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繁朵
“遑论这些年再怎么被架空,好歹过的是被三呼万岁的日子,而不是如妾身寄人篱下,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饶是如此也难逃翼国公世子妇嫉恨、难逃云氏上下视若草芥!”
“反正您本来也不是孝宗皇帝的子嗣,纵然登基八年最近才摸到玉玺的边,可也真没什么冤枉的不是吗?!”
“您再冤枉冤枉得过妾身跟妾身爹娘姐姐,还有这天下千千万万饱受庙堂摧残而您却压根都不知道不认识的黎庶去?!”
“……”皇帝合上眼,竟没发作,只森然问,“你口口声声认为是朕的无能害了你等终身,那你方才明知道贵妃如今正肝肠寸断,何以还要前往挑衅刺激,落井下石?!朕这些年是对不起天下百姓,难道你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云风篁冷笑,心道本宫从进宫的那天起就把良心扔了,这会儿若是还有剩,宁可拿去喂狗也不会用在你等身上,口中则悠然道:“贵妃那点儿伤心,搁其他人跟前也就算了,搁妾身跟前算什么?她好歹妊娠过,期待过,这会儿孩子走了,好生调养,他日未必没有再续的缘分。可妾身么……”
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嘁道,“妾身才十五,三年前离开故里时,母亲还专门叮嘱婚后若是多子该如何处置,毕竟妾身的亲娘跟姑母都是子嗣众多!这进宫才几天?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人母了,所以陛下您说妾身对贵妃怎么同情得起来?该贵妃可怜妾身才是!”
“贵妃小产非她所愿,但你子嗣艰难岂非亲手造成?”皇帝冷冷道,“你为谋妃位,不惜使这苦肉计……可见心性狠毒,为求富贵不择手段!”
“妾身是为求富贵还是为求生存,陛下心里有数,这时候了却何必还要污蔑妾身?”云风篁盯着手里的扇子,头也不抬的冷笑,“斛珠宫里的冤魂有多少,袁楝娘怕是记不清了罢?陛下呢?陛下可还记得?哪怕其中的一个两个?就因为没有出色的家世,就因为侥幸被陛下临幸,或许还得了陛下一两句无心的夸赞——转过身来就忘记的那种——便统统死在了袁楝娘手底下!”
她用扇子朝西北角指了指,那是淑妃如今被关押的地方,“这些事儿妾身在宫外都知道,遑论淑妃?!她从起初就要妾身死,凭什么妾身如今要以德报怨?!就因为她伺候陛下的时间长,因为她为陛下小产过,因为翼国公对您死心塌地,因为陛下需要云氏?!”
皇帝忍着怒火道:“既然你都知道……”
“可妾身又不是袁楝娘!”云风篁嗤笑了下,施施然说道,“陛下,您对袁楝娘情深义重,袁楝娘为您生为您死为您受天大的委屈,那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她不这么做那才是坏了良心合该天打雷劈!但妾身……陛下您摸着良心说一说,妾身凭什么跟她一样对待您?您对妾身到底多上心,您跟妾身谁不清楚?!”
她淡淡说道,“也不止妾身,这三宫六院诸多后妃,除了袁楝娘之外,谁也没义务为陛下舍生忘死。毕竟陛下当初可是亲口说了,袁楝娘之外的妃嫔,哪怕红杏出墙了只要不是生下孽种来混淆血脉,您都不在乎!”
“就好像袁楝娘同贵妃差不多时候有喜,做什么有骠骑大将军撑腰的贵妃都小产了,袁楝娘还好端端的?是这宫里没人对她下手?是她命好?嗯,也算是命好罢,毕竟这天下有几个人能让陛下亲自如此上心,时时刻刻派人护好了她?!”
“至于贵妃,陛下怕是巴不得她小产!”
“妾身说句诛心之语,对于陛下来说,贵妃慢说没了一个孩子,就算没了十个孩子,怕是在陛下心里,如今都没有为翼国公府脱罪来的要紧……”
话音未落,忍无可忍的淳嘉已然一把抓向她的颈项!
但这次跟在莎绿亭中不一样,兰舟夜雨阁的正堂还是很宽敞的,虽然原本因为摆宴显得拥挤了些,可云风篁不是刚刚将面前的几案掀翻了么?
此刻连忙朝后退去,而皇帝动了真怒,又哪里肯让她轻易逃脱,当下脚下步伐一转,就要逼上——谁知皇帝盛怒之下没注意,正正好好踩到了一片碎瓷上,顿时一个踉跄!
