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伊人睽睽
罗令妤咬唇,欲哭无泪。憔悴之色,让人不好再问。
见女郎摆了摆手,终于放下挡了一早上的袖子,手臂软麻无比。她趴在几上,虚弱道:“别说了,看看我的妆。三表哥说妆花了,我一早上就不敢……”
灵玉咦声:“娘子脂粉不施,面上雪净,哪来的妆花了?”
罗令妤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拿过菱花镜照脸。镜中人芙蓉面,丹凤眼,容颜丽极……半晌,罗令妤不想往陆昀捉弄她的方向想,迟疑一会儿,才疑问般的自言自语道:“也许流了汗,妆掉了……”
这日遭遇一言难尽,旁人看来是美谈,于罗令妤来说却是笑柄。罗令妤几对陆三郎产生了心理阴影,好几日不再敢凑过去寻机会见陆昀。而一旦她不寻机会,罗令妤发现陆昀是当真不怎么参与陆家郎君和女郎们的社交活动——连续几日都没见到陆三郎。罗令妤收了收心,把心思放到了其他上——例如与陆家男女交好。
……
乳白酪浆与粉饼糅合,蒸制成酥。酥浆粘稠雪白,再加之果色,成绯红色。绯红色的酥落在碧玉碗中,红液绿底,拂之滴而不漏,只见袅袅蒸汽飘散。香甜之气在空气中回荡,屋中几女支起长案,围坐在坐榻上。她们眼巴巴看着纤纤素手用银勺舀至盘中白色糕点上,再以金盘相盛——
见得光华璀璨,绯红、雪白、金黄相兼,或峻或危,凝固在盘中。硕硕皓旰,瑰丽之色与女郎秀长的手相映,何等耀眼好看。
罗令妤听到侍女的口水吞咽声,笑盈盈道:“这是金玉玛瑙酥,北国有名的酥酪。南国未曾见过,灵玉尝尝看。”
自幼长在建业的侍女灵玉眼睛瞪得圆大,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盘红山似的糕点。她还未说话,坐在旁边的九岁小娘子罗云婳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这是我姐姐自己做的,别人都不会!特别好吃!”
她张手就迫不及待地推灵犀,灵犀看她的眼神,好笑地为她盛一碗。同时,灵玉也在罗令妤的规劝下给自己盛了一碗。吮味入口,似黏似化,非固非稀。这般古怪的触觉从未碰到过,然一沾贝齿就消失于口腔中了。灵玉细细品尝,吃完一勺,只觉得浸润鲜美无比,眼睛亮了——“女郎好生有才。这般厨艺竟是女郎自己玩着做的么?婢子从未吃过呢。”
贵族女子皆擅食擅庖厨,罗令妤矜持地笑了一下,心中微微自得。她不忘问:“好吃么?”
灵玉再尝了一口,品了半天:“甜而不腻,口齿生香,似水又非水……娘子们应该都会喜欢尝试。但郎君们就不好说了。”
罗令妤松口气,抚了抚鬓角。北国好酥,南国吃茶。罗令妤与妹妹幼年住在汝阳,正是南北两国的交接点。虽是南国人,但北国人的习俗沾的更多。来了建业后,罗令妤尝试着把自己的手艺改良,做了这道玛瑙酥。灵玉是正宗的建业脾胃,她觉得好吃,陆家上下的女眷当也差不多。
罗令妤的美目深深望着侍女,睫颤如翼。闻弦知雅意,灵玉领着罗令妤自己带来的侍女站起来,屈了一膝:“婢子这就领着灵犀姐姐,一道给府上各位娘子们送去尝一尝。郎君们那里送么?”
