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刀光剑影,金铁交鸣,气浪滔天,时雍看着周围厮杀的人影,提剑站在吕雪凝的身前,看人影落在身侧的石壁之上,发现这场景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两方人马正杀得你死我活,背后突然传来一丝轻笑。
“人生何处不相逢啦,我的姑姑。”
听到白马扶舟的声音,时雍整个人几乎僵住,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
“又是你?果然是你?”
又?果然?
白马扶舟目光轻微地闪动一下,又徐徐笑开,侧目望向旁边的慧明和尚,“让他们退下,不可伤了我姑姑。”
会在这里遇到白马扶舟,对时雍而言是十分意外的。
京中剧变,虽然外面都传午门前的刺客是“天神殿”的人,但是正如赵胤是被人冤枉的一样,时雍知道这只是一个局,那些刺客其实和天神殿并没有什么关系。
在心里,她已经把白马扶舟排除在敌人之外,不曾想,当她以为他没有问题的时候,居然把他抓了个现行。同时,也被白马扶舟抓了个正着。
白马扶舟温柔莞尔:“你就这么把我的人带走,不合适吧,姑姑?”
“你的人?不知廉耻!”时雍冷哼一声,直盯盯地看着白马扶舟,已无法将眼前这个轻袍缓带,一脸邪气的男人与天寿山那个白衣公子认作一人了。
“白马扶舟,除了会欺负女子,你还会干什么?如此行径,你可对得起长公主?”
因先前与长公主相谈甚欢,时雍心里头替长公主不值,说话时的模样,似是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白马扶舟轻笑一声,优雅又慵懒地走到她的面前,那张俊美的面孔带着几分阴凉之气,声音压得低了些,“姑姑想知道?没问题。等一会,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说罢他转头,“来人,请姑姑入殿。好生安置。”
“无耻!”时雍见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攥紧剑柄,脸上露出一抹难掩的厌恶,“要留下你姑奶奶,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白马扶舟瞟一眼她白皙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浮起的一抹红晕,懒洋洋一笑,“上次让你侥幸得手,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刺伤我的机会?姑姑,你小瞧了我。”
时雍瞧他一眼,冷哼:“试试!”
白马扶舟勾起唇角,望向她身侧那几个浑身戾气,手执钢刀的侍卫,淡笑一声。
“束手就擒,别伤了和气,或可留你们一命,动起手来,刀枪可不长眼!”
时雍斥喝:“废话少说!”
落入这些人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时雍哪敢轻易下这样的赌注?有机会拼命的时候,自然要全力一搏,她趁着白马扶舟分神说话,大喝一声,举剑便刺,几个侍卫反应也极为敏捷,兵戈掠起一阵寒光,欺身而上。
“找死!”白马扶舟冷笑一声,后退两步,刀柄重重击在时雍的肩膀。
时雍惊出一身冷汗,女子体力天生不如男子,她身材比白马扶舟娇小得多,本是想来个先下手为强,不料白马扶舟如此利索。
上次那一剑能刺伤他,属实是侥幸。他刚才这一下,若非是用刀柄,而是刀身,恐怕她肩膀都得被卸下来不可。
时雍咬牙,低声道:“九哥,你们找机会,带人走。”
朱九以刀架住一人,沉声:“你呢?”
“不用管我。”
时雍说完,身子随着手上的剑直接朝白马扶舟送了出去,待白马扶舟举刀架迎时,她身子一矮,头一低,剑朝他身上飞去,人却突然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他往后扑身。
“姑奶奶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白马扶舟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无赖的打法,腰身突然被她紧紧箍住,他整个人僵了僵,在她的大力的推动下往后蹬蹬退出几步,后背贴上石壁,除非一刀劈了她,若不然根本动弹不得。
呵!
白马扶舟低头看一眼身前女子,气极反笑。
“你就不怕我一刀宰了你?”
“那就同归于尽吧!”时雍冷笑一声,松开一只手,指尖一转,夹住薄薄的刀片就往他脐下的裆间刺去。
白马扶舟大骇,俊目微瞪,狠狠扣住她的手,吓得后背一身冷汗,“好狠毒的女人!”
