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是鸦仔
 “不能!”周正民一声断喝,小刘打了个寒噤,醒神间看见他眼眶是骇红的,且指间的烟不停在抖。
 “老子不认一个乱他妈开枪的混账!趁早滚蛋,我神戳戳了才指望退了举荐他。”一面骂,他一面将下颌抬往梁池所在方向,“推介信都他妈写好了,老子现在就去撕了!”
 事态越发不可控,小刘只好将周正民拽出了走廊。
 清晨的日光格外冷戚,如同化冻没多久的水一路顺廊道淌,然后从门缝渗至梁池脚下,去灭掉地上那根奄奄一息的烟。
 他缓缓靠上椅背,后仰脑袋面冲天顶,良久,自胸腔最深处发出一记长叹。
 *
 梁迦天快亮才睡着,这一觉其实很迷糊,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发梦,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原本搁在枕边的黑夹克滑到了床底。
 她去拾捡时顺带瞄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三,没等看清秒与刻,便立刻拽起手机给梁池打电话。
 晚上的任务,到次晨应该就会结束。这是她的判断,却被现实给动摇了,因为无论怎样打对面都是关机状态。
 不过她并没有想很多。
 来不及想,抑或是,不让自己去想。
 甚至一路赶往公安局时,梁迦的心绪都未曾迷失过。
 她清醒地明白要去找谁。
 找会从单车座上俯下来吻她的人、找会与她共用耳机的人、找会抱她下床去洗澡的人、找逆着火光拯救她的人……
 这份清醒力量之大,乃至她狂奔着寻到小刘问询梁池踪迹,他犹犹豫豫兜出原委,她也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回复,“那他离开前有没有说,要回家?”
 小刘摇头,“我都不晓得他啥子时候走的。”
 “目前的情况就是,后续还需要调查他。但停职肯定是无可避免的了。”
 梁迦顿默了半晌,点头说好,“没事,谢谢你。”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小刘唤住她,她迟迟回过头,身后人神色挣扎地说:“你是他幺妹,说的话肯定比我们管用,别的我也不讲了,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句,不管怎样,他始终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我这辈子见了他,称呼都不会变。”
 梁迦说:“嗯,我会的。”
 这一次走她没有停顿,然而小刘一直驻足不动地,目送她的背影融进走廊口的日光里。很清瘦冷淡,长得和梁队很像,此为这一见之后,他对她更为深刻的印象。
 *
 山城的日照独特在,它有极大的魔力叫你去忘却一些事,划了一道屏障去隔档昨日的雷雨,那么市民们就真的不会再记得。
 雷声恭迎了哪些新生命降世,又超度了哪些亡灵离开,无人知晓。他们还如往常一样,开车或乘轻轨在山中萦绕,看日子像眼前的长江水一样漫长。
 可梁池没忘。
 故而在迈步走进医院,去病房看望师娘前,他把近五年的存款都拨到了姚欣慧的卡上。账号是她借钱当日他开口要的,但她执意要现金,实则他也清楚,她不过想见自己一面。
 梁池骨血中不擅长拒绝人。
 他仅仅会本能地权衡利弊,而后择出一个最佳方案。通常是折中处理,他认为是上乘的处世法则。
 然而现在,所有的事实都会说话,告诉他:你做错了。
 打最开始,你就不应当对姚欣慧产生任何情谊,不管哪一种都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梁池到病床前会见师娘的目光时,脑中还是她关于生活的畅想,想带弟弟与他和梁迦同游,开一家面馆不争不取地讨生计。
 他手里死死捏着打火机,对师娘没头没尾地说:“我做错事了,我毁了一切。”
 师娘其实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但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叫周正民为她懂得惜命。
 “小梁,”她柔柔地笑,“发生啥子事了?”
 一段尤为长的缄默后,梁池慢慢摇头,“没啥子。”
 “就来看看你,医生是怎么说的?”