罗令妤其实并不在乎女郎,就等着郎君:“送吧。喜不喜欢是他们的事,礼数到不到是我的事。”
本就是目的。罗令妤亲自起身,取了精致的食盒来,拿出一碟碟翡翠般的碧绿小碗,将酥酪盛之碗中。她不急不缓,动作雅致,身后的灵玉二女均看得出神。一份份小碗分装好后,罗令妤立在食案前,长睫扇动上翘,似凝思什么。
她面色一时雪白,一时粉红,又蹙着眉,似纠结万分。连坐在坐榻上吃酥的罗云婳都禁不住倾身,关心姐姐在想什么。一屋中火烛晃了一下,耀过罗令妤的眼,看她忽而面色绯红如霞,咬住朱唇。
罗令妤说了“稍等”,伶俐地从食盒中取出一碗。她再从自己妆镜那边的小匣子里取了一小瓶,拧开瓶塞,往碗中璀璨的红白酥酪上滴了两滴。身后罗云婳跳起来嚷道:“花露,说好留给我的花露!统共才几滴的花露!”
罗令妤不理她,把这小碗郑重交给灵玉,让灵玉一定莫拿错了。她柔声:“这碗,务必亲自送给三表哥。”
灵玉:“……”
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偏心?
陆昶欢呼一声,扔笔跳榻,蹦着掀帘子往外冲。不想他如小炮仗一样冲出去,撞上了从外进来的一个人。那人被他撞得往后跌了两步,幸亏身后有姆妈、侍女相扶。陆昶小郎君一看之下,当即胆颤无比,哆哆嗦嗦地叫一声——“母亲!”
门外进来的正是陆家大夫人张明兰。
张明兰虽不是陆昶的生母,但是陆昶当然得叫她一声“母亲”。何况陆昶现在是养在张明兰这里的。
陆夫人一来,陆昶忐忑不安地垂下小脑瓜,余光看到陆夫人揉着被他撞痛的腰。姆妈侍女一通忙碌,陆夫人才进了屋里头,坐上了榻。陆小郎君乖乖地站在地上等着听训,陆夫人妆容一丝不苟,严肃无比:“你在闹什么?刚下学就往外跑,功课做完了?”
一旁侍女将小几上扔着的薄薄一页宣纸拿给陆夫人看,说这是小郎君的功课。陆昶心里一咯噔,想要补救可是还没等他想出借口,陆夫人已经在查看他的功夫了。陆夫人脸色当即变得比方才被撞还精彩:“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你就是这般做功课的!”
陆昶抖一下,嗫喏:“我、我错了……”
陆夫人“啪”一下将宣纸往案头一压,厉声:“先生跟我说,你这段时间功课不上心。我特意来看你,想不到先生真说对了。不好好读书,你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干什么?有什么事比读书更重要?”
陆昶支支吾吾。
陆夫人拍案怒喝:“说话!”
陆昶还是支吾半天说不出来,陆夫人干脆不问他了,叫来陪陆昶读书的小书童问话。小书童原本不敢说,但是陆夫人冷目寒霜,小书童被气势压得哭了出来:“郎君是要、要去‘雪溯院’,参加今晚的小宴。”
雪溯院?
陆夫人拧眉。
姆妈解释:“雪溯院如今是罗娘子住着的。”
陆夫人讶一下,唇往下压,露出一个冷笑般的神情。姆妈在一旁细细拷问什么“小宴”,陆夫人问:“四郎一个小孩子,怎么还能去参加筵席?罗娘子是只邀了四郎?”
小书童揉着眼睛哭哭啼啼道:“都、都邀了的,我们四郎也有请帖的。那请帖是叶子型,裁得可好看了,还有花香。我们四郎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好看的帖子,说罗姐姐人真好……听说大家都去,罗娘子的妹妹也在,我们四郎就想过去玩……”
罗姐姐真好?
