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然而,他怜赵胤孤苦,怕他因此事心生不满,会有怨气。可赵胤从未埋怨,二十几年都是无欲无求的样子,甚是让人省心。
谁知会有个宋阿拾冒出来?
甲一长长叹息,道:“所谓天罚,誓必会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了。”
赵胤看着他,“儿子不怕。”
甲一吓了一跳,见他如此坚持,更加确定,那个宋阿拾就是赵胤的劫数,大晏的劫数,若是让他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命运之轮定会往道常原本预测的方向发展,那必将一发不可受拾。
他咬牙,“天罚你可以不怕,连累国运,你也不怕吗?妄自陛下从小将你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视若己出,你就这么回报他的?”
赵胤缓缓道:“儿子必竭尽所能报效大晏,辅佐陛下,若大晏有难,不论何时何地,儿子必定冲锋陷阵,常为士卒先,决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慢慢抬头,面色凉凉地盯住甲一。
“儿以为,这,便是忠孝。”
“你!”
甲一又是气又是慌,一张满是暴风雨的面容,看上去极是可怕,“冥顽不灵!”
赵胤低头拱手,“望父亲成全。”
甲一咬牙发着狠,怒斥道:“我成全你有什么用?你让先帝成全,去祖宗面前忏悔,求祖宗成全!”
赵胤嘴角紧紧抿起,那张本就锐利的脸,线条更是冷漠了几分。
“好。”他淡淡地道:“我这就去祖宗灵前请罪,求祖宗成全。”
无乩馆后面的祠堂,是专门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赵胤大步走进去,二话不说,直挺挺地跪下去,就再没有起身。
这夜,甲一去看过他两次。
佛堂里点着一盏孤灯,他就跪在那里,背影挺直。
甲一抿了抿嘴,轻哼一声,离去。
天快亮时,他又去了一次,赵胤动作没变,还是那个挺直腰背的冷漠样子,倔强又平静。甲一重重叹口气,也恨不得走上前跪一跪,让祖宗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做?
最终,甲一拂袖而去。
谢放守在门口,像尊门神般一动不动。
这个时节,天气很冷,他整夜都站在那里,满身披霜。
甲一斜眼看他一眼,冷哼道:“去把你主子扶起来,吃过早饭,去歇一歇。”
谢放道:“老爷不允主子的要求,他不会起。”
甲一怒了,“荒唐,连你也来劝我?”
谢放道:“属下不敢。属下也没有劝您,属下只是说实话。”
甲一此刻哪里想听什么实话?
他担心的是赵胤的身子。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他给我弄起来。他腿脚本就不便,你又不是不知?再这么跪下去,腿坏了如何是好?”
谢放沉默,没有说话。
甲一也是一宿没有合眼,不能成眠。
一闭上眼,就想到先帝和先皇后,想到他要守护的大晏江山。这次从皇陵回京,原是为了宫中之变而来,没成想,竟是如此。
让甲一感到可怕的是,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命运之轮已然转向了原本的命数。他尚且记得,当年先帝爷碰上先皇后的时候,也是这般,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道常说,那便是命,是劫……
最终发生的事情也都印证了,一切皆有命数。
甲一叹口气,走入暗淡的房间,望着墙上永禄爷亲赐的“福寿康宁”匾额,垂下了眼皮,
“先帝啊,臣到底当如何是好?”
“他长大了,有主意了,不肯再听臣的话了呀。”
墙上匾额古朴庄重,无声无息。
甲一短暂地停顿片刻,再次无声而叹。
“还是说,天道命数,本不可改?”
……
娴衣去叫阿拾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外踌躇的谢放。
他脸色冰冷而苍白,好像吹了一宿冷风似的,娴衣蹙了蹙眉,上前叫他,“谢大哥,你找姑娘有事?”
