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伊人睽睽
陆英不以为然:“这本来就是我家。不服气你跟我母亲说去。”
陆夫人被弄得说不出话,唇抖了一下。
因为陆夫人的搅和、陆英的到来,这场小宴虎头狗尾,结束得太匆忙。参宴的人心情都不甚好,郎君们告别后,女郎们心里也在默想明日就告辞回自己家去,陆家有陆夫人,暂时不想来讨嫌了。看得表小姐们各自脸色,陆夫人心里微后悔,觉自己似乎得罪了一些世家。因着这层后悔,当罗令妤提出要亲自送陆夫人和陆英回去时,陆夫人就没再反驳了。
罗令妤送两位妇人回去,却是吃力不讨好。
陆夫人和陆英不对付之余,便喜拿罗令妤来说话。一路回去,陆夫人和陆英同行时,为了压这位小姑,陆夫人林林总总,讽刺了一通陆英对前来投奔的侄女不问不管,说什么北国和南国可不同,汝阳和建业也不一样。再说今日造成的这种种误会,都是陆英惯的。
陆英面色微讪,因她对罗令妤的感情确实不深,她愿意让罗令妤姐妹来陆家投奔,是看在亡夫的面上。陆夫人说她不管罗令妤,是真没说错。陆英其实不知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罗令妤又做了什么,被陆夫人牵着话时,她的气势就不那么足了。
罗令妤低垂着头,跟随两人,不言不语。
再后方跟随的侍女灵玉几人,看府上的表小姐成为陆氏姑嫂二人的宣泄口,再看罗令妤纤细挺拔的背影。她们叹口气,想今晚这桩事,表小姐明明无辜,还被夹击而攻。明日其他表小姐定然都要告辞走了,留这位罗娘子一人住他们家……这种煎熬,罗娘子真是可怜。
好不容易送完两人,走在小径上,一路回院子,罗令妤闷不吭声。打灯的侍女灵玉悄悄望去,见女郎眸中光华如星,摇摇欲坠。那点点泪意含在她眼中,湖水一样波光荡漾,柔弱美丽……
走上石廊,左边一排松柏树,树外湖水清澄,亮光浮在女郎瓷玉一样的面颊上。女郎抬眼,看得远近院落灯火点点。罗令妤忽开口问:“这条路,是从‘雪溯院’出走,回各家院子的必经路么?”
灵玉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却恭敬答道:“是……但是远了些。娘子我们为何绕路来这里?”
罗令妤便道:“我有些累,我们坐下歇歇吧。”
女郎一晚上承受极多,侍女心里对她满怀同情,罗令妤一开口,不疑有他,灵玉和其他侍女就提着灯笼停下了。她们不远不近地站在十步开外,见罗令妤扶着栏杆坐下。凭栏望廊外烟水,罗令妤眸中的泪意眨落。
她哽咽不住。
灵玉等女当即低下头不敢多看。
罗令妤边任由泪意滚在颊畔,边算着时辰。想她送陆夫人回去这一路,那几位住得远的郎君,也不知有没有走过这里。若是还没来便好了……自己望水垂泪、满含委屈的模样,楚楚动人,当可被看到了。
本就委屈,默默吞泪不为人知,她岂不是更委屈?
罗令妤伏在围栏上,落泪涟涟。她哭得肩膀颤抖,喉间发出微弱的“呜呜呜”声。
侧脸却清艳无比。
……
“雪溯院”的宴还没散,陆英刚到,陆三郎和刘俶就离开了那边,不许仆从们告诉旁人。陆三郎领着刘俶去挖了一坛自己埋了好几年的酒,寻到家里和秦淮河水连着的那处大湖。将船上的绳子系上岸上的木桩,陆三郎抱着酒坛上船而坐,刘俶紧跟。
两位郎君坐在船上,上方有松柏数影挡着,风清月明,浮一大白,人生尽欢至此。
陆昀瞥坐在对面的刘俶,给对方倒了酒,刘俶的面容掩在树丛阴影下,神情几分心不在焉。陆昀嗤一声,膝盖曲起,手肘撑着膝往后一靠。酒香四溢,陆三郎打量对面的陈王许久,突然语气怪异道:“你莫非也看上我那罗表妹了?”