当下里,姆妈让书童带路,把那请帖搜了出来,拿给陆夫人看。请帖确实做得精致漂亮,都是自家裁的纸张,平民百姓用不起。此年代纸张尚且珍贵,陆小四郎陆昶一个小孩子能收到这么精致的请帖,自然觉得自家前所未有的被人尊重,自然要去给所谓的罗姐姐捧场……
陆夫人的冷笑便没压住了:罗令妤可真是会收买人心。
陆夫人出身汉中名门张氏,她父亲是当代大儒,专修儒学。自来言传身教,陆夫人是瞧不得女子轻浮状的。新来的罗娘子罗令妤容色姣好甚妖,本就让陆夫人不喜;兼那女郎通身气派风流无比,多才多艺。这般风流贵族女郎,陆夫人是一贯厌之的。
陆夫人问小四郎:“你罗姐姐的这类小宴,是经常举办么?”
陆昶被吓得双目含泪:“是、是。“
陆夫人沉吟:“难怪今日我叫书院先生来问话,一个个吭吭哧哧,说起府上郎君们的功课,都说不太好。连二郎那般自省,最近功课都降到了甲中。”陆夫人探寻的目光看向姆妈,姆妈立刻出门叫人去请府上郎君们的书童、侍墨侍女,一一问起郎君们近日功课表现。
怎敌她千娇百媚 117.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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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疯了吧,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竟然敢打陆三郎?陆三郎一句话,就能让她和妹妹滚吧?可她已经无家可归……
“表、表、表哥,”风吹花林, 月落满天, 女郎眼睫轻轻一颤, 瞳中瞬间盈满了潋滟水雾。泪水涟涟,咬着下唇,再怯生生、慌张地仰脸看人,罗令妤颤巍巍地伸手去抚陆昀被打的半张脸,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陆昀:“……”
他眼被睫压, 青黑一片,神色被敛住。他望着慌乱的女郎半天, 悠悠伸出手,准确地抓住罗令妤的手腕。陆昀表现得像是上位者一般, 毫无怜悯心地观赏在他眼皮下唱戏的小人。陆昀:“省省眼泪,这招对我没用。”
罗令妤:“……”
眼泪怎么可能没用?
刹那时间, 陆昀在罗令妤仰着的眼中看到一丝阴冷。陆昀眼睛一跳,她那细微的情绪已经消失。眼含泪水的表小姐姿势不变,略微的迟钝后, 她眼中断断续续的泪意就收回去了。眼睫上尚挂着晶莹泪珠, 罗令妤唇角却上翘, 露出一丝自怜的笑。罗令妤声音依然柔柔弱弱的:“表哥为什么用这么难听的话说我?何谓‘以色侍人’?是指府上郎君们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么?如果这样说, 三表哥你不是也在‘以色侍人’?”
陆昀眸中神色更阴,唇角含笑:“表妹承认自己动机不纯了?”
罗令妤:“没有。美貌是罪么?我逼着人都来看我了么?我初来乍到,想讨大家喜欢有错么?我没有把脸捂着,穿一身灰扑扑坐屋里发霉是不可饶恕么?何谓‘勾搭男人’?我家里虽然落魄了,但我也是士族出身!三表哥你也说我‘一动不动’,那和你有什么区别呢?府上的表小姐们都喜欢表哥你,难道为了不让人缠,你就不出门、不和人说话了么?同样的事,你就是光风霁月,我便是四处勾搭男人?”
罗令妤可不只是跟人说话而已。陆昀嗤声:“巧言令色,你在我二哥面前……”
他本想多评价两句,但罗令妤身子忽然向前一挺。女郎胸脯饱.满,为了避免真的和这个小女子身体接触,陆昀不得不后退。罗令妤眸子一闪,竟迎着他走,将他一步步向后逼。罗令妤裙裾飞扬,面颊发丝拂过唇,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与雪白的面、泪光点点的眼相映。何等的瑰丽、明艳。
罗令妤委屈又愤怒:“二表哥怎么了?我只送三表哥过花笺,送三表哥过花露。三表哥便以为我对所有人都一样?我的一腔爱慕之心,三表哥置之不理,我羞愧难当,只好当做不知。孰料表哥又如此污蔑我,还误会我和二表哥……三表哥你讨厌我就直说,这样太过小人!”
