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把盏问长安

第268章 生离死别
    那晚，翠喜一直等到了十点多钟。她心急如焚，可又实在没有主意。灵芝临出门前，曾特地告诉过翠喜，他准备和生意伙伴喝酒，那晚也许就不回家了。窗外的炮火声刚刚停歇。老妈子端着夜宵走出了厨房，她把夜宵放在了翠喜面前的小茶几上，道:“太太，吃点儿夜宵吧！”

    翠喜回过神，道:“许妈，你听，外面好像有哭喊声……你听……”说完，便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冲到了窗户跟前，看着远处的情景。

    许妈把枣红色的托盘放在了小茶几上，走到了翠喜的身后，朝着窗外看了几眼，道:“太太，哪里有哭声呢您肯定听错了！”

    翠喜瞪大了眼睛，陷入了幻觉里。她自言自语的呢喃道:“不对！不对！外面真有哭喊声！许妈，你听，你听，你仔细听……”说完，便缓缓的转过身，呆望着许妈。

    许妈又仔细的听了听，道:“真的没哭声……太太听差了……”说完，便不再吭声，转身回到了厨房里。其实，刚才，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哭喊声。可是，她压根就不敢在翠喜的跟前提起。因为，她知道，翠喜的心里正百般的担心灵芝呢。假如，她说她也听到了哭声，岂不是要让翠喜心里的天跟着塌了！

    翠喜独自守在窗口，胆战心惊的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其实，她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可是，她却强迫自己一直看着，看着。后来，她终于觉得两条腿站酸了，便麻木的回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过了两个钟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钟了。灵芝还没有回来。许妈的心里也跟着生出了惧怕。她不敢睡去，坐在翠喜的身边，静静的陪着翠喜。翠喜的手心冰凉。她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坚定的认为灵芝肯定安然无事。他正在朋友的家里喝酒呢。

    过了一刻钟，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翠喜听到了脚步声，急忙起身，冲到了客厅的门口，一把拉开了那扇棕漆雕花木门。可是，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压根就不是灵芝！翠喜仔细的打量着门外那人，觉得有些眼熟。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面色煞白，嘴唇不停的哆嗦着。翠喜急忙问道:“你是谁我看你很眼熟，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了！”

    那男人挣扎着道:“大嫂，你忘了，我是张思彤呀！上次，灵芝哥过生日，我还参加过家宴呢！”

    翠喜因为惊慌过度，紧张的都没有认出张思彤。这会儿，她终于认出了张思彤，不由得喊道“思彤，灵芝呢他怎么没回来呢他是不是喝醉了！”说完，便目光谆谆的期待着思彤能告诉他，灵芝确实喝醉了，所以没有回来。

    思彤的脸上涌出了悲恸的神情，支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翠喜心里的绝望已经逼到了极点。她不由得扶住思彤的双臂，拼命的摇晃着他，疯了似的喊道:“你说话呀！说话呀！灵芝呢！灵芝呢！！他是不是喝醉了！你说呀！”

    思彤往前踉跄的走了几步。此时，许妈和翠喜看到，思彤的胳膊上竟然有一个血红的枪口，正往外流着丝丝的鲜血。俩人不由得喊叫了起来。翠喜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儿跌倒在了地上。许妈一把拉住了翠喜，朝着思彤颤声喊道:“你快说呀！我家先生在哪里他怎么了你胳膊怎么受伤了！”

    翠喜竭尽全力的克制住了自己，再次冲到了思彤的身前，抓扯住他的胳膊，喊道:“灵芝呢！你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呀！”

    思彤哭道:“灵芝哥……嫂子，你还是去看看吧。灵芝哥在法租界的爱丽丝酒馆里……”说完，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翠喜心里的绝望简直逼疯了她。她立即冲回房里换好衣服，随即便跟着许妈出门了。外面竟然下雨了。思彤拉住了翠喜，要许妈回去取雨伞。可翠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思彤，疯了似的朝着前面跑去了。许妈从家里拿来了雨伞，跟着思彤朝着前面跑去了。

    雨水哗哗啦啦的落着。街上满是雨水。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凄迷的雨雾遮掩着街灯昏黄的光芒，实在让翠喜看不清楚眼前的道路了。她的鞋底里满是雨水，湿漉漉的，一阵寒凉。

