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把盏问长安

    沐阳爸妈听到这话，互相看了几眼。沐阳妈哭道：“你怎么还鬼迷心窍呢！”

    长安道：“沐阳！现在真的不是回去的时候！你和凝萃要是落入了鬼子们的手里，凝萃爸妈不就白白的死了吗！你们不至于这么的糊涂的！”

    沐阳道：“凝萃哪里能听得进去劝呢！她醒了以后，肯定还要发疯大闹的！”

    沐阳妈喊道：“那就继续让大夫给她打针！让她一直睡着吧！现在是什么时候，哪能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呢她不要命了，你难道也不要命了！我告诉你！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沐阳低下头，沉默着。春霖劝道：“等凝萃醒了，我们会尽力劝她的！要是实在不行，只能请医生来给她打镇定针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赵家的气氛显得很郁闷。大家都沉默着，琢磨着该怎么劝慰凝萃。

    在上海滩的曹公馆里，曹太太在报纸上看到了消息，知道许先生和太太自我了断的新闻！她把报纸交给了身边的细烟，感慨道：“你快看看吧！凝萃爸妈被鬼子逼的自杀了！真是作孽呀！”

    细烟听到这个新闻，急忙看起了报纸。她惊讶的说道：“竟然有这种事情！我想，许凝萃当年谋杀岗村小野的事情肯定败露了！这下麻烦大了！凝萃全家被鬼子盯上了！她的爸妈肯定是故意自尽的，免得凝萃落入鬼子的圈套里！”

    曹太太道：“说起来，许先生和他的太太倒不是作恶的人！凝萃刚嫁给沐阳没多长时间，刚在九港买下了房产，正要过舒心的日子了，偏偏又遇到了这种事情！沐阳爸妈倒是有福气的！”

    说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的低下头，对着窗台上的一盘墨绿色的仙人掌发呆。

    细烟把报纸放在了小茶几上。一阵风吹了过去，把那张单薄的报纸吹到了木地板上。她托着腮，回想着往事，心里惘惘的。

    曹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道：“天底下真的有可怜人！许先生和太太被逼到了绝路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凝萃也是个可怜人！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怎么的伤心绝望呢！”

    细烟道：“我想，哥嫂和春曦肯定正为赵家的事情忙乱着呢！我以前确实对许凝萃有很大的看法！谁让她当年自作多情的喜欢上了春曦呢可现在，我的心里竟然又同情她了！她毕竟是个女人，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容易……当年，她被岗村小野霸占了，万般无奈之下做了鬼子的老婆……后来，她好不容易解脱了，嫁给了沐阳，刚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竟然又遇到了这种事情！”说着，也把凄然的眸光停在了窗台上的那盆生满毛刺的墨绿色仙人掌上！

    曹太太道：“谁说不是呢！如今，她和沐阳的麻烦还没有过去！鬼子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家的人最好还是去国外躲一躲吧！可谁知道呢我想，依照凝萃的脾气秉性，她肯定会回上海滩的！她岂能丢下她父母的遗体不管了”

    细烟叹息道：“她回来就是死！她要是为赵家的人着想，尤其是为了沐阳考虑，肯定不会回来的！可谁知道呢！”

    曹太太道：“许家的事情肯定闹得满城风雨了！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这则新闻！大家肯定都同情许家的人，痛骂鬼子！真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细烟道：“上次，春曦发回来电报。他说，大哥在去九港的路上不是遇到阿超了吗”

    曹太太想了想，道：“是！我也记得有这回儿事儿！阿超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加入了游击队，四处打鬼子！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细烟道：“我想，抗战很快就会胜利的！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庆贺一番！”

    曹太太道：“那是当然的！我们曹家真的是饱受了战乱之苦。我们曹家的古董珠宝生意就是被这场战争耽误了！否则，我们曹家商号肯定会继续繁荣呢！”

    细烟道：“不知道陆懋琦和晓儿怎么样了！凝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懋琦肯定会听说的！”

