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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任弘还看到一些在他们前抵达的西域诸邦使团在此停留,等待敦煌郡允许他们进入玉门,前往长安朝见天子,每个人的身份都被细细盘查,跟后世过海关似的。

    任弘有传符在手,不必如此麻烦,直接换了驿马,沿着修葺过的大道,往玉门方向驰骋而去。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正值旺季的疏勒河直通榆树泉,而极远处的阿尔金山上,积雪在苍天映衬下格外的白。

    在它们之间的,则是一个土黄色的大土墩子,孤零零屹立在世界尽头的玉门关。

    “这就是母亲心心念念的玉门关么?”

    刘瑶光勒住了马,看着玉门关,这明明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关隘啊,但不知为何,离它越近,就越是心潮澎湃呢?

    任弘指着使团中,那几个原本说说笑笑,可不知为何,远远望到玉门关,却忽然开始止不住流泪的吏士,对瑶光道:

    “因为玉门是大汉的门槛,近乡情怯啊。”

    从建立的那一天起,作为帝国的西界,玉门和阳关,就被冠上了不同于一般城障的意义,往后两千年,文人墨客们会赋予它更多内涵。

    而当任弘向来盘查的侯长交上自己的符节后,侯长那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眉毛高高扬起。

    “君便是任弘任谒者?”

    “你认识我?”任弘看向周围,玉门关的守卒们听到这几个字,也竖起了耳朵,好奇地看了过来。

    侯长大笑:“不止是玉门关,放眼整个敦煌郡,谁还没听说过任君之名?任君一人灭一国,为大汉扬威,三岁乳儿亦知也!”

    名声总是比脚步传得更快,当年傅介子也是如此啊。

    仔细对照后,符节没有问题,比六百石的玉门侯官也亲自出来,郑重地朝任弘作揖,请他入关。

    “身子直些,头抬起来,别给西域的袍泽们丢人。”

    任弘低声嘱咐下去,麾下吏士都收起腹,昂首挺胸地踏入关内。

    玉门的数百戍卒燧卒持戈矛站在两侧,目光看向每个路过的人,有敬佩,也有羡慕。

    敬佩他们在西域出生入死,羡慕他们载誉而归。

    “击鼓!”

    随着玉门侯官一声令下,城头敲响了金鼓之音。

    任弘记得,他们一年多前出玉门去楼兰时,身后的玉门关亦有击鼓相送。

    当时的鼓声有些悲壮,那是送袍泽出征,黄沙莽莽,他们很可能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而如今,鼓点却是激昂而欢快的,这是迎英雄归来。

    不止任弘,使团中的每个人,都是英雄!

    他们带着来自西域的几万里长风,吹度玉门关!

    ……

    傍晚时分,当任弘从玉门侯官为他而设的宴饮中回到玉门置驿站里时,吏士们都安顿睡下了,倒是刘瑶光站在院子里,负手看着东墙。

    见任弘回来,瑶光公主与他打招呼:“任君来看,这有首诗。”

    任弘过去一瞧,差点没笑出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不就是他当年出关时作的诗么,怎么被写在玉门置墙上了?任弘记得,原先这写的是某位使者作的另一首“日不显目兮黑云多,月不可视兮风飞沙”,因傅介子嫌弃太过暮气,就勒令置啬夫刮了。

    “好豪迈的诗,不亚于母亲教我的《无衣》等军旅诗赋。”

    刘瑶光却在一旁夸了起来:“我读了之后,都忍不住想要再度出关,去西域做一番事业。”

    “确实,这诗应能激励到所有来到此地,却心有踌躇的人,只是还少了点东西。”

    任弘唤来置啬夫:“置啬夫,请给我支笔。”

    方才任弘留在了关隘那边,所以置啬夫不知道他就是任弘,呈来笔墨后,见任弘要往墙上写字,连忙阻拦:

    “上吏,使不得!这可是玉门都尉,义阳侯傅公所书……”

    任弘愣住了,啥?老傅比自己还更不要脸,竟然冒名顶替!?

    “义阳侯说是任弘随军时所作,那位任谒者已经回来了,就住在驿站里……”

    这还差不多。

    “无妨,我就是任弘。”

    任弘大笑,持着笔,在上面添了三个字!

    ……

    ps:晚上无。




第146章 汉乐府
    “《从军行》,这便是任君所做那首诗的名么?”

