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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侯希逸和李明骏是出了名的铁交情,两人躲在一顶小帐篷中,说起之前让随行的一部分人马假作溃兵,先行悄然离开,即便如此,仍是战死了二十多人,伤者上百,侯希逸不禁恼火地吐了一口唾沫。而李明骏则是想到自己身体孱弱却还活得好好的弟弟,想到这些年来乱成一锅粥的奚族和契丹,分外庆幸自己运气好,否则早已在这世道中变成了一堆枯骨。
这一夜的休整之后,安禄山便恼火地发现,麾下兵马的精气神不但未能恢复,士气反而显得更加糟糕了,根本没有打了胜仗后的兴高采烈。就连麾下众将在早起前来谒见的时候,眉眼间也都流露出了深深的倦意,甚至史思明赫然还带着黑眼圈。自从众人从平卢出发之后,他就以兵贵神速要求众人一路紧赶慢赶,夜里甚至都很难睡个囫囵觉,如果打了胜仗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场胜仗太诡异了,谁能精神得起来?
尽管如此,安禄山不得不履行前约,在薛朝的引路下,复又前行十里,来到了昔日的契丹牙帐。他当年寒微的时候,奚王牙帐和契丹牙帐都曾经去厮混过,可都没找到任何的进身之阶,如今故地重游,而且还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本该得意洋洋,可看到的是旌旗招展,精兵如云,仿佛契丹的主力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就在这里,哪还能有半点高兴得起来?相比自己麾下兵马的疲态,他显然能够看出对方的从容,因此心态再次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契丹牙帐已经给对方占去,唐军便在千步之外暂时停歇。随着薛朝赶了回去,安禄山便指着契丹牙帐中那些井然有序,服色鲜明的兵马,对左右问道:“你们觉得,这里有多少兵马?”
“契丹人大概走得匆忙,留下的营帐太多,不知道营帐中是否还有人。但只就外头的这些兵马来看,只怕……不下两万。”
史思明仔细考虑了一番,道出了一个最保守的数字。而薛嵩却摇了摇头道:“那些营帐中绝对不会没有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兵马至少和那个薛朝所言一致,有三万人。”
安禄山自己也早有成算,问左右不过是找个借口,不轻易挑衅打一场无谓的仗,见史思明和薛嵩之后,一个个部将全都谨慎表示,对方兵强马壮不可小觑,他就从善如流地表示,如若都播俟斤除却占据契丹牙帐之外,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那就索性答应了对方。
反正松漠都督府只是大唐名义上的属地,慷他人之慨,有什么好争的?
侯希逸手搭凉棚远眺,见牙帐那边须臾有了一阵小小骚动,各处营帐中不断有兵马出来,一时军纪井然,他想起这背后的那一对夫妻,不禁轻轻咂舌。
想当年罗盈岳五娘等人前往突厥牙帐,趁着毗伽可汗病重的机会做下那一桩大买卖,他也不是没想过跟着去共创一番事业。可他终究和父母双亡的那对夫妻不同,他在平卢还有很多家人,不可能丢下一切去漠北打拼。只不过如今发觉昔日袍泽赫然一方雄主,他仍然羡慕得很!
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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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083章 许君可汗,权相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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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安禄山怕死,罗盈提出的相见条件很简单,他带五百兵马,安禄山随意,两人便在两军之前相见交谈。对于这样的要求,安禄山登时如释重负。他以提防对方诡计为借口,直接在众将麾下挑选了五百精神状态最好的精锐随行。等到阵前见面,他更是把有头有脸的部将全都带在了身边,不为别的,却是为了万一对方耍花招,救场的人能够多一些。
尽管昔日袍泽相见是一件很令人激动的事,但无论侯希逸还是罗盈,全都没打算在此时此地相见话衷肠。当真正见面时,此时此刻就在安禄山左侧,落后小半步的侯希逸看着对面已经足有将近二十年没见面的罗盈,见昔日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已经变成了满面髭须的粗豪大汉,顿时有一种时光翩然飞逝的感觉。
而罗盈当初还曾经当过侯希逸的副将,看着曾经的上司比当年深沉了许多的五官和表情,亦是不露痕迹地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全都知道,一切都在不言中,至少他们活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安禄山却不知道这些关节,在最初的寒暄和试探之后,他凭借多年来无往不利的直觉感到,这位都播之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豪爽没心机,而是对于大唐颇为熟悉的人,不好打交道。因此,他便抛弃了从前对奚人和契丹常用的坑蒙拐骗这一套,而是拿出了另一幅脸孔,那便是不但一口答应罗盈要占据契丹牙帐的要求,而且还给他热切地出主意,那就是倚靠此次功勋,由他上报天子,一个册封就轻轻巧巧地弄到了手。
“俟斤此次出兵襄助之德,我也绝不会忘记。都播有如此雄军,俟斤又如此仁义,当然应该封一个可汗!”