    许妈和思彤紧紧的跟在后面，可是俩人始终没有追上翠喜。三个人跑到了法租界。因为狂烈的轰炸，法租界里的多出房屋损毁，造成了很大的人员伤亡。翠喜眼瞅着四处狼藉，听着震天动地的哭声，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炼狱之中。

    许妈上前搀扶着翠喜，俩人挣扎着往前走。思彤一路引导着，终于把翠喜带到了那家爱丽丝酒馆的门前。爱丽丝酒馆的半面墙已经倒塌了。在凄迷的街灯下，翠喜清楚的看到残缺的墙壁上残留着鲜红的血液。看到那一幕，翠喜不由得惨叫了起来。她狂烈的喊叫着灵芝的名字，可耳边唯有凄惨的哭声和淅沥的雨声。她哪里能听到灵芝的回应呢！

    后来，思彤拉着翠喜的胳膊，引着她缓缓的来到了旁边。翠喜看到，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横躺着一个人的身体。他的身上遮掩着一块儿破旧的草席。雨水哗哗啦啦的落着，雨雾凄迷。

    翠喜眼瞅着那只横躺着的身体，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雨水瓢泼似的，彻底的把她单薄的身体打湿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散架了。她不由得跪倒在了湿漉漉的泥地上。

    许妈仗着胆子走到了那破旧的草席前。她伸出手，狠命的拉下了那片破旧的草席。灵芝的身体露了出来。他仰躺在泥水里，白衬衣上布满了血迹，鲜红的血迹！他一动不动的掩面躺在那里，大睁着眼睛，嘴巴微微的张着。

    许妈看到那一幕，不由得凄惨的喊叫了起来。随即，她便用双手捂住了脸，蹲了下去。翠喜被许妈的那声凄凉的喊叫惊醒了。她的手指甲狠命的掐着思彤的手，浑身颤抖的快要散架了。

    思彤一个劲儿的哭着，说不出来一句话。突然间，翠喜松开了思彤的手，踉踉跄跄的跑到了灵芝的身体前。

    来到他的身前的那一刻，她停住了脚步，像是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微微的张开双臂。雨水哗哗啦啦的落着，打湿了她的头发。她顾不得用手抹去冰凉刺骨的雨水，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她终于看清楚了灵芝的身体，看到了他白衬衣上沾染的鲜红的血水。那血水被雨水冲刷着，鲜红的颜色流淌到了青石板路上……

    “灵芝……”

    一声凄厉的喊声划破了雨夜。翠喜扑到了灵芝的身前，哭天抢地的嚎啕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小时前，灵芝还好端端的，还和她有说有笑的，还和她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可如今，躺在翠喜面前的竟然是灵芝冰凉的身体。翠喜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一场噩梦。她盼着，盼着噩梦能在一瞬间惊醒。等她醒来以后，她会发现，灵芝正躺在她的身边酣睡着，在梦里呢喃着她的小名……和往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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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生离死别
    许凝翠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昨晚，她听着外面传来的炮火轰鸣声，心里充满了悲凉。她知道，又有很多无辜的百姓们要遭殃了。而造成这一系列惨况的刽子手就是和她同床共枕的那个男人！许先生和太太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可心里也冲满了愤慨。

    岗村小野昨晚没回家。这会儿，公馆外面传来了汽车声。凝翠知道，小野回来了。她把报纸丢在了一旁，压根就没有起身，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等着小野进门。

    小野进来了，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凝翠眼瞅着他脸上的得意，肯不得能冲过去，用鲜红的指甲抓破他的那张脸。小野走到了沙发跟前，问道:“你昨晚睡的好吗”

    凝翠冷笑道:“外面炮火连天的，我哪里能睡着呢！这会儿，我正犯困呢。”

    小野蹲下身，拉着凝翠的手，笑道:“正好，昨晚我也没睡觉。这会儿，我们俩去睡回笼觉吧！”

    凝翠挣脱了小野的手，道:“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们遭殃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干呢！你为什么要针对无辜的老百姓呢！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你简直是在作孽呀！”

