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华正要起步,突然间从树林里窜出一个人来。
椒华吓了一跳,急切间已经拔出鸿雁宝剑。
那人热切地叫道:“好妹妹,是我。”
椒华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独孤世钦,心中有几分高兴,喊道:“原来是你!到哪儿去了,却没有跟着我们。”
独孤世钦一脸无辜地道:“我跟不上呀!一眨眼你们就不见了,我四处寻找,第2日找到羌营,好歹偷听到你和椒敏姑娘都被羌兵抓了。我正准备杀进营去救你们出来,却被人一棒敲在脑后,就此晕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第3日了。好妹妹,我们去哪儿?不去昆仑山了吗?干脆与我回长安,我家偌大一座院落,家中止有一个老母,见了你必定高兴,你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椒华不以为然地道:“这算甚么事啊!我又不是乞丐,难道就赖在你们家了?”
独孤世钦“嘻嘻”笑道:“当然不是乞丐,是媳妇儿。我娘给我物色过一个姑娘,长得也国色天香,当然跟你比还差那么一丁点儿,可惜未过门就死了。你是我娶的正妻,以后你就是我府中的大娘……嘻嘻……”
椒华恼道:“你又来风言风语,好没正经。我懒得跟你说。我姊姊还要疗伤哩!”
对苏邕道:“苏大哥,我们走。”
独孤世钦奇道:“椒敏姑娘呢?在哪里?在前面还是后面?这莽汉子又是谁?”
第二百三十二回 相爱相杀(二更)
苏邕见他没点礼数,怒道:“本将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苏邕是也!你却是谁,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
独孤世钦闻言朝后跳开数尺道:“我说是哪里来的莽汉,原来正是设下毒计擒了敏姑娘、华姑娘的羌蛮!来来来,我与你大战300回合。”说罢,拔出刀来。
椒华制止道:“不可无理!我师姊还在将军背上哩!”
独孤世钦道:“敏姑娘怎么了?被他玷污了吗?我杀了他!”话音未落,已经攻了数招。
苏邕早有防备,一一避过。小心护着“椒敏”。“椒敏”正处在昏迷之中,没有一丝动静。
椒华不满地喝道:“叫你不要动手,耳聋了吗?我师姊伤重,你想要她的命?”说着,一剑刺向独孤世钦。
独孤世钦急忙挥刀招架,剑尖滑过刀身,刺向他的手腕。他大叫一声:“完了。”剑改刺为点。他手腕一麻,御刀掉在地上。手腕处的外关穴渗出血珠。
“妹妹,你果真要取我性命?”独孤世钦捂着伤口问道。
“你自己不知道好歹,取你性命又怎的了?”椒华冷冷道。
“你俩是跟定这个蛮子了?”独孤世钦恨恨地问。
“哼!又在胡说!”椒华一剑劈向独孤世钦。
独孤世钦一动不动。
椒华这一剑原是吓唬他的,只用了2、3成力气,却没成想独孤世钦木偶人一般呆在当地,正劈在独孤世钦左肩。
椒华也呆住了,手握着剑,小嘴大张,眼睁睁瞧着鲜血泉涌,一会儿就浸湿了独孤世钦半边衣裳。
“你,你……”独孤世钦手指着愕然的椒华,一脸悲伤。
椒华撤回剑,喃喃道:“你这是为何?你这是为何?”
苏邕提醒椒华:“还不点住他的穴位,好歹救他性命。”
椒华醒悟过来:“我来替你疗伤,我来替你疗伤……”走向独孤世钦。
独孤世钦昂起头,大叫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连连后退。转过身,疯子一般朝树林里跑去,声嘶力竭地大叫:“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我……”椒华追了几步,站住了:“他为甚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懵懂地望着苏邕。
“诶,人心啦……”苏邕叹惋。
这时,“椒敏”“啊”地叫了一声。
椒华跑到苏邕身后去看“椒敏”。
在清朗的阳光下,“椒敏”脸部的线条十分优美,一双大眼微闭着,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仿佛在表达甚么情绪。
她整个人趴在苏邕背上,脸贴着苏邕的颈根。
椒华看到苏邕颈根的头发湿了,不知是汗还是甚么,也许是“椒敏”的口水吧。
“椒敏”的嘴唇贴在苏邕颈根的皮肤上,好像刚吸允过了,满足地翕动着,很享受的样子。
椒华突然嫉妒起来,心想为甚么躺在苏邕背上的是她,而不是自己。自己又苦又累又担心,她可幸福着哩!一辈子不愿意从苏邕背上下来的样子。
“师姊,刚才好凶险呐!我为了救你砍伤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很伤心很伤心。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呐!也没有伤过人。师姊,这你都是知道的。是,我有点讨厌他,但见到他我还是高兴的,毕竟见到了熟人。师姊,你说,他怎么不避让呀!他武艺不精,但我也只用了2、3成力气,他完全可以避开的呀!”