    清晨离开玉门关东行的路上,刘瑶光依然记得墙上那豪迈壮魄的四句话。

    而任弘又在这首小诗下加了“从军行”三字,作为题名。

    她能够想象,一年半前,当任弘随傅介子军出玉门时,青年回首玉门,在心中立下了大志。

    结果呢?说破楼兰,就破楼兰!还顺道把龟兹灭了,这是何等的豪情。

    “只是不知,这诗可有谱乐?”

    刘瑶光抱着心爱的秦琵琶,有些技痒,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自带金铁之声的诗歌,若能奏唱就更好了。

    “我不通乐理,尚未谱乐。”

    任弘有自知之明,他抄个诗可以,谱乐就是专业人士的技术活了,完全做不来。

    诗乐相将,故有诗则有乐,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在先秦两汉,大多数诗可以配乐咏唱。诗经就有“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之说,春秋时期的贵族们若想在宴饮上赋诗言志,可是要说唱跳三项全能的,五音不全或身体不协调的就不要上去献丑了。

    而汉武帝时更是设了乐府,以大音乐家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又让司马相如等数十个词臣诗赋作词,略论律吕,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正月上辛时在甘泉宫圜丘之上,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

    将过程拆分开来,就是后世歌曲谱曲、作词、童声合唱。

    刘瑶光听说《从军行》尚未有谱乐,顿时来了兴致,自告奋勇道:“任君可否让我来谱?“

    任弘欣然同意:“求之不得,但我这即兴而作的小诗,有些不太押韵啊。”

    汉代的语韵和唐代还是很不相同的,感谢汉字的传承,一首诗可能读和看能明白,可一旦谱乐,就要走音了。

    但刘瑶光就是想挑战一下,她可是乌孙最好的琵琶手,而此去长安,也是要在平乐观上林乐府中向乐官“学琴鼓“的。

    她告诉任弘:“母亲前往乌孙和亲前,曾在上林乐府学过礼乐,她告诉我说,汉乐大体上有四品……”

    “一曰大予乐,二曰周颂雅乐,皆是古时乐曲,归太乐令管,专门在祭祀典礼时奏。”

    “三曰黄门鼓吹,天子宴乐群臣时吹奏;四曰短箫铙歌,这便是军中之乐了,都归乐府来管。”

    听刘瑶光一科普,任弘才知道,短箫铙歌里也有出塞、入塞等题目,而最出名的就是那首《战城南》,咏写边塞生活和征戍之事,主题和唐朝边塞诗差不多。

    这些铙歌的词大多失传了,但曲调却沿用到了南朝,又被唐人采用,比方说铙歌里就有一首任弘很眼熟的《将进酒》……

    “除了横吹短萧外,乐府还收集了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各地曲调韵脚不同,总有适合在这首诗里用的。”

    刘瑶光在马上轻轻拨弄秦琵琶,开始试着给诗配乐:”等到了长安,入上林乐府时,我便要以这《从军行》作为第一首乐!”

    “我要让那些在乐府学鼓琴舞蹈的贵人淑女们听听,边塞之声何等雄壮,比深闺幽怨强了无数倍。而任君这首诗,定能选入乐府歌中,传唱长安!”

    任弘只感觉有点怪怪的,却也不好阻拦瑶光,只能在萝卜耳边轻声说道:

    “萝卜啊萝卜,你说这《从军行》好好一首唐诗,怎么就要变成汉乐府诗了?”

    ……

    从玉门到敦煌城,也要走上整整两天,第一日到了河仓城,这里的馕坑比过去多了不少,第二日则抵达党河与疏勒河汇合的地方,沿着党河西岸南行。

    这一路上,瑶光公主都在琢磨谱曲之事,或凝神苦思,或轻轻拨弄一下琵琶。

    而乌孙王子刘万年则快闲疯了,这个小屁孩从初见玉门关的兴奋,慢慢变得意兴阑珊,抱怨道:

    “我还以为进了大汉后,景致会有不同之处,可入关两天,这敦煌还是只有沙漠、胡杨,连座大点的城池都没见到,说好的富庶上邦呢?与西域有何区别。”

    废话,敦煌郡是汉朝一百零三个郡国里,人口最少的一个郡,仅有三万余人,敦煌城倒是还不错,可在外边想找人丁繁茂,不是缘木求鱼么?

    任弘想教训一下这个小孺子,便指着党河沿岸阡陌相连的田亩给刘万年看:“万年王子,上邦之富强,不在城池之大,不在庙堂之高,而在这不起眼的田亩沟渠里。”

    “鄯善楼兰也有沟渠啊。”刘万年强辩,反正他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西域的沟渠杂乱无章,岂能与敦煌这精细规划过的相提并论。”

    任弘指着最大的一条沟渠道:“这叫马圈口堰,孝武皇帝元鼎六年所修,其堰南北一百五十步,阔廿步,高二丈,总开五门,分水以灌田园,可根据水势大小调节水流,保证均普,溉田三千顷!”