    曹太太冷笑道：“哼！当初，许凝萃都是被陆懋琦唆使的！当然，她自己也想能尽快的除掉岗村小野！凝萃出了事情，陆懋琦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当初，他在这里当大帅的时候，让鬼子们吃了不少的亏！”

    细烟道：“可不是！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正说着，张妈和祝妈买菜回来了。俩人自然也带回来了许先生和太太的遇害的闲话。

    张妈道：“街上到处都是许家的新闻！听着真可怜！许先生和太太双双吊死在了卧室里！如今，俩人的尸骨未寒！”

    祝妈道：“真可怜！两口子刚开始准备享福了，竟然又遇到了这种事情！”

    曹太太叹息道：“刚才，我和细烟已经说了半天了，也都觉得许家的人很可怜！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妈道：“刚才，我和祝妈在百货大楼里买东西，看见了王丽……”说到这里，故意不往下说下去了，仔细的打量着曹太太的神色。

    曹太太和细烟互相看了一眼，都动了好奇心。曹太太冷笑道：“是不是圣约翰大学的那个王丽……在防空洞里，她坐在春霖的身边，最后给我们曹家惹了麻烦的那个女人”

    祝妈道：“可不是就是她！哼！她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做事，打扮的妖妖条条的！”

    张妈接口道：“她看见了我们，吓得赶紧转身走了……”

    曹太太恨道：“她自然没有脸见我们曹家的人！当初，春霖在街上遇到了她，被人暗地里拍了照片，害得春霖和长安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这女人简直是个祸害！”

    细烟冷笑道：“黄燕飞已经死了！她也不会作祟了！我们也不要搭理那种女人了！”

    曹太太没有继续说什么。张妈和祝妈也去准备晚饭了。那天的晚饭，曹太太和细烟都吃的很乏味。俩人的心里都闪烁着许先生和太太的身影。

    饭后，曹太太对张妈和祝妈叮嘱道：“我们和许家的人毕竟有过一场缘分！等会儿，你们去给俩人烧点儿纸钱吧！真是可怜见的！”

    张妈和祝妈答应着，按照曹太太的吩咐去做了。




第425章 麻木之心
    凝萃一直靠镇静针维持着情绪。沐阳把船票退了，整天都守在凝萃的身边。沐阳爸妈每天都在担忧里度过。俩人整晚上都睡不着觉，生怕沐阳会随着凝萃悄悄的跑到上海。春霖，长安和春曦每天都抽出时间来赵家。沐阳妈私底下对老伴说：“多亏了曹家大少奶奶劝解，否则，凝萃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过了两天，凝萃的精神好些了。她已经不再吵闹了，整天愁眉苦脸的。赵家的人看到凝萃那副样子，心里都跟着踏实了。沐阳妈叹息道：“只要她不再吵闹就行了！要不然，我真的吃不消了！”

    沐阳也以为凝萃已经想通了，心里觉得很高兴。他觉得，再过上两天，他就劝说凝萃和家里人一起去巴黎。这两天，他暂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凝萃，没有把去巴黎的计划说出来。可是，他已经暗地里买好了去巴黎的船票。

    沐阳妈巴不得能立即登船。沐阳劝道：“就在这两天了！妈暂时心安，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沐阳妈悄悄的收拾了行李，对老伴叹息道：“真是的！我们刚把房产买下来，还没有享受几天，竟然又要动身去国外了！我在国外肯定住不习惯的！也不知道整天吃什么！洋人们吃的什么牛奶面包之类的东西，白送给我，我都不稀罕吃！”

    沐阳爸笑道：“别人还都盼着能去国外呢！我们得到了这种机会，你竟然还嫌麻烦！”

    沐阳妈叹息道：“别人去国外是留洋，或者去闲逛。我们全家是逃难！我的心里能放松吗！”

    春霖，长安和春曦也都知道赵家人即将去巴黎的事情。沐阳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们去了巴黎，躲一阵子！等抗战胜利以后，我们再回来吧！”

    春霖劝道：“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们会经常通信的！之前，我们都去过巴黎，知道有几家很不错的大饭店。我把地址写给你！你们到了巴黎以后，暂时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等熟悉了，慢慢的打听房子的事情！”

