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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从大唐建国到现在,对于盐铁并不像汉朝以及后世那样全部采取官营专卖的形式,而是官民共分其利,松散经营,官府也好,百姓也罢,全都觉得又便利,又用得起。所以,此刻张兴把这个关节解释清楚了之后,四周围顿时传来了一阵起哄声,却都是冲着罗希秉去的。
而张兴既然已经选择了当众让罗希秉下不来台,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又环视众人一眼,伸手压了压,等到四周围渐渐寂静下来,他方才对着面色极其难看的罗希秉,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来你没有找到铸造兵器的地方,也就是说,我安北大都护府一切全都是按照规矩行事,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至于你说奚人买卖战马回河北道,这实在更是有些外行了,幽燕战马全都是有名的,无论契丹还是奚族,其他的东西也许会不齐全,但战马却从来不缺。你所说的这两个奚族商人货卖战马……”
稍稍一顿之后,张兴便信步来到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商人面前,伸出手在其肩膀上轻轻一拍,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两个明说吧,囤积战马是为谁的?”
“是安大帅,我们是给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安大帅采购的战马”
罗希秉听到那个被张兴拍肩膀的人陡然之间张嘴大叫了一声,登时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随即头皮一阵麻。他只想借此坐实杜士仪和河北道的某些人勾结,却没想到刚刚在自己面前不肯吐露只言片语的这个奚人,此刻一开口就立刻吐出了安禄山这个名字他当年乃是李林甫的心腹,当然知道安禄山一直在扩充实力,如此一来蓄积战马自然也就很自然,可安禄山和杜士仪之间殊无交情,难道是这两人之间有勾结?
事到如今,罗希秉刚刚因为终于揪出这么一件事的成就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他没有在意四周围的窃窃私语,以及张兴意味深长的笑容,冷哼一声便带着从者拂袖而去。只走出去不多远,他就听到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和埋怨声。
“天可汗实在是糊涂了,竟然挑了这种人到安北大都护府来”
“就是,不是说彻查大帅遭袭一事吗?怎么去查什么商人,我看他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张长史好样的,大帅不在,却也不能弱了我安北大都护府的威风”
罗希秉听得脸色白,可李林甫病故之后,李系一党几乎遭到了全面清算,他早已经被人踩到泥里,对于这样的嘲讽已经习惯了。
等到快步走出了安北大都护府门前这条大街,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左右说道:“就让他们小看我好了只要他们认为我是来挑刺找茬的,顾不得查杜士仪被袭杀那件事,那反而能够方便人暗中查访。杜士仪既然领兵在外避而不见,我也就在这和他的人耗着,一旦我送回长安的奏报得到了陛下的回复,杜士仪这安北大都护就当到头了”
尽管属于不受欢迎的客人,但罗希秉还是很明白一点——尽管安北牙帐城中很多人都缺乏敬君之心,甚至还有人口口声声指斥说李隆基糊涂,更多的人则对他嗤之以鼻,但这里的官民百姓,并没有真的怀着叛乱之心,可这对于最会构陷罪名的他来说,虚报情况这种事,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并不担心杜士仪会派人劫杀自己派回长安的信使,因为这些人全都是杨国忠给他的,就连送信回长安的顺序,也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只要杜士仪真的截杀了其中一人,那么一定会被打成叛逆。于是,他把张兴的话从头到尾歪曲了一个遍,令人火赶回长安报信之后,便决定索性破釜沉舟。
杜士仪既然正好出兵在外,小胜黠戛斯一场后却又不愿意回来,那他就索性豁出去大于一场即便是留守安北牙帐城的人一怒之下杀了他,那他这条命也不会白白断送的
用之前那番话激起了众人士气之后,等回到了驿馆,罗希秉便沉声说道:“收拾东西,从即日起,我们搬到安北大都护府去住”
安北大都护府后院寝堂之中,玉奴已经在此耽搁了整整十日,虽说她很珍惜这段难得和王容相处的日子,可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个突如其来的罗希秉给安北大都护府上下带来了沉重的压力。所以,但凡外头有人来禀报重要事情,她就会乖巧地避开,大多数时间都选择呆在屋子里琢磨远赴西域这些年间谱的乐谱。和她当年编舞霓裳羽衣曲,还对宫中很多道曲加以演绎不同,如今她心境自由,又矢志做一战曲,哼唱之间,自然别有一番雄壮。
此时此刻,正当她用羯鼓演示其中一段最激烈的进兵旋律时,突然只见莫邪快步进了屋子。甚至不等她回避,莫邪便沉声说道:“夫人,罗希秉带着随从,说是驿馆之中有可疑人出没,要求搬入安北大都护府”
“终于来了”王容颔示意玉奴稍安勿躁,这才站起身道,“让奇骏亲自去给他安顿一个地方,然后你告诉龙泉,大都护府内牙兵加强巡守,务必要让这位罗侍御感到,这安北大都护府对他的防备”