陆昀被步步逼得靠在了树上,一开始有些意外,后来他便好整以暇:“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你,我的错?”
陆昀俯身,手指撩过她耳下的碎发,瞥到她发红的耳根:“那你可当心了。我能看到的,旁人也能看到。你以为你这般心机,陆家都是睁眼瞎?罗表妹,只要一个言行不妥,陆家就能把你扫地而出。”
罗令妤心里大慌。
但她面上不显。她眼中酸红,怒地将陆昀重重一推,落下泪:“随便你!”
“三表哥,我不理你了!”
话音一落,罗令妤也不再与陆昀纠缠。她的情绪大波动,说话时激动地胸脯颤抖,随即转过身,眼中的泪连成一条蜿蜒的银白长线,挂在玉颊上。香腮被雪浸湿,罗令妤侧容哀伤娇美,泛着月色清光。
陆昀眸子幽黑下去,嘴抽一下:还不理……不理他了?!
他看着罗令妤背过他,提着裙裾往花林外跑去。身后一簇簇粉红杏红的花洋洋洒洒,她跑动起裙裾飞起地上的花,整个林子的话都像是追她而去。她像是误闯凡尘,背影罩上虚光,一派朦胧的美……
陆昀怔然片刻,佳人已经不见了,他才搓了下方才抚摸她脸孔的手指。指尖残留细腻芳华,陆三郎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刚才异样的情绪:真是一位时刻不忘记展露自己美丽的表妹。
点都点不醒……他更嫌恶她了。
……
回到“雪溯院”,罗令妤抚着剧烈狂跳的心脏,心神不属地瘫坐在床榻上。紧张和惊怕让她额上、鼻尖皆是汗,后背也潮漉漉的。她的脸颊滚烫无比,手搁在凭几上半天,侍女灵玉端来一杯茶地给她:“女郎安好?”
罗令妤失落着:不好。
她竟、竟然……胆大包天。不光扇了陆三郎一巴掌,还教训了陆三郎一通。陆三郎这会儿,该恨死她了吧?
她的婚事……罗令妤咬唇,暗自懊恼:当着陆三郎面的那番义正言辞的说辞,那几颗掉的泪珠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日后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是否该转移目标。
然而现在最大的麻烦,都不是陆三郎。而是陆三郎怀疑她的真面目,那位表哥不像好人,会不会把她的真面目告诉陆家的长辈们?陆家长辈要是厌恶她,不喜她,要把她赶出陆家……她该怎么办?失去家族庇护,她已走投无路呀。
罗令妤静坐着,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冷汗淋淋,两手冰凉。
她心里慌张,恨不得掉头回花林,跪到陆昀面前求他不要揭穿她……可是罗令妤也是贵女出身,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此时代除去祭拜,大部分时候连面见君王都不必行跪拜之礼。而她竟为了待在陆家,要去跪陆三郎吗?
灵玉焦急地推一下罗令妤:“女郎到底怎么了?”
罗令妤这呆坐不语、六神无主的样子吓住了侍女。灵玉握住罗令妤冰凉的手,贴到她耳边轻声:“莫非是三郎欺负了您?女郎别怕,我们明日跟老夫人告状,让老夫人为我们做主!”