本来以他自幼习武的基础,跟脚就能站稳的。
然而云风篁胆大包天,见这情况趁势伸足过去勾了下,才要站稳的皇帝直接摔的半跪于地,见这妃子提着裙摆就要跑远,索性抓起手边一只还算完整的调羹砸了过去!
云风篁赶紧闪避,只是双方此刻距离未远,反应不及,足踝到底被擦到,不禁痛的变了脸色,嘶着冷气诅咒这皇帝不得好死,索性身侧就是桌椅,忙扶着继续逃走——皇帝约莫也是被气昏了头,见状竟然不及起身,直接和身扑去,将之按倒在氍毹上!
这后宫有毒 第六十八章 今夜月色真美
皇帝这一扑不仅让云风篁逃开的打算落了空,仓促之中更是整个人的分量都压到了她身上——他原本身量颀长,正值青春又长年习武以至于身上没有半分赘肉,衣袍整齐时看不出来壮硕,实则肌理紧实,块垒分明,分量着实不轻。
此刻连扑带撞,越发势大,云风篁猝不及防之下不禁痛呼出声,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想也不想反手去推。
然而全力一推皇帝非但纹丝不动,还反过来按住她双手,眯着眼,居高临下俯瞰她,森然说道:“不是理直气壮的数落朕么?又怕什么?跑什么?”
云风篁动弹不得,却丝毫不肯弱了气势,闻言冷笑:“三州灾民何尝不委屈不愤懑?不也一样逃荒的逃荒、叛乱的叛乱?天不给人活路,人还不能有贪生之念了?!”
“……”淳嘉久久的凝望着她,眼神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最终却忽然松开她,起了身,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袍袖,一面淡淡说着,“爱妃真是胆大妄为又伶牙俐齿,云氏这回栽的不冤。”
云风篁没动,依旧保持着俯趴的姿势,还顺势半翻了个身,支颐回眸,轻笑道:“这么说陛下不打算处置妾身了?”
“朕膝下空虚,这几年上至太皇太后、三位母后,下至臣民宫人,不拘心里怎么想的,无人不摆出重视皇嗣的姿态来。”淳嘉帝面无表情的说道,“尤其贵妃位高,此番小产的又是成了形的男嗣……郑氏本就理直气壮,再加上你刚才的火上浇油,已成定局。处置了你也无济于事,何必多此一举?”
“但可以出口气啊。”云风篁掩嘴笑,慢条斯理的坐起身,她在开宴前换了一身宫装,此刻穿着黑色暗绣缠枝牡丹纹对襟宽袖短襦,胸口露一抹石榴红底绣戏水鸳鸯的诃子,黑红都是极为浓烈的颜色,于灯下望去愈显肌肤白腻娇嫩,莹然生辉,宛若羊脂美玉。
因着年少的缘故这妃子素来不爱浓妆艳抹,但许是片刻前的发作过于激动,此刻眼尾尚且残存着一抹绯红,星眸流转之际,别有一种天真里带着肆意的娇娆。
不同于半晌前鹿芩台当众跪求时的清纯无辜,透着股儿妖韶诱惑的味道,用软软甜甜的语调,笑嘻嘻的说着,“不是么?”
“你想死么?”皇帝低头看着她,片刻,蓦然道,“看来你真是恨极了云氏……却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安排你入斛珠宫做宝林,还是拆散了你跟戚九麓再续前缘?”
云风篁一撑氍毹,借力起身,墨绿底点缀茉莉花十二幅罗裙随之收束,望去仿佛一池碧沉沉的潭水随她动作转动,裙摆里暗藏的金丝线在暗影里一点点的折射着烛火,叫人想起这时节树荫下的水面泛着的粼粼波光。
而她是立在波光里的诡秘的精怪,看似姣丽妩媚,实则祸心暗藏,掩嘴轻笑:“对陛下来说,登基这八年,前朝后宫,最让陛下意难平的,是天子之名名存实亡呢,还是未能与袁楝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帝顿时沉默,暗暗反思自己做什么要跟她啰嗦?
“时辰不早了。”片刻后,皇帝再次开口,“叫人进来收拾下,咱们去安置罢。”
云风篁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凝滞:“……什么?”
皇帝看着她,平静道:“该安置了,走罢。”
“陛下今晚临幸谁?”云风篁噎了下,旋即微笑问,“伊御婉已然有喜,怕是不适合伺候陛下,不过曲奉衣她们……”
“朕没点名,自然是临幸你。”皇帝打断她的话,冷笑一声,低头凑到她耳畔,淡声道,“毕竟爱妃方才反复强调朕不希望楝娘之外的妃嫔诞育皇嗣……如今怎么就蠢笨起来了?”