“自离开‘雪溯院’,你便魂不守舍。”
而刘俶只是跟他站在窗外,看了罗令妤那么一眼而已。
刘俶回神:“不,没……就是……眼熟。”
陆昀似笑非笑:“世间美人都眼熟。”
旁人也罢了,刘俶竟然也这么在意……陆昀喝一口酒,心口烦起,眼中神情微冷。这一刻,他看着是真有些孤傲冷然,清泠如山巅冰雪了。
陆昀漫不经心:“罗令妤算什么美人……你让我去宜城和庶族接触,我倒是真见过一位美人。名士周潭才学传遍天下,却是一个庶族,自来被士族看不起。我与他见面时,见到他膝下有一女周扬灵。你若想和庶族合作,名士周潭就绕不过,他那个女儿周扬灵,也是个不错选择。”
刘俶突然“啊”一下,想起来了。他一下子站起,两人共坐的小船只摇晃,刘俶已顾不上管,语气激动:“我我我想起来了……你你你……”
陆昀青眉压眼:刘俶因口疾,轻易不说话,更不会让自己激动。
刘俶冷静一下,才把话说连贯:“我见过罗表妹。她,刚到建业,我打马走过。”
那日春光烂如霞,年轻的五公子,陈王刘俶和建业的十来个名门郎君骑马从码头过。貌美如画的年少女郎刚刚下船,衣袂随风扬,她翘首而望。佳人如玉,翩若惊鸿,谁不记得?
坐在船上任船摇晃的陆昀眸子冷黑,轻微地缩了一下。他语气平静:“是我的表妹。”
陆昀张口要再说,忽耳朵一动,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女郎嘤嘤哽咽声。他仰头,看到树荫浓重,月光凉澈,女郎的身形在树外隐隐绰绰。
陆昀和刘俶一对望,心中起疑,不知他们的谈话有没有被听到。该是听不到的,两人声音极低,又没说几句话,风向再是朝下……但以防万一,两位郎君不再吭声,拉住栓在岸头的绳子,将船靠岸。
……
一会儿后,罗令妤听到身后微妙无比、似叹非叹的男声:“表妹啊……”
哭得梨花带雨的罗令妤心中刚喜自己总算被散宴后路过的郎君看到,然那声飘飘的“啊”,让她觉得这珠玉一样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来不及多想,她匆匆抹泪站起,以最好的形象转头,柔而怯地望去。罗令妤的濛濛泪眼眨巴着——
陆三郎。
他确实玉帛般好姿容,好容止……但是两人发生了那件事后……他刚才还偷窥她来着。不是才骂了她么,为什么他还总出现在她面前?
罗令妤小心翼翼:“表哥……你就……倾慕我至此?”
她完全没看到陆昀身后在系船上绳子的刘俶。
陆昀挑眉:谁倾慕她啊!
翠玉般鲜妍的色泽。
甚是眼熟,好似见过。
众所周知,陆三郎虽长了一张桃花相,但许是受相貌所累,他品性最是高洁,光风霁月。和陆二郎的沉稳内敛不同,陆三郎是孤高傲物。名门出身,陆家郎君们到这个年纪,性之所好,身边多多少少都有过女子。哪怕不好色,也定有过好奇,兴趣。
只有陆三郎没有。
陆家表小姐们花枝招展,来来去去,没有一个能和陆三郎多说两句话。
这般性情高傲清冷的郎君,居然有一日,怀中抱了一个女子?!这这这……
陆夫人瞠目结舌,一时都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盯着陆昀看。陆昀怀里的罗令妤则扒着郎君的衣袖,抖个不住,拼命地掐陆昀的手臂,暗示他快想办法走。陆昀顶着一张俊脸,非常无辜地回望陆夫人。陆昀表现得如此淡定、理所当然、厚脸皮,陆夫人渐渐迷茫,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一丝丝不坚定的怀疑。
陆夫人:……难道是我多心了?
