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盈在目中的泪,仿佛盛不住了,眸子尚未眨过,便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掉落在那件小小的肚兜上,很快就洇进了布料间,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
她回首,并没有被捉到怀念一个“妖星”的心虚,小心将肚兜收起,擦了泪,方漫漫然一笑:“陛下怎么来了。”
似被那一滴泪触动了情肠,皇帝语调里带着微吁的温柔:“在想孩子?”
邵滢淡淡一笑,仿佛没什么意味,又仿佛带着讽刺,有薄薄的及不可查的哽咽:“有什么可想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忽然想起了自焚于冷宫的那个女子,她嫁给他七年后才有了孩子,还是在他登基后才有的。
怕也是太后算计里的一个环节吧?
怕是从一开始太后就没打算让她生下孩子,也是怕皇帝对有嫡子的皇后狠不下心废弃,可没想到沈娘娘的手腕本事让太后不能轻易除掉她。
便只能让她有孕。
七年才有了孩子,她一定很欢喜,很小心吧?
全副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又是信任着她们的,便更是不会注意到她们那时候正是在算计着把她推向死路了。
可怜他的到来,至始至终只有沈娘娘是真心欢喜的。
邵滢的眼角忽然有些湿冷,像是被雪花钻了眼,晕开了一片模糊,恍惚间她又想着,她怀上的那个孩子不也是么,就连她这个母亲都不喜他,厌恶他的到来,为了心底的另一个人,毫不犹豫的牺牲了他。
可在无人时,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却也免不得会有一股细细的刺痛攥住心头的感觉。
终究,她还是狠心的人。
抚了抚小腹,她只能许诺下辈子、下辈子你来,母亲一定给你所有的疼爱。
皇帝的目光微微一顿,似有感愧,不知是为了从前之人的遗憾,还是为了眼前之人迷蒙的双眼。
他的语气迟迟如深秋清晨迷蒙的雾:“你还年轻,会有的。朕、会再给你一个孩子的。”仿佛是怕她不信,又道,“你看,婉妃又有孕了。”
邵滢看着他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自己,却又像要透过自己看向遥远的未来或者过去。
在这一刻,她方笃定,他的计划会很顺利。而她,即将成为计划里最关键最完美的棋子。
他的棋子,她乐意的角色。
邵滢目中有深深的期盼,伸手抚了抚皇帝的颊,缓缓一笑,笑色宛然如梅:“臣妾知道,会为自己和陛下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皇帝微微挑动眉梢:“不求皇子?”
邵滢摇了摇头,笑色有了春寒料峭的微凝:“做一个受父亲偏疼的女儿,不必忧心天下福祉,不必远嫁和亲,将来嫁的如意郎君,相夫教子,恩爱一生,足矣。臣妾这辈子没能得到的,就让女儿替我做到吧。”
鹿鹤同春的长窗在光线下落下吉祥如意的薄薄剪影,在宫里,所有的雕纹都带着很好的口彩,皇帝面庞上的笑色与温柔,在光影里却有了明暗不定之意。
他伸手,解了她衣襟上的纽子,将华服自她肩头剥落。
指腹似花畔的蝶,欲触不触着她烫红,神色的柔和与他眼底的淡漠与审视有截然不同的温度:“皇后越发不成体统了。红成这样,很痛吧?”话音未落,也不等她回答,旋即又道:“阿芙不恨她们么?”
阿芙,是邵滢的乳名。
以花瓣的柔婉堆砌起的闺秀的乳名。
除了母亲,便再无人喊过。
那一年的夏日,荷花婷婷时,她曾让那个少年郎这样唤她。
他的声音温柔而清泠,仿佛春日山涧的清泉,伶仃悦耳。
可被眼前人、本该是自己一生依靠的男人一喊,邵滢却只想吐。
自窗棂缝隙往外望了眼,是与殿中截然不同的春日锦绣,那样好的日头,终究晒不到心里。
邵滢垂了垂眸,并不哭泣博怜惜,只眉心微拧了须臾:“多谢陛下关怀,无碍的,这纱袍不怎么吸水,不严重。”
他问的不真心,她做侍妾的却得感激他的垂下关怀。
她当然明白皇帝的话是在试探。
她与母家的关系旁人不知,皇帝这样多疑的人如何不将枕边的人暗查的一清二楚。
又如何会不知她与所谓的母家,不过明面上的和睦罢了。
他在问,你既然恨你的继母,又怎么会去替她的女儿讨名分?