    沐阳道：“谢谢！等到了巴黎以后，我立即把我们的地址写信告诉你们！我们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呢！但愿战争能很快的过去！”

    长安道：“我相信，战争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等你们在巴黎住上一段日子，凝萃心里的痛就会渐渐的变得平淡的！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沐阳道：“时间会冲淡凝萃心里的痛苦的！我会不断的给她鼓励的！”

    他回到了家里，看到凝萃还在楼上休息。沐阳妈把沐阳叫到了楼下的会客室里，低声问道：“我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明天晚上，我们就上船了！到时候，凝萃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沐阳低声道：“我想不会的！这几天，她都一直很安静呢！明天，我会请医生来的，让他再给凝萃打一针吧！等我们上了船，凝萃也没有办法了！”

    沐阳妈担心的道：“但愿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我实在经不起别的什么事情了！”说完以后，低头走进了厨房。

    沐阳发了一会儿呆，转身上楼了。凝萃刚好醒了。她起床以后，略微的收拾了一番，没精打采的下楼了。她闷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当天的报纸。沐阳守在她的身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他却时不时的观察着凝萃的神情。凝萃一直沉默着，很认真的翻看着报纸。

    沐阳终于松了一口气。翌日，天气格外的晴朗。凝萃起床以后，精心的梳洗打扮了一番。她的这番举动反而让沐阳觉得奇怪了。凝萃终于开口说话了，道：“我觉得很闷，想出去转一转！反正有两个保镖跟着我们！我们应该不会有事情的！”

    沐阳很担心出门的安全。再说，今天晚上，全家就要登船了。可凝萃却坚持要出门散心。沐阳想了想，决定陪着凝萃一起去。他料想着，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于是，他匆匆忙忙的梳洗完毕，交代了母亲几句话，便随着凝萃出门了。

    那两个保镖开车送沐阳夫妇去了维多利亚港。凝萃说她想看海景。沐阳陪着她来到了围栏前，看着那墨蓝色的浪奔浪流的海面。

    凝萃道：“好几天都不出门了！现在站在这里，真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我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鱼美人的故事！我要是能变成鱼美人，化作一块儿礁石，常年累月的矗立在海边，于我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和感动！”

    沐阳觉得这话很奇怪，急忙说道：“你要是变成了鱼美人礁石，我该怎么办呢难不成，我也变成礁石，和你一起在这里矗立到地老天荒”

    凝萃侧头看着沐阳，很认真的看着沐阳，凄然的笑道：“你难道不愿意吗我们俩人真要是变成了礁石，岂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们不会再为时间的琐事而烦恼忧愁！每天都迎着浪奔浪流的海面，被海风洗礼，岂不是身心自由”

    沐阳愈发的觉得凝萃的话说的奇怪了。他静静的看着凝萃，竟然看到她的眸光里闪烁起了亮闪闪的东西。凝萃伤感的道：“我在家里闷了这些天，每天都以泪洗面，心境实在是凄然！我想，等过一阵子，我的心境会变得明朗许多！对不起！沐阳！这些天，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沐阳急忙说道：“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是夫妇，我们应该患难与共！以后，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是你的男人，我和你一起承担运命带来的痛苦，实在是天经地义的！”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凝萃的手。

    凝萃反过来握住了沐阳的手，道：“看一会儿海景……我们去吃一顿西餐吧！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二人小世界了！自从我们来到九港以后，先是为了春曦的厂子操劳着，随后又为了自己的事情难过着……”

    沐阳巴不得凝萃能开心。他当即答应了凝萃。俩人静静的看着海景。凝萃道：“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境！那时候，我在想，我将来能不能和你结婚……并且还想，我们要是真的结婚了，会遇到什么事情……会经历什么……”

    沐阳道：“凝萃，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呢不管我们经历了什么，我们都要患难与共！我想起了我们在大上海yezonghui里躲避zhadan时候的情境！那时候，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的运命会如何被上苍安排！可我们毕竟逃出了那场劫难！现在，我们俩人再一次遇到了劫难！我想，我们肯定会再次逃出去的！”

