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行,朕不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艳归康
可是在与日俱增的焦虑感中,他只能如此。
他的心中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若非如此,不能填满。
盛灵玉往前回想,还能清晰地想起发现小皇帝有孕的那个晚上。
那天夜里,他那么开心。
他其实从未期盼过人生中会有子嗣,但那个小生命的出现,让盛灵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得到了一根向上攀爬的绳索。
那绳索连着他和小皇帝,连着他和人世间,是在他早已决定不再抱多余期待去生存时忽然降下的希望。
盛灵玉曾忍不住想:原来天地还是垂爱他,原来他还没有被完全抛弃。
那时他抱着他高不可攀的心上人落下眼泪,第一次对未来的人生有了一刻的憧憬。
可就是在同一个晚上,他的头脑中出现了一道喧嚣的声音,他听见那声音冷冷嘲讽他说——
“亲手弑父之人,也有资格为父?”
……
似乎是他的生命注定不配享受欢愉,每当盛灵玉觉得有一丝快乐,脑中的声音就越来越响,继而化为实质,一寸一寸切割他的灵魂。
他知晓这不正常,但怎么也寻不到方法让这声音停下。
在和小皇帝边疆重逢之际,小皇帝对盛灵玉主动坦露爱意,那声音便嬉笑着告诉他:“看,你做得多好,这个人没有旁人可以依靠,选无可选,只有爱你。”
在长乐出生的那个晚上,他将孩子抱在怀里,小皇帝依靠在他身边,好像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也是这时,他听见那声音说:“你怎么忍心让她有你这样的父亲,待她长大,定然会以你为耻。”
和小皇帝“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盛灵玉并非不快乐,只是快乐的同时,总是伴随着恐惧,伴随着割裂一样的错觉。
他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捂住耳朵难以自制地沉沦,一半漂浮在外深深地自我厌恶。
他是真的渴求美好的东西,比如小皇帝,比如小皇帝带给他的喜悦、期待、欢愉,比如他们的女儿——他和小皇帝的女儿。
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东西,美好的事物会让他产生怀疑,觉得虚无缥缈,是水月镜花,梦中泡影,随时都会失去。
“说话啊,你又哑巴了?!”
盛灵玉回过神来,少见地觉得喉咙干涩,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我只是想和陛下在一处。”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这里,康绛雪急道:“我已经说过多少次,我现在就和你在一处!”
“不是的,不是的。”盛灵玉又听见了耳中一阵一阵的杂音,他努力控制情绪,还是没有忍住刺痛感扶住了额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你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
说出这句话,盛灵玉好像疏通了一直在忍耐的闷痛,他忽然想:是啊,就是这样。
他所耿耿于怀、日夜恐惧的,不过就是如此。
他无法把真正的自己给小皇帝看,也不敢给他看,因为若小皇帝看见了,就会知道真正的盛灵玉根本不是小皇帝所期待所以为的样子,他在小皇帝面前,只是个装出来的伪善假人。
小皇帝一时噎住,气恼急躁:“好,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样子,那你真正的样子是什么你跟我说,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盛灵玉如何能说,他望着小皇帝,眼睛里忽然流露出痛苦,语言在此刻失去效用,他突兀地靠近过来勾住小皇帝的脖子,在小皇帝反抗之前,粗暴地吻上去。
这个吻实在太过不合时宜,而且很痛,康绛雪自然挣扎起来。
然而他越挣扎,盛灵玉扣他便越紧,这个人的痛苦仿佛由此过渡到他的身上,叫小皇帝也不知为何难过起来。
这时,盛灵玉忽然开口,低低道:“我要杀了苻红浪。”
康绛雪被吻得失语,不知两人吵架之中盛灵玉怎么会忽然吻他,更不知道吻着吻着盛灵玉怎么忽然说出这么一句。
但他已是感觉出盛灵玉的状态不似平常,好像真被小皇帝逼出了平时没有的样子。
正这时,又听盛灵玉道:“杀了杨惑,杀了陆巧……把他们都杀了。”
苻红浪和杨惑就罢了,杀陆巧小皇帝却不能出言赞同,然而不等他说话,盛灵玉又开口:“还有郑岚玉。”
康绛雪有点愣住,不知道该从哪里接话,好半天才道:“怎么还有郑岚玉?关人家郑岚玉什么事?”