罗令妤颤一下。
指甲掐入手心:寄人篱下……
“不要了。我不能给大家添乱,三表哥待我……”女郎泪如雨下,哽咽一下后笑道,“很好。”
罗令妤只落泪,提起“陆三郎”却什么也不说,灵玉更是认定陆三郎必然欺负女郎了。灵玉要去告诉老夫人,罗令妤拉着她不许,期期艾艾,灵玉只好叹一声,点头了。想女郎真是可怜,又真是心善。
待灵玉伺候罗令妤入睡后,出去与府上的姐妹们见面,关于陆三郎,就有一个八卦流传开了——陆三郎私下里人面兽心,把新来的表小姐欺负哭了。
这个流言,其实只传了两天。将要愈演愈烈时,侍从们窃窃私语传一个新八卦——陆三郎的脸被一个女郎打伤了。
陆三郎被人扇巴掌了。
灵玉回来将消息告知罗令妤后,担忧地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女郎。罗令妤心中已一阵窒息:三表哥……不愧是三表哥。
那么大个巴掌印,他竟也不掩饰,不躲两天,还出去晃。
她这边再传什么,不是坐实是自己打的那巴掌么?到陆家长辈面前,还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她、她认输。
……
因为和陆三郎私会那件事,一连数日,罗令妤都恹恹地窝在院中不出门。她心惊胆战,等了数日,她的大伯母陆英和陆家老夫人都没有找她谈话。似乎是陆昀并没有去陆老夫人那里告她的状?
他到底什么意思?让人心里好渗。
清晨时,罗云婳小娘子坐在院里大声背书,灵玉则站在帘下帮女郎梳发。罗令妤坐在窗前,正好能监视妹妹有没有偷懒。望着镜中的云鬓花颜,灵玉将一根步摇插入女郎发间,问道:“女郎两日不出门,不知今日定下来的小宴是否也取消?”
之前为了讨好各位郎君和女郎,罗令妤自掏腰包,不知送了多少礼,办了多少宴。银钱短缺,她心中甚疼。
今晚这场小宴,原本说好的也是罗令妤当东家。
罗令妤忽然想到陆三郎那暗含警示的话——“那你可当心了。我能看到的,旁人也能看到。你以为你这般心机,陆家都是睁眼瞎?罗表妹,只要一个言行不妥,陆家就能把你扫地而出。”
罗令妤拧眉,正要拒绝,灵玉又笑道:“若是不想做东,王娘子想做东呢。韩氏女要归家,王娘子想办送别宴,只是苦于没有女郎你的心灵手巧,王娘子想借娘子的地方一用。”
罗令妤目中一闪,应了这个人情:“好,我甚爱送人情。让王姐姐过来吧。”
罗令妤伸手递花给陆二郎陆显的手指颤了颤,勉强让自己心神受到的那股丝丝麻酥感消失:陆三郎玉人风姿,天下女人见他一面都爱,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不丢人。
然她一定要控制住。
毕竟她已经知道陆三郎不是大家以为的高岭冰山不可亵渎了。
陆昀再往前走两步,面容能看清了,罗令妤和陆显才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陆二郎吃惊,看三弟盯着他和表妹的那种灼热目光,好似他们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般。陆显他看到陆昀身后突然冒出的小脑袋,招手:“小表妹也来了?妤表妹不是说婳儿在习字么?三弟你怎么把她领过来了?”
怎敌她千娇百媚 1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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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阅一半以上可即时看, 不够的等一二三天就好 罗令妤应一声, 快步跟了出去。
到大堂上,众多郎君女郎围着小可怜般的陆四郎陆昶说话。一群大人中,罗令妤隐约看到自己的妹妹在里头跳了几下,小脸玉莹。然罗云婳小娘子个子太小,罗令妤根本看不清, 目光就放到了笑望着她和陆家大夫人的陆英。
陆英着一身蓝灰色的缺骻袍, 长靿靴, 梳着两博鬓。衣装是便于出行的建业流行女服, 妆容却是眉心点朱红, 鬓角发尾过耳。陆英被小辈们请安, 再回头看陆夫人和罗令妤,她那乌发间金色、翠色的叶饰给她一身的英气添许多少妇妩媚感。
陆英这一身打扮, 看起来……就是特别会玩的。
罗令妤伏身, 请安请得情真意切:“大伯母安好!”