 师娘抿抿唇,目光朝被面触离一番后,重新捞起来看他,“挺好的,就是得多住一段时间的医院老,真的是好烦哦,我屋头还腌着腊肉在,想回头弄两挂给你带回去炒饭吃。”
 “那等你出院了再说。”
 “小梁啊,你是不是不开心?我原先就觉得你勒个娃娃儿心事太重,面上看着无所谓的,其实都搁在心里头。你要是不开心,就多跟你师傅吹垮垮(聊天),别把身子闷坏老。”
 梁池勉力牵开嘴角,轻点了两下头。
 言尽于此,他急匆匆同她道别,退离出病房的模样分外慌乱。
 她是孩子的母亲,一个家庭天伦的核心。
 姚欣慧本可以如她一样。
 梁池杵在原地失神良久,最终拽着双脚撤出的住院部。
 他后知后觉感到今日的阳光是那样好,也许在恭送姚欣慧往生一世无忧。
 *
 整整三日,梁池音讯杳然。
 魏娟仍在老家那头陪伴陶秀真,隔三差五给梁迦来电絮叨……
 “你哥上晚班的嘛?”
 “你楞个大床,困起来可能有点热了,记得换薄被子晓得不?”
 “晚上睡觉锁好门,大门、房间小门都要锁。”
 梁迦每次都将手机牢牢攥手里,尽力佯作一副万事安好的口吻。沙龙里的同事都觉察出她近日的异样,喊一声要候上半分钟余才答应,总跟魂不守舍的、讷讷的离神状。
 下午将近她倒班换岗时,来了一个习惯用kindle消闲的顾客,从而吹头发时叫她无心瞥见了屏幕上的文字。
 一瞬间吹风机嗡嗡的,背后几米开外的电视还在放新闻,她没听清,隐约间大致在说修地铁挖断了红岩村地基的事,继而低头朝屏幕一扫:
 ——我得知了雅尔达的故事,知道了飞蛾扑火是因为着魔,还知道狼群爬山是要寻找太阳,……,索拉雅,我的交易会公主,我的雅尔达的朝阳。
 梁迦再熟稔不过,那是《追风筝的人》里的桥段。她从前还拿这段问过梁池,“雅尔达的朝阳”是何寓意,后者并未作答,不过一直在凝视她。
 于是,送走这位顾客,她拾掇下班的速度较寻常快了数倍。
 逶迤而出解放碑的路上,梁迦也像深知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重警学院西门的一家小旅店,她赌,有把握他就躲在那里。
 浑然天成的把握,一种最初由同脉脐血浇灌成形时,就存在的把握。
 那间旅馆容纳了他们数不尽的私藏记忆。
 梁池最喜欢抱她在窗口,叫她面冲自己盘腿的姿势。旅馆窗棂并不结实,她总怕会掉下去,颤音求饶时他反而更造次。以及他是很爱听自己叫出声的,墙壁隔音越不有效,越爱听。
 还有,还有他真的癖好埋胸、吮耳、探指这些作恶的把戏。
 梁迦气急败坏了也哭闹,但企图下床间会由他从背后抢回去。说“我的小可怜,我的幺儿”,我的、我的……
 被难言的回忆和终究他果真在此的喜悦夹击,梁迦叩响333号房门时脸色是酡红的。
 锥形阳光割开了阴湿走廊,她站在光和黑暗衔接的地方。
 她说:“哥,开门。”
 “跟我回家。”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 20
 最近梁迦瘦了挺多,略弓着背坐在床头时,梁池能清晰看见她衣服下蝴蝶骨的轮廓。他倾身钻出被窝,自后去拢她进怀里。拿手臂完全圈住腰部那种,继而她可以整个地倒在他胸口。
 宾馆房间的窗帘污渍不少,将傍晚的昏光从隔夜茶滤成了加浓拿铁。
 你能听见鸣笛,听见走廊擦过的拖鞋声,听见楼上外放王菲的《彼岸花》,可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音。
 梁池把她掉过来,左手脉脉揿在她背部,时而去捋她的长发,时而去描摹骨骼走线;右手扳她下颌使脸部朝向自己,然后拿鼻尖磨蹭她的眼皮、鼻峰、脸颊。
 这三天他过得极其颓靡,屋里的烟味经久不散,浓到空气里一点缝隙也无,徒有二人的呼吸声能钻进去,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黏腻。
 梁池铺天盖地地吻她,间或仍用鼻尖品啜她的皮肤。
 两具躯体里刮起龙卷风。
 一把扯掉衣服后,梁迦仅着胸衣和他溜进被窝中,彼此无意识地相摩。她用手揉搓他身上那些历年的伤口,抑或是手指上的枪茧,尾指头的断层。
 不知何时屋外残霞退场,换夜色裹挟华灯替代,月光里浮荡声色的海浪。
 他们就这样缠吻、相抚了许久,梁迦双腿夹着梁池的腰身,隔层底裤触离他的欲望。
 不多时,梁池暂停下来,手掌贴住她小腹问:“疼吗?”