自从突厥彻底覆灭,大唐就仿佛不要钱似的,四处册封臣属蕃国的首领为可汗,横竖再也没有人会因此大怒,又或者以此为借口掀起战争了。所以,罗盈对安禄山的提议并不意外,他微微一笑,仿佛并不拒绝大唐的册封,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安大帅如此看得起我,我当然愿意向大唐天可汗效忠。只不过,安大帅难道就不需要我再帮你做点什么?”
安禄山顿时哈哈大笑。这一来一回一番交道一打,他已经知道,对方并没有暗害自己之心,便冲着其余诸将打了个手势。安禄山如此,罗盈自然也依次办理,倏忽之间双方的闲杂人等勒马渐渐后退,就成了两个人单独对话的格局。
这时候,安禄山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俟斤要知道,当今陛下最爱什么?当然是军功!如果契丹真的没了,而你入主牙帐,日后你我少不得要刀兵相见,而如果契丹还在,我可以捞战功,你也可以继续出兵襄助,但凡有功,我就可以上奏陛下给你赏赐,不知道俟斤意下如何?”
这果然是个最会钻营的家伙!
第一次和安禄山打交道的罗盈不禁暗自惊叹。但紧跟着,他便神态自若地说:“可契丹牙帐这块地方,和我都播距离最近,而且是我好容易打下来的地方,并不愿意让出来。”
“我并不是让俟斤就此相让,只要契丹人还没死绝,哪里不能当牙帐?至于契丹王,这些年来他们废了又立,折腾的还少吗?既然他们折腾,就是你我的功劳。每次出兵打上一场,我大唐天可汗必定大悦。”安禄山见罗盈立刻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便趁热打铁地说道,“俟斤如果愿意,我还可以为你奏请天可汗,封你为王,然后下嫁公主于你,如此一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唐驸马了!”
“我的妻子凶如猛虎,安大帅此议就免了。”罗盈赶紧拒绝,别看岳五娘颇为同情那些不得不下嫁和番的公主,可真要给他折腾出一个来,那他就别想过安宁日子了。见安禄山仿佛还有些遗憾,他赶紧转回到了起初的话题,又与安禄山讨价还价了好一番之后,勉强答应了对方的提议。但对于安禄山试探地提出在营州开设互市之地,他却表现得完全不感兴趣。
谁都知道安禄山素来不讲信义,奚人和契丹人就是被他利用各种各样的借口骗来杀了当战功上报,他可没兴趣送给对方这样的功劳。
如果要互市,云州怎么都比安禄山的地盘可靠多了!
对于罗盈不愿意娶大唐公主,安禄山倒不在意,只不过是那么一说。所谓的大唐公主是什么货色,他自己当然心知肚明。然而,他今天之所以肯给这样的好处,很大程度是因为都播这些人马的战斗力。这些年来他坚持不懈地对奚族和对契丹用兵,并不完全为的是战功,而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雄兵是怎么练出来的?是不断打仗练出来的,是不断从俘虏中编练出来的!自古燕赵多勇士,他的麾下聚集了很多他挑中的勇士,平日打顺风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却感到还是不够。
所以,接下来他巧舌如簧,竭力许诺各种好处,果然,原本态度冷淡的罗盈渐渐松口,甚至答应可以配合和他打仗,共同平分奚族和契丹俘虏。等到最终一系列口头协议达成,两人当场击掌为誓,又打哈哈说了一些漂亮话,这才各归各队。等到安禄山率军缓缓西撤的时候,仍然忍不住频频注目这些兵马,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各种主意。
怎么才能把这样一支雄兵纳入自己麾下?替对方请得一个册封,然后再诬陷都播反叛,再打上一仗……不行,都播不比山头林立群龙无首的契丹和奚人,今天那种战斗力绝不是好对付的。那么,干脆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了,记得同罗和仆固虽说臣服于大唐,同罗之主阿布思和仆固新主仆固怀恩全都是安北副大都护,可前者背地里小动作却不少,要是能够让都播去灭掉同罗,他就能报当年阿布思蔑视侮辱自己的一箭之仇了!
