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哪怕云中守捉使杜望之派来信使,言说同罗仆固的联军已经抵达,由安北大都护府长史张兴亲自率领,同行的尚有杜士仪的夫人王容,而都播即将由奚王牙帐直击幽州,希望能够其放河东兵马驰援洛阳,云州愿意出偏师襄助时,他反而又惊又怒,竟是气得摔了杯子。
“杜望之是三岁小孩不成,来人如此自称,他竟敢就这么相信定是安北牙帐城已破,那杜士仪家眷以及属官落入了敌寇之手,以此来赚我大唐城池”
刚刚抵达的河东节度副使程千里亦是在场。他此前在安西副大都护任上得罪了高仙芝,夫蒙灵察离任之后还担心被清算,好在高仙芝也就是嘴上了一顿脾气,便揭过了旧怨,松了一口气的他却也不敢就此放松,情知如自己这样的人想让高仙芝视之为副手是不可能了,于是便好一番运作谋求了回京。尽管十六卫大将军没什么实权,可好歹也时常在御前露脸,他本以为也就这么混过下半辈子算了,可谁曾想竟然碰到如此巨变。
此时此刻,按理应该前往云州上任的他万般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出,否则这时候兴许直接就把命送了心存疑虑的他和王承业一搭一档,对杜望之派来的信使百般盘问。到最后,王承业便说道:“杜望之本就是杜士仪的从弟,见嫂子落入敌寇之手,因而从贼的可能性很大。如今杜望之既然派人送来这样的讯息,不但要严词拒绝申斥,而且,立刻给我通知沿途各州严防死守,否则这样一支兵马长驱直入,则太原危矣”
程千里骁勇善战,但本质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性子,虽然觉得王承业的决定有些武断,可还是没有提出异议。两人一商量,便立刻决定一面派人飞马驰报长安,一面立刻通知朔州岚州代州等严加防备。说到眼下河南战局吃紧,若是信使南下很可能被截住,王承业更是自作聪明地说道:“那就借道朔方,从绥州走,迂回送往长安,务必要让陛下知道,安北牙帐城已经陷落,属官以及杜士仪的家眷都已投敌”
信使一入太原府便渺无音讯,而且与云州接壤的朔州竟然进入了战备态势,杜望之顿时有些始料不及。想到安禄山叛军在这当口很可能势如破竹,心急如焚的他简直恨不得飞去太原府,狠狠敲打王承业那榆木脑袋。要知道,都播兵马已进入后方空虚的契丹和奚族领地,张兴以及麾下同罗仆固二部兵马已经分别进入了云州境内,而杜望之亲自命心腹进入同罗和仆固军中探访,完全确定了王容所言确是事实。
所以,懊丧的他只能匆匆来到王容这次临时借住的昔日固安公主府求见,可却足足好一会儿方才见到人。仿佛已经料到他带来的消息不太好,这位晋国夫人在听完他的禀报之后,便立刻开口说道:“既是太原府阻大军南下往援都畿道以及潼关,若是贸然强行通过,那么便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所以,张长史之前对我说,既如此就不用耽搁了,他亲率主力一万六千人从军都陉从妫州直扑幽州,如能生擒安禄山任命的范阳节度使贾循,叛军一定会为之大乱。
至于余下四千人,应该给河北各州郡一个积极信号,同时牵制幽州军的视线。不若派人去代州见代州都督,由代州、蔚州,经飞狐陉进入河北道,号召河北各州郡反正”
杜望之也生怕这样一支足有两万人的大军不依不饶和王承业卯上了,如今听得王容这么说,他登时喜出望外。河东节度使王承业不肯通融,但这并不代表代州军民就不知进退,毕竟,杜士仪在代州这么多年,张兴本人就是代州出身,足以令人信任。而且这次一路从西北打开进入幽州的通路,一路从飞狐陉进入河北易州上谷郡。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主动自荐前去代州说服代州都督,却不想王容竟是摇了摇头。
“你身为云中守捉使,肩负保一方平安之责,不可轻易离开云州。张长史也身负领军之责,不可轻率,我会亲自前往代州,面见代州都督”
杜望之没想到王容一介女流竟是要去冒这样的风险,想要规劝却又找不出理由,只能深深一躬表示敬意,随即便转身匆匆去准备了。等到他一走,屏风后头,玉奴却是扶着玉真公主缓缓现身。王容转身看着这位难掩憔悴的昔日金枝玉叶,盈盈下拜道:“师叔,我这一去,便让玉奴陪伴你了。”
自己才刚在别人的保护下在云州公主府中住下不多久,安禄山便突然叛乱,先是席卷河北,紧跟着又突入河南,洛阳岌岌可危,连帝都长安仿佛都不再安全,对于玉真公主来说,这简直是非同一般的重重打击,就连玉奴和她多年后终于团圆的喜悦,仿佛都为之冲淡了。
可她更担心的是王容的决定,上前一把将人搀扶起来之后,她便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真的要去代州?王承业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分明把你当成投敌之人,如果那代州都督亦是如此武断……”
“大唐总不至于人人都是尸位素餐,不肯冒险的庸碌之辈是放我大军进入河北和安禄山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坐视我大军就在代州左近驻扎,说不定哪一天就暴起难,只要是明白人,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玉真公主见说不过王容,只能侧头看了一眼玉奴,希望她能够帮忙自己劝说,可却没想到这个分别已久的徒儿用编贝似的牙齿咬紧了嘴唇后,好一会儿竟是说出了一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我好歹也学了几年武艺,我陪师娘去代州”
“不行”王容这一次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见玉奴倔强地瞪着自己,她用不容通融的语气说道,“别忘了天底下认识你的人固然不多,可也总有那么几个,万一你假死的事情暴露,岂不是会节外生枝?而如今兵灾一起,就连你师尊的安危也未必能够保证,你怎么能不在身边安慰保护她?”