更何况,大家都清楚,她的孩子会保不住,甚至连追究罪责也不能是因为皇后和太后。
她这时候去椒房殿,难道不是为了刺激皇后犯下错误么?
他在探究,她在算计皇后之余,是不是也在算计他。
看,皇帝多疑的眼神是从来不会缺席于任何一个人身上的。
或许连她们都看得懂的所谓“蓄养军队”是太后栽赃给沈娘娘,以替皇后铺路,可那样的罪名,其实皇帝也曾相信了吧?
所以,他可以那样轻而易举的把发妻废弃。
毕竟一个在战场上替他出谋划策的皇后,在百姓眼里颇有威望的皇后,他是忌惮的吧?
可他却又自以为皇恩晃荡的保留了她太子妃的封号,这些又对沈家的人多加封赏。
或许,这也不过是在给定国公府警告,告诉他们,不要来触及他绝对的威势。
天家,总是能将无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邵滢的面上不曾有惊诧与受伤,她直视着皇帝的眸光,轻轻摇首:“臣妾当然恨。”





卿卿请见谅 第496章 倾覆(三十六)怀疑
皇帝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替她将衣裳慢慢穿上。
她嘴角笑意被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格上烟色的窗纱滤的清辉温淡的光影覆上,仿佛罩了一层面纱,有些邈远,带着薄薄的恨意与真实的无奈:“我的好父亲借着那女人的手,算计我娘留给我的嫁妆,然后算计我的容貌,把我当做物件儿一样送进宫来,我呢,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肯,他就要把我娘的神位自祠堂扔出去。”
皇帝的眉心似有微动,是以天下孝养两宫太后的孝心里的一丝共鸣。
邵滢双目中隐忍的朦胧水雾让她清冷的容色显得格外楚楚而温顺,叫人不由心生怜惜。
她自嘲的一笑:“谁让我是陛下的宠妃呢!今日这桩事不让玫儿有个正式的名分,大抵他们又要那我娘的神位来威胁我了。我可以无所谓,可我、不能让我娘死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只以“我”来自称,不是任何人的谁,没人谁是她可以依靠的,护着自己、护着那个已然死去之人的人,只能是自己。
皇帝的眉目朦胧,叫人看不清他温柔神色底下到底是何情绪:“阿芙这样岂不是被捏住了软肋?”
邵滢微讽的笑色映着手钏定定的流光,仿若夜色下绽放的蔷薇,“最后一次了。就当还了他的骨血之恩罢,若是再有下一次,或许我会亲自送他们上路。死人,可威胁不了我什么了。”
皇帝会信她的话么?
当然会信。
皇帝这会子应该已经查清楚了当日之事。
可他无论怎么查,得到的结果只会是,太子要算计英国公的嫡长女,结果阴差阳错与邵家娘子行了巫山云雨。
天家郎君哪个不算计人,他自己不就是在算计死了五个亲兄弟以后才坐上的这个皇位么?
太子若是成事,哪怕被皇帝知道,皇帝也不会怪罪他,在天家眼里大约只有他们自己的性命、名声才是值钱的。
可偏偏太子输了。
这样简单的算计还输了,那么他在皇帝的眼里就是无能的!
大抵是她话语里的果决与冷漠让皇帝有了动容。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出神,旋即笑纹里缓缓多了几缕温度:“你啊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在朕的面前说杀人。”
邵滢清俏一笑:“他们给臣妾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臣妾抵挡不住,只能去找陛下的麻烦。臣妾是替陛下处理掉麻烦,陛下还会怪罪臣妾么?”
皇帝似乎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歪理。出了门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邵滢笑着点了点头,动作间扯动被冷汗浸湿而黏腻在背脊上的中衣:“臣妾知道。”微微一默,“总是臣妾的不是,原以为陛下和娘娘已有商议,可陛下忙着赈灾之事臣妾不敢打扰,便多嘴去皇后娘娘哪里问一问,是否能给妹妹一个侧妃之位。”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朕会处理,你安心就是。”
大周的后妃大多美貌,一代代传下来,大周皇室的男子也多是俊美的。
皇后怔怔的看着皇帝,看着那张她从稚嫩到青涩到成熟,再相伴到风华无双的脸,遥遥想起年轻时,她楚楚动人,而他的容色若月光清澈。
旁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这数十年里,他在浮华与奢靡中漫漫浸淫,来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可老天对他是优容的,连老去二字都来的格外的晚。
只给他气质里平添了无人可复刻比拟的天家气度,像一块被藏在老坑里的玉,以锦绣绫罗包裹着,尽管眼角已然生出纹路,却依然那么夺目。
可他对她的情意却不再如玉的温润,却有如玉的易碎,是不可靠的。
她以为自己的语调是高扬的,却发现只是不可置信的背后徒剩了恐惧而已:“太子的正妃怎么可以是那种小门小户的出身!”
