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当年杨玄琰在蜀州当司户参军时,曾经把女儿们留在成都,管家的就是长姊玉卿。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嫁人生子,又因为杨玉瑶的显贵而封了韩国夫人。相比几个妹妹或急躁,或单纯,或短视,她为人老成世故,因此这会儿面对杨玉瑶的抱怨,她竟显得很镇定自若。
“陛下为他改名叫杨国忠,杨钊两个字,你日后切记收起来。他如今是宰相了,做事当然要考虑得面面俱到,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这次又只是单纯地和安禄山过不去?”见杨玉瑶为之哑然,玉卿便坐到了妹妹身边,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低声说道,“你应当知道,陛下正在让人查近日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书,以及南北郊祀的天坛地坛出现谶书石碑之事。而今天,京兆府突击搜查了安禄山的宅邸,却在其中现了几个身负要案的亡命之徒”
杨玉瑶素来野心勃勃,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短视,但她并不愚蠢。她一瞬间醒悟过来,竟是失声惊呼道:“难道这些事情是……”
“对,国忠就是这么怀疑的。指斥陛下是昏君,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安禄山不管曾经对你有过什么承诺,可一旦他有了反心,那你和这样一个人连在一起,结果只能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玉卿见杨玉瑶悚然而惊,再也没说出从前那些任性的话来,她方才轻叹了一声道,“玉奴已经死了,你八妹还小,能够彼此扶助的只剩下咱们姊妹两个,阿姊总不会害你国忠不论如何都是杨家人,他这个相国重要,还是安禄山这个三镇节帅重要?”
这样的对比,终于把杨玉瑶心中那杆秤的一头完全压了下去。她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听从了大姊的劝说。
答应归答应,杨玉瑶终究还是有些犹疑,等送走了韩国夫人玉卿,她又秘密派人去打听安禄山家中被抓的人。这些家伙的来历,杨国忠恨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因此没过多久就出现在她的案头,当现其中有长安地头蛇,有河北道的游侠,有身负命案的逃犯,她最终就信了七分。她多么希望这样的人是潜藏在杜家,而不是出现在安家,可事到如今想那么多没用。她很清楚杨家的富贵全都来自于李隆基的恩赐,如果天子有任何万一,她也就完了。
但安禄山是第一个投靠上来的节度使,相比鲜于仲通这个剑南道节度使更加兵强马壮,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
所以,次日傍晚,当她终于迎来了满脸震怒的李隆基之后,她就主动提到了安禄山家中搜出来的这几个人,见天子果然立刻阴霾更重,她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是说,派一个宫中的宦官前去幽州,查访安禄山究竟是否有反心?”李隆基虽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端气得肝疼胃疼哪都疼,再加上安禄山竭力保举推荐的都播怀义可汗竟是起兵叛乱,占据了漠北大半,可潜意识中还是并不认为安禄山会造反。更何况御史大夫裴宽秘疏禀报,说是安宅被抓的那些人虽然有重罪在身,但不太像能够缜密安排出此前那一波一波从流言到谶书攻势。所以,他虽说面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也有点认同杨玉瑶的这个建议。
可等到一夜过去,一大清早,早就荒废早朝多年的李隆基却等来了杨国忠的请见。杨国忠的造膝密陈却和杨玉瑶的建议完全不同,而是建议天子直接召安禄山回朝拜相,加以平章事之称,然后在其部将之中择选择三个汉人而不是蕃将,分别节度河东、范阳、平卢。李隆基正在犹豫,杨国忠于脆跪了下来,满脸的郑重其事。
“另外,陛下,安思顺如今节度陇右,安禄山又节度河东、范阳、平卢三镇,他们虽并非亲兄弟,可终究是同姓,而且手中总共握有四镇臣请陛下将安思顺调回京升任兵部尚书,而后由哥舒翰兼领河西陇右,如此至少可保西面无虞”
李隆基对于廉颇老矣却依旧威风凛凛的哥舒翰也很有好感,想想安家兄弟在东西两面全都握有重兵,心中也颇有些不安,对于这一条建议却是爽快地答应了。然而,对于杨国忠的第一个建议,他却打了个折扣接受。
“朕会派中官带着诏书前去范阳,如果安禄山确有反心,便宣召令他回朝拜相。若是他没有,则再作计较”
杨国忠没想到,天子竟然在安禄山家里搜出了那样的匪类之后,依旧固执地庇护那个胡儿,登时暗自恼火。可李隆基金口玉言,他也没辙,只能接受了这个结局。可紧跟着,天子就把话头拐到了如今一时大乱的漠北上。
“罗希秉已经有过一个月没有任何书信消息传回来,河东以及朔方的侦骑,也只知道除了都播重新西进之外,黠戛斯和回纥叛军以及骨利于等等也是连场巨战。甚至有人说,若无罗希秉在安北牙帐城中倒行逆施,乱传军令,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局面,你怎么看?”