莫邪连忙答应了一声,紧跟着方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另外,罗希秉说是……说是要来拜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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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威逼和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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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初唐,女子出门常常还要带上帷帽甚至幂离,那么历经武后韦后太平公主先后掌权,到了盛唐,男女大防已经到了空前不避讳的程度,贵族女子既可以带着随从随意出去游玩,外男也可以轻易登堂入室拜见别人家的内眷。所以,罗希秉来了这么多天后,方才提出要见安北大都护杜士仪的妻子王容,反而被人认为是失礼。
但自己身边还有个玉奴,王容根本就不想见罗希秉。可对方既然提了出来,她也不得不答应。让玉奴避入里间之后,她就让婢女去把罗希秉请了进来。她从前在长安时,很少出面接待那些不相熟的官员,更何况罗希秉又是声名远播的酷吏,她竟是今时今地方才第一次见到真人。尽管她妻以夫贵,封了晋国夫人,可罗希秉终究是钦使,她少不得不卑不亢与其见了礼。
“久闻夫人大名,此次到安北牙帐城后本该第一时间前来拜会,却一直拖到了今日,我也知道多有失礼。”
和凶神恶煞的名声不同,罗希秉也算是生得一表人才,人过中年俊挺英伟,颇有气概,此刻言谈也是温文尔雅。见王容欠身谦逊了两句,他就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想来我此行的目的,夫人也应该知道了。要说节帅掌征伐之权,临机处断,若非黠戛斯和大唐皇室联宗,陛下也不会派了我来。只是却没想到,我人到了,杜大帅却已经率兵北征,而且听闻小胜黠戛斯之后却又不回安北牙帐城,而是又去了回纥牙帐协助建城。若是传扬出去,还道是杜大帅有心对我避而不见。”
王容本就是强打精神应付罗希秉,此刻听其兜来转去,竟是径直把冒头指向了杜士仪藐视他这个钦使,她顿时心头火起。她从来就不是那种温良恭俭让的性子,当下便不咸不淡地说道:“罗侍御这话,我却不能不代拙夫给你一个回答。出兵之事,粮草先行,补给亦是不容轻忽,这一次出兵黠戛斯,光是负责运送补给的长行坊,就动用了足足数百,一切都已经是定好的事,怎容轻易改期?至于回纥牙帐城的营建,亦是早早就禀报给陛下的,关乎陛下对番邦恩威,孰重孰轻不问自知”
罗希秉同样是第一次和王容打交道,尽管知道那是长安富王元宝的女儿,而王元宝凭借豪富,早已嫁接到了大唐众多顶尖公卿显贵的枝蔓之上,否则想当初也不会连李林甫都动摇不得,可王容嫁人之后不显山不露水,仿佛只是一寻常妇人,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强硬不好对付。接下来,他又是旁敲侧击,又是威逼利诱,可王容却始终不动容,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凶相。
“夫人,我此行乃是杨相国举荐,陛下授命,就算这安北牙帐城官民将卒认为我是酷吏也好,是什么也好,却改不了我乃是钦使的事实还请夫人擦擦眼睛看看清楚,现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了,王大帅远贬,我却还好端端的回到了御史台杜大帅风光无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如今站在顶峰的是杨家,就连已故李相国死后尚且保不住家小,更何况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言尽于此,告辞”
就在罗希秉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只听里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仿佛是什么东西不小心被磕倒的声音。有些奇怪的他回头一看,却现王容亦是面露意外,而侍立在其身侧的那个婢女,则是连忙转身往里头去了。想到杜士仪和王容的子女并不在此,也不应该是寻常婢仆偷听,他不禁暗自记在了心里,却没有多此一举问出声,而是回过头来大步出去了。
而王容见罗希秉总算没有深究就扬长而去,也不禁舒了一口气。等到莫邪从里间出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登时醒悟了过来。
想必玉奴在都播也好,远行西域也好,公孙大娘一定会小心翼翼,避免其接触到那些和杨家有关的人和事。就算到了安北牙帐城后的这些天,她也一直避免让杨家的消息刺激了玉奴的神经。所以,如今耳听得朝中已经变成了杨家天下,也难怪玉奴会惊慌失措,在内室中闹出了动静来。
于是,王容示意莫邪去外头守着,自己则是进了内室。果然,就只见玉奴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眼神中赫然流露出了茫然和无助。她暗叹一声走上前去,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防玉奴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目光焦急地问道:“师娘,那个罗希秉说的杨家,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难不成是阿姊……还是杨家其他人对师傅不利?”