盛灵玉不答话,康绛雪在沉默中又生出一股气,一是这话没头没尾,二是到底也没能够正面知道盛灵玉在想什么。他嗤笑道:“你要不连我也杀了吧。”
盛灵玉捂住小皇帝的嘴,出声道:“别说这种话,即便是玩笑也不要说。”
本也不是小皇帝先提的,是盛灵玉的话太突如其来。康绛雪因着这一茬,也逐渐冷静下来,他推盛灵玉道:“放手。”
盛灵玉不肯放,反而带着小皇帝往床榻上走,康绛雪不明所以,仍是被盛灵玉轻松拖去了床边:“……你这是做什么!”
盛灵玉没有做更多,把小皇帝放在床上后,他便在咫尺处停下来:“我知道我自己不正常,那些事情让陛下不愉快,我会改的。”
“不正常”这个词用来形容盛灵玉的囚禁之举其实很恰当,但当盛灵玉将这个词说出口,康绛雪所感受到的波动全然不似盛灵玉说的这么轻飘飘。
他何尝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一旦将这个词摆在明面上,便觉得自己对盛灵玉了解得太少太少,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亏欠感。
“我和你发脾气也不是想你改,你若能改,一开始就不会做了。”
小皇帝彻底平静,轻叹一口气:“你不让我出去,不让我见旁人,哪怕是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只要这样做真的能让你安心,那我都可以选择接受,但我不想和你这样子猜谜题,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盛灵玉,你对我说句真心话,行吗?”
一个皇帝说得出接受囚禁这样的话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盛灵玉在小皇帝的全然包容中静默。
很快,他轻声道:“微臣和陛下之间有一根线,一头在陛下手中,一头在微臣的脖子上,陛下可以随时离去,但微臣离陛下远些,就会被勒死的。”
“陛下知道那根线是什么吗?”
小皇帝为盛灵玉的应答而声音颤抖:“是什么?”
盛灵玉道:“是微臣对陛下的爱和欲望。”
第147章
也许是因为康绛雪第一次从盛灵玉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也许是因为这话里的沉重压得他心脏抽痛,小皇帝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曾经特别想和盛灵玉大吵一架,彼此宣泄出对对方的不满,直到此时他才知晓这种想法有多么地浅薄。
朕不行,朕不可 第119节
小皇帝就这么一声不吭,直到眼眶湿润:“……对不起。”
盛灵玉说:“陛下没有什么对不起微臣。”
康绛雪摇头,很清楚盛灵玉其实没和他说太多,可这表述出来的一点已经足够令小皇帝不会再继续发问。
够了,太重,也太痛了。
这一点点,就已经够了。
康绛雪没有在盛灵玉的眼前落下泪来,他倚在盛灵玉的肩膀上道:“不管你如何想,我还是想再和你说一次,玉郎,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或许在你心里只记着我救过你,可在我心里,你救我远比我救你多了太多次,若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我是个男人,没想过会生孩子,但能和你有长乐,我是真的很开心,我希望你知道,我爱你,与你是一样的。”
“玉郎……你相信我。”
盛灵玉很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双手回抱住小皇帝,无声地颤抖起来。
这之后,康绛雪盛灵玉两人在榻上和衣而眠。
前半夜,两人相互拥抱着,谁都不说话,似乎这样相守就已经满足,然而到了后半夜,却一个比一个急躁起来,恨不得能彼此生根,将身体长在一起。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忽然便开始撕扯起衣衫。
盛灵玉像是没了理智,小皇帝也觉得自己好像疯了一般,光是彼此触摸,他便忍不住抠挠盛灵玉的皮肤,死死地抱着对方的腰不放。
最后仍是盛灵玉先恢复神志,强撑道:“时间太短,没到一个月……”
康绛雪却不能允许一切就这样停下,他仰着脖子,直直看着盛灵玉的眼睛,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盛灵玉的眼睛红了一些,他探头往外望去,长乐在摇篮里睡得香甜,没有一点动静。他垂下眼眸,竟是忍不住蹙紧眉头:“我怕控制不了我自己……会弄痛陛下。”
小皇帝的喉咙烧了起来,再次回答:“我说过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
垂下来的帷幔淹没了两人的身影,小皇帝一夜没睡。
后来实在疲乏,他才昏睡过去失去了一阵意识。
等醒来时,天色大亮,盛灵玉比他起得早一些,已经给长乐换了尿布和新衣衫。
康绛雪醒来时头脑一阵空白,清醒以后暗自回想,心里竟是一片平静,没了之前的心浮气躁。
盛灵玉今时不同往日,时刻有事在身,没有空当在小皇帝身边逗留太久,见小皇帝醒后,便在小皇帝身边坐下来,道:“陛下上次说过的满月酒,我想过了。”
小皇帝应一声:“你的意思?”