陆夫人还没醒过神,他们前面的院子就有小厮奔了出来,替院里的人说:“夫人,快快快!二郎这次是真的醒了!”
儿子醒来这事自然比“陆三郎可能睡了府上的侍女”更加重要,一听到陆显的消息,陆夫人再顾不上理会陆昀这桩艳.情。给了陆昀一个警告的眼神,陆夫人领着侍女们急忙从陆昀身边走过,进院子里看望陆二郎了。待人走后,陆昀揭开披风,怀里的美人儿脸已经憋得红透了。
陆昀还没说什么,罗令妤就激动无比:“二表哥终于醒了?太好了……三表哥快送我回佛堂,我要赶紧见二表哥!”
罗令妤心立刻飞到了陆二郎身上,想着如何在陆夫人等人之前给陆二郎提醒、把落水一事招到自己身上。刻意忘掉陆夫人刚才的搅局,躲在陆昀怀里,罗令妤悄悄拂了下鬓角的发丝,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她还凑到自己袖口,闻了一下。
怎敌她千娇百媚 1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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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加速。
罗令妤伸手递花给陆二郎陆显的手指颤了颤,勉强让自己心神受到的那股丝丝麻酥感消失:陆三郎玉人风姿, 天下女人见他一面都爱,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不丢人。
然她一定要控制住。
毕竟她已经知道陆三郎不是大家以为的高岭冰山不可亵渎了。
陆昀再往前走两步, 面容能看清了,罗令妤和陆显才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陆二郎吃惊, 看三弟盯着他和表妹的那种灼热目光, 好似他们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般。陆显他看到陆昀身后突然冒出的小脑袋,招手:“小表妹也来了?妤表妹不是说婳儿在习字么?三弟你怎么把她领过来了?”
陆昀目藏锋芒:“妤表妹?”
叫得好亲热。
陆显被他看得脸热,咳嗽一声:“只是方便分开两位表妹而已。”
罗令妤则拧着眉, 目光在陆昀和罗云婳之间逡巡,再次产生疑惑。婳儿不应该是那天找麻烦,才见过陆三郎那么一面么?一面之缘,就比她和陆昀还要熟了?
罗令妤对自己的魅力再次产生深深怀疑。
却是罗云婳原本在辛苦练字,三表哥过来逗她,她求了三表哥一通, 陆三郎就痛快答应给她说情——带她去找罗令妤,让罗令妤同意小妹妹出去玩。谁想到罗云婳小娘子欢欢喜喜地跟三表哥过来找姐姐了,拉开门第一眼,她就看到姐姐在变戏法给二表哥看。
那朵清新美丽的花在姐姐纤白玉指间娇艳欲滴,被送给了陆显, 陆显还露出了笑。
罗云婳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变戏法是三表哥教她的!她又教给了姐姐!姐姐显摆时, 还被三表哥看到了……
聪慧机灵的小娘子即便不懂大人间的剑拔弩张, 也知道当人面被人抓住小辫子不是什么好事。她苦着小脸皱眉思索对策时, 看俊朗的三郎低下头,眸色清幽、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罗云婳被他这一眼吓得一下子弹开,含着泪夺门而逃:“我我我还是接着写字好了……”
舍中的陆显和罗令妤诧异地看着小娘子落荒而逃。罗令妤转而看三郎,目有斥色,但她不敢说。于是她望向陆二郎陆显,目中欲语还休、委屈连连、自怜柔弱……
陆昀心里冷笑。
陆显已经替表妹说话了:“三郎,你又做什么了?婳儿那么小,你是不是吓唬她了?”