“你当年金蝉脱壳之后,你阿姊代你入道太真观为女冠,你应该料到了,也应该听说过。”
见玉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王容便继续说道:“她天生灵巧善媚,心机又很不错,故而颇得陛下宠眷,不多久就已经封了正二品淑仪,后来还给陛下生了个女儿。杨家其他人自然也鸡犬升天,你的两个姐妹都封了国夫人,堂兄们也是封侯赏高官。但蹿升最快的不是你这些堂兄,而是当年在蜀地呆过的杨钊,也就是现在的杨国忠。他如今已经是右相了。就连罗希秉这样当初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也被他恩威并济笼络了过去,于是有了此次安北牙帐城之行。至于你那阿姊,大约也是不忿从前你师傅对她的轻视和告诫,于是推波助澜。”
玉奴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她万万没有想到,如今正欲图置杜士仪于死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血亲家人想到杜士仪曾经问过自己的话,想到众人为了让她脱出那牢笼而花费的苦心,冒的绝大风险,如今杨家人得势之后却如此不饶人,她只觉得又惭愧又不安,但更多的却是惊恐和愤怒。
杨玉瑶一直都希望站在万人之上,如今已经做到了,而杨家其他人也是富贵已极,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当初杜士仪曾经帮过父亲,曾经帮过杨家人攒下了不小的财富?至不济,看在已经“死了”的她份上,怎么能够对杜士仪这么过分,怎么能够……
见玉奴呆呆地松开了手,王容想了想,便摩挲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如从前那般用极其温和的语气说道:“杨家是杨家,你是你,要知道,世人眼中的前寿王妃,太真娘子,杨玉环已经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是公孙大家的关门弟子玉奴。既然你当初答应了我们的主意,金蝉脱壳来到了这异域他乡,就再也不是杨家人了。你现在为了他们的恶意惭愧生气,那异日他们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却又如何?他们咎由自取遭遇杀身之祸的时候又如何?纵使你师傅这样的人,再心忧天下,能够管的也只有眼前这些人这些事,不要想太多了。”
玉奴当然知道王容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心里却实在是过不了这个沟坎。她还记得当年的杨钊虽说落魄,却还是一个颇有能力,又颇为正派的人,可谁能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族兄竟然会变得如此狞恶直到王容悄然离去,留着她自己静一静,她忍不住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心中飞思量着自己能做什么。
可想到头都痛了,她方才不无失落地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成为师长们的累赘。恍惚之中,她站起身来取下了墙上的琴囊,取出了那把逻沙檀琵琶,继而便无意识地拨奏了起来。
她当初死遁时,身外之物全都留下了,唯有这把陪葬的逻沙檀琵琶同样用了李代桃僵之计,悄悄从宫里弄出来留在了身边。这是杜士仪当初从张旭手中得来,而后又通过杜十三娘之手敬献给天子,最终她因为一琵琶曲而让李隆基赏赐下来的东西。多年来在她的摩挲之下,琴板上仿佛多了一层温润的油光,整具琵琶就犹如她的半身似的,如臂使指,挥洒自如。
而离开寝堂,亲自往镇北堂见张兴的王容在路上听到曲调时,忍不住呆了一呆。她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当年杜士仪曾经和王维合奏过,最是考较技艺的一曲楚汉。即便时至今日,满天下擅长琵琶的琴师中,能够弹奏好这一曲子的,也屈指可数。可如今听玉奴渐渐弹来,将霸王英雄末路的凄凉演绎得淋漓尽致,分明是借曲抒怀,表达心中的愤懑和失落。
王容听见了这一十面埋伏,刚刚搬到安北大都护府来的罗希秉自然也听见了。他虽不是极其擅长音律的人,但他是李林甫家中座上嘉宾,天子大宴也常常与会,听惯了梨园之中层出不穷高手的曲艺,好坏却还能分辨得出来。因此,凝神倾听了一会儿,他想到之前和王容的那番交锋,后头里屋出人意料的动静,再细细聆听眼下这琵琶曲,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杜士仪素来以不爱女色,对妻子情有独钟闻名,后院中弹奏琵琶的人应该不是其姬妾,但又不是其晚辈儿女,那么,还能有谁在王容见自己的时候隐身其后,而后又因为他的话而大乱阵脚?
