麻的调子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但看着凌卓含笑哼歌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冬天热烘烘的。就算岁月不太静好,现世不算安稳,可只要凌卓在,灰头土脸也能过冬。
 情歌的旋律在黑漆漆的街上回荡,直到我们在街角转弯,走进小巷。
 腊月二十八那天,我和凌卓带着一床被子和一些衣服,去监狱看凌海信。
 会见室里,凌海信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坐在我和凌卓对面。半年时间,他除了头发短了点几乎没有变化,好像还比以前胖了。
 他低着头抠指甲,半晌只说了一句:苦了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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