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错

凌晟用手指轻抚着她写下的清秀字迹。
心中隐隐作痛。
她不会是他的。
那这书，他也就不给她了。
这不能怪他。
是她不想再见他的。
凌晟把纸条重新折好，夹回到书里。
然后把书放回到茶几上，就出门了。
下午天色还早，文化广场上已经有在排练的学生了。
他看到了宋风意。
宋风意身边有了新的男生在嘘寒问暖。
他就知道，他们这样的人，从开始就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哪会有什么至死不渝。
宋风意不过是不甘心被甩罢了。
至于去学校找他，肯定是受了苏杭的挑唆。
她出了口气，方便她风风火火的重新开始。
还能树立一个痴情被辜负的人设。
只是苦了夏沫涵。
平白无故地挨了几刀，还要背负着骂名。
夏沫涵的运气真是不太好。
又笨又傻，看不清身边的危险。
涵涵……跟个憨憨一样。
凌晟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夏梦涵老远地就看到他过来了，她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
凌晟回头，看到和夏梦涵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女孩子。
夏梦涵炫耀似地跟那几个女孩子说道：“我就说他会来的吧。”
一个女孩儿揽住夏梦涵的肩，对凌晟问道：“你是因为宋风意来的，还是因为涵涵来的啊。”
“因为涵涵来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凌晟脑海里浮现地却是另一个女孩儿的身影。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地哀伤，却极不易被人察觉。
夏梦涵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我和同学们去排练了。”
“嗯。”
夏梦涵和她的几个同学离开后，凌晟忽然觉得他并不想待在这里。
这里并没有他想要见的人。
他连逢场作戏都很勉强。
凌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卖章鱼小丸子的摊贩面前。
想起那天夏沫涵就是一个人，在那样难受的情况下，照常吃着好吃的小丸子。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要两盒。”
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吃东西，可就是想买，虽然买来也不知道该去给谁。
接过热乎乎的包装盒的时候。
他忽然想到自己对夏沫涵说过的话。
“你吃章鱼小丸子的时候，会思考章鱼小丸子愿不愿意被你吃吗？”
不会。
你想去见想见的人的时候，会思考她不愿意见你吗？
会。
可是她不愿意见，就不去见了吗？
被拒绝了，就再去解释啊。
一次不听，多解释几次就好了。
不解释的话，她肯定会越来越讨厌他的。
他明明那么在乎她，为什么要和她闹到这种境地呢？
因为害怕拒绝。
平常人的拒绝对他来讲并没有什么。
可是她的拒绝不一样。
可他，现在好想见她啊。
哪怕被泼水，哪怕被拒绝，哪怕她讨厌他，他还是想见到她。
他真是个蠢货。
明明有想要见到的人，偏偏来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
想见就去见啊。
还等什么呢？
凌晟拎着买好的章鱼小丸子去了夏沫涵家。
他站在她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人来开门。
她家的门铃上，带有摄像头。
他想，他说话，她应该是能看到的吧。
凌晟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对不起……那天吓到你了。”
“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我有病，有时候第二人格会突然被唤醒，然后抢占我身体的支配权。那天晚上的事，不是在我的意识下发生的。我知道我很垃圾，但我也从来没有……没有吻过别人。和你讲这些，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是我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才让他不小心跑了出来。我从来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过别人。”
“真的很对不起，遇见我之后，总是在害你受伤，让你受到牵连。”
“如果我识趣一些的话，是应该就此不再见你的。可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试过了，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会想到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想到你，就连我试图接受别人的时候还是会想到你。”
“涵涵，我好像，没办法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那些信手拈来的话，到了你这里，我一句都讲不出来。明知道我讲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我还是谨慎又小心地说着每一句话。每句话都要斟酌好久，才敢对你讲。”
“我总是在想，对于你，我要讲些什么，才会让你觉得我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呢。可是，我明明清楚得很，无论我讲些什么，你都不会在乎。”
“对不起，总是忍不住打扰你。我本就不应该奢求什么的，你不在乎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我活该，我这样的垃圾，就应该被这样对待。你做的没错，你应该远离我这样的人的。”
“可我还是好想，好想见你。”
“就是，很想见你。”
“涵涵……”
“从我家离开。”
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凌晟回头看到了拎着菜的夏沫涵。
她买了些芹菜和番茄，都是他不爱吃的。
夏沫涵摘下自己耳边的耳机：“以后别再来了。”
凌晟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自己之前讲的话，她家的这种带摄像头的门铃和他家里的那个很像，都是可以远程监控的。
他指着她家的门铃说道：“我和你讲的话，你都听……”
不等他说完，就被夏沫涵打断道：“我家摄像头坏了很久了。”
那就是她还在误会着他。
他急忙解释道：“对不起，那天对你做那种事的，是我身体里的另一种人格。是我没有管好他，真的很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会努力压制他的，他不会再出现了。”
凌晟其实没有指望她会相信。
她对他的印象本来就差，发生了那天那样的事情之后，肯定更差了，他又隔了这么久才过来解释，如果是他，他也不会相信。