盛灵玉答:“便办两次,一次小的,私下里办,一次大的,遍邀百官,办得热闹些,孩子满月只这一次,是该多集些福气。”
盛灵玉能主动提起这事,并且说明了一些问题,这种预兆一般的转变让康绛雪心里一酸,过了好几秒才点头,应道:“好,你来安排。”
盛灵玉淡淡一笑,亦是犹豫片刻,低头在长乐额头上亲了亲:“微臣走了。”
康绛雪点头以作回应,待盛灵玉没了影子,才忍不住露出笑容,揉了揉长乐的额头。
很好了。
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但小皇帝确实觉得自己贴近了盛灵玉一些。
他碰到了盛灵玉的内心,感觉到了盛灵玉心中有着他所不知道的伤痛和秘密,而现在,他只能耐心去等。
他无力想象盛灵玉究竟受了什么样的磨难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对他说出那一番锥心一般的话,但至少,他要用事实来证明,他会一直陪着他。
康绛雪的心情一扫阴霾,他重新打起精神,饭后不久,郎卫们便送了一个颇大的木头匣子进来。
康绛雪本不明白,待打开一看,见到匣子里一封接一封的信件,很快明悟——盛灵玉将私扣下来的陆巧的信件还给了他。
小皇帝心里一阵波动,待哄着长乐玩了一阵后,午后安静,开封阅读起来。
时隔了几个月才看到的来信,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遗憾和错失,康绛雪静下心来接连看了几页,没多久便哑然。
若说他之前为盛灵玉迈出的一步而心生欣喜,那面对陆巧这一番如今才感觉到的情意就只有满心的复杂与愧疚。
说来也算一种可笑的巧合,在这些信中,陆巧并不止一次对他表露心意,直言对小皇帝日夜思念,在记录日常琐事之外,时时刻刻都带着思慕他的痕迹。
若是这期间小皇帝看到任何一封,大抵也能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可偏偏就是一封都没有看到,直到在永州被陆巧亲吻,才猛然意识到陆巧原来喜欢他。
如今再看这期间积累下来的情书,难免让这番情意积攒得更加热烈纯真,令人喘不过气,康绛雪只看了七八封便收回到匣子里封存。
他不知道这些信件盛灵玉之前有没有打开看过,但他自己,却着实想不出下次见面该如何面对陆巧。
他实在应该和陆巧说清楚,越快越好。
只是他和盛灵玉,如何才能和陆巧说得清楚?
陆巧那般性格,最后要如何收场?
小皇帝心烦意乱,不留神竟到傍晚,长乐喝了奶不停地打奶嗝,康绛雪一边拍着孩子的背抱着长乐满内殿绕圈圈,一边问平无奇道:“是什么时辰了?盛灵玉还不见回来?”
平无奇应道:“时辰还早着,陛下急什么?”
康绛雪并没有什么着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因为读了那几封信,他的心里一阵一阵地不舒服,眼皮子也跳了起来。
人总喜欢将身体的变化理解为某些事情的预兆,小皇帝亦不能免俗,他将孩子递给海棠抱着,问平无奇道:“你干什么呢?”
平无奇正在殿内的桌子上磨药,应道:“配几个不同的药方,盛大人先前特地嘱咐……”
康绛雪本该问问盛灵玉嘱咐的事情是什么,可这会儿刚好心思不在上面,他挥挥手,叫道:“回来再做,陪朕出去走走。”
海棠见此忍不住插话调侃:“陛下,现在去接盛大人是不是太早了?天还没黑呢。”
康绛雪用眼睛吓唬了海棠一下,小丫头一缩脖子,抱着长乐赶紧缩回了殿里。
此时已是初秋时节,暑气消退,天气凉爽宜人,康绛雪和平无奇带了几个郎卫,去了较近的花园。
被海棠说中,小皇帝还真抱了点等人的心思,他知晓盛灵玉不会回来得太早,因此也并没有十分急躁,却不想去了花园没多久便遥遥听到了人声。
“回来了?今日这么早?”