 是,他总是知道的,不消她说也知道,她的生理期、安全期他都了若指掌。
 梁迦摇头说还好。
 “我帮你焐焐,”梁池复又低头吻她,“腿夹紧点,挂在我身上。”
 她照做了,但是颤颤地说:“我很难受,哥。”
 “你不难受吗?”白被面向上覆住二人,耸动几番,嗡嗡传出这句话。
 “难受,不过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梁池埋她胸乳上含吮了几分钟,她忽而攀住他胳膊,换他躺倒的姿势,随后跪骑在他腿上,一边夹蹭,一边低下身子用嘴去包住他的勃起。
 一瞬间梁池简直濒临肢解般的崩溃。
 他目光去到灰暗的视野中,双手按住她两侧的头发,看她不断地起伏吞咽,频度愈快,自己浑身的震颤也愈紧凑。
 “宝贝。”梁池哑叫着释放在她嘴里,将她拽出被窝,手指探入她双唇清理乳白的浓液。
 梁迦能感受到自己流了很多,从而推开他要下床。
 “去干什么?”
 “我要清理一下。”
 十分钟后梁迦裸着上身双腿回来,重新钻进被子和他的温热里。
 “再亲亲我。”
 梁池低低地笑,照做,用力握她因生理期发胀的浑圆,唇舌裹住她的软舌不放。
 “幺儿,我好想进去,真的要疯了。”
 梁迦不作声,酣畅地回吻。
 窗外忽而一声尖啸的鸣笛,紧跟着,床头柜上她的手机振动起来。
 梁池率先扫过一眼,是林靖博的来电,他俯身牢牢压住她,“别接。不许接。”
 与二人涎水、气息相绞的声音中,手机振动了好几回,像夜行山谷的火车,执意要撞破此处的宁静。
 梁迦终究忍无可忍地起身,望见屏幕又刹那间愣住。
 原本的林靖博换成了魏娟。
 她与梁池默然对视一眼,缓缓拿起手机,迟疑地按下了接通键。
 魏娟说:“我打你哥的电话老是打不通,你晓得他在哪里不?”
 “我……不晓得,我在上班。”
 “你在上班?那你那里啷个那么静噻?”
 “在厕所。”
 “噢……你要是联系到你哥,叫他回个电话给我噻。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好嘛,我挂了。”梁迦因为梁池热息的挨近,抖了一下,好险嘤咛出声。
 “哎别挂!”
 对面静了片刻,这一头,二人也同时不敢动弹。
 “我明天下午回来,你两个在家还好不?”
 “还……好,外婆呢?还好不?”
 “没大事,我放心老。”
 “嗯,那就明天见。”
 语罢,梁迦速速撂了电话。
 这一打岔,好像什么都难以继续。梁池只好捞起妹妹去洗澡,最终再抱她回来睡觉。
 他亲她的脸,力道或跋扈或无奈,继而似有若无地讲述了姚欣慧的事,说对不起她,也许此生都赎不了对她的罪业。
 影影绰绰中,梁迦哭了起来,“是我对不起她。”
 “哥,你喜不喜欢她?”
 梁池反问,“那你喜欢林靖博吗?”
 窗帘由微风拨动,这两个问题都默然无解。
 他亲她眼睑,“宝贝,睡吧,我抱着你。”
 梁迦头顶揉揉他下颌,阖上眼睛,噙着两汪满而不溢的泪。
 重庆没有雅尔达的朝阳。星临万户下,有人欢笑有人碰杯而哭,也有人抱着一个人,字句清笃地说:
 “和他好好在一起,如果他欺负你就告诉我。不要委屈自己,不管恋爱还是婚姻,都应该是平等的。”
 “你以后也可能会有个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告诉我。”
 “好吗宝贝?”