皇帝背光坐在窗前的青莲交椅上,神色在窗纱间漏进的冷白光晕里只剩淡漠:“皇后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原不过是侯府继室夫人所出,与沈氏相距千里,不一样成了朕的皇后?”
仿佛是挨了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耳中好一阵嗡嗡之声,皇后只觉眼冒金星,脸上一阵阵青白交错,痛的她牙根都在发麻。
她死死咬住唇瓣,以另一种痛来对抗皇帝带给她的巨大羞辱。
这几年来,皇帝总在动怒的时候将她与沈灼华拿来比较,与那个死人比较!
她已经明白自己在皇帝眼里什么都比不上沈灼华了,可皇后不曾想,皇帝就这样浑不在意的一再来刺痛她,不在意她这个妻子的难堪、伤心!
“是,臣妾不过侯府继室所出,可到底父兄当年是得力的。”皇后努力吞咽下口中险些冲破的尖锐和质问,以平复心底汹涌的恐惧,发现原本寡淡的唾液竟也可以是苦涩而辛辣的。
“邵家虽有伯爵的封赏,可邵家主君不过五品郎中,邵家女这样登不上台面的身份,如何给启儿做正妃?陛下不是说过的么,启儿得到岳家怎么也得是英国公府那样的门第。”
皇帝仿佛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阴翳着目光盯着皇后在光影里脂粉均匀、却依然无法遮掩细纹漫生的脸。
他的声音似锋利的刀锋上吹过的风,有冰冷的回音:“他是太子,原来轮不到他去那女人和婚事来掣肘朝堂的份儿,他要权势滔天的岳家做什么?”
“掣肘朕这个君父么?还是等不急要把朕从庙堂之上赶下去!”
毓秀大惊,微微抬眸看了眼定住不动的皇后,只能伸手去拽了拽她的袍袖,提醒她放低姿态,赶紧表明城府的姿态。
那一扯之势,让皇后自惊涛骇浪里回神。
她木然的下拜,匍匐在皇帝的脚边。
请罪的话这两年已经从一字一字的迸出口,到现在,已经说得麻木而顺口了。
风卷起地毯厚绒里的尘埃,干涩的呛在喉间,皇后深深尝到了从前不曾尝过的,对丈夫畏惧的滋味:“启儿是太子,陛下让他娶那样小门小户的女子,朝臣只怕以为陛下对他生了不喜之心……”




卿卿请见谅 第497章 倾覆(三十七)报复!
她说的小心,却也怀了试探之意。
就如那狐媚子所说的,当初为应付朝臣和百姓而留下的蠢货一般的大皇子如今渐渐开窍,皇帝又许他参与政事,而她这个母后又被皇帝厌弃,太子傲然独立的地位已经不稳了。
洛贵妃与大皇子,恐怕也不过在欺骗她和太后,装蠢扮愚而已!
可已经来不及追究,也来不及除掉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试探有什么意义,若是皇帝真生了那样的心思,她又能如何?
可她还是问了。
皇帝微冷的神色与二月春景柔蜜极是不符:“若是不娶阁老高官家的女眷,朝臣就都不肯支持他了,那只能说明,李启不适合当这个储君!”
殿中姿态昂扬的水仙开得正盛,那样洁白与嫩黄的碰撞,竟在皇后眼中交迭出一抹几欲滴血的血红来。每一朵每一簇繁复堆叠,都将皇后刷白的脸色映衬的如霜负雪。
皇后眼睁睁看着乌泱泱的人群簇拥着皇帝的仪仗离去,像是所有的力气被迅速抽干,软弱与惊惶紧紧裹挟住她,几乎站不住。
毓秀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皇后清晰的感知道,皇帝在厌弃了她之后,分明是有了废储的心思!