杨国忠哪里不知道这是有人借此对他施压,顿时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安禄山究竟是否有反心,他还不能确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窦华、何盈以及其他几个心腹都劝说过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漠北大乱,杜士仪生死如何都不知道,远不如安禄山威胁大。而且,他举荐罗希秉,只是因为罗希秉出身酷吏,必定会在漠北大肆生事,由是激得杜士仪做出过头的事情来,并不是说,他就真的信任罗希秉这样一个人。所以,他竟是当着天子的面,把罗希秉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出兵的事他却仍是一力谏止,甚至还给杜士仪扣上了一连串高帽子,认为其必定能够平乱,仿佛心胸宽广到不在乎杜士仪之前那封血书指斥他是奸相。
只要中原不出兵,看你杜士仪可能在这样的大乱中活下来
原本已经纳入大唐版图的漠北骤然大乱,李隆基自然心情极坏,当听到杨国忠这么说,他就皱了皱眉说:“既如此,等到他日平定漠北之日,朕定然会重处罗希秉,也算是给臣民一个交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隆基完全不知道,他口中的罗希秉,其头颅早已高高悬挂在安北牙帐城的旗杆上,成为了激励军民的祭旗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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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待风雷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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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李光弼率军得胜归来,甚至带来了毗伽顿这个最重要的俘虏,可仆固和同罗牙帐城自从被占之后,音讯全无,往东南朔方以及西南河东的通道亦是出现了众多游骑,往南的通信渠道竟是为之断绝,因此整个安北牙帐城依旧沉浸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而当初最后时刻,龙泉带领牙兵的出城击敌,大破回纥兵马,可终究没有抓到磨延啜。对于这样的战果,龙泉自己也觉得实在遗憾。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局势。所以,仿佛是为了将功补过,他竟是提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提议。
“李将军既然回来了,我打算亲自带两个人,去一趟同罗牙帐城和仆固牙帐城探探虚实。”
这一次的集议并不是在镇北堂,而是在王容的寝堂。当初她在罗希秉的一再欺压威逼下,痛失孩子,城中上下官民将卒全都为之激愤,如今都希望她能够好好休养。可眼下局势不明,王容既然请了他们过来寝堂,李光弼和阿兹勒也好,张兴和龙泉也好,谁都不能推搪。这时候,龙泉的提议先是引来了李光弼的强硬反对,可紧跟着张兴和阿兹勒却都认为这个险不得不冒,在他们的劝说和王容的首肯下,李光弼最终不得不答应这样一个冒险的请求。
他很清楚,杜士仪说是如今还在回纥牙帐城,可实际上却在防范黠戛斯的同时,防范三姓葛逻禄。炽俟部的现任族长阿尔根如今还在安北牙帐城,此次还冒充援军成功鼓舞了士气,拖延了时间,但另外两部之中选出的俟斤,也就是谋落部族长古力健,据说已经占据了不少突骑施故地,一度把触角尽力向西面发展,可现如今漠北一乱,需得提防其不坏好心地趁火打劫。
而且,据他行前,杜士仪曾经说过的话来看,不止漠北大乱,如今的西域也远远谈不上太平。在之前夺取了小勃律之后,安西四镇以及北庭犹如上了发条一般,又在筹划着新的战事,而锋芒所指就是大食触角已经延伸到的石国。自从大唐高宗年间开始,大食在吞并了波斯之后,就开始逐步对大唐西域的蚕食,葱岭外诸国,以及昭武九姓诸国,名义上还会时不时派使者向长安朝觐进贡,但实则全都在大食呼罗珊总督的辖制下。只不过因为大食推行严酷的宗教战略,诸国之中反抗的势头也不时抬头。开元初年开始,阿史那献、郭虔攉等就曾经先后奉命西征,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尽管他知道杜士仪的长子杜广元如今在高仙芝麾下担任兵马使,可杜士仪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却还有功夫分心留意西域的局势,李光弼怎能不去思量背后的缘由?他分明记得,杜士仪在围墙才夯筑了一大半的回纥牙帐城那临时牙帐中,赫然有两具沙盘模型。一是从河北道到契丹、奚、室韦、渤海等一直到仆固同罗都播以及安北牙帐城、黠戛斯、骨利于等;一是广袤的西域,一直越过葱岭到设在波斯的呼罗珊都督府。他甚至有一种错觉,杜士仪是不是已经觉得这个安北大都护当得厌倦了,打算挪个地方
因此,当王容留下龙泉单独嘱咐某些事情,他跟着张兴和阿兹勒出来时,突然叫住了张兴。知道在整个安北大都护府中最最深处的院落里,说什么话都不虞传出去,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张长史,你知不知道大帅的真正想法?