云风篁抿着嘴,有短暂的僵硬,这才轻笑出声:“妾身方才失态,只道要被陛下厌弃了,谁想陛下这般宽厚,倒显得妾身无理取闹似的……陛下稍待,妾身这就去安排。”
她转过身,指甲就狠狠掐入掌心:她方才一番发作看似理直气壮悲愤万分,但实际上,她跟皇帝并非平等,以下犯上,如他们这种生来呼奴使婢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这等事!
无论性情再温和,遇见了,也难免会生出本能的厌烦与敌意。
遑论皇帝这些年来做傀儡也不是自己愿意,寻常人,哪怕是比较有城府的人,听了那番指责,兴许会暗生羞惭愧疚,但更多的,必然是愤怒!
毕竟皇帝生而为王子,继而为藩王,十五即践祚……如云风篁所言,他就算被架空,过的也是所到之处无人不俯首叩拜的日子。
凭什么让云风篁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跟他作对、三番两次针对他青梅、碍于形势才投靠他却跟脚又坏他大事的妃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在云风篁的预想里,皇帝忍无可忍暴起发作,如刚才那样动手,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甚至还要留下来临幸她?!
换了云风篁是皇帝,就算能够及时止住怒火,做出理智的决定,也是肯定没心情再留在兰舟夜雨阁了,甚至接下来几天都不想看到绚晴宫的人。
毕竟,刚才那些话……可不是一般的诛心啊!
“究竟做了八年乌龟,果然城府深沉。”云风篁咬了咬唇,暗自冷哼,“只是也不知道他如今是故作姿态,还是……还有后手,仍可如愿以偿?”
她出去唤了宫人过来吩咐她们收拾残局,又问宫嫔们的饭食可曾送过去了?
熙乐低声道:“刚才就送过去了,伊御婉那份,是婢子亲自动手,亲自送到御婉手里的,中间不曾让任何人沾手。”
“你办事本宫素来放心。”云风篁点点头,赞许了一句,遂道,“陛下今晚留下来,你叫人去预备罢。”
熙乐呆了呆,才道:“是。”
看这主子的目光却是越发的敬畏起来,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来的时候何等震怒,大家都以为云风篁今晚怎么也要狼狈一番了,结果这会儿竟然要留宿?
也不知道这主子是怎么摆平皇帝的?
熙乐好奇却不敢打探,见云风篁没其他吩咐的,福了福就下去了。
云风篁则入内请皇帝一起上楼,她接了宫里人过来一起住,都安排在一楼二楼,最高的三楼当然是整层都留给了自己。
如今外头暑气正盛,山间却风凉,此夜虽非满月,然而月色极好。清润如银,凛冽似霜。静静当空流照下来,从兰舟夜雨阁的窗棂之间望出去,满地皎洁,说不出来的宁谧美好,不带半点儿人世繁杂。
夜风吹来,托举衣袂,飘飘然几欲归去,叫人恍惚间不知今日是何夕。
可惜了,身边这人简直糟蹋了如此良辰美景……帝妃看着,下意识的对望一眼,心中均是如此想。
云风篁只道皇帝忍着厌烦留下来,多半是觉得夜深人静的不想折腾,将就住一晚上就是。
然而两人相敬如冰的宽衣解带,上了榻,她还半跪着去解金钩里的帐子,才解了一半,他却已压了上来……
皇帝年轻,又懂得节制,不是那种沉迷美色早早亏空了身体的天子,因着人前温文尔雅宽厚纯孝的人设,平素床笫之间也算体贴,但惹恼了也会给妃子些苦头吃——其他妃嫔遇见这种情况怎么处置不知道,反正云风篁上次将他挠的也不轻。
今晚她只道又要来一回,甚至有些懊恼在小镇上梳洗时将指甲给剪了,怕是不能够让他比上回伤的更重。
然而皇帝目光凌厉如刀锋,动作也算不得温柔,却亦不曾故意折磨她,榻摇帐晃的激烈里,他周身萦绕着一种深沉又压抑的情绪。
复杂难言,似静水深流。
温存之后召宫人进来服侍了一番,两人重新躺下,云风篁因着这一日的折腾,很快就睡了过去。
只是因着吃药的缘故她白昼已经小睡过,此刻睡了没多久就又醒来。
醒来的时候发现皇帝还没睡着,他睁着眼睛,从云风篁方才没来得及挂好的帐子里,沉默的凝望着窗外。
从云风篁的角度看去,他侧脸的轮廓十分硬朗,窗外月色盈盈似雪光,他眉宇间的冷意倒比月色还要寒凉几分。
长睫下的眸子亮若妖鬼,却无悲无喜。
不是看破浮生坐忘尘寰的那种淡然,而是悲怆到极点后对于外界已然麻木的无动于衷。
有那么一瞬间云风篁甚至疑心皇帝在暗自啜泣。
他其实没有流泪,却教人仿佛听见了他心底的嚎啕恸哭。
……很艰难吧?