不知何处宫殿传来的《蝶恋花》的唱词,那样低吟细叹的红妆浅唱落在皇后的耳中却如呼啸而料峭的回旋风,刮的脑仁疼。
她的气怒沾了星火,旋即燎原:“是谁!谁在病重之时唱这样的靡靡之音!去,去掌嘴!”
毓秀忙制止了要出去的宫女,搀住皇后,极力劝道:“娘娘息怒,昨日陛下说听她唱词身心舒畅,今日您就着人去掌嘴,落在陛下眼里恐怕又要生了事端啊!”
皇后陡然失力,茫然而切齿的喃喃道:“本宫堂堂后宫之主,如今却是谁也压制不得,谁也训诫不得!谁都能在本宫头上踩一脚了!”
毓秀只能愈加用力的搀扶住她颤抖如秋风落叶的身子:“娘娘不要胡思乱想,总归陛下还敬重着太后呢!”
“太后……太后有什么用,如今还不是缩手缩脚什么都帮不了本宫!眼睁睁看着本宫被那些股妹子欺辱!”皇后的眼底仿佛宫中的红墙,干涸而斑驳,却又陡然湃起一浪凛冽:“那小贱人必须死!”
毓秀无奈,太后拉拢、安抚妃嫔,还不是为了皇后的往后日子铺路!
只一味强势到底,皇帝现在或许还能勉强不去拂逆了太后,可一旦太后薨逝,皇后要承受的就不只是妃妾的报复,还有皇帝几十年来压抑住的对后嗣凋零的怨怒与不耐。
而这样的压抑,已经在开裂了!
她只能压住皇后扬起杀意的手,以期能暂时压住她急怒下再出极端主意。
以一泊意味深长目光直直看着皇后的眼:“娘娘,邵家女不重要,哪怕进了东宫又如何,女人生产是大劫,出事也只怪她自己没福气。如今之际,咱们该是把支持太子的阁老大臣了抓紧了。”
“陶源!”像是被点醒了,皇后频频点头,然而出口的话却昭示了她根本未把毓秀的话停在耳中:“内阁里,除了沈祯,就数他最后话语权了!”
皇后推了她一把,急切的语调里有高扬的希望:“对对对,你亲自出宫一趟去见他,告诉他,只要他能无声无息除掉那小贱人,他的嫡长孙女就是太子妃!”
毓秀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她了,只能先应下,出了椒房殿便往西太后那里匆匆而去。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太后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竟然同意了皇后的做法!
毓秀伺候了太后十多年,却依然看不明白太后的打算,只能提醒道:“太后,储君无圣谕是不能出京的。陛下知道了恐怕对太子……”
太后的脸颊已经瘦到脱形,阴翳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忌的光,刻薄之色越显凌厉:“等天黑后,闲池,你去告诉皇帝,哀家自知时日无多,是哀家口谕让太子去杭州接倾禾的。”
闲池颔首,温顺的应下:“是。”
毓秀见她主意已定,只得领了命而去。
闲池替太后顺着风箱似的杂音难消的心口:“太后,娘娘的主意当真可行?”
床头边暖笼上的博山炉里细细燃着华帏凤翥,袅袅的青烟似夏日天际淡薄的浮云,许多捉摸不定的事,骤然在脑中清晰起来,明晃晃的杵在眼底:“闲池,皇帝一定是知道了。”
仿若被一卷夹杂着冰笋的激浪兜头湃下,闲池的手狠狠一颤,遽然变色。
她蹭的站了起来,大声喝退了殿外候着的所有宫人,回首直定定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太后!”
太后的声音仿佛风卷过冰面,彻骨的冷直钻心底:“皇帝让太子娶妾妃母家的女子为妻也罢,竟是邵家女!邵家是什么门户?邵荞这个配享太庙的老臣死后,邵家都没个像样的郎君支撑门庭。那华贵妃又岂是善茬!”
闲池低缓的声音像是摆在库房里经年的器具,带着故旧而沉稳的气息,此刻却也有了如石如水的波澜:“太后说的是,陛下是最为精明的君主,如何会拿储君的前程去讨好妃子。”微顿,“太后,得为皇后和太子留退路了。”
是太后亲手将野心灌输给李彧的。
她自然清楚,皇帝一旦知道了自己不是皇族血脉,不会觉得自卑,只会是他更加热血澎湃,那于他而言无意于靠自己的手改朝换代了!