谢放转头看到她,垂下眼皮,不敢直视姑娘的脸。
“是。可是……”
他犹豫一下,把赵胤还跪在祠堂的事情告诉她。
“我是劝不动的。除了阿拾,怕是旁人的话爷都听不进去。”
娴衣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来叫门。”
谢放叹了一口气,行礼,“多谢。”
娴衣回礼,默默上前敲门。
这两日时雍实在太累了,昨夜躺上床,原本还想等一个结果,可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连梦都没有,睁开眼便听到娴衣的敲门声。
她打着呵欠过来,拉开门看到她和谢放的表情,笑容僵住。
“发生什么事了?”
娴衣不知详情,拿眼看谢放,谢放虽知道事情的原委,可他不方便说,只低头垂目:“阿拾快去看看爷吧。在祠堂跪一夜了。”
跪一夜?
时雍心里吃惊不已。
不就是在自家院里亲了个嘴,至于罚这么重吗?
看来赵老爹真是个狠人。
“我去看看。”
锦衣玉令 第281章 美丽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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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狗出现在祠堂,守卫愣了愣,看到远远跟在后面的谢放,让开了路。
大黑又是第一个蹿进去的,它欢天喜地地奔到跪在祖宗牌位前的赵胤身边,大概以为赵胤是在玩什么把戏,很是快活地摇头摆尾,伸出舌头去舔他。
赵胤皱眉,避开它。
“快出去,谁许你进来的?”
时雍拎着食盒进去,笑盈盈道:“是我。大人。”
赵胤眉尖蹙得更狠了,回头看她一眼,“你今日不是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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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但我也得先把大人喂饱再走的呀。”时雍半是玩笑半认真,说完看赵胤呆一下,没有什么反应,心里不由叹息。
这个男人有时候是不是有点呆呀?
“为这点小事就罚你,你爹也太狠了。你也是憨,他生气时你顺着他不就得了?肯定又是沉默不语,自甘领罚对不对?”
看赵胤没说话,时雍慢慢蹲下来,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饭碗和小菜,放在赵胤身边的团蒲上,又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
“先吃饭。”
赵胤有些憔悴,眼里可见明显的红血丝,但是很平静,语气也淡然,“我不用。你赶紧进宫去吧,别误了正事。”
“你才是我的正事。有什么比我家大人吃饭更紧要的事呢?”时雍莞尔,嘴角扬起甜甜的笑。
她是很会哄人的,甭管男女,只要她认真喜欢,就能让人觉得舒服。
“来听话。”
一只小手紧紧包住赵胤的大手,示意他握紧吃饭。
赵胤抬起眼看她,此刻的阿拾是低眉顺目的温柔女子,脸上有从晨曦里带出的淡淡柔光,少了娇憨却极有耐心,就好像是大人在哄孩子,和哄赵云圳似乎也差不多。
他眉尖皱皱,“我不饿。”
时雍拉下脸来,与他眼对眼看半晌,又笑开,神色古怪地朝他挤了挤眼,小声道:“我明白了,大人想要我喂你,对不对?”
赵胤:“……”
他叹息,有种拿她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在跪祠堂,即是受罚,怎可进餐?”
时雍:“处罚也得有时限吧,你总不能无休无止地跪下去呀?”
在赵胤看来,多罚一点,就减轻一些罪孽,他甘愿领受有违天道的惩罚,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惨。但在时雍看来,他的行为无疑就是一个铁憨憨了。
罚的人又不在,就不能偷个懒吗?
“大人真是迂腐。”
时雍说完他,又把他手里的碗接过来,筷子也拿回来,眼对眼看着他笑。
“你考虑考虑,是自己吃,还是我喂?”
赵胤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时雍拉下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大人是非得逼我动手不可了。实不相瞒,皇帝的嘴我都撬过,也不在乎撬你的嘴了……”
赵胤无奈:“罢了,我来。”
他慢慢接过碗筷,象征性吃了两口,可是那双腿没有离地,始终笔挺地跪在那里,吃饭也不肯松懈。
时雍看得眉头都揪成了一团,“大人准备跪多久?”