但他没想到夏沫涵居然“嗯”了一声，然后就对他说：“回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没有，只是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在他看来，和她解释清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一点都不想。”
凌晟的心疼了一下。
原来解释清楚之后，还是这样的结果啊。
他以为会有什么改变的。
但他还是忍着心里的难受对她问道：“为什么不想见我？就这么，讨厌我吗？”
“嗯。”
其实不是的。
她家的摄像头没有坏。
她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站在他家门口，也听到了他对她讲的话。
他跟她道歉，他解释那晚发生的事，他说他想见她……
她相信他或许有第二种人格。
世界上患有奇奇怪怪的病的人很多，那并不是他们的错，只是不太幸运罢了。
她在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在下雪天遇到了一只很可怜的狗。
那只狗就要奄奄一息了。
她记得自己摸着那只狗，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一周后了。
那时候是寒假，她是在自己家里醒来的。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在摸狗，为什么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那个星期，她的记忆是完全空白的。
夏章说她是学习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可难道她一周不吃不喝，就躺在床上睡觉吗？
不可能的。
后来，她跟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
只有顾清相信她。
顾清，也因此受到了伤害。
可他始终没有怪过她，他越是不怪她，她就越是愧对于他。
她相信凌晟所说的关于他的病的那些话。
可是其他的话，她就不能再相信了。
她是个理智又清醒的人，不能被凌晟的话给扰乱了心智。
她害怕变成宋风意那种可怜又疯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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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夏沫涵的话后，凌晟目光微动，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原来人在极度难过的情况下，真的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晟走到夏沫涵面前，夏沫涵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警惕。
“这个给你吃。”凌晟把章鱼小丸子递到她面前。
“我不要。”
凌晟别扭着说道：“哎呀，我，我……给你买的，你就拿着吧。”他本想说“我特地给你买的”来着，但又觉得那样太刻意，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能送出手的东西。
可是越装作随意，讲出来的话就越别扭。搞得好像他买了，她就必须接受一样。
他并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那样傲慢。
夏沫涵迟迟不肯接，他弯腰把手中的章鱼小丸子，放到她装菜的袋子里。
她又从袋子里拿出来，想要还给他。
却见他突然蹲了下来。
上次，他就是这样，把她吓了一跳。
不管现在的他到底是哪个人格，她不会再担心他了。
凌晟拿出了一张纸巾，抬起头对她说道：“你的鞋子脏了。”
然后就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脚，轻轻地擦着她的鞋上的灰尘。
夏沫涵听凌晟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虽然我知道后会有点难过，但是只要你心里舒服就好。”
“涵涵，很抱歉，我还是会继续打扰你的。”
“我想吃的东西，无论要走多远，我都要吃到。”
夏沫涵冷冷地说道：“吃一口觉得不好吃再随手扔掉对吗？”
他轻声笑了笑，停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对她说道：“对啊，不吃怎么知道不好吃呢，发现不好吃之后，就应该扔掉啊。”
她被他气到了，抬脚踹在他的肩膀处，凌晟猝不及防地被她踹倒在地。
“就像你对宋风意做的那样？你是有多厚颜无耻，才能讲出这样的话来。”
凌晟温声说道：“涵涵，那天的事，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
“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宋风意和我讲，她不想和我分手，还说她以后不和苏杭联系了。”
夏沫涵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她只记得当时的宋风意很卑微，以及凌晟在宋风意面前贬低她。
凌晟寥寥几句，就给她造成了一种很放荡的形象。
而之后看到他和夏梦涵聊天，她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凌晟就是那种见一个喜欢一个，然后等别人喜欢他时，他又不喜欢人家的神经病。
凌晟见她不回答，轻叹了口气。
“唉，看来是不记得了啊。别人误会我就算了，为什么你和我一起经历过，却还是要误会我呢？你对我的误会，比任何事情都让我伤心。”
凌晟极少露出这种伤心又无辜的表情。
只是因为面前的人是她，所以露一露也没什么。
“我误会你什么了？”
“你也觉得我是因为不需要宋风意的喜欢，才跟她分的手吧。”
“那不是你自己跟她讲的吗？”
“我如果不那样讲，又怎么吸引宋风意的火力呢？况且，宋风意也希望我那样讲。”
“我不明白，你讲清楚些。”
凌晟心中暗喜，他就知道她不明白。
她这个小脑瓜，能明白什么。
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宋风意知道我和她分手的原因是因为苏杭，但她还是来我们学校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等等，为什么你和宋风意分手的原因是苏杭？”
“我不喜欢她向苏杭打听我的情况，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找过别的女孩子聊过天。”
“呃……你是因为吃醋，才和她分手的吗？”
“不是吃醋，只是觉得，她不专一。”
夏沫涵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她居然能从凌晟口中听到，他嫌别人不专一的这种话，也真是有生之年了。
“如果一个女孩子很喜欢你，她应该是想多了解你的，所以向身边人打听你的情况也无可厚非吧。”
“那如果我喜欢你，但却每天问李鱼你的近况，你也觉得这样没什么吗？”
她仔细想了一下，她大概是介意的。