 夜至参横,所有声息沉至地底。
 有人入了梦,梦见一个“耳垂异硕、圆眼直鼻方脸”的恶魔,于黑暗中反复地挣扎。
 还有人浏览到地铁九号线修到红岩村,挖断地基的新闻,沉默地碾灭了缸里的香烟,换衣服、穿鞋、俯身亲了一下床上的人,随后静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他要去把一个十年的谎言圆满。
 自切掉尾指的指节,伪装成由死者反抗咬断的假象起,这个谎言就应该如此圆满——
 人是他弄死的,与梁迦无关。
 因为“为你,千千万万遍”。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 21
 梁迦这一觉睡得格外长,梦也格外深。
 那些触及不到的记忆俨如河底暗礁,她努力去触碰,努力不被河水湮没……
 2008年初夏的一个双休日,汶川地震不过半月,高考迫近眉睫。那段时日对于川渝乃至全国人民都很难忘,像刻在时间的黥刑一样,陨落的生命、破碎的家庭、崩塌的巨厦……
 所有的所有因“5.12”这个数字发生改变。即使可以重建愈合,但有些事永远也无法回到从前。
 比如说,梁池和梁迦心底那段最快乐的岁月。
 自2007年那个雨天起,他们之间的很多东西都变了。亲情仍是纽带,又不仅仅止于此。他们各自都洞悉了这个变化,却照样泥足深陷,越陷越深。
 彼时魏娟对麻将的痴狂,对这个家的淡化忽视,恰好推波助澜了这一切的发生。
 梁迦对哥哥房间的全部气味比对自己的体味还要熟稔。
 他常常会在帮她补习时吻她,喂她喝水,抱她到自己腿上、床上,继而是一场不问晨昏的欢好,往彼此身体里无尽沉溺,幻想这个家从此是无人之境。
 老电扇的喘息里,梁迦因哥哥的搅弄颤抖,也因不知母亲何时会回家而颤抖。
 他要她看被自己湿到一塌糊涂的床单。当她因羞愧哭闹时又会捞着她在满房间散步,哄她别哭,也承诺稍后会帮她解答所有不会做的习题。
 爬山虎蓬勃生长,不同色的内衣狼藉在一起,訇訇的轻轨从筒子楼中穿过……他们最害怕魏娟打两三把就回家,最惊喜她恋战时通宵都不归。
 有那么几回放纵的深夜。
 他们接吻、拥抱、换各式各样的姿势相缠,头顶是耿耿星河欲曙天,隔岸是烟霞和灯火人间。
 梁迦就是在那时问了他一个问题,“哥哥,能不能让我一辈子依靠你?”
 梁池喊她“幺儿”,回答,“你永远可以依靠我。”
 ……
 再往后,二人发现魏娟出轨的秘密。
 起初只认出他是当日那个空调安装工,渐渐地,了解了他的相貌、身世和品行。
 他有着异硕的耳垂、圆眼和直鼻方脸,姓严,是曾经抛妻弃子的单身汉、居无定所的流浪者。老严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讨生计,今天可以是家电安装工,明天就可以是靠与女人姘合讹钱的吸血虫。
 汶川地震发生后,魏娟到底对亡夫有愧,终于狠下心和老严分手。
 两人谈判的场面梁迦还适巧撞见过。
 在梁家的客厅里,梁父的遗像前,老严塞了一笔钱给魏娟,她悄无声息藏在卧室门后,看不懂接过钱的母亲为何而流泪,继而更看不懂,老严为何要靠动用拳脚的方式来挽留母亲。
 出于本能,梁迦冲出房间维护魏娟。
 不过还是为时已晚。
 老严就近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魏娟右臂上来了一下。疤痕不深不浅,足以在缝合后永远留在她的皮肤上。
 有一次,便有其后的无数次。
 是老严的出现,将这个家的命轨彻底改变……
 那天是高考之后,中考之前的一个双休日。
 下过一场雨,一步一双湿泞的脚印。寒风把行人的影子推倒,阴暗的天光停栖在南岸山坳里。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这是当时重庆人最口耳相传的一句话。
 梁池亦经常如是给妹妹打气。
 对丧父的惊骇、余震的恐慌,再加上闹鬼传闻的危言耸听,母亲出轨给予的打击,梁迦那段时间尤其依赖他。她很害怕,因为日子忽而由彩色褪成了灰色。
 川渝因地震崩塌了许多巨厦,她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巨厦是否会崩塌。
 当日傍晚五时许,梁池带梁迦去朝天门码头散心。
 二人并肩挨膀,一路走到当初跨年夜失散重聚的渡口。