赵胤没答,抬眉示意她,“你快些进宫去吧,别耽误了。”
时雍看他片刻,突然重重哼声,“大人可真是会给我找事。你跪多久是没关系,可等你这条腿废了,不还得我来帮你治,帮你揉,我不累的么?你能不能惹我想想啊?”
这指责也并非出自真心,时雍只不过是想说服这根榆木头。
不料,赵胤听了,好半晌没吭声,再吭声,便是教人心酸的叹息。
“我对不住你。”
时雍愕然,歪头,“你是不是傻?”
赵胤放下碗筷,很快又跪得端正了,“你去吧。”
这么固执?
时雍突然觉得匪夷所思,就为那点事情,至于么?
不过,赵胤是个稳重冷静的性子,极有主见,若不是他自己想跪,谁也拿他没有办法的。时雍这么一想就明白了。
并非他爹罚的,是他自己要跪的。
“大人。”时雍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他英俊也憔悴的脸,“你是在自我惩罚吗?”
她见赵胤不开口,顿了顿,又小小地挑了下眉,“就因为亲了我?大人就如此自责,觉得对不起你们家的列祖列宗?”
这话把时雍自个儿说笑了。
“是你家有什么清规戒律,不得近女色?还是因为我长得可怕,亲了就有罪?”
赵胤:“与你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时雍瘪了瘪嘴,故意委屈地道:“大人心里就是看不上我,觉得跟我这般身份的女子有,有亲近之举,就是对祖宗不敬……”
赵胤脑仁痛。
这女子怎的就不讲理呢?
时雍委屈的表情,他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伸出胳膊在她肩膀上轻轻揽了揽,声音软下些,“爷自有主张,你不必管,自去吧。”
“那可不成。”时雍身子往前微倾,双眼直盯盯看着他,“你一个人也犯不了清规戒律。这不是两个人的责任么?你要跪,我就陪你跪好了……”
“阿拾……”
赵胤正想说什么,大黑突然狂叫起来。
时雍一惊,扭头看去,门口除了甲一,还有个长胡子老头,一脸威仪的样子,年岁不小,脾气也不小,看她跪在那里,身子贴着赵胤几乎快要蹭到他怀里去,那老头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荒唐!祠堂重地,女子怎可入内?还,还……”
他指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恨恨地甩袖。
“白日天光,祖宗灵前。无乩,你太让人失望了。”
时雍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但是看甲一把他请来,又一副恭顺的样子,想必是他家族中辈分较高的老人了。她赶紧跪得端正,低头不语。
赵胤看了她一眼。
阿拾性子倔强又要强,是极不喜欢跪的。
她跪,是不想让他为难。
赵胤敛住神色,对时雍小声道:“你起来。”
时雍冲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可是,赵胤看看她这身子,神色凉了下来。
“陛下还在宫中等你诊治,延误不得。”
这话他说得大声,是给那两个人听的,时雍心里清楚,她看一眼气得快要背过气的老头子,想了想,坚决地摇头。
“我陪大人。”
看他两个浑然不顾有人在场,就这般姿态,老头子脸都气白了。
“赵无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公了?”
赵胤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请荣王殿下安。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此人正是洪泰帝第十七子,荣王赵梣,甲一生父益德太子和永禄爷的亲兄弟,是如今赵氏一脉里辈分最高的老王爷。可是,甲一没有认祖归宗,赵胤这语气也显然不愿意承认皇嗣身份的意思,把荣王气得白胡子抖了又抖。
“赵无乩,你姓赵的。”
赵胤:“荣王殿下,这里不是宗人府。”
说罢他望向甲一,而甲一望向了祠堂的牌位。
荣王极力压着火气,苦口婆心地道:“无乩,你是个好孩子,叔公一直知道你的为人和品性,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手又指向乖乖跪在一边的时雍,“一定是这个妖女勾引你,再拿身孕之事逼迫你娶她,是也不是?”