差一点点,他就毁在这女人手上。
他吓掉了半条命,时雍也惊得魂飞魄散。
对太监阉割的事情,她其实是一知半解的,但是在她的理解中,不论怎么阉也不会有太监不该有的东西吧?莫非是取蛋留鸡?电光火石间她还能想到这个,时雍也着实佩服自己。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中,她的手臂已经被白马扶舟制住了。
白马扶舟狠狠地拉开她,将她胳膊往后重重一拧。咔嚓一声,痛得时雍额头冒汗,为求自保,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嘴,扑上去就在白马扶舟的胳膊上狠狠一咬。
白马扶舟痛得闷哼一声,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咬着牙齿,扼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疯女人!牙给你拔了!”
看着时雍拼命的架势,白马扶舟再看一眼衣袍上渗出的鲜血,牢牢将她束在怀里,抬起手臂甩了甩,猛一下砸在时雍的脖子上。
“阿拾!”
时雍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昏过去前只听到朱九的大喊。
锦衣玉令 第412章 代天行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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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漫长得仿佛天永远也不会亮。
山上妖风四起,呼啸般荡起帘帷,雪花白茫茫地压在窗外的枝头,将夜幕下的山峦压成一片银白。
白马扶舟懒洋洋地低头,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一双眼眸邪气又诡谲。此刻的时雍,老实、乖巧,再不是那一副母夜叉般恨不得把他嚼烂入腹的样子。
白马扶舟看了她许久,一双阴凉的眸子慢慢眯起,唇角扬了起来。
哼!
真狠。
狠得令人心窝抽痛。
白马扶舟掌心落在胸膛的那处伤口上。
剑伤已经愈合,伤疤还在,长长的一刀,肉色的蚯蚓般爬在上面,丑陋至极。
而这,正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咳!”
慧明轻咳一声,见白马扶舟转头,这才慢慢拖着脚步走进来。
“君上,事情有变。”
闻言,白马扶舟目光眯了起来,“什么?”
慧明低下头道:“四方使者本来已经答应今日就与君上详谈,共商大计。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派人来说,不见了。”
四方使者是白马扶舟自任“天神殿主”后,借着慧明在邪君那处的人脉,好不容易搭上的线。按慧明的说法,这个四方使者便是为邪君发布任务的人,是那个神秘组织里唯一能接近邪君的头目。
只要得到了“四方使者”的认可,那白马扶舟就是真正的邪君了,不仅能领导所有的人,还能掌握邪君所有的秘密。
慧明以前也不曾见过这个四方使者,更不知道他是何人,身在何处。
自从白马扶舟成了“邪君”,这伙人就像消失了一般。
正月初一那天,白马扶舟突然带人到大玉山,找到那处秘道,直接带人将原本驻在此处的邪君旧部掀了,逼得四方使者不得不主动来谈。
当时,吕雪凝和周明生,便已经被关押在洞中了。
没有人知道白马扶舟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但是,对付这种暗黑势力,以暗制暗,以黑止黑,竟是最有效的办法。
当白马扶舟还是朝廷的厂督时,行事处处受制,如今成了无恶不作的天神殿主,行事却方便了许久。而且,对方看他如此急不可耐,反而更相信他,愿意一谈。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白马扶舟一时琢磨不透。
慧明道:“君上,是不是赵胤那几个侍卫逃出去,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白马扶舟思忖片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时雍,侧头对慧明道:“去问捎信的人,到底所为何事?”
慧明叹气:“问了,他说不知。”
哼!白马扶舟冷冷看着他,“他说不知,你就没有办法让他开口了吗?”
慧明看着他眼里的冷光,心里骇了骇,双手合十,叫声阿弥陀佛,点头出去。
白马扶舟站了息让,在床边的圈椅上慢慢坐下,看着仍未苏醒的时雍,静静不语。
好一会,慧明回来了,脸上有惊疑之色。
“君上,那人说,四方使者今晚见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具体是谁,他一个传信的人也不会知道。不过……”慧明迟疑片刻,抬眸看着白马扶舟道:“君上,事态似乎不妙。”
白马扶舟双眼微眯,“你是说?”