 她问他等成绩出来,最想报考的志愿是什么。
 他拿出手机带她听歌,同时回答,“想学计算机专业,这一行很吃香,以后能赚大钱。”
 说话间,两只耳机里的歌声响起,是古巨基版本的《谁愿放手》。
 “来这年这一天这地,重见曾似相识的你。笑得轻松中带伤悲,谈你谈我的新趣味,无法忘记当天的美……”
 江面上船笛阵阵,梁迦低头看他手机的屏保。
 她笑笑,一阵鼻酸。那是她中考的考场与各科目时间。
 梁池揉揉她的头,会上她的目光。
 她说:“哥,亲亲我。”
 江面上船笛阵阵,两个身影缓缓挨到一起。那一天风凉水寒,日子仍然如江水一样漫长。
 当晚九点三十四分,魏娟在楼上打麻将,梁迦洗完碗后下楼倒厨余垃圾。
 临走前梁池在洗碗池前搂着她,就像往常那般,偷腥一样的卿卿我我,嘱咐她快去快回,睡前他陪她做一套模拟卷。
 按照寻常,梁迦上下楼扔垃圾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那一次却例外了,整整二十分钟都无得踪影。
 梁池于是心绪惴惴地下楼去找,然后……
 在钢厂传达室旁看见了和老严厮打在一起的梁迦。
 知道那场面有多骇人吗?他根本不想回忆。
 黑夜张开羽翼笼在上方,钢厂沉默的遗骸仿佛巨兽。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老严扯掉了梁迦的裤子,自己的长裤也是半脱的状态,拿下体去亵渎她的大腿,拳脚相加间言语羞辱她,“你不是很好操吗?连你哥都能操。”
 “去你妈的,滚!救命!”
 老严拿手掌死死扪住她呜咽的嘴,也就因此动作疏忽了,从而被她猛地推开。梁迦本能捡起近旁的石头,朝他后脑重重一击。
 一声闷哼,老严倒地,抽搐几番后昏死了过去。
 梁池冲过去时,恰巧撞见如此情形。
 ……
 “然后呢?”小刘颤着手点烟,无奈几回都是徒劳,气得把打火机狠狠砸地上,“操!”
 梁池凝视他,浮浮唇,随后一声叹息。
 然后……然后他对老严补了一榔头,眼睁睁看地上有黑红的液体呈伞状蔓延,分不清究竟是梁迦那一击,还是他那一击置对方于死地。
 她很惊慌,慌到崩溃;梁池亦然。
 二人将尸体拖至传达室后的废墟堆旁,简易地掩埋后,梁迦在梁池怀里哭到没有人形。
 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去思考了。是思考该自首,还是指望埋尸能够瞒天过海。
 “然后我带她回了家,夜里又偷溜出去,骑着我爸那辆二八杠把尸体拖到红岩村附近埋了。”
 “手指就是那时候断的?”
 “嗯,切掉的,塞他嘴里了。”
 “为啥子这么做?”
 梁池从烟雾里抬头,朝小刘目光清笃道:“因为我必须得证明,人是我杀的。”
 小刘把烟盒攥烂了,开口问他,声音哑哑的,“那这件事她不晓得?”
 月光缓缓朝窗户背过脸。
 有人以同样喑哑的声调回复,“她不晓得。”
 自始至终她都以为,尸体一直埋在钢厂废墟之下,瞒过了所有人,瞒过了十年的风雪。
 *
 梦境一转,来至梁迦冒雨回家收衣服的那天。
 他们抵死在床上缠绵了许久,继而梁池抱她到浴室洗澡,跪在她双腿间清理自己留下的遗液。
 水声停息,他坐到马桶盖上,托着光裸的她反向盘在自己腿上。
 梁迦的双颊依然很红,浑身的血都凝到脸上似的,胸口的浑圆由他吮了吮,而后张开双腿叫他抵得更紧些。
 就抵在门口,但不可以相交。
 “幺儿,好想就这么抱着你。”梁池忽而开口,嗓音满是干涩。
 梁迦低声问:“你真的要去嘛?那个严虎真是他的儿子嘛?”
 “嗯。”
 他的手指抚弄着她的蝴蝶骨,“我得去的。他犯罪了,我要把他缉拿归案。又或者我还有私心,放他在人间一天,我就要提心吊胆一天。”
 白气洇满了梁迦的双眼。她默然半晌,说:“哥哥,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吧。”
 “为什么要我和她在一起?”梁池用鼻尖蹭蹭她的双唇。
 “要她好好疼疼你,陪陪你。如果可以的话,帮你洗衣服,做好吃的饭给你吃。你不上班的时候约她去看电影、逛街。南山一条街你后来是不是没去过了?那里又新开了好几家店,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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