玉奴这才为之语塞。当王容表示莫邪和龙泉会与她同行之后,她方才终于打消了心头的打算。
而玉真公主眼看劝不回人,又想着李隆基面对安禄山此番叛乱,连番措置都谈不上任何英明,心头更是苦涩难当
想当初兄长在唐隆政变时,下手不容情,果断狠辣,难道真的正如同固安公主在闲谈时捅破的那一层窗户纸,兄长只有在内斗时方才英明神武?能够有那三十年的开元盛世,不是因为李隆基这个天子有多贤明,而是因为朝堂上的宰相名臣,一个个全都是当年祖母则天皇后在世时留下的深厚底子?
当王容只带着寥寥十数名随从前往代州,在都督府内见到了代州都督,开门见山提出了通过飞狐陉直击河北腹地的提议时,朔方兵马也截获了太原府渡河进入绥州的信使,而且不辞辛劳地把人直接“护送”到了朔方节度使府。当郭子仪拆开那一份王承业和程千里联名送给长安的奏报,从里头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两个家伙竟是一口咬定王容和张兴通敌的时候,他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拿着奏疏的手都气得哆嗦了。
“河南道被叛军摧枯拉朽捅了个对穿,眼看连洛阳都几乎不保,王承业却不思量着从太原出兵南下援救,面对张奇骏的两万大军却还只想着那是叛军?昏了他的头如果真的是叛军,哪里还会先给他派信使,直接一路就打着安北大都护府的名义奇袭打过去了,还轮得到他去举这种事给自己请功?这种家伙……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杜士仪亦是大怒,却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见那个王承业的信使正瑟瑟抖地看着自己,他便淡淡地问道:“你认识我?”
“曾经远远看到过杜大帅……”嘴里这么说,那信使心里却有些苦。杜士仪既然已经到了朔方,郭子仪又这么说,那么就代表漠北大乱真的已经平定了,那支来自北疆的兵马真的是援兵,只可惜却被自家主帅硬生生给挡在了门外
“你既然见过我,那长安你也不用去了,滚回你的太原府,告诉王承业,我杜士仪还没他想的这么无能”杜士仪语气倏然转厉,竟是怒喝道,“他身为河东节度使,上任之后除了龟缩在太原城内,他还做了什么?庸碌无能却又胆小如鼠之辈,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郭子仪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醒悟到杜士仪震怒的是因为王承业的短视,本来再没有后顾之忧的河东兵马只能继续龟缩,而不能出兵去援救河洛战局,而安北大都护府的那支联军则要在没有河东节度使府背书的情况下进击河北,而河东兵马则龟缩不前不敢去救河洛,这简直是自绑手脚和敌人对战
可想想自己亦是不敢就这样南下支援关中,还力劝杜士仪不要轻举妄动,生怕他们这好心的忠义之举却反而被杨国忠这样的奸佞诬陷,却因此背上叛逆的名声,却因此连累留在长安城的家眷,他顿时又叹了一口气。
就因为安禄山一句拥戴太子的话,李隆基竟是连李亨都软禁了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子尚且疑心病如此之重,而他和杜士仪还有家眷在长安城中,怎能不为妻儿老小着想?