慧明道:“是不是真正的邪君来了?四方使者识破了我们的计谋?”
“哼!”白马扶舟俊脸猛地拉下,凉凉扫他一眼,“那本督是谁?”
慧明立即低头,“是。君上才是真正的邪君大人。”
……
天快要亮了,白雾缓缓从林中升起,远处有钟声传来,空山一片洁净。
古旧的道观中,山风刮过,一个身着道袍手执拂尘的老道士,安静地盘坐在殿中蒲团上,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眉心皱起一道深深的川字纹。
四周青烟袅袅,宁静异常。
魏州站在他面前,许久,突然一哼。
“道长竟然还能静心修行?”
老道士突然睁眼,平静地看着魏州笠帽下那张肿胀得几乎变形的面容,忽而缓缓道:“你不该来。”
魏州一步步走近他,“道长闭关这么久,也该出关了。我是来请你出关的。”
老道眉头再次皱起,将拂尘搭在臂弯,撸了撸雪白的胡子,慈祥的模样,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你不来,我自会出山相救。你来了,说不定就带来了尾巴。你怎会糊涂至此?”
魏州静静地看着他,身子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地道:“赵胤没有怀疑我。”
老道眯起眼瞧了魏州良久,突然慈祥地笑开。
“他放你离开的?”
“是。”魏州低下眉眼,脸上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伤感,“他是当真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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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的叹息,“糊涂啊。赵胤此人行事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他怎会轻易相信你,你又怎能轻易相信他?”
“我不信他又如何?就死在诏狱吗?”
魏州突然抬头,目光里露出几分厉色,冷冷逼问:
“我不是建章帝的遗腹子吗?既是天命所归,又有何惧?赵炔父子杀我父,夺我位,我们忍辱负重筹谋这么久,不就等这一日吗?虽说这次的事情功亏一篑,但眼下光启重伤,想是活不了多久了,而太子年幼,赵胤又遭众臣疑心,尤其定国公,不如我们趁此机会,直接举旗,振臂一呼——”
唉!
老道重重叹息一声,低头看着他受伤的手。
“你先吃点东西,休歇片刻。我们再谋大计吧。”
话落,他叫来一个道童,吩咐了几句,等道童送来饭菜,他又笑道:“把我房里的金波忘忧酒取一壶来,犒劳公子。”
道童依言下去,很快取来酒壶,老道亲自起身为魏州倒满一杯,微微叹息道:“此次事败,也怪不得你,怪只怪那赵胤老奸巨猾,实难琢磨……”
老道把酒端到魏州的面前,看魏州抬袖仰头喝下去,又微笑着一叹。
“命不可忽,天不可违。既然你失败了,或许也是天命吧。”
魏州看着他,皱起眉:“道长此言何意?”
老道慢慢放下酒壶,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这么好的机会你都失败了。那么,老天要你的命来做什么用?你去死吧。你死了,这个秘密就再也没有人知晓了。”
最后四个字,他是微笑着出口的,一脸慈祥,眼睛里的光芒却极是冷冽。
“我也是代天行罚。你别怪我。”
“代天?你们不是说我才是皇子吗?我是皇子我是天,你算什么东西……”魏州手臂缓缓抬起,撑在桌上就要起身,人却突然软了下去,眼里露出一抹惊惧之色,望向那壶酒。
“你……下毒?”
老道微笑着看他,香炉里的香焚出淡淡的幽香。
他微微眯眸,叹息一声,“罪过,罪过。你这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死了。是贫道太过仁慈了呀!有愧于天,罪过大喽。”
“你————”
魏州猛地站起来,突然翻桌子,欺身夺下他的拂尘,脸上露出恨意,“你当真以为我那么傻,会喝你的毒酒?”