云风篁担心自己的注视会让他察觉到,重又合上眼,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心道:幼年丧父,旋即送走了亲祖母,虽得嫡母扶持继承王爵,却因为只是庶子,注定要比其他藩王战战兢兢,以免被朝廷寻着借口贬去爵位……
突兀的被选为孝宗嗣子,仓促拜别了扶阳王一脉的宗祠,与青梅之间原本两小无猜的情谊更是自此生出裂纹,永难复原。
千里迢迢携老扶幼入帝京,等待他的除了那张位子,还有半步皇太弟的族叔、三代掌凤印权倾朝野的纪氏、手握禁军的骠骑大将军、掌握士林魁首自认为天下请命却视皇权衰落为未见的崔琬,前朝后宫,豺狼虎豹环伺,唯一表示出支持的,只有一个翼国公。
可这个保皇派势单力薄不说,刁蛮的青梅还跟脚谋害人家嫡长女露陷……
有着高贵出身的后妃心思各异,总之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对他。青梅虽然痴心,却一个劲的拖后腿不说,还要他时时刻刻的安慰与宽解……而他还有养母生母跟年幼的同父异母妹妹需要照顾。
成亲八年了子嗣们陆陆续续的小产,膝下始终空虚。
原因心知肚明,却连提都不敢提。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血,期待的与不期待的,成形的与还没成形的,于一个个阴谋阳谋,于他蛰伏之际的软弱无力中,渐次离去。
巍峨的宫城里里外外都是人,忠心于皇帝的却屈指可数,而且还不时的面临着纪氏的打压与谋害。
忍了又忍重头再忍,他终于抓住机会争取到一线生机,可却仍旧,来日方长——
未来不可知,也许他最终能够振兴公襄氏,真正御极宇内乾纲独断。
也许他中途失败,身败名裂……
而外人有几个知道他这中间的忍辱负重与艰辛?
又有几个能够体谅他这番辛酸疲惫,战战兢兢?!
云风篁不禁想到自己来北地的那一路,尤其是在孔雀坡赶走戚九麓之后……那种锥心的痛楚,撕心裂肺也不能形容。
为什么要承担不是自己的错的后果呢?
为什么这世间如此不公平呢?
为什么作恶的心想事成、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家破人亡呢?
为什么……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握住了皇帝的手。
他的手冷的像冰,没有一丝儿热气。
而她的手也是。
“……”云风篁沉默了下,若无其事的放开了,还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这只是一时失态而已,她冷漠的想,她是不会同情这个人的——皇帝再辛酸艰难,总比她强的多,她同情自己都来不及!
更何况这位天子若是大功告成,想必也是她被碎尸万段之际。
她可没有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成全一位明君传奇的兴趣。
正思索间,身后皇帝仿佛也回了神,一阵窸窣的动静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云风篁忍住翻过去观察他神情,甚至旁敲侧击几句的冲动,强迫自己入睡。
……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被喊进来伺候的熙乐小声告诉她:“陛下是早上走的,临走之前吩咐婢子们别打扰了您……”
云风篁“嗯”了一声问:“他可说去什么地方?”
熙乐说道:“陛下没说,但……”
她沉吟了下才说,“陛下说娘娘这些日子受了不少亏损,让您留在兰舟夜雨阁里好生养着,等养好了再出去。”
这就是说昨儿个在鹿芩台的禁足令,到底还是要执行的?
云风篁冷笑了下,略作思索,就让熙乐:“先伺候本宫梳妆用膳,等会儿将云容华请过来……对了,云容华呢?”
她因为压根没把自己当云氏女——不然之前也不会差点遗漏了她的功劳可以被云氏拿去抵罪这一点——连带着对云氏姐妹也不是很上心。
固然之前打算扳倒淑妃、收养云卿缦的子嗣,裹挟翼国公府,但……这不计划没有变化快,皇帝动作太迅速,以至于她目前只能先谋取伊杏恩的子嗣再说?
结果昨儿个收拢宫里人的时候,光顾着关心伊杏恩的肚子,竟忘记云卿缦压根没到场了!
此刻不禁微微皱眉,“云容华现在在哪里?昨儿个为何没来见本宫?!”