陆三郎眼睛看着那给他二哥送秋波的委屈女郎,唇弯了下:“哪有。我和罗妹妹之间的小秘密。”
他声如玉落锦帛,好听又勾人,让听着的人心尖不自在地颤抖。说完话,他漫漫然走来,随意又雍容,雍容又清贵。他话对着陆显说,眼睛看着罗令妤……罗令妤被他看得脸越来越红,悄悄望他一眼,心里纠结——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陆昀喊的“罗妹妹”是指她妹妹,可是他就是给她一种“我和罗妹妹之间的小秘密”,说的是他和她。
陆昀入了座,等陆显加入话题,罗令妤才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些。两位郎君过来探病,又都是博学之人,随便聊些,就可见功底之深。原本被陆三郎目光压得抬不起头的罗令妤坐直,不动声色地往陆二郎那里靠了靠,重新自信满满地加入话题,想要表现自己的才学。她望着陆二郎的笑容真挚了许多,多好的表现机会,陆二郎真是好人。
陆昀瞥到她望着二哥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再看到二哥手里拿着的花。
陆昀眼神微顿,目光时不时落到那花上。这变戏法明明是他教给罗云婳的,偏罗令妤现在跟他二哥表现个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她说着说着,身子还不自觉地倾向他二哥。她美目流波,情深义重;陆显一改以往的内敛沉静,温柔地看着表妹,与表妹侃侃而谈。
陆昀时而看他们一眼,时而目光移开,再时而盯着陆显手里的花……
他那阴晴不定的目光大约是盯得太久了,罗令妤一脸欲言又止,陆显也看向三弟。陆显:“三弟,三弟?”
陆昀回过神:“嗯?”
罗令妤眼中写着几多纠结,直面三郎隽永的面孔,问:“三表哥就这么喜欢这花么?”
陆昀目光落到她脸上:“……”
罗令妤下定决心,讨好他道:“那我也送一朵给三表哥好了。”
不给陆昀拒绝的机会,她的手就隔着一张小几,伸到了他眼皮下。陆三郎垂眼,看表妹的手如花开般翻动,少许艰涩,自然是不够熟练的缘故。下一刻,“砰”,一朵玉兰开在了他眼前。
陆昀抬头,眼神晦暗。
罗令妤见他不接,突然想起他一个忌讳:“都是玉兰花。不是独份的。”
她记起了当初陆昀拒绝她送的花笺时,让侍女锦月带给她的话——“独份的东西我不留。”
陆昀心情顿时一言难尽。
……
罗云婳被陆昀表哥吓得逃出门后,原本是要去写字的。但是罗云婳在院子里碰见了灵玉和灵犀两个,领着一众侍女在晒花。这花是照罗令妤吩咐晒的,大约罗令妤又要做什么去讨好陆家人。此时院中花香馥郁,傍晚日影下山,侍女们在忙着收花瓣。
灵犀本是看罗云婳写字的,现在她被灵玉喊去收花瓣……罗云婳眼珠清玉一样滴溜溜转一圈,小手小脚蹑手蹑脚地绕开这些侍女。她从院子后边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爬出了“雪溯院”,再用草木把狗洞遮掩住。
罗云婳洋洋得意,哼着小鼻子:姐姐在和两个表哥说话,根本顾不上管她。
罗云婳小娘子如放飞小鸟般,直奔陆家宅院的那个大湖。之前姐姐落水,她打听过那湖边有小船,湖心有小亭,她就心向往之,想去玩耍。但是罗云婳整日被姐姐看着,没怎么出过院门。大湖太大太显眼,她找是找到了,却没找到陆表哥那日耍的船。沮丧了一阵子,罗云婳就藏在漫漫芦竹林里玩蚂蚁了。
小孩儿的烦恼来得快也去得快,小娘子津津有味地看“蚂蚁搬家”,忘记了自己原来想找的船。
但是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多久,过了一会儿,上方的游廊来了一个小郎君,翻开书页,开始磕磕绊绊地背书:
“马,蹄……蹄可以践……什么雪……啊霜雪!毛可、可以御、御风寒。什么草饮水,什么而陆……齕草饮水,翘足而陆!”