    小野站起身，把两只手插在了裤子口袋里，冷笑道:“我是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事情！在家里，我不愿意提起战事！”

    凝翠站起身，道:“好！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叫人给你准备洗澡水。”顿了顿，故意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我那么说，实在是担心你！你杀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公愤的！将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呀。我一个女人，岂不是要被人整死！”说到这里，故意叹息了一声。

    小野看着凝翠的那副可怜楚楚的样子，笑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在上海滩，还没有人敢动我！”

    凝翠问道:“战争还要到什么时候呀！我实在受不了了！外面经常炮火连天的！”

    小野道:“你忍一忍。现在哪里的时局都不稳定。”

    凝翠故意说道:“干脆，我们去香港吧。那里没有战乱，还是一片太平盛世。”

    小野笑道:“你想去香港等过一阵子，我闲下来了，我就送你去香港。这会儿，你暂且忍耐着。”

    凝翠没说什么，脸上故意浮出微笑。她在心里把小野恨的要死。小野上楼换衣服去了。凝翠走到了窗户跟前，看着窗台上的那盆墨绿色的仙人掌。那盆仙人掌上面生出了很多细小的毛刺，密密麻麻的，很是刺人的眼睛。凝翠瞪大了眼睛，眸光火辣辣的，充斥着狰狞的杀气。她把拳头握的紧紧的，引得关节发出了响声。她恨不得仙人掌上的毛刺都化成利刃，刺向作恶多端的小野，结果了他的狗命！

    等到小野从楼上下来以后，凝翠转过身，脸上又显出了平和、温存、与世无争的神色。她款款的走了过去，牵住了小野的手，对他妩媚的一笑。

    翠喜被送进了医院里。昨晚上，她经历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噩梦。许妈正用毛巾擦拭着翠喜的额头。医生刚来过了，叫护士给病人量了体温。翠喜一直发着高烧，不停的呢喃着。许妈的心里充满了悲凉，感慨着人世无常。思彤正给灵芝张罗着后事。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整天都郁郁寡欢的。他想好了，决定给翠喜一大笔钱，算作补偿。除此以外，他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补偿翠喜了。

    翠喜一直昏睡了两天。她醒来以后，大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白惨惨的天花板。

    许妈劝道:“太太，先生已经走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呀！真是天灾！没办法！这都是命！”说完，便缓缓的垂下头。她买来了一碗燕窝粥，准备喂给翠喜。

    翠喜哭道:“就那么走了！本来，我们俩人过的好好的……都是被那个浑蛋害的！灵芝也是个死心眼的人，非要去法租界谈生意！”

    许妈道:“太太，先生也是为了家里好。本来，前段时间，法租界里安宁无事。可谁能想到，昨晚上，鬼子又去轰炸了！”说完，便把碗放在了床头柜上，垂下头，默默的伤心流泪。

    翠喜坐起身，苦闷的道:“以后，我该怎么办呀！我还年轻，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呀！天底下，哪还有男人像灵芝一样呀！我也想好了，就一个人过吧！我守着灵芝的家业，等于守着他那个人！”

    许妈劝道:“太太，你现在正伤心，所以才会这么想。你毕竟年轻，怎么能独守呢先生的在天之灵看见了，肯定会难过的！你过的不好，他也不会放心走的。”说完，便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翠喜叹息道:“我再也找不到像灵芝一样的好男人了。你别多说了。我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恨道:“都是岗村小野害的！他真是个王八蛋！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说到这里，便咬牙切齿。

    许妈哭道:“可不是！鬼子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想，总有一天，鬼子们会受到天谴的！”

    翠喜听到这里，又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她一哭，许妈也跟着哭了起来。俩人一直哭了很长时间。思彤来到了病房门口，看到了里面的情境。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翠喜一眼看到了思彤，抓起床头柜上的燕窝碗砸向了他，喊道:“你个王八蛋！你来干什么！你滚！滚！！”喊到这里，便大声的喘息了起来。

    许妈站起身，劝道:“他肯定有什么话说！太太不要生气了！”

    思彤哭道:“嫂子，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浑蛋！昨天，我不应该约大哥出来！我的肠子都悔青了！可也没办法了！昨晚轰炸的时候，我拉着大哥往外面跑！可谁能想到，大哥滑倒了……紧跟着，一枚炸弹就落在了旁边……”