有孕?
时雍震惊地抬起头。
看着盛怒的老头,再看面色平静的赵胤,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赵胤看她这般神色,猛地敛住表情,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人当众揭开这等丑事,还被当众指责是何等羞辱?更何况,阿拾还没能“成功赖上他”,真相就这样揭开,她当如何自处?
赵胤双手微微用力捏紧,控制住想将她僵硬的身子搂入怀里的冲动,仰头直视荣王,冷冷淡淡地道:
“荣王殿下既然了解我,就该知晓,我不是会被勾引被逼迫的人。我做了,那就一定是心甘情愿。”
荣王大怒,痛心疾首地大骂。
“我看你这是被妖精迷得昏了头。”
时雍听着这荒唐事儿,脸上那叫一个精彩。
她怀孕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这是什么笑话?
在荣王的愤怒和甲一的无奈里,她想半晌,突然明白了。
莫不是赵胤为了给她名分,谎称她有了身孕?这才觉得愧对祖宗,自愿到祠堂受罚,然后把族里的老神仙都逼出来了?
定是如此了。
这男人好大胆子!
时雍深吸一口气,想插句话。
“大人,我……”
“闭嘴。”赵胤突然站起来,大概是跪得久了,他的腿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俯身将时雍拉起来,双手掌着她的肩膀,重重一捏。
“你先入宫去。这里我会解决,好吗?”
时雍:“可是我……”
“没有可是。”赵胤生怕她因为羞涩或自责在此时说出真相,眼神凉淡地阻止她,同时,也安慰她,给她定心丸。
“无论如何,爷都不会弃了你。”
时雍:“???”
锦衣玉令 第282章 是老熟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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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乩馆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众人皆知,却无人敢提。
甲一鳏居几十年,无乩馆里从来没有过女主人。
那赵胤是谁生的?坊间之人,最喜议论猜测王侯公卿们的私隐,对此有许多说法。
最为人熟知的一种说法是,赵胤的生母是伺候甲一起居的大丫头,与甲一相依多年,没名没分却为男主人生下儿子,还没有等来应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却因产时血崩去世。
赵胤自打出生就不曾见过母亲,连生母的姓氏名讳都不知道,甲一只说她叫雪娘,别的连他都不知情。
一个这种身世这样长大的男人,对生母之事是有阴影的。
赵胤支走了时雍,将荣王请入上位坐好,当着甲一的面,便说了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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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殿下,我怎能让阿拾步我母亲后尘?”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盯盯看着甲一。
那冰冷的双眼仿佛在指控甲一,对他生母不厚道,如今还要让他也做这种不厚道的人。
甲一有点愣。
昨夜才唾骂孩子荒唐乱来,今日他就成了荒唐乱来的那个人。
辩无可辩,他一时面赤无力。
“无乩,此事另当别论?”
“为何别论?”赵胤冷冷盯住他。
这二十多年来,甲一对赵胤生母之事,始终三缄其口,每每提及他就顾左右而言之,或是避而不谈。赵胤小的时候,时不时还会问起母亲,后来渐渐长大,他早已不再提及。二十年的时间,久得足够遗忘一个人一件事。
甲一以为他早就忘记,连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借口。
又哪会想到,孩子会用这件事来堵他的嘴?
“父亲,其身不正,何以正人?”
赵胤冷冷扫过甲一的脸,淡淡看向荣王道:“殿下今日若是来主事的,就请回吧,这是无乩馆,是家事,我自会与父亲商量。若是来看笑话的,您已然看见。”
荣王看看甲一,再看看他。
久久,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
“老了!管不了事了。”
甲一送荣王出府,回来一看,赵胤还跪在祠堂里。
他又气又急,走到赵胤面前,“你非得逼我答应你娶那个宋阿拾不可?”