这后宫有毒 第六十九章 淑妃逝
熙乐愣了愣,尴尬道:“婢子……婢子这就去问陈竹!”
然而陈竹也是一脑门的官司——本来熙乐也好陈竹也罢,总之绚晴宫的这班管事之前都只是寻常宫人而已,是跟了云风篁之后才被陆续提拔起来的,一身荣华乃至于生死都在主位身上。
结果主位突兀失踪,还是跟皇帝一起失踪,又被扣了个导致皇帝坠崖的名头,连带他们也被关押起来,一群人惶恐的不行,成日里翘首以盼云风篁归来,哪里还管得了云卿缦?
这不,昨儿个总算这主子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救驾之功回来的,熙乐陈竹等人欢喜之下,就更加想不起来云卿缦了。
就是伊杏恩等人,那还是云风篁吩咐去接才去办的——云风篁当时没专门提云卿缦,这些人大悲大喜之下手忙脚乱,却也没一个为主子拾遗补缺。
“奴婢这就去打听!”此刻又是这主子问,陈竹才满头大汗的请罪,“奴婢糊涂,之前竟忘记了云容华!”
云风篁皱皱眉,这回倒没发作,只冷淡道:“没有下次了!”
陈竹忙道:“是,谢娘娘宽宏。”
他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出去打探了一番,很快回来告诉云风篁,说云卿缦如今跟淑妃在一起,“之前淑妃娘娘因为谋害贵妃娘娘被关押起来后,云容华自请前往服侍。”
“还真是姐妹情深。”云风篁哼了一声,“但既然入了宫,就该以宫规为重,什么时候出了阁的女子还将娘家的规矩习俗凌驾在夫家之上了?你带人去淑妃那儿,将云容华带回来!”
陈竹踌躇了下,小声道:“要是云容华不肯回来……”
“本宫让你带她回来!”云风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还不快去!”
“是!”陈竹松口气,这就是只要将人带到就行,云卿缦的个人意愿不重要。
片刻后形容憔悴的云卿缦跟陪嫁宫女一块儿被领到云风篁跟前。
“风篁……”云卿缦看着上首曾经的好友,嘴唇翕动了下,最终缓缓跪倒,哽咽道,“求求你救救姐姐,姐姐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云风篁撑着腮,懒洋洋道:“一个是淑妃,一个是贵妃,本宫小小婕妤,谁也得罪不起,这等事情你求本宫有什么用,你该去求陛下才是!”
“可是你刚刚救驾……”云卿缦鼓足勇气,说道,“若是你愿意去太皇太后跟前为姐姐求情,太皇太后……”
她说着说着,被云风篁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有点开不了口了,只得垂下头,攥紧了拳。
“你我之所以出现在这宫闱里,皆因太皇太后盼曾孙心切。”云风篁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其他事儿也还罢了,涉及皇嗣,还是成了形的男嗣,陛下都不敢说什么呢本宫算什么东西敢居功自傲至此?!本宫看你是觉得淑妃如今不好过了,也看不得本宫逍遥自在罢?”
云卿缦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哆嗦,没作声。
“云容华,您大概还不知道罢?昨儿个娘娘才回来,按着太医叮嘱是不可轻动务必卧榻静养的,得知淑妃娘娘之事后,却是立刻亲自去求陛下彻查真相,还淑妃娘娘一个清白!”见状云风篁朝熙乐看了眼,熙乐会意,出声说道,“结果,娘娘这会儿就被禁足了!”
“啊!”云卿缦一惊,下意识的抬头。
熙乐说道:“您想想陛下践祚都小十年了,贵妃娘娘又是什么身份,骠骑大将军又是什么地位,这位的身孕何等金贵,结果好好儿的说没就没了,还是个男嗣……这会儿谁敢提这个话?您提这种要求,实在太为难娘娘了。”
“……”云卿缦张了张嘴,眼中滴下泪来,掩着哽咽低声道,“风……娘娘,妾身冒昧了!”
“其实你也不需要太担心。”云风篁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番她的无奈愤懑与憋屈,这才缓声道,“此番固然事情重大,但淑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云卿缦闻言颇为惊讶,下意识道:“真的?”
“当然了。”云风篁和声道,“贵妃哭了这几日,昨儿个本宫过去鹿芩台的时候,她那脸色,啧啧,简直恨不得在庭中就直接昏过去呢!可见是真的伤心!但小产这种事情么,除却当娘的是真正伤心又伤身,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就那么回事。比如说骠骑大将军,你道他在行宫外长跪不起,真是为了小皇子难过呢?再难过,小皇子还能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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