椒华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哭了一气,“椒敏”依然紧闭双眼,没有动静。
“好没趣啊!你也不劝我!往常你总是第一个来劝我的。”自个儿笑了笑道:“师姊,我知道你是装的,其实你已经痊愈了。你不要装了好不好?下来自己走。我扶着你。没有多远了,这些路我们闭着眼也会走的,对吗?”
椒华在“椒敏”的耳边说道:“你是存心让苏将军背着吧!他看来是一个好男人!”
她仿佛看到“椒敏”的脸红了,眼睛快速睁开又闭上。
她摸了摸“椒敏”的头发,头发也发烫哩!
“师姊、师姊,醒来、醒来,莫要装了,莫要装了。”椒华摇她的肩。
“你师姊还在昏迷,”苏邕柔情道:“这么久了,她还只动过一、两次。不过,她的呼吸还是稳定的。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当然能感觉到。”椒华在心里道:“她的嘴和鼻贴着你的颈根,她在心满意足地呼吸。”
口里却道:“是吗?你倒挺细心的,她的口水把你脑后的头发都打湿了,等下好好洗一洗。不运功的女人嘴是臭的。确实如此。”
停了一会儿又道:“我们走吧,快点到桃花峪,你就能放下她了,就能解脱了。”说罢,走到前面。
苏邕紧紧跟上。
椒华在古木和怪石之间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绕了小半个时辰,到得一块巨石跟前。巨石上斜生了一株桃树,此时正当初夏,却开了一树的桃花,红的、紫的,深深浅浅竟有9种颜色,真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椒华见苏邕发呆,笑道:“桃花峪里的桃花那才叫稀奇哩!你见了保管流连忘返,不愿意回家。”又道:“可惜,可惜……”
这时,虽然已是辰时,古木参天,竟然辨不出东、西、南、北。
苏邕疑惑地问道:“小道长,此去已经无路,我们难道还要在这山中乱转吗?女道长好像有些不适。”
椒华便觉得心中一根经络猛地抽搐了一下,牵扯到全身一阵痉挛,弯下腰,手撑在腹上道:“你们倒是自在得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以为你们不去桃花峪了哩,就在此间搭个棚子住下来,却也清静,师傅不会念叨,姊妹们不会议论。端的好个主意!”说得气喘吁吁,半蹲在地。
苏邕急道:“华姑娘怎么了?急了一日,累了一日,都是苏某的错。”
椒华听到“华姑娘”三个字,便觉得通体舒泰,莫名的痉挛瞬间消失了:“却也不是你的过错。说来,还是师姊的错。她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从何说起?”苏邕不解地问道。
“若不是她嘴硬,便不会被师太祖责罚;若不是被师太祖责罚,便不会去伐木;若不是去伐木,便不会挨打;若不是挨打,便不会逃跑;若不是逃跑,便不会掉进陷阱……”椒华说着说着,掉下泪来:“若不是……”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三十三回 古曲桃源(一更)
“华姑娘却也怪敏姑娘不得,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苏邕柔声相劝道。
听到“敏姑娘”三个字,椒华便又觉得心中的某根经络莫名地抽搐了一下,不过,倒没有前番痛得厉害。待心情平静了方道:“诶,天意难违!这句话我不知道听说过多少遍了。师傅这般说,师太祖也这般说。都说我们玄女宗替天行道,代表的就是天意,却也办错了不少事情。说天意难违,倒不如说天意难测!”