    翠喜喊道:“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你的良心会痛一辈子的！”

    思彤哭道:“大嫂，我已经给大哥准备好了……将来，我会养着你的……”

    翠喜浑身哆嗦，再次喊道:“用不着你管！我不靠你养活！你个王八蛋，你将来不得好死！灵芝的在天之灵不会饶了你的！”

    许妈劝道:“太太，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说完，便坐在了床沿上，摩挲着翠喜的胸口。

    翠喜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气喘吁吁的。她恨不得眼睛里能喷出火焰，把思彤烧成灰烬！

    思彤哭道:“大嫂，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求你原谅我吧……”说完，噗通一声跪在了翠喜的身前。

    翠喜一把抓扯住思彤的头发，狠狠的抽着他的嘴巴子。“噼里啪啦”的把掌声回荡在病房里。许妈急忙上前拉劝，可是她始终敌不过翠喜的蛮力。思彤痛哭流涕，任由翠喜痛打。后来，翠喜折腾的够了，一头栽倒



第260章 悲怆与欢喜
    懋琦听到晓儿的话，深感意外，道：“真的翠喜的男人被炮弹炸死了就在昨天晚上这真是稀罕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晓儿笑道：“我听教会医院里的医生说的。他和我说起了收治昨晚伤员的事情，无意中提到了翠喜。他说，翠喜因为受了刺激，昏过去了！我听说以后，觉得很意外。等医生走了以后，我打发老妈子去了教会医院里。她亲眼看见翠喜正住院呢。后来，老妈子又去了翠喜家里，亲眼看到她家里正张罗着白事呢！”

    懋琦听到这里，道：“总算报仇了！当时，我们在上海大剧院门口被人殴打。你吃了翠喜和她男人的亏！如今，她男人死了，她当了寡妇！你心里肯定觉得痛快极了！”

    晓儿笑道：“可不是痛快！当初，在曹公馆的时候，那丫头就整天和我针锋相对的！哼！那会儿，她还一门心思的盼着嫁给曹春曦做姨太太呢！谁能想到，她离开曹家以后，竟然当了太太。可好景不长，她如今成了寡妇！哼！这岂不是报应！”说完，便开始哼唱着流行的电影歌曲。

    懋琦道：“翠喜肯定把岗村小野恨死了！我们懒得管她的闲事。”说完，便准备吃晚饭了。

    晓儿跟着走进了餐室里，坐在懋琦的正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懋琦吃饭。她说道：“曹家的人好像都不在上海滩了！上次，老妈子从曹公馆门口路过，发现里面很安静。她打听了一番，得知曹家的主子们都去香港了！公馆里只剩下两个老妈子和两个小厮了！”

    晓儿说这句话其实是无心的。可懋琦听了以后，不由得动了歪心思。他算计着，曹家的人既然都不在上海滩了，那么，曹家公馆还有商号洋楼闲着岂不是可惜了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那两所洋楼弄到手。可是，现在外面的时局很不稳定。他要是霸占了曹家的财产，肯定会引起社会舆论的。

    晓儿眼瞅着懋琦发呆，问道：“怎么了我刚才提起了曹家，你的眼睛就跟着变直了！你是不是又动什么心思了”

    懋琦急忙回过神笑道：“哪里！你总喜环瞎猜。”说完，便低下头吃着碗里的米饭。

    晓儿冷笑道：“以前，我也听说过……你惦记着曹家的一个人……”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故意不再往下说了，等着懋琦的反应。

    懋琦抬起头，问道：“谁呀我惦记谁了你说话总喜环藏半截儿！真没意思。”

    晓儿的心里愈发的觉得吃醋了，道：“还能有谁姚长安呗！除了她，还能有谁！你总不至于还惦记着苏细烟吧！”说完，便故意低下头，摩挲着涂抹着蔻丹的指甲。

    懋琦放下了饭碗，很严肃的道：“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听谁说的这些闲话！我要是抓住那人，肯定要割掉她的长舌头！真讨厌！”

    晓儿也跟着来气了，道：“当初，你在大饭店里逼着姚长安弹钢琴。这件事情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吗之前，我一直懒得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