    这就是敦煌水利的枢纽了,而除了马圈口堰,周围还有许多小渠,大多是官府组织人手修筑的,比如他们接下来抵达的第二右内渠,水门广六尺,袤十二里。

    一个精心设计过的灌溉网络,由此形成。

    它们像是敦煌的动脉和毛细血管,将党河、疏勒河与干旱的农田相连,眼下是七月初,充沛的祁连山雪水通过沟渠,源源不断流入田地,滋润已渐渐变黄的粟。

    别看敦煌人口少,但汉武帝征大宛时,这里的田地可是能养活了好几万大军的,而若无这些沟渠,就得像西域那样看天吃饭了。

    任弘记得,自己听说过一种”水利文明“的说法:由于东方社会的水利灌溉,需要一体化的协作,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须是强有力的管理和控制,因而产生了**王权,进一步演变为老大帝国。

    这就是马克思提出的“亚细亚生产方式”。

    对一个农业文明来说,文明的基础,不在城池之高,宫室之大,而是在水利上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

    一个庞大的灌溉网络,往往是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考验的是一个国家的组织力。若没有这些基础的建设,哪怕奇观修得再多,也会一夜轰然崩塌。

    所以在干旱少雨的敦煌,带领移民开辟沟渠,兴修水利,便是郡府最重要的职能了。

    郡里设有主水史,下领东都水官、西都水官,率吏卒、刑徒、官奴整治水利。又有渠官长,负责管理官渠,分配渠水。又设穿水督邮,专职督察水利。

    而河渠卒与治渠卒主要来自关中和河东,那是大汉水利沟渠最集中的地方,对如何挖沟开井极有经验……

    在敦煌只能管中窥豹,在大汉,几乎每个郡县都有配套的水利沟渠。这些努力让地方上粮食产量一点点增加,仓库陈陈相因,也让汉朝只依靠北方几十个郡,就基本养活了五千多万人口。

    这就是楚汉之后一百多年和平带来的利好,若是战争频繁,内斗不断,水利沟渠很容易淤塞荒废,随着而来便是人口断崖式下跌。

    不过对这些构成了文明基础的东西,刘万年这没出息的全然不感兴趣。

    倒是刘瑶光指着远处,一群人光着膀子,正热火朝天地干活,不断有一筐筐土被运上来。

    “他们在做什么?挖井么?”

    任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任君此言何意?”

    任弘笑道:“敦煌人将这技艺称之为‘百眼串井’,所以它确实是井的一种。”

    他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可那看似普通的井口下面,还有些玄机,公主与王子想瞧瞧么?”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刘万年的好奇,想要过去围观治渠卒们干活,却被任弘拦下了。

    “别耽误他们劳作,再往南走一段罢,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一段挖好的。若是渠官长同意,吾等可以下去一探究竟!”

    ……

    ps:第二章在下午。



第147章 好男儿
    “任君,井中究竟有什么宝物,那渠官长竟连让吾等下去瞧一眼都不肯。”

    方才,他们遇到了十分尴尬的事。

    尽管来这附近监工的渠官长近来还真听说过任弘的大名,朝他拱手作揖,言称佩服。但一码归一码,不管任弘好说歹说,就是板着脸,不允许他带来自乌孙的客人下井一观究竟。

    “还不是怪你。”

    任弘瞅了一眼刘万年那一头赤黄色的头发,渠官长大概是害怕乌孙王子下了井出了危险,担不起这责任。当然,也可能是他警惕性很足,井渠乃是水利重地,岂容歪果仁乱闯?

    其实大不必担心技术外流,这小小井渠背后,蕴含着高度复杂的测量技术和组织能力,绝非看一眼就能看走的。

    经过这插曲,刘万年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追着任弘不管询问。

    因为不能下去,任弘就只能靠嘴描述。

    “王子见惯地上的沟渠,但你可曾见过埋在地下的渠?”

    “地下怎么修渠?”刘万年难以想象。

    任弘笑道:“凿井啊,井深十余丈,井下相通行水。吾等一路上看到的每一口井,都是一个入口,如此才能绕开这片山包,将水引到丘陵后的土地上。”

    果然,当他们绕过这片丘陵后,远处是一片相连成片的农田,粟穗已压得茎秆微微弯腰,眼看丰收在即。而清澈的水流则从丘下的暗渠流出,通过明渠将水输送到整个平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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