小皇帝自石台上坐起来,正要露出笑容,神情忽然定格在脸上,他皱眉望向平无奇,敏锐地问道:“……是不是太吵了?”
平无奇神情凝重:“不错。”
确实太吵了。若来人是盛灵玉,不,若来人是来正常拜见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杂音,听这个动静,分明来了不少人,乃是列阵整齐的脚步声。
好端端的,皇宫里怎么会进来这么多人?
郎卫的反应比小皇帝更加警惕,领头熟悉的郎卫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一众人急忙护着小皇帝回程。
“你们回正阳宫,赶紧联络盛大人。”
一行人脚步急促,自原路往回撤,在他们转过拐角时,那沉重的脚步声来源也露了面,当真是一队和禁军装扮不同的兵士。
没有人说话,但那匆匆一瞥让所有人心脏都迅速绷紧。
小皇帝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几乎是转瞬间便想到了宫变和谋逆等字眼,他心里大惊,不住地思索:是谁?苻红浪?
因为小皇帝闭门不出,盛灵玉在朝揽权,那恶鬼失去耐性想要彻底做了断?
焦急中,康绛雪想的尽是长乐的安危,恨不得立刻赶回到孩子的身边,等到了正阳宫的门口,天色完全黑透。
小皇帝正待大步踏入,郎卫和平无奇一齐将他拦下:“等等,有些不对劲。”
和外面的声音不同,正阳宫有些太安静了,烛火虽然燃着,但没有一点人气,不仅海棠没有出来迎接,就连守门的宫人、郎卫、禁军也都不见踪影,好像从里到外被掏空了一般。
有人来过了,甚至把小皇帝的守军全部清扫。
恐惧感掐住了小皇帝的喉咙,他在门口犹豫了一刻,仍是只有进去这一个选项。
小皇帝不顾阻拦迈了进去,殿内空无一人,他直直冲向最里面的寝殿,一眼便看见了长乐的摇篮。长乐正醒着,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吐口水泡,在她身边,站着一个高挑殷红的身影。
那身影一手轻晃着摇篮让孩子不停地摇晃,一手持着细杆长烟斗,饶有兴趣地盯着孩子的面孔。
孩子笑,他也笑,但那副笑起来的红衣红眼的姿态,没有一点人该有的模样。
真的是他。
康绛雪脚步凝固,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他想要大喊一声滚开,想要立刻便上前去推开他,可苻红浪的手离长乐的脖子那么近,近得他甚至无法呼吸。
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苻红浪眯起眼睛回头,轻笑:“回来了?”
康绛雪的喉咙滚了滚,在那铺天盖地的惊慌感中,硬是撑住了,脸色未变:“你怎么进来的?要变天,你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手。”
苻红浪笑盈盈地望着小皇帝,并没有说话,却有一道声音忽然自后方传来,熟悉又悠闲道:“陛下的脚步这么快,想见一面真是好生困难。”
小皇帝闻声回头,身后一人领兵而入,分秒间,平无奇和几个郎卫已被押住,和外面层层叠叠的人影相比,如今宫里的局势竟是一边倒。
康绛雪一时无法发声,他望着那领头之人,咬咬牙,难以置信:“你和苻红浪联手?你是疯了吗?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杨惑穿了一身紫色衣衫,眼罩笼着一只眼睛,端的是一副英姿潇洒,毫无传闻中旧伤复发的样子。
面对小皇帝的质问,他不在意地摇头,打断道:“陛下怕是误会了,臣哪里是在谋反?臣是来救陛下的。”
小皇帝冷笑:“你救朕?”
杨惑道:“不错,从盛灵玉的手中救陛下,再没有这般名正言顺的局面了,不是吗?”