罗云婳捂住耳朵:上面那个人好烦!
罗云婳谨记罗令妤的教导,不要在陆家惹事。所以上面的声音吵了一刻之久,她都忍着没出去骂人。那个小郎君嘀嘀咕咕,一篇文章半天背不下来,罗云婳却听得都要背下来了。她玩的蚂蚁大概也被那声音吵得,一个个钻进小洞里不肯出来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陆四郎陆昶还在结结巴巴地背书,廊下的竹林里突然钻出了一个小娘子。他吓得后退,下面一脸灰一块白一块的小娘子叉着腰:“喂!你好烦,又好笨!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背书啊,你把我的蚂蚁吓跑了!”
陆昶定睛一看:“你、你是那个心机深沉的表姐的妹妹……”
罗云婳大怒:“你说谁心机深沉呢!”
陆昶:“不不不是我说的啊,是我母亲说的!我母亲说表姐狐狸精……”
罗云婳鼻子气歪了,撸起袖子:“你等着!”
她从芦竹林里冲了出去。
……
同时间,傍晚红霞照满空,陆家两位郎君也起了身,跟罗表妹告别。陆显诚惶诚恐地拿着表妹送他的那朵玉兰,出了舍门就把跟随的仆从唤来:“这是罗表妹送的花,你们知道怎么养吧?土啊水啊都备下……”
陆显回头对罗令妤温声:“表妹放心,我会照顾好你送的花的。”
罗令妤笑盈盈:“二表哥心地真好。”
陆显:“不不不,还是表妹更心善。”
陆昀从罗令妤身后出来,还没穿履,就听到了门外那两人又在虚伪地互相恭维。陆显还一脸郑重其事,要照顾什么花……陆昀看得很刺眼,捏着手里那花的花枝,他随意玩着,都快把花枝折断了。
陆昀忽从后唤了一声:“罗妹妹。”
罗令妤:哼,她妹妹可不在。
脸颊一凉,郎君的袖子拂过她的面。他的气息从后罩来,清香满怀,冽冽霜凉。罗令妤觉得发间一重,她抬目,同时伸手摸自己的头。原来陆昀伸手扬袖,将他手里那花,直接插到了她发鬓间。
他轻轻笑,桃花眼垂下,光华琳琅。陆显背身嘱托他的仆从怎么照顾花,不知道他的三弟陆昀在后调.戏罗令妤:“好看。”
声如夜风,低柔地擦过她的脸:“花还你了……不独份的东西,我更不要啊。”
罗令妤耳根一点点红透了,如相思豆一般。
“表、表、表哥,”风吹花林,月落满天,女郎眼睫轻轻一颤,瞳中瞬间盈满了潋滟水雾。泪水涟涟,咬着下唇,再怯生生、慌张地仰脸看人,罗令妤颤巍巍地伸手去抚陆昀被打的半张脸,“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陆昀:“……”
他眼被睫压,青黑一片,神色被敛住。他望着慌乱的女郎半天,悠悠伸出手,准确地抓住罗令妤的手腕。陆昀表现得像是上位者一般,毫无怜悯心地观赏在他眼皮下唱戏的小人。陆昀:“省省眼泪,这招对我没用。”
罗令妤:“……”
眼泪怎么可能没用?
刹那时间,陆昀在罗令妤仰着的眼中看到一丝阴冷。陆昀眼睛一跳,她那细微的情绪已经消失。眼含泪水的表小姐姿势不变,略微的迟钝后,她眼中断断续续的泪意就收回去了。眼睫上尚挂着晶莹泪珠,罗令妤唇角却上翘,露出一丝自怜的笑。罗令妤声音依然柔柔弱弱的:“表哥为什么用这么难听的话说我?何谓‘以色侍人’?是指府上郎君们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么?如果这样说,三表哥你不是也在‘以色侍人’?”