“大帅也不用太担心了,哥舒翰既是赫赫有名的大将,打不赢的话,保住洛阳总应该问题不大至不济退守潼关,时间却也足够朔方兵马前往援救了”
见郭子仪对时势的估计竟然如此乐观,杜士仪眉头一挑,等到那信使狼狈而退,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郭子仪两个,他突然走上前去,目光炯炯地盯着郭子仪。见这位昔日部属讶异地看着自己,他方才沉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乱命哥舒翰就算再有能耐,被绑住手脚,塞了一堆没怎么见过血的兵马,再加上临时拉来的壮丁,一个不懂装懂指手画脚的宦官监军,他对上安禄山那些虎狼之军,只会有胜无败子仪,只要哥舒翰一败,潼关守不住,也许不等你出兵,关中就已经是一片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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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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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多日之前,东都留守李橙就派人毁了河阳浮桥,断绝了北至怀州的道路,同时阻绝了可能从北面来的叛军,随即招募健儿帮助守城。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叛军,己方则是一败再败的乌合之众,别说张介然面如死灰,城楼之上数千的将卒全都一个个面如土色。临时招募而来的洛阳青壮面对军马如云,箭矢如雨,几乎没有了在城头抗击的勇气
眼见如此情形,洛阳城东建春门城楼上,亲自带着留守府的差役以及衙兵在城头防御的东都留守李橙只觉得喉头腥甜,异常绝望。东都有的是达官显贵,家丁家将全都不缺,可往日这些人骄横难制,关键时刻他亲自一家家游说把人拎上阵来,却是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上阵就畏畏尾的脓包
勉强组织残兵在城外都亭驿和叛军一场恶战之后,退守建春门的张介然已是浑身浴血,既狼狈又疲惫。他声嘶力竭地对周围的将卒宣扬洛阳城乃是千古雄城,城墙高耸很难攻破,甚至不惜拿出了当年大唐草创,王世忠占据此地,大唐数次讨伐劳师无功这样大逆不道的例子。可即便如此,城头仍然殊无士气。到最后,还是恨铁不成钢的李橙咆哮道:“洛阳若是被叛军攻破,城中无论贵贱,无论贫富,全都是一场浩劫守住城池,就是守住尔等的身家性命,守住尔等的家人”
在这种十万火急的当口,河南尹达奚坷却借病溜号,人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因此素来有刚正清廉之名的李橙亲自坐镇,又说出了这么一番声色俱厉的话来,即将崩溃的军心总算勉强维持住了。此时此刻,他奋力拔出宝剑,大声喝道:“哥舒大帅的大军已经出潼关,如今正在陕郡,距离洛阳不远,只要能够守城三日,不,两日,就能保洛阳周全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身家,此刻不奋力一搏,更待何时”
三天?两天?
面对这样一个时间限制,建春门上的将卒们稍稍鼓起了几番勇气。尤其是当李橙再次表示,自己不会离开城头,誓与建春门共存亡,这样的承诺终于起到了最后一点激励作用。张介然也已经疲惫不堪,可眼看李橙在家丁保护下奋力在城头督战,他哪里敢稍退半步,可现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史中丞卢奕竟也带着家丁守在城头,他连忙上前去赶其下城。
眼见这位昔日宰相之子就是不肯走,他顿时恼将上来,厉声喝道:“城墙上还不知道能挺多久,这时候,若是能在城中征召越多的青壮来帮着守城,洛阳不破的可能性就越大,中丞怎的就这样糊涂,光是不惜命有什么用”
卢奕这才为之动容,眼看那铺天盖地的箭矢中,将卒们正在竭力用滚油飞石等等还击守城,他只能咬咬牙下了城墙,上马带着随从们去各处里坊征召青壮。既然听了李橙如何鼓动军心,他自然少不得沿途描述叛军破城后如何烧杀抢掠,如何凶横残暴,又承诺哥舒翰大军很快就要抵达。因为杨国忠刻意为哥舒翰扬名的缘故,百姓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顿时建立起了几分信心。于是,不到一个时辰,征召到的青壮竟然已经有了千余人
建春门外千余步远处,高坐在铁车上的安禄山遥望着建春门上死战不退的守城军卒,不禁眉头紧皱。就在这时候,阿史那承庆策马过来,轻声说道:“大帅,哥舒翰大军已经出了陕郡。”
“这个眼看就要埋进坟里的老家伙,竟然真的封了郡王。如果不是杨国忠,哪有他的今天”安禄山恼火地冷笑了一声,眼睛几乎眯了起来。他捏了捏拳头,随即又慢慢松开,一字一句地问道,“洛阳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番败北之后,能剩下一两万就了不得了。就算他们再征召城中百姓,凑出个几万兵马,可没有操练过的人,派不上用场他们如今就只是指望着哥舒翰的援军,倘若这支援军覆没,城中定然战意全无”阿史那承庆见安禄山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他就开口试探道,“那么,是留下一部分兵马继续牵制攻城大军,然后转而应战哥舒翰?”