赵胤徐徐抬头,“我是在忏悔。”
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甲一哼声,“你如此固执,又忏悔什么?”
赵胤道:“有违承诺。自是要忏悔。”
一听这话,甲一更是气得不轻,声色俱厉地斥责他:“你明知此事不可为,偏要为之。既为之,那你便心安理得也罢,偏生又想恕罪。世上哪得双全之法?”
赵胤没有说话,望着灵牌许久未动。
在甲一气得离开祠堂时,方才听他慢慢道了一句。
“兴许,会有双全吧?”
————-
入宫的路上,时雍想着自己“被有孕”的事情,一时好笑一时好气,竟有些入神,走了许久发现还没有到目的地,恍惚回神,这才隐隐察觉异样。
“予安?”
她轻唤一声,没有听到予安的回答。
马车还在往前行驶,没有停下的意思。
时雍心里一凛。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心神不宁,看到自家那辆车等在门口,匆匆上车就驶离入宫,并没有与予安交谈过。
因为要入宫,时雍没带大黑,也没有带武器,连那把赵胤赠送的随身匕首都没有携带。
她默默将马车里放茶水的小几扣在掌心,笑盈盈地道:“予安,叫你呢?你是睡着了不成?”
予安仍然没有回答,马车却走得越来越快。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看来车夫这差事委屈了你呀——”时雍漫不经心地说着,身子已然靠近前辕,不待话落,冷不丁撩开车帘,猛地出手。
这一下,稳、准、狠。那个木质小几直接敲在驾车男子的脑后,砰地一声,那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他不是予安!
时雍一把抓住马缰绳。
“驾——”
黑马抬高前蹄,长声嘶鸣,却没能前行。
马车早已偏离了去宫中的路,繁华热闹的街景不再,此刻置身于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马车前方安静地伫立着十来个黑巾蒙面的彪形大汉。
时雍调头看向背后。
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后路。
“有备而来啊。”时雍看着这个平静的胡同,两侧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没有活人存在一般,只有一扇大门洞开着,幽深而诡异。
走不了,她就不走了。
一只脚抬起,搭在车辕上,时雍懒洋洋问:
“你们的头儿呢?出来说话。”
黑衣人里走出一个人,同样的打扮,同样的面巾,个头相差不大,看不出长相,听声音却很是沉稳。
“宋姑娘,得罪了。请吧。”
时雍冷笑看了看那扇洞开的大门。
“我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这一点,你们主子知道吗?”
黑衣人声音平静。
“主子仰慕宋姑娘已久,自当好好招待。”
仰慕已久?时雍心里咯噔一下。
是老熟人来了吗?
她的脑海里飞快闪回——
诏狱里持玉令的“神秘人”,水洗巷与她交手的黑衣人,石落梅宁死不招的男人,卢龙那个死去了又仿佛还活着的“邪君”……
这是哪一个?
时雍跳下马车,一声不吭地走向那个敞开的木门。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群黑衣人始料不及,迅速拔刀围拢上来,时雍笃定他们不敢动手,回头冷冷一扫,嘲弄地笑。
“待客,要有待客的样子。看你们吓得!”
以一个女子之身,能让这么多壮汉视若劲敌,时雍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厉害了——只是,今日若是死在这里,想想还是有好多遗憾。
指导王氏做的几个菜,还没有尝到味道,赵胤也还没有得到。她突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先吃了再走的……
时雍以为大门进去会是院落或者屋舍。不料,大门进去是一个很深的巷道。逼仄,窄小,七弯八拐,巷道的两侧是泥糊的墙壁,幽幽暗暗的光线,照在墙壁的挂画上。
每一副挂画上都是被妖魔化的神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全部变了形象,眼里带了凶光,脸上满是煞气,看一眼,无端惊悚,冷汗遍体。
时雍微微握拳,走得很快。
对方要杀她不会在这里设局,她没有什么担心的,而是这种把神佛妖魔化的画作,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害怕,凉气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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