“如果能测天意,这人就是得道的神仙了。”苏邕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我师傅多次说起昆仑山上的神仙,他一身本领就得授于神仙。”
“我们修道之人便是要修成神仙正果。到底怎么样才算修成神仙,是姊妹们经常讨论的话题。修成智通师太祖那样子就算是神仙吗?这样的神仙,不当也罢。”
心道不当神仙当甚么呢?椒华想不出来还可以干甚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嫁人,生儿育女。都说嫁人苦,她觉得肯定有乐,若不如此,为何修道的人少,生儿育女的人多?她望了一眼苏邕,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马上就能到桃花峪了。怎么样也是我住了10多年的地方,是我的家。”椒华自言自语。
她在巨石前站定,嘴里哼着曲调,右手在石壁的隐秘处拧动了机关,巨石灵巧地滑在一边,露出一条幽深的小径。
“跟着我,”她对苏邕喊:“却不可踏错一步。”椒华说完,便如跳舞般在小径上行走,宛如一只仙鹤,姿势甚是优美。
回过头看,苏邕跳得虽然笨拙,倒也一步没错的跟了上来。
“你不是鹤,是鹅。”椒华笑道。
“华姑娘真会取笑。呵呵,说我是鹅那是抬举了我。”苏邕道。
“咯咯,”椒华笑道:“原来杀人如麻的苏将军也有好接近的时候,难怪媛姑娘深爱着你。”说罢,心中后悔。
“也只好任姑娘取笑了。”苏邕并不生气。
又拐了十几道弯,夹道都是簧竹,于竹影婆娑处,却见一座府门,巍然耸立,一眼望去,高不可测。
苏邕摸了摸,全是精铜制造。也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铸得如此精美高大的一座铜门。
苏邕心中好奇,抬手扣响门环,声音清越,经久不息。
“这般巨大的一座铜门,开闭想必十分麻烦。”苏邕仰望着铜门道。
椒华笑道:“你且让开。”说着,走到门前轻扣门环,声音优美动听。
苏邕听了几句,道:“此乃《聂政刺秦王曲》。此曲用门环敲出来倒新鲜得紧。难道要奏完全曲铜门方能开启?此曲共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等6个部分,一者长,一者难,天下能奏完全曲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听了一会儿又道:“却又与世间流传的颇有不同。”
椒华解释道:“然也。此曲经嵇康改编后始有6个部分,古曲原只有上、中、下三个部分。”
“难怪与我曾经听过的颇有不同,想来这是古曲。”苏邕随着节拍低声哼唱着。
“此曲知其名者多,听过的人却少,你倒听过?此既非聂政所作的古曲,亦非嵇康所作的新曲,乃我桃花峪自己改编的曲子。”椒华自得地道。
“噢,原来如此!姑娘有所不知,我少年时日日听师傅弹奏此曲,听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所以至今还能记得。”苏邕景仰地道。
“你师傅倒是奏琴名家,会奏如此深奥的曲子。”椒华深情地瞅了他一眼。
“却也奏不齐全。师傅道,凡道者必懂此曲。祖师爷是道家,所以师傅也懂一些。”苏邕显得极为低调。
正说话间,椒华停止了敲击,刚好奏完上部。
椒华退了3步。
苏邕赶紧也退了,眼睛却望定铜门,一眨不眨。原以为府门会发出一声巨响,不说惊天动地,起码也振聋发聩,却不料寂静无声、快而平稳地滑开了,露出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隐约另有天地。
“令人震撼!令人震撼!”苏邕赞叹不止道:“却是哪位能工巧匠造出这般宏大而精致无比的作品!想来是鲁班再世!”
椒华撇了撇嘴道:“这又有甚么稀奇?想当年鲁班不过是我剑道匠坊的一个普通师傅,受长老会之命下山辅助明主,有得有失,最后郁郁而终。”
“厉害,厉害!原来剑道还有超过公输班的人物。”苏邕道,跟着椒华进了山洞。
洞中明如白昼,一草一物,无不历历可见。却有小溪、兰花、萱草、修竹,又有小桥、亭榭、石桌石椅……
苏邕边走边赞,惊喜不已。回头一望,铜门已经关闭,行了数百米,却见前面似有日光,隐然已听到鸟鸣鹤唳,甚是热闹。
苏邕心中好奇,连走带跑,反而到了椒华之前。此端的洞口却要小许多。猛然间光线大亮,已经出了山洞。但见阳光明媚,满目青翠,花香入鼻,真乃世外桃源。
“这般美妙的地方华姑娘却不愿意回来,岂不奇怪!若是我家公主见了,不知有多高兴哩!可惜!可惜!”苏邕的声音已经嘶哑。
爰媛公主向来厌恶战争,不知多少次跟他说过要去一个地方隐居起来,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瘟疫,也没有尔虞我诈,俨然如上古时节。
苏邕告诉她:“汉人的传说里有这么个地方,叫桃花源,在江南武陵梅山资水之畔,屈子的诗篇多半是以那里的山川人物为蓝本写就的。”
末了,苏邕告诉她:“那只是传说中的地方,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
爰媛道:“肯定有!肯定有!”因为她心目中有这么个地方,所以,现实中肯定也有这么个地方。
“进了桃花峪却不能乱跑!”椒华叮咛道:“桃花峪是我们姊妹们修行的地方,冲撞了姊妹们修行,那可犯了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