杜士仪麾下这么多将领,张兴不说了若指掌,可也绝对是一个个知之甚深。所以,对李光弼眼下的疑问,他并不意外,想了想就开口说道:“李将军觉不觉得,现如今朝廷能够提供给安北牙帐城的粮饷和补给,实在是少之又少,而带来的掣肘和纷乱,却越来越大?”
此话一出,李光弼顿时勃然色变:“张长史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发怒,我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朝中奸臣当道,佞幸横行,妖妃惑主,而对于忠臣良将,却是构陷无所不用其极。大帅付出多年心力,好不容才让漠北得以渐渐呈现出安宁之态,可他们不但不觉得这是功劳,而且还要拼命罗织罪名这些年来,漠北诸部名义上臣服了大唐,可实际情况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已经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局面,倘若再有一块巨石突然压下来,结果会如何?”
“这……”李光弼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反问道,“难道大帅有自立之心?这才不顾南下通道断绝?”
“你几时看出大帅有自立之心?要知道,罗希秉是我们几个杀的,和大帅没有丝毫关系”
张兴深知这年头占住大义名分有多重要,因此抵死不会承认这一点。见李光弼果然松了一口气,他就开口说道:“同罗和仆固那边,都播不是那么容易吃下的,龙泉去了之后更会晓以利害,即便不能让人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可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至于现在,扫荡黠戛斯和回纥的残余兵力方才是重中之重。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操之过急。安北牙帐城中的储备还足够,所以,打通南下通道的事,等大帅回来再作计较。”
而寝堂中,深知龙泉出身来历的王容,也在对其面授机宜。她和罗盈岳五娘曾经相处过几年,可她更清楚一点,那就是人心易变,更何况罗盈如今是一族之主,很多事情必须从自身的生存和壮大做考虑。所以,她在嘱咐了龙泉很多需要注意以及打探的地方之后,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吩咐莫邪去取了两个长条锦匣来,当着龙泉的面就这么打开
龙泉见里头赫然是雌雄一对宝剑,当即问道:“这是送给罗俟斤和夫人的,还是……”
“你送出去就行了,他们夫妻留下自用也好,那对双胞胎姐弟无敌和无双用也好,总之是我一片心意。”说到这里,王容笑了笑,这才开口说道,“另外,为了确保你此行安全,公孙大家也会同行。”
龙泉深知连日以来都是公孙大娘带着随行剑营弟子守护后院,正要推辞时,他就只见一个人影从帷帐之后闪了出来,正是公孙大娘。不等他开口,公孙大娘就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离开太久,都播究竟什么情形也不太了然,跟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你虽出身剑营,可如今形貌大改,谁都认不出你了。如今事出紧急,沟通消息是最重要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
龙泉这才行礼答应,立刻下去准备。等他一走,公孙大娘又从屏风后拉了玉奴出来,对榻上的王容说道:“此行虽说理应没有太大危险,可怕就怕万一,所以,我会把玉奴留在这里。横竖罗希秉已死,安北牙帐城中军民将卒对朝廷已经大失所望,向杜之心空前高涨,玉奴留下来更安全。”
“师父”玉奴本想反对,可看看长榻上形容憔悴的王容,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师父只管安心去,不用惦记我。我会好好照顾师娘的”
“公孙大家,多谢你了。”王容微微颔首,见公孙大娘伸出手来,她亦是伸出手去握了握,接触到其手心上硬硬的几个茧子,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还请公孙大娘转告罗族主和岳娘子,都播的基业是他们千辛万苦打下的,杜郎和我虽偶有出力,但绝不会以此作为要挟,亦不会视他们为附庸。只希望他们能够如从前那般,助我们一臂之力。等到这八方风雷响彻天地之后,我们再论将来”
面对这个掷地有声的承诺,公孙大娘不禁为之动容。她重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初具雏形的回纥牙帐城临时牙帐中,杜士仪正在亲自拟写给长子杜广元的一封回信,却不是对西域如今的局势指手画脚,而是只谈大食行军兵阵,其中提到了大食人披重甲,马戴护甲的重骑兵战法,又提到了他们用骆驼运送补给物资,而不用牛马所拉的长行车等等策略,末了方才点睛似的提了一笔,彼等用宗教来鼓舞士气,赏格极高,军阵演练娴熟,因此将士人人愿意效死,而且从军的多是职业军人。