第148章
康绛雪一时无话可说。
他无法否认,眼下这幅场景真是他做噩梦都不想看到的最差的画面。
杨惑和苻红浪凑在一起,维持平静的天平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说是倾斜那么简单,这分明是在他尚未有真实感的情况下,故事的进度已经拉到了最后的决战,胜负将分,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便就是真的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正好陛下在此处,不若把圣旨一道颁了吧,这样臣行动起来也方便许多。”杨惑说着,行动上毫无顾忌,虽是行走在小皇帝的正阳宫,却宛如通行在无人之境,随手一挥,便有军士径直去往书房,将笔墨桌案搬到康绛雪眼前。
杨惑道:“陛下向来聪颖,自是知道应该写些什么。”
写什么?
小皇帝清楚得很,自然是一道清君侧的圣旨,一道将盛灵玉从名声上打成乱臣贼子的判决符。
天下就是有这种黑白颠倒的荒唐事,康绛雪冷笑一声,瞪着杨惑,完全没有动作。
杨惑早就料到小皇帝这个反应,居高临下看着这位眼见着被攥在掌心里随意拿捏的骄矜帝王,一点不觉得生气。
他不慌不忙地从桌案上拿起玉玺,在空白的圣旨上盖下印章,接着发笑:“也罢,这样更省时间,叫个人来代写就是,还省得叫陛下操劳。”
朕不行,朕不可 第120节
听着好像他如何心疼小皇帝一般,康绛雪心下冷笑,眼睁睁看着杨惑收起圣旨,向后递出去。
到了这样的时刻,他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既是徒劳,不如冷眼维持住小皇帝仅剩的尊严。
小皇帝嘲讽不悦的模样时常见到,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场面却是不多。杨惑似乎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内殿的苻红浪忽然出声提醒道:“宁王殿下,时辰是尚早,但再耽搁一阵,耽误的怕不只我的事。”
杨惑闻言微顿,神情之间没有表露出不悦,不过动作确实止住,他道:“国师这般信任,愿意交托大事,本王如何敢轻慢。”
言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临走之时,杨惑的视线落到小皇帝身上,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一眼。
康绛雪心下之乱,只在乎担心眼前突如其来的动乱,担心不知生死的盛灵玉,担心在苻红浪眼皮子底下的女儿,没有丝毫空隙去理会那不知所谓的目光。
长乐,他的长乐。
小皇帝内心呼唤之时,苻红浪正正好开口,话音里带着对眼下逼宫毫不在意的清闲:“长乐,谁起的名字,竟然这样平庸。”
光是挑剔名字还不够,苻红浪一边笑着打量小小的女婴,一边吐出轻薄的烟雾:“模样也差了些,一点都不像你我。”
无论是模样差还是不像小皇帝,哪一点都有大把的话可以用来反驳,可惜小皇帝完全没有这样的精力。看着苻红浪向长乐伸出手去,他忍不住快走几步,喝道:“别碰她!”
小皇帝自进殿开始就没有受限制,这一走就真的走到苻红浪身前。苻红浪瞧着他靠近,单手按住长乐的脖子,笑盈盈地望过来。
康绛雪即刻止步,瞬间定在了原地。
苻红浪幽幽道:“臣为何碰不得?荧荧可是忘了,她本来就是我的,莫说是她,就是荧荧自己,过去、现在、将来,也都是我的。”
康绛雪一言不发,再多的情绪都在孩子的安危面前急速冷却下来,他不敢出言反驳,只用沉默将这话承受下来。
“好了,倒是乖觉。”苻红浪对小皇帝的态度十分满意,轻飘飘按着孩子脖子的动作也随之改为托住孩子的后背,将小小的女婴从摇篮里抱起来。
长乐无知无觉,眼中只有纯粹的天真,并不知晓她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可怖的恶徒。
大概是苻红浪的红色眼睛令她感觉太过新奇,她甚至主动伸手去够苻红浪的脸,张嘴咯咯直笑。
苻红浪也跟着笑得更厉害,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几乎会生出一种他热情慈祥的错觉。
苻红浪逗弄着孩子:“你喜欢这双眼睛?你也想要一双?”
康绛雪的心在孩子和苻红浪靠近的时候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绷着一根线,苻红浪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如临大敌,那根线随时都可能断裂。
更加可怕的是,就在这个任何一点变故都能让小皇帝神经颤抖的当口,空气里弥漫出了一点很淡很淡的气味。
——孩子尿了。
长乐刚出生不久,无意识撒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偏偏此刻尿在苻红浪的手上,还弄脏了苻红浪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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