那他对李家的血脉只会厌恶与忌惮,又如何会让自己的天下与前朝再有瓜葛!把皇位再拱手还到李家手里。
当初他躲在李锐和李怀身后整整十年,看着他们相争相斗,收拢他们背后的势力。如今为了无声无息除掉她们,皇帝的局恐怕也布的很长了。
而她与李彧摘除了母子之情后,她们戕害他子嗣的账如何能不清算?就连曾经能轻易废弃的发妻惨死冷宫的账,如今也算在了她们身上。
他这是要她亲眼看着皇后一步步被他的宠妃逼入绝境,看着太子的权利被架空,一步步顺其自然的走向失败。
报复!




卿卿请见谅 第498章 倾覆(三十八)借刀杀人
这一切都是他在报复!
可笑她一直以为皇帝对她百依百顺,哪怕知道有些事是皇后所谓也由着她包庇,是孝顺,或许起初的时候确实是有孝心的,可后来……
他分明是故意纵着皇后的任性,让她的手上沾满了妾妃和稚子的血,让她被妃妾们怨恨。
他太清楚皇后的手段了,从来没有深沉的心机,这二十多年来何曾真正经历过残忍的宫廷斗争?无非是靠着她才能稳坐后宫。
今日她要倒了,被压迫了十数年的妾妃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自然是步步紧逼。
她、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她以皇太后的名义留下遗诏,不让皇帝废后废太子,可自己有意栽培出来的儿子沈缇最清楚,他的眼里,任何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事、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
那些低贱妾室敢来戕害她们母子,难道不就是他的暗示和怂恿么?
她知道,他做得出来。
锦被上深翠色的丝线并着银线绣起的西番莲花纹在她呼吸的起伏里,发着明暗不定的光,看的久了,叫人眼底发晕发痛。
“洛贵妃和大皇子竟也是演戏的高手,装蠢扮痴了这么些年!把哀家都给骗过去了!”
她枯瘦的手用力捶在床铺上,没有惊起半点声响,怒意冲在心口,却是好一阵疾咳,眼前一阵一阵光点游曳,似无数箭矢带着锋利的倒钩。
闲池看着她发青的面色,心下不无担忧,忙替她拍着背:“太后勿要生气,皇后和太子的前程都得靠着您谋划呢!大皇子再是开窍,到底根基不足,没什么朝臣支持他的。”
太后闭了闭眼,激动与惶惑让她心情激烈,心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旦太子娶了邵家女,无意于暗示朝臣,太子已经失了帝心。”
闲池闻言,心下不免生了慌乱。
定国公府如今是明面上与太子党、与白家为敌,偏洛贵妃出自武将世家,本就有不浅的根基,难保沈家倒戈去支持大皇子。
届时,一旦大皇子起势,太子的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太后的面色在窗纱漏进的冷白天光里,乌定定的沉,绝望的死色里缓缓透出一股精明的光:“陶源在内阁四十年了,秦慧被除掉,蒋良和姚丰源告老,也该轮到他做首辅了,却被大哥和魏书生生压了一头,一压就是二十年。他怎么可能甘心!”
“只要扶持太子上位,他的地位自然是内阁里的第一位。咱们在赌那些臣子的野心,那些臣子面对盈天权势也会赌。”
闲池温和的面色一变再变,最后一点希冀慢慢断裂。
她终究伺候了太后三十年了,从太后的眼神里便能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太后,只能走这一步了么?一旦……”
天际有云朵行过,遮蔽了日头,投进殿内的光线变得虚弱不堪,枝影落在窗纱上,有了山雨欲来的暗沉,似一团墨迹晕开在眼底。
太后用尽全力打断她的话,消瘦凹陷的颊上出现异样的潮红。
她吃力的起伏着胸脯,开始浑浊的眼微微眯着:“哀家可以不管这个江山到底是不是能交还到李家血脉手里,可哀家不能让凤仪和启儿被他所害!”唇凌然一抿,弧度里有刮骨的冷意:“你找机会把消息送出去,那些老臣……”
闲池听着太后带着急喘的话,心头不由一战。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她也知道,太后从来不是一个能听得进别人劝的人。
这一点,倒是被皇后学的十成十的像。
侧首看着殿中那座十二折白玉精雕细琢的,五蝠献兽并萱草缠枝纹屏风,屏身上的一花一叶,甚至是蝙蝠的神色,无不栩栩如生,仿佛所有的富贵与顺心都属于这个千尊万贵的太后。
可到头来,却忽然发现这些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1...216217218219220...23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