“不”
安禄山当机立断地拒绝了这个提议,随即嘿然笑道:“先露出分兵的态势,诱使城中守军出击,然后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说不定还能够趁机打破洛阳,省去了回头的后顾之忧至于哥舒翰那边,让崔乾佑和阿浩孝哲他们三个去应付”
“大帅英明”阿史那承庆连忙奉承了一句,急匆匆下去传令了。等到他一走,安禄山望着那座笼罩在战火之中的大唐东都,忍不住心中热。这么多年积蓄实力,此次出兵势如破竹,他的信心已经膨胀到了极点。原本他只想着能够打到洛阳就足够了,哪怕和大唐划潼关为界,自己分到这大块领土称帝,就能够安享这无数州县的供奉。可现在哥舒翰竟然领兵出了潼关,那他不妨把心再放大一些
打下长安,取大唐而代之
从潼关到洛阳,不过五百里,若是按照标准行军度每天八十里,六日可以抵达,然而,哥舒翰麾下哪是什么精兵强将?这所谓八万人马中,凑数的占了大多数,在路上行军时拖拖拉拉不成章法,哪怕哥舒翰拿出严刑峻法来震慑,每天都有人头落地,可也抵挡不住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最初信心十足,撺掇了哥舒翰一定要出潼关驰援洛阳,然后迎头痛击安禄山的边令诚,也渐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处,因为这本就是临行前天子反反复复嘱咐他的。
这天傍晚到了峡石县,当他安置好了自己的那些亲兵和陌刀手,悍然闯进哥舒翰的议事厅时,却只见平日里彼此不服气的将校们团聚一堂,却是破天荒不是吵吵嚷嚷一团乱,而是没人吭声。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哥舒翰,便用尖利的声音问道:“副元帅,洛阳近在咫尺,连夜进兵,说不定一两日就能赶到新安,为何却这般拖延??”
听到边令诚一上来便是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哥舒翰心中大怒,可这里不是他的河陇,麾下那些也不是服他听他的兵马,因此,他只能收敛了怒气,沉声说道:“安禄山已经破了武牢关和葵园,打到洛阳城下了。”
边令诚这才明白为何在座众人是这么一个表情。他虽然自吹自擂说自己当初和高仙芝怎么奇袭,怎么浴血奋战打下了小勃律,可那时候关键时刻他就怂了,后头的两仗全都是高仙芝亲自上,他不过是在后头跟着混功劳可想到如今是在大唐都畿道腹地,叛军孤军深入,他的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他环视众将一眼,加重了语气说道:“洛阳乃是和京师长安并称的一等一雄城,叛军一路奔袭至此,早已力竭,不等这时候迎头痛击,更待何时?”
见没人答自己的腔,他登时有些心头火起,声色俱厉地大叫道:“张介然就算是一路败退,总还不至于拼光了所有的兵马,这时候但使我等援军赶到,城中守军一定会趁势出击,如此两头一夹击,叛军必然溃散。别忘了朝中陛下还在等待好消息,这样的绝世大功,难道没人愿意去取?”
在边令诚那越来越严厉的目光下,王思礼终于站起身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对哥舒翰拱拱手道:“副元帅,事到如今,便请做决断吧”
哥舒翰见王思礼的脸上与其说是跃跃欲试,还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再见其余众将稀稀拉拉站起身来应和,他即便再不想打这毫无把握的一仗,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于是,当着边令诚的面,他给一个个将校先后派了任务,当最终一个个人纷纷散去,边令诚亦是志得意满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了王思礼时,他方才长叹了一声。
“安贼这场叛乱固然丧心病狂,但朝中有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让我这仗怎么打?”
王思礼见哥舒翰露出了这样沮丧的表情,一时也心有戚戚然。想到这些天边令诚一再插手军务,对什么都要指手画脚,他忍不住开口说道:“副元帅当初在河西时,哪怕只是区区一军副使,却敢杀副将立威,如今对战叛军主力这样的紧要关头,为何却容得这一介阉人上蹿下跳?杀了一个边令诚,回头只推说是叛军刺客所为,难道国家大乱用人之际,圣人还会多言语不成?”