其实，顾清常常通过李鱼来问她的近况，她不喜欢顾清，可依旧不喜欢他这样。
夏沫涵对他说道：“好像是有些介意。可是她都和你说了，她以后不跟苏杭联系了，为什么你还是要和她分手？”
“因为她根本没想着和我复合，她不过是想大闹一场。这样就可以把我们分手的矛盾，转移到我的身上来。就像你这样，看到她讲几句卑微的话，就觉得她可怜，而完全忽视了，我们分手的原因，是她先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情。”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真心想要和你复合的呢？”
“她知道我讨厌她和苏杭联系，可是在我因为这个和她分手之后，她并没有停止和苏杭的联系。”
“苏杭告诉你的？”
“他怎么会告诉我，是我推测的。不然你以为宋风意为什么会找你出气，除了苏杭还有谁会和他说你跟我有关系。”
“可是我和你没什么关系，苏杭为什么要害我？”
“大概是宋风意觉得自己被甩之后对他哭了吧，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开解她的好方法，为了宋风意的面子，只好随便找个替罪羊喽。”
“闹大之后，她面子上不是更不好看了吗？”
“不是的，分手已成定局，她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因为她的不专一而分手的，这样会有损她的形象。她必须要保持自己在林瑭那种备胎眼中纯情女神的形象。”
夏沫涵摸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喃喃道：“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就可以装作很疯狂的样子，来伤害另一个人吗？”
搞了这么半天，想不到小丑竟是她自己。到头来只有她最可怜，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现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还同情她吗？”
“不了，我觉得就算是装疯，宋风意的那几刀，也该划在你的脖颈上才是。”
凌晟觉得自己颈间一凉。
夏沫涵其实有点难受，她一向不喜欢吃这种闷亏。
之前是觉得宋风意大概真的是为爱痴狂，然后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导致她被误伤。
可现在知道，宋风意不过是装装样子，利用她来做戏，就很气。
她是不喜欢主动招惹别人，可是这不是别人用来随意欺负她的理由。
感情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所以她不想碰这些东西。
可夏沫涵转念一想，都说分手之后的男女，容易因爱生恨互相诋毁。
凌晟会不会是故意在她面前诋毁宋风意的。
“关于你说的这些，你有证据证明，宋风意那天是装作精神失常吗？”
凌晟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照片给夏沫涵看。
这张照片是他之前在六中对面的文化广场上拍的。
照片里是一个男生正在喂宋风意吃的。
“真正为情所伤的人，是不会这么快就找好下家的。”
“可你不也是，在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当天晚上就出来玩了吗？”
“所以，我并没有怎么被伤到。”
“那你拍她的照片，是还对她念念不忘吗？”
“不是。”他当时拍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宋风意在外面怎么诋毁他，他也不是很介意。
可是如果夏沫涵因为宋风意的装疯卖傻而对他产生了偏见，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他最烦的就是明明没那么喜欢，却还要故作深情的人。
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换女朋友换的勤了点。
但他和每个人在一起时，都是很专一的。当然已经分手了，就不耽误他找下家了。
夏沫涵觉得他们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谈恋爱果然是世界上最费精力的事情。
她把章鱼小丸子丢到凌晟怀里。
“你自己留着吃吧。”
就在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坐在地上的凌晟忽然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我不想吃这个。”
夏沫涵甩开他的手：“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凌晟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菜：“你可以，做饭给我吃吗？我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快停止妄想吧，想象力这么丰富，你怎么不上天呢？”
夏沫涵觉得凌晟疯了，她为什么要做东西给他吃。
“我刚刚给你擦鞋了，就当做是酬劳不可以吗？”
“我并没有让你那么做，难道不是你一厢情愿的？”
是。
是他一厢情愿，是他无故犯贱。
夏沫涵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再没看地上的他一眼。
他听到自己身后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看来还是没有走进她的心啊。
凌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夏梦涵偏巧在这时给他打来了视频电话。
他看着心烦，就关掉了。
他倒希望夏沫涵能从他这里贪图些什么。
可显然他对她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她只爱学习。
她的心里只有学习。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时间，不是距离，不是第三者，是学习。
学习比他更能让她快乐。
凌晟总结了一下原因，主要还是夏沫涵太笨了。
所以只能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才无法顾及其他的东西。
他就不一样。
学习对他来讲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的时间，学习只占用很小的一部分。
其余的随便支配。
啊，好烦啊。
夏沫涵之前说除非她高考之后，才有时间考虑喜欢他。
可他还要等那么久。
他并不想一个人熬过那么漫长的时间。
夏梦涵又给他打过视频电话来了。
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不想再配合她，继续满足她的虚荣心了。
他也不需要她的喜欢。
更不想再回到原来那种生活了。
凌晟从地上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在她家门口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