他扬高袖子,让老道士看袖子上那一团浸湿的酒液。
然而,老道脸上却越发淡定,甚至对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聪明!那你可有闻到贫道的熏香?香吗?”
魏州脸上突然变色。
只见他怒喝一声,身形乍起,如豹子般朝老道扑去,凶猛异样。人跃在半空又突然跌落在地,重重地喘息着,双眼赤红地瞪着老道,牙齿磨得咕咕作响。
“你一直在……骗我。”
老道但笑不语。
正在这时,一个道童突然闯了进来,一边惊慌地奔走一边大喊进门,看到瘫在地上的魏州,愣了愣,一脸不解地道:“师尊,不好了,清虚观被官兵包围了。”
“慌什么?”清虚道长一声暴喝,道袍扬起,突然扬起右手,五指一扣,捏紧魏州的脖子,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就说锦衣卫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我清虚观今日恐要毁于一旦了。凡观内弟子,悉数散开,东南西北四门,各自逃命,能活一个是一个。能活一个,也一定要将锦衣卫赵胤的恶行,告知天下!”
锦衣玉令 第413章 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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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清虚道长闭关修道以来,他便很少出现在观中了,能接触到他的徒子徒孙们很少,也没人知道师尊整日在后山闭关到底都做些什么。
这道童约莫十一二岁,头上扎了个小髻,长得一副眉清目秀的单纯模样,似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一眼被师尊摁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魏州,得了令便撒开脚丫往外跑。
“不是说赵胤信任你吗?哼!”
清虚道长死死掐住魏州的脖子,面目终于露出几分狰狞,“蠢货!就你这般猪脑也配和赵胤斗法?还妄想扯旗举事?你死了也别怪我,要怪就怪赵胤吧。”
他虎口越发用力,魏州双眼鼓胀起来,说不了话,气恨地盯住他,一只手慢慢地摸索,耐心地摸索,终于摸到那一把掉落地上的酒壶。
“啊!”魏州大叫一声,猛地抬起手臂,举着酒壶狠狠朝清虚道长的头上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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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酒壶碎了,没有砸死人,却惹怒了清虚道人。
“蠢笨如斯!”清虚道长突然拉动拂尘的长柄,眼前寒光倏地一闪,那拂尘里竟然抽出一把窄细的尖刀。
刀尖锋利,刺入身体那瞬间,魏州竟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本能地抬手,想抓住清虚道长的胳膊——只可怜,他的手没有力,在熏香的作用下,神智渐渐地涣散,只能眼睁睁看着清虚道长摁下神座的机关,然后在房里泼上桐油,将燃烧的炭炉掀翻在地……
清虚道长的脸映在冲天的火光中,带着狰狞的笑。
“一起去死吧。”
噗!烈火遇上桐油,见风便狂啸而起。
赵胤提刀入内,看到的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满屋怪异的浓香——
“不好!”随同他前来的许煜大叫,伸手去拉赵胤。
“爷,快出去避火。”
那火烧得极快,烧着了布幡与帘幕,字画、书籍,全是易于燃烧之物。
眼看火势冲天,赵胤却突然以袖掩鼻,冲了进去。
“大都督!”几个侍卫异口同声地惊叫。
赵胤步伐很快,一把拖住魏州的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探了探他的鼻息,啪啪两巴掌扇下去,见魏州睁开眼,厉色逼问:
“人呢?”
“那……”魏州话未说完,噗的一声,鲜血从喉头了溢出,将他没有说完的话堵住,唯有他的一只手指,慢慢地抬起来,指着那火光冲天的内室。
赵胤抬头,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双眼一凛。
“灭火!”