“你以为陛下缘何派了边令诚为监军?还不是因为安禄山前车之鉴又在,于是对我等不放心”
哥舒翰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见王思礼赫然怒容满面,他知道这个性情暴烈的部下,恐怕已经在怀疑这又是杨国忠进谗言,他心中苦涩难当,总不能说是因为他陷害了安思顺,于是引来了这样的反作用?当下,他只得咳嗽一声又提醒了几句。
“你我如今不是领的河陇兵马,而边令诚同样不是孑然一身,你没看到他哪怕闯入这议事厅,身后也还跟着几个陌刀手,外头还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不是我还没打便怯战,这八万兵马,再加上陕郡以及河南府这里66续续集齐的人,总共不下十万,可除了你的马军,却还没有任何一股兵马及得上边令诚那一百陌刀手来得精锐明日大战,别谈大胜,但使能够和叛军拼一个不分上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副元帅何出此言?我自当领兵为前锋,不破叛军,誓不回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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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东西截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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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翰出身突骑施哥舒部落,在西域河陇呆的时间最长,此外便是长安。对于潼关以东的地方,甚至连赫赫有名的东都洛阳城,他都不曾来过一次。原因很简单,自从裴耀卿解决了江淮粮食转运到关中的问题,大唐就再也不用天子带头,百官兴师动众地前往洛阳解决吃饭问题,所以洛阳的重要性较之开元早中期竟是大幅度降低。所以,从离开长安开始,他就开始规划这一路的行军路线,而他对于河洛山河地理的了解,都是由一个小吏解说的。
从长安出,过潼关到陕郡,官道就分成了南北两条路线,也就是崤山北道和崤山南道,在这两条路上都设有众多驿站。崤山南道在西崤山路段有一段极其险峻的山路要走,而且路途较远,但修建了众多行宫,天子巡幸洛阳时,往往会由这条路迤逦而行。而崤山北道则相传为汉代曹操所建,又被称为北山高道,尽管都历经了多年的修缮,但因为有些路段坡度较陡,尤其是大规模行军的时候,路并不好走,而且沿途有缺门等众多天险,
按照哥舒翰的战略构想,是走崤山北道,出渑池,然后扼守缺门,背靠天险和叛军决战,届时把那些乌合之众放在最后,尽量让王思礼的马军有地方挥,也就能够降低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卒在接敌后溃退的风险。此时此刻,坐在马上的他听身边这小吏说到渑池之地,西阻崤山,东扼缺门,北临黄河,南接熊耳山,乃是一等一的形势险要之地,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从古至今,这渑池附近可有什么有名的战事?”
这就难倒了那个随军小吏了。他虽然粗粗读过经史,对很多具体事务也熟悉,而且乃是土生土长的河洛人,可对于这些古来大战,他哪有什么认识?不但他犯了难,哥舒翰左右的亲兵达多都是河陇旧人,如左车这样的亲信家奴也同样不了解河洛情形。到最后,还是正好过来询问前方军情的边令诚听说哥舒翰竟是问这么一个问题,当即嘿然笑了起来。
“副元帅身边这些人,到底还是没在中原呆过,所以对于古来那些战史不太了解。不说别的,就在崤山北道和崤山南道之间,还有一条古道,一千多年前,哪里曾经生过秦晋争雄的大战。那时候秦穆公在位,已经有了染指中原的野心,故而便从崤山隘道东出,欲图郑国,谁知道却被郑国商人用计给骗了回去,然后晋国又联合姜戎在这崤山隘道设伏,最终全歼秦军。便是这一役,所谓的秦晋之好彻底翻脸,史称这一役为崤之战。”
哥舒翰如今对边令诚要多讨厌有多讨厌,此刻见其卖弄,分明是指责自己读书少,他登时心头大怒。然而下一刻,他突然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崤山南道和崤山北道自陕郡分岔之后,再无交点,然则这崤山古道呢?若是叛军一面猛攻洛阳,一面不走崤山南北二道,从崤山古道潜行,正好避过了他这一支大军的兵锋呢?
眼见哥舒翰突然面色大变,立刻厉声喝令派出斥候,前往东西两面探查情况,边令诚在最初的一愣过后,也立刻明白了哥舒翰的忧虑,当即笑道:“副元帅何其多疑也想当初晋国在崤山北面,姜戎在崤山南面,而秦国又已经安然无恙地通过了崤山隘道一次,故而回程时不曾详查便堕入陷阱,被人从东西两面堵死谷口,以逸待劳,一网打尽。而如今我大军是次从崤山隘道过,西面又不曾落入叛军手中,何需担心其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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