丈夫早亡,儿子又四处游学,陆英一人回到娘家建业陆家, 常日脚不沾家,在外到处玩耍。就连侄女罗令妤来家里做客, 也没见陆英多照顾。陆英这作风,被恪守礼规的陆家大夫人不喜;陆夫人整日坐在家里不出门, 陆英也是撇嘴嫌弃。姑嫂二人性情不相投, 平时很少凑一起。此夜要不是罗云婳小娘子赶巧叫来陆英救急, 陆英才不会跟自己这位嫂嫂多说话。
陆英笑眯眯:“大嫂跟令妤在里头说什么呢?”
陆夫人沉着气:“一些闲话而已。”
罗令妤看两人气场不和, 连忙笑着开口转移话题:“伯母打外面回来么?是去骑马了么?”
陆英:“打马球,晚上贪杯多喝了几盏酒,才回来晚了,错过了令妤你们这小宴。不然我也是要来玩玩的。改日我带令妤你打马球去。”
罗令妤面上的笑略微僵硬了一下:打马球?还是算了吧……这恐怕是她少有不擅长的了。
陆夫人嗤笑:“难为你还记得你有这么位侄女。”她目光从罗令妤美艳无比的面上扫过,刚被气了一肚子,再加上她本就不喜欢这两人,让她语气分外不好听,“宾至如归,真是不当自己是外人。”
陆英不以为然:“这本来就是我家。不服气你跟我母亲说去。”
陆夫人被弄得说不出话,唇抖了一下。
因为陆夫人的搅和、陆英的到来,这场小宴虎头狗尾,结束得太匆忙。参宴的人心情都不甚好,郎君们告别后,女郎们心里也在默想明日就告辞回自己家去,陆家有陆夫人,暂时不想来讨嫌了。看得表小姐们各自脸色,陆夫人心里微后悔,觉自己似乎得罪了一些世家。因着这层后悔,当罗令妤提出要亲自送陆夫人和陆英回去时,陆夫人就没再反驳了。
罗令妤送两位妇人回去,却是吃力不讨好。
陆夫人和陆英不对付之余,便喜拿罗令妤来说话。一路回去,陆夫人和陆英同行时,为了压这位小姑,陆夫人林林总总,讽刺了一通陆英对前来投奔的侄女不问不管,说什么北国和南国可不同,汝阳和建业也不一样。再说今日造成的这种种误会,都是陆英惯的。
陆英面色微讪,因她对罗令妤的感情确实不深,她愿意让罗令妤姐妹来陆家投奔,是看在亡夫的面上。陆夫人说她不管罗令妤,是真没说错。陆英其实不知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罗令妤又做了什么,被陆夫人牵着话时,她的气势就不那么足了。
罗令妤低垂着头,跟随两人,不言不语。
再后方跟随的侍女灵玉几人,看府上的表小姐成为陆氏姑嫂二人的宣泄口,再看罗令妤纤细挺拔的背影。她们叹口气,想今晚这桩事,表小姐明明无辜,还被夹击而攻。明日其他表小姐定然都要告辞走了,留这位罗娘子一人住他们家……这种煎熬,罗娘子真是可怜。
好不容易送完两人,走在小径上,一路回院子,罗令妤闷不吭声。打灯的侍女灵玉悄悄望去,见女郎眸中光华如星,摇摇欲坠。那点点泪意含在她眼中,湖水一样波光荡漾,柔弱美丽……
走上石廊,左边一排松柏树,树外湖水清澄,亮光浮在女郎瓷玉一样的面颊上。女郎抬眼,看得远近院落灯火点点。罗令妤忽开口问:“这条路,是从‘雪溯院’出走,回各家院子的必经路么?”
灵玉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却恭敬答道:“是……但是远了些。娘子我们为何绕路来这里?”
罗令妤便道:“我有些累,我们坐下歇歇吧。”
女郎一晚上承受极多,侍女心里对她满怀同情,罗令妤一开口,不疑有他,灵玉和其他侍女就提着灯笼停下了。她们不远不近地站在十步开外,见罗令妤扶着栏杆坐下。凭栏望廊外烟水,罗令妤眸中的泪意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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