等到派人把信送了出去,他站起身走到象征西域的那巨大沙盘边端详了好一会儿,随即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上次杜广元来信,提了一句高仙芝正在谋划出兵西进,虽没说是打什么地方,可他心里却有数,那必然是数年前方才经历了王统更迭的石国。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黑衣大食取代白衣大食,改朝换代的关键时期,大食在呼罗珊都督府的实力也正空前虚弱。可以说错过这个村,大唐要想在西边对大食取得什么丰硕的战果,把葱岭以西的那些国家纳入势力范围就更难了。可偏偏就在这种时候,他却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顾不得那边。他只希望高仙芝能够在打下石国的同时,能够对昭武诸胡国有足够的震慑,要知道如今大唐在葱岭以西各国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盟友过少,敌人太多
正是因为开元末年,李隆基没有应现任石国副王伊捺吐屯之请,出兵援救大食兵锋之下的石国,这才有石国王位落入了车鼻施人手中的现状
“大帅,仆固将军急报”
“进来”
杜士仪当即收回遐思,回过头来吩咐了一句。等到传信兵大步进帐,将一个封口完好无损的铜筒送到他眼前,他核对过封泥完好无损之后,就立刻拧开了盖子,从中取出了一卷薄薄的羊皮纸。当扫视了那寥寥数语之后,他便立刻大笑了起来。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好一个怀恩此番拔了黠戛斯黑姓的老巢,就没后顾之忧了。怀恩既然认为黑发黑瞳的黠戛斯黑姓自认为和大唐联宗,反而野心勃勃,那么就扶持黠戛斯赤姓,就依他来人,备马,我要去亲迎这次北伐的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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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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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骆谷派出的信使,在历经了几乎八天八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之后,终于抵达了幽州,将长安道政坊安宅生的所有一切报告给了安禄山。由于他走的时候,尚不清楚京兆尹李岘是否抓到了那几个人,对于后续自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可安禄山拍案而起大雷霆之后,却半点不敢侥幸。
他很清楚杨国忠是什么货色,哪怕他曾经想方设法向杨玉瑶交好,而且给出了绝大代价,可杨国忠还不是从来没放松过对他的打压?
“该死,真该死”
偌大的屋子里,除却安禄山和信使之外,便只有史思明在。等到安禄山完脾气,吩咐从者进来带信使下去休息,史思明方才开口说道:“大帅,事到如今,如果再这样忍气吞声,用中原一句话说,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是说造反?可我刚刚节度河东,河东兵马并不会听我的”
听到安禄山担心的仅仅是河东兵马不听指挥,却对造反二字丝毫没有排斥,史思明想起这些年来范阳和平卢两镇一再囤积粮草和军马,以及各种战备物资,甚至私自铸造兵器,他不禁笑了。他上前一步后,便低声说道:“河东的精锐兵马,全都在北面云州蔚州朔州等地,兵员分散,而不是我说大话,驻扎在北都太原府内的天兵军,人数虽多,可却根本不曾经历过战事而且因为出了个诬陷王忠嗣的家伙,再加上王忠嗣被贬,可以说对于咱们那位陛下,多年来跟着王忠嗣出征,真正能征善战的将卒们一直颇有微词。只要我们动作快,河东军肯定反应不过来”
对于史思明的这个建议,安禄山考虑片刻,便觉得极其有道理。然而,尽管他一直在悄悄积蓄实力,可李隆基终究对他很不错,他并不想轻易造反,而且平卢范阳固然能凑出二十万兵马,可他总得派人留守,否则容易被人抄了后路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史思明道:“早于,上次我在天门岭一战后,曾经见过都播俟斤。那时候我就觉得此人豪雄,这次其虽是因为我的暗示而出兵,但能够趁虚而入直取同罗仆固,而且奚人和契丹人均有人出兵相随,足可见此人实力。你觉得,可能说动其一同出兵?”