陆昀眸中神色更阴,唇角含笑:“表妹承认自己动机不纯了?”
罗令妤:“没有。美貌是罪么?我逼着人都来看我了么?我初来乍到,想讨大家喜欢有错么?我没有把脸捂着,穿一身灰扑扑坐屋里发霉是不可饶恕么?何谓‘勾搭男人’?我家里虽然落魄了,但我也是士族出身!三表哥你也说我‘一动不动’,那和你有什么区别呢?府上的表小姐们都喜欢表哥你,难道为了不让人缠,你就不出门、不和人说话了么?同样的事,你就是光风霁月,我便是四处勾搭男人?”
罗令妤可不只是跟人说话而已。陆昀嗤声:“巧言令色,你在我二哥面前……”
他本想多评价两句,但罗令妤身子忽然向前一挺。女郎胸脯饱.满,为了避免真的和这个小女子身体接触,陆昀不得不后退。罗令妤眸子一闪,竟迎着他走,将他一步步向后逼。罗令妤裙裾飞扬,面颊发丝拂过唇,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与雪白的面、泪光点点的眼相映。何等的瑰丽、明艳。
罗令妤委屈又愤怒:“二表哥怎么了?我只送三表哥过花笺,送三表哥过花露。三表哥便以为我对所有人都一样?我的一腔爱慕之心,三表哥置之不理,我羞愧难当,只好当做不知。孰料表哥又如此污蔑我,还误会我和二表哥……三表哥你讨厌我就直说,这样太过小人!”
陆昀被步步逼得靠在了树上,一开始有些意外,后来他便好整以暇:“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你,我的错?”
陆昀俯身,手指撩过她耳下的碎发,瞥到她发红的耳根:“那你可当心了。我能看到的,旁人也能看到。你以为你这般心机,陆家都是睁眼瞎?罗表妹,只要一个言行不妥,陆家就能把你扫地而出。”
罗令妤心里大慌。
但她面上不显。她眼中酸红,怒地将陆昀重重一推,落下泪:“随便你!”
“三表哥,我不理你了!”
话音一落,罗令妤也不再与陆昀纠缠。她的情绪大波动,说话时激动地胸脯颤抖,随即转过身,眼中的泪连成一条蜿蜒的银白长线,挂在玉颊上。香腮被雪浸湿,罗令妤侧容哀伤娇美,泛着月色清光。
陆昀眸子幽黑下去,嘴抽一下:还不理……不理他了?!
他看着罗令妤背过他,提着裙裾往花林外跑去。身后一簇簇粉红杏红的花洋洋洒洒,她跑动起裙裾飞起地上的花,整个林子的话都像是追她而去。她像是误闯凡尘,背影罩上虚光,一派朦胧的美……
陆昀怔然片刻,佳人已经不见了,他才搓了下方才抚摸她脸孔的手指。指尖残留细腻芳华,陆三郎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刚才异样的情绪:真是一位时刻不忘记展露自己美丽的表妹。
点都点不醒……他更嫌恶她了。
……
回到“雪溯院”,罗令妤抚着剧烈狂跳的心脏,心神不属地瘫坐在床榻上。紧张和惊怕让她额上、鼻尖皆是汗,后背也潮漉漉的。她的脸颊滚烫无比,手搁在凭几上半天,侍女灵玉端来一杯茶地给她:“女郎安好?”
罗令妤失落着:不好。
她竟、竟然……胆大包天。不光扇了陆三郎一巴掌,还教训了陆三郎一通。陆三郎这会儿,该恨死她了吧?
她的婚事……罗令妤咬唇,暗自懊恼:当着陆三郎面的那番义正言辞的说辞,那几颗掉的泪珠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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