此时的清虚观里已是乱成一片。
道士们得了师尊命令,纷纷四处逃命,庭院外、厢房里尖叫声四起,后山火光一起,前院亦有人趁乱纵火,一时间,几乎整座道观都淹没在了烈焰之中。
清虚观也算是一座百年古刹,有些历史了,白雪覆盖的道观在峰峦环绕间古朴盎然,却又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断崖残壁极为险峻,这给了长年生活在此的道士们很大的便利。趁着火势,他们如兔子一般四处散开,极其精滑,给了抓捕的官兵极大的阻力……
不怕狠的,就怕对自己人都狠的。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无疑是最为恐怖的手段,纵火焚观,毁去线索,不给敌人机会,也不给自己人活命的机会。
赵胤将魏州拖出后山的内室,望着从屋檐滚滚而起的浓烟,眉宇紧锁。
“传令下去,让五军营、三千营聚兵于此,以此山为界,封路十里,不许任何人出入。”
侍卫:“是。”
赵胤站到屋前的凸石上,举目望向白茫茫的远山,“发信号。”
侍卫再次沉喝:“是。”
一声响箭冲向天际,发出尖利的咀声。
寒风夹着飞雪和浓烟在空中翻滚。
那响箭升起,又落下,归于沉寂。
没有人知道赵胤在给谁发送信号,却知这天又将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抓捕。
兴许用不了多久,锦衣卫赵大人带兵铲平清虚观,纵火焚烧,杀伤无数,又将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资,成为他的又一桩“罪证”。
风雪落在魏州的脸上,他躺在雪地上,身体几乎没有了知觉,但是双眼却睁开了,人也清醒了几分。
“大都督……你……何苦?”
赵胤回头,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丨身来,盯住他的眼睛,“醒了?”
魏州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询问一般,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天际,气若游丝般喃喃。
“没有人会知道这座道观里发生了什么……人们只会记得清虚道长广开恩路,舍粥救人,济贫扶弱……不会记得大都督你有过什么功绩……在他们眼里,你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数年后,百年后,数百年后,再有人走入这座道观,看到这里的遗迹,提起你时,只会记得你被写在史书上的模样,冷血、残酷、杀人如麻,曾经一夜烧死清虚观上百人……”
赵胤低头看了他许久,脱下身上的风氅,盖住他的身体。
“那又如何?”
说罢,赵胤转头叫来许煜,“去找一块门板,把他抬下去医治。”
许煜看了一眼几乎不成人样的魏州,低下眼帘,“是。”
魏州咳笑,“不用了。我就快死了。”
原来一个人临死之前,是有预感的,能感觉到死神的召唤,能感觉到空气的稀薄,能感觉到灵魂在逐渐抽离这个万恶的世界,肉体的痛苦变得麻木,呼吸也开始吃力,眼前的兵荒马乱就像只是一场梦境……
魏州目光痴痴地从天际慢慢收回,落在赵胤平静的脸上,“想问什么……你问吧。我若是愿意,会说。”
愿意说,会说。
不愿意说,就不说?
哼!
赵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从何时开始的?”
背叛他吗?魏州眼睛眯了起来,嘴唇居然露出一丝笑意,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极是可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你的人。从来不是。”
他是十天干的乙一,从成为乙一那天起,他就是属于“十天干”的人。而“十天干”的创建者是先帝,不是赵胤。乙一这个名头,亦不是赵胤给他的。
当年乙一听命于甲一,听命于先帝,是先帝去世前,这才当着甲一的面将“十天干”的首领印鉴交给赵胤,也将“十天干”交到赵胤手上。
在那之前,魏州已经是锦衣卫的千户,与赵胤相识几年了。
而赵胤那会儿,尚且不知他就是乙一。
魏州肿胀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有许多欲言又止的话,“这天底下,几人可为?又有几人能命令我?许多事情,大都督心知肚明……”
赵胤沉眉,盯住他,一言不发。
魏州道:“你和我都一样,从出生开始,就只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一把刀只有够快,够狠,才能活命。”
说到这里,他缓了缓,突然浮上一丝怪异的笑。
“你不想问什么,我倒有个故事要告诉你。”
他看着赵胤平静的面孔,像是急欲倾诉一般,狠狠咬了咬牙,吐出一口血,吐字也更清楚了许多。
“那年,我为你挡了一箭,你提拔我为千户,你猜,我为何要替你挡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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