回头若是有机会,他定要试一试直闯寝堂,看看到底那是何方神圣横竖他这次出来就已经豁出去了,进也好退也好,顶多就是一死,到时候连自己带吉温的仇全都一块报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把正事先做起来。
“来人”等到外头一个从者随着召唤应声而入,罗希秉就定了定神说,“传我的话下去,当日随同杜大帅去过黠戛斯,见证过那场袭杀的将卒,无论官民,全都集合起来,我要一个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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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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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杜大帅去过黠戛斯的将卒,从仆固将军以下,总共是一千六百三十二人。但如今除却死难的,重伤不起的,余者,包括只是轻伤的,全都响应杜大帅的军令,随军出征。所以,张长史请我回复罗侍御,是把那些重伤者一个一个抬到安北大都护府来,由罗侍御亲自勘问,还是如何?”
站在罗希秉面前代为通禀这件事的,正是兵曹参军曹佳年。因为李林甫任人延续了当年裴光庭的循资格,哪怕进士出身,守选三年也很少能够留京,动辄派一个偏远之地的县尉,所以明经出身精通堪舆,极其喜好杂学的曹佳年早早就熄了仕进之心,当杜士仪派人向他抛出橄榄枝,让他主持营造这座漠北塞外最大的坚城,他立刻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即便跟着杜士仪的时间很短,可他却是极其死心塌地的一个。此时此刻,哪怕是罗希秉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他也依旧不动如山。
见曹佳年根本不理会自己这个钦差的喜怒,罗希秉顿时冷笑道:“那就把人一个个抬进来”
杜士仪此前奏报黠戛斯袭杀一事,罗希秉根本不相信是事实。安禄山当初冒功的那些奏报,李林甫曾经对他解说过,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天下节帅不过一丘之貉,杜士仪和王忠嗣的所谓爱惜兵力,不肯贸然开启战端,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等到曹佳年答应离去,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外头守着的从者就进来报说,已经有人抬着重伤员到了院子里,他就不耐烦地喝道:“那还等什么,看谁情形最好,依次抬进来说话”
“可是……”那个进来禀报的从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轻声说道,“一个个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躺着根本爬不起来。据说6续来的人大约三四十,一路上动静闹得很大,外头大街上已经炸锅了,说是安北牙帐城的将士们为了陛下浴血奋战,结果却平白无故遭人怀疑……”
“哼,不外乎是靠自己的名声,煽动官民将卒来和我过不去,他却不想一想,我罗希秉什么时候怕过天意民心他们闹得越大,我就越能把这里的情形如实回报陛下,杜士仪在这安北牙帐城靠着民意,无君无父,到时候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不用说了,一个个把人叫进来,走不动的就架着,起不来的就抬着,陛下是君父,我代表陛下到这里来,身为大唐臣民,谁敢推脱,那就是不忠不孝”
既然露出了酷吏本色,丝毫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的罗希秉,在接下来的一连五天之内,对这些号称亲历了黠戛斯对杜士仪袭杀的将士展开了讯问。他不耐其烦地反反复复问各种细节,一度甚至疲劳审讯,闹得这些本来因杜士仪优厚抚恤而安心养伤的将卒们怨声载道,张兴面前也不知道堆积了多少抱怨。
就当张兴打算亲自出面去告诫一下罗希秉的时候,罗希秉却自己闯进了镇北堂。眼见左右诸曹参军全都在场,他便眉头一挑道:“各位既然都在,倒是省了我的事。之前我要质询的人,已经一个一个全都仔仔细细问过了。所谓黠戛斯在杜大帅亲自前往商讨互市之事时,出动兵马袭杀杜大帅一行,此事并不是黠戛斯俱力贫贺中俟斤指使,而是回纥前俟斤磨延啜勾结黠戛斯人所为。杜大帅不分青红皂白,便挥兵北征黠戛斯,实在是武断跋扈。而且要知道,当初就是他放走了磨延啜,如今却还协助回纥营建安北牙帐城,实在是荒谬”