    凝萃道：“沐阳，这里的风大……我们还是去附近的西餐馆吧！我记得，在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西餐馆子！我们很久都没有去吃饭了！”说着，便挽着沐阳的胳膊，和他逶迤的朝着山顶上的那家大饭店里走去了。

    两个保镖跟在后面，送俩人来到了山顶的那家西餐厅里。那天，凝萃要了很多菜，和沐阳吃了一顿很丰盛的西餐。拉着小提琴的乐师来到了桌前，专门为凝萃演奏了一曲《致爱丽丝》。

    凝萃用双手托着下巴，很认真的听着。听到动情的地方，她情不自禁的流泪了。沐阳把洁白的手帕递了过去，安慰道：“我们还是不要听这首曲子了吧！你刚好了几天，实在经不起伤感了！”

    凝萃道：“我还是听一听吧！乐师毕竟是花费心血演奏的！我们要是不听，显得好像不尊重人家一样！”

    沐阳听凝萃如此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乐师演奏完了小提琴曲。沐阳付了消费，把用音乐乞讨的艺人打发走了。凝萃喝着高脚酒杯里的红酒，看着玻璃窗外夜晚的海面，道：“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好比刚才的那位用音乐乞讨的艺人，他每天都要为吃穿用度发愁！于他也是一份难过！”

    沐阳道：“可不是！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每个人都有发愁的事情！这就是人生！”

    凝萃道：“所以，我们也不要觉得自己太委屈了！”顿了顿，喝光了高脚酒杯里的红酒，苦笑道：“其实！我们经受的委屈实在是太大了！你瞧，这里的客人们，有谁会经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呢男人倒也罢了！这里的女客们哪一个经历过那些事情呢”

    沐阳劝道：“所以，你和她们都不一样的！你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在外人的眼里，你和姚长安其实都是传奇女人！因为传奇，所以会注定你们的人生不平凡！”

    凝萃抓起了那只墨绿色的酒瓶子，给自己的高脚酒杯里注满了红葡萄酒，继续苦笑道：“可不是！我不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和姚长安都是传奇的女人！可是，姚长安在历经苦难以后，现在享受着人生！而我，许凝萃，在历经了苦难以后，还照旧被运命欺凌着！爸妈的意外离世，简直让我的世界都坍塌了！”

    沐阳道：“可毕竟还有我在！我会给你撑起你想要的世界的！好吗你相信我！”

    凝萃道：“沐阳！你说，上苍为什么要如此这般的安排我的运命呢！老天爷到底想要干什么假如，我们的故事是一部小说……现在，我最渴望的……就是能立即读到这部小说的结尾！”说到这里，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紧紧捏着的那只高脚酒杯。

    那只高脚酒杯失去了平衡，躺倒在了小茶几上。酒杯里的液体缓缓的流淌了出来，浸染了雪白的台布。凝萃和沐阳都没有用手去扶酒杯，任由里面的液体浸染了雪白的台布。

    凝萃苦笑道：“这红彤彤的液体就像是血泪！仿佛是从我的心底流淌出来的！”

    沐阳道：“刚才，你说到，你的人生就像是一部小说书。我想，我就是书写者！我会用手中的笔写下最华美的诗篇的！”

    凝萃道：“我自然懂得你的心！自然也欣赏你在我的人生大书里写下的华美诗篇！”

    沐阳微微的笑道：“谢谢你！谢谢你能欣赏我的才华！”

    凝萃深深的看着沐阳，目不转睛的看着沐阳，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沐阳也十分专注的看着凝萃的那双饱含着幽怨和轻愁的眼眸，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俩人就那么认真对望着彼此。

    远处，那位靠音乐乞讨的艺人又拉起了小提琴曲，偏偏是一首《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悲凉的曲调靡散着，仿佛是专门为沐阳和凝萃演奏的！

    俩人静静的听着那凄凉的小提琴曲，觉得身上寒浸浸的。夜深了，冬天的夜晚，萧瑟，凄清，饱含着时光凋零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