史思明没想到安禄山竟然能够提出这么一个大胆的计划,不禁一怔,随即抚掌赞道:“不愧是大帅,若是已经占据了同罗牙帐和仆固牙帐的都播能够出兵南下河东,则我大军绝无后顾之忧”
“没错,不论如何,我范阳和都播并无任何仇怨,我还替他请了几个封号,上百车绢帛,怎么说也有点交情。不过,该派谁去商谈此事?”
安禄山的手段比杜士仪更加直截了当,简单粗暴,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肯投效他的,不论文官武将,全都能够得到最好的待遇,最大的信任,而如果不理睬他的,则绝不止丢官这么简单。所以,他麾下能够用的文武可谓是不计其数,可要从这么多人中挑出一个适合的,就连史思明也为之犯了难。最后,还是安禄山自己想到了主意。
“让侯希逸去高丽、契丹、突厥、粟特……就没有他不懂不会说的语言,而且他又是我麾下一员大将,想必可以表示我的重视”安禄山说到这里,见史思明点头表示赞同,他便又笑呵呵地加了一句,“而且,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替他照顾家人的”
“既如此,大帅,我这就先回平卢准备一下兵员调动”史思明心领神会地告退离去。出了屋子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里头体型越圆滚滚的安禄山,情知其派出侯希逸前往都播联络共同出兵事宜,是因为侯氏一族那丰厚的身家。毕竟,若是真的打起了仗,钱粮补给可是怎么都不嫌少侯希逸现在威望高,可儿孙辈却没什么太出色的人才,没有安禄山,侯家也未必保得住家业当然,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安禄山始终不能完全信任侯希逸
说话间,无论是安禄山还是史思明,固然各有各的想头,但谁都没有担心,侯希逸会泄露消息。因为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当得到这样一道极其机密的军令之后,侯希逸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正如安禄山安排的,侯希逸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再去接触李明骏,他也没去费这个神,径直就去见了史思明。要说官阶,侯希逸和史思明同级,可因为安禄山和史思明早年是结义兄弟,安禄山对他的亲近程度就要差些,但他出手大方,八面玲珑,人人交好,有求必应,史思明和他也颇有往来。一见史思明,他就开门见山挑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次我去都播商讨联合出兵一事,不知道能否安全回来,所以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史将军。”
史思明本以为侯希逸担心家小,正打算拍着胸脯承诺时,他就只见侯希逸陡然一捶扶手,面色阴冷。
“中原久未经战事,如果从范阳出兵,先下平原郡,然后南下渡河,攻克河南,直扑都畿道洛阳,进逼潼关,只要动作快,肯定会一路大捷。而漠北大乱,安北大都护府被黠戛斯和回纥死死拖住,葛逻禄也不是省油灯,不用担心杜士仪分兵,却要提防朔方、河陇以及西域的兵马。我听说碛西节度使高仙芝正打算对石国用兵,为防届时回援长安的兵马太多,请史将军务必劝谏大帅,等高仙芝的兵马西行之后,再骤然出兵”
此话一出,史思明立刻眼神一亮。他也何尝不知道,中原腹地虽有驻军,但多年没打仗,可谓是不堪一击,而朔方、河陇以及安西北庭兵马就不同了。能够少一支兵马来搅局,就能让自己这边多一份把握。所以,他赞叹侯希逸想得周到后,立刻爽快答应了此事,亲自送其出门时,临分手之际,他便只听得侯希逸轻轻叹息了一声。
“石堡城重入大唐不过数月,倘若吐蕃能够在这时候大举进兵,拖住河陇兵马如果葛逻禄能闹出些乱子来,把朔方兵马牢牢钉在那,还有何忧?”
说者有心,听者又怎可能无心?侯希逸见史思明面上惊容乍现,情知对方恐怕会因为这些话而更加信任自己,当即拱了拱手跃上马背。安禄山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可也就是在东北这一亩三分地,吐蕃和葛逻禄那边总是鞭长莫及的,说上这么两句惠而不费,他路上也能稍稍轻松些。
带着安禄山拨给他的五十名牙兵,侯希逸竟是就这么径直离开幽州北上。此行他自己只带了十个跟随多年的亲兵,一行总共也就六十余人,进入业已陷入战乱的漠北有多大的危险,每个人都心中有数。果然。从妫州西行之后的第二日,他们就遇到了一队数百人的黑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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