罗希秉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言辞激烈的指斥,定然会让在座众人或紧张,或恼火,可让他意外的是,放眼看去,自张兴以下,众人或讥嘲,或轻蔑,或漫不经心,他期待的反应一丝一毫都没有。在他沉下脸之后,方才只见张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给出了一个回答。
“我想,罗侍御今天质询这些曾经随同杜大帅到过黠戛斯的重伤者时,或许问的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得法,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内情。你口中说的俱力贫贺中俟斤,确实并不是此次袭杀之事的主谋,要知道,就在杜大帅遭袭之后,黠戛斯族中内乱,牙帐已经为俱力贫贺中之弟毗伽顿夺去,俱力贫贺中已经死了”
罗希秉本打算拿着这个杀手锏,步步紧逼,让安北牙帐城这些留守官员屈服于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杜士仪在上奏天子的那通语焉不详的奏疏之外,竟然还埋伏了这么多内情而杨国忠精挑细选派给他的这些号称最精于,最会打探消息的从者,到了安北牙帐城这么多天后,竟然没能打探到这个最最要紧的消息
因为俱力贫贺中既然死了,杜士仪此次出兵就占据了大义,也就是说,他剩下的只有利用钦使的名义,在杜士仪不在的情况下,用高压政策激起对方强烈反弹,以此构陷杜士仪图谋不轨,这唯一一条路走
尽管他早就做好了拿自己这条命做代价的准备,可事到临头仍是难免有几分不甘。
可罗希秉终究是罗希秉,他很快就把这一丝犹疑丢到了九霄云外,强硬地大喝道:“只有死讯而已,难不成安北牙帐城有人亲眼看到了黠戛斯牙帐的那场事变?就算真的是声称亲眼所见,谁又知道不是在虚词构陷?我奉陛下钦命而来,只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事到如今,罗希秉凶相毕露,张兴也懒得再继续和他虚与委蛇了,当即质问道:“既然罗侍御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那你究竟打算怎么样?”
“杜大帅既然不在这安北牙帐城,我身负钦命,即日起这安北牙帐城内黜陟、用兵、人事、财赋等所有大权,当全都由我接管谁若是敢有异议,便是对陛下大不敬,便是图谋不轨”
这样一顶大帽子死死压下来,罗希秉满意地看到众人齐齐面色大变。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想当初那些宦官前往各处边镇的时候,为什么连节帅都不得不奉承,而且还要听从这些人离谱的命令,还不是就因为口含天宪的缘故只可惜杜士仪在宫中宦官之间的口碑真的很不错,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牛仙童这样愚蠢无知,否则他若是骗一个宦官同行,比眼下他只能自己一个亲自上就要轻松多了
“怎么样,张长史和各位参军,是打算违抗圣命?”
“我只想问罗侍御一句话,你拿着大帅的黜陟和用兵大权想要于什么?”
“安北牙帐城是大唐的安北牙帐城,不是杜士仪的”罗希秉态度更加强硬地撂下了一句话,竟是径直上前去,直接伸出双手把桌子上那一方大印给拿了起来,居高临下趾高气昂地说道,“至于我想于什么?很简单,我就是要告诉安北牙帐城上下军民这一点从即日开始,这安北大都护府由我主事”
你们有胆量就抗衡我试试
这句潜台词虽然没说出口,但等到罗希秉离开,诸曹参军有的面色激愤,有的心灰意冷,而张兴也仿佛没有安抚人心的兴致,匆匆和众人言语几句便起身离开。众人看他去势就知道,多半是去向王容请示。尽管那是杜士仪的夫人,可罗希秉凭借天使的名头强压,谁都不认为王容身为一介女流,能够有什么回天之术,因此在座几个人对视一眼后,还是曹佳年打破了这股难言的沉寂。
“各位,事到如今,大家也应该都看到了,从前我们说是奸佞当道,可如今李林甫倒台了,居然这么快就又多了一个杨国忠罗希秉身为陷害王忠嗣的主谋,凭什么还能官居殿中侍御史,还不是因为那个杨国忠要利用他制衡杜大帅,还不是因为当今陛下昏聩糊涂了”
他根本无视旁边僚友打眼色示意他收敛一点,竟是拍案而起道:“我当年在长安时,就是忍耐不住这种现状,宁可远徙安北牙帐城这种塞外荒僻之地,可谁想到还是逃不过奸臣倾轧我这会儿回去之后,就立刻草拟奏疏弹劾朝中这些祸害,就算落得个死在重杖之下的后果,我也认了至于各位,敬请自便吧,但请记住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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