想归这么想,但如今安禄山更清楚,这一仗还有无数事情需要善后。好在罗盈极其大方地送了他另一件礼物,那就是契丹王李怀秀的首级!要知道,他之前才刚刚借口对奚人打了个大胜仗,把奚王李延宠之死归功于自己,现如今若是再把李怀秀的首级送到长安,这两个旷世大功,足以让他的声望攀升到顶点,足以让他把河东节度收入囊中。至于此次的死伤将士,在这样的功勋之下也就显不出来了,横竖溃散的兵马之后还能慢慢收拢。
出兵的时候士气激昂,班师的时候说是大捷,数万军马开回平卢的时候却无精打采。而奉命坐镇平卢节度使府的李庭坚亲自出城迎接时,便不顾惊世骇俗,硬是请安禄山把其他人都屏退开去,随即用最低的声音禀报道:“大帅,刘骆谷命人六百里加急送来急报,李相国恐怕拖不了几天了!”
李林甫吐血病倒的事尽管相当隐秘,但在出兵之前,安禄山还是靠着刘骆谷的钻营了解到了这一情报。挟着这次大胜,他有足够的信心就算李林甫死了或倒台,自己也能屹立不倒,可终究李林甫从不压制他,这些年还帮忙颇多,杨钊却不是什么好鸟!于是,安禄山一时心情大坏,再加上这次损兵折将,他进了平卢节度使府后竟是再未召见诸将,闹得下头人心惴惴。
而侯希逸和李明骏先后得知李林甫不支的消息,对于安禄山的坏心情也就能够理解了。只是,两人一个有高丽血统,一个名为契丹人,实为奚人,对于远在数千里的长安城外那些尔虞我诈的勾当实在不大了解。只有李明骏与那位开元二十一年登上相位后,就稳稳当当再也没有下去的当朝权相有过几分交往,此时不由得心生感慨。临到末了,他突然又低声说道:“倒是这次契丹和奚族显而易见会乱上一阵,我们要不要趁机……”
侯希逸见李明骏做了一个伸手拖曳的动作,知道他指的是趁机拉人,扩充自己的实力。多年来,两人通过出身便利,又手掌兵权,先后从新罗、奚族、契丹、渤海招纳流民作为私兵,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在那些荒僻之地开辟田庄,又或者以战养战练兵,私兵的人数已经和他们麾下的有编制兵马平齐。他想了一想后,便微微点头道:“当然,有现成的便宜,干嘛不捡?不过要小心,李怀秀虽然死了,可耶律泥礼可还活着!”
尽管安禄山因为煊赫多年的李林甫即将步入黄泉而懊恼,但他绝不会因此而耽误了自己的报捷。不但如此,在负责报捷的人选上,他也权衡了许久。为了防止有人和杨钊勾结,败坏自己的战果,他特意挑选了身为契丹降将,又由天子亲自赐名的李明骏领衔前往长安献李怀秀首级报捷。
一路上李明骏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等到了潼关的时候,他得到的消息是李林甫尚在。可当过新安、灞桥,终于来到了长安城下时,却在进城门时听到了一个消息。
右相李林甫病故!
那一刻,李明骏想到了自己当年被信安王李祎带到长安,封了个无所事事的员外将军,随即得了杜士仪的指令,走了李林甫的门路方才调任河北道。如果不是因为李林甫这重关系,安禄山也不会对自己产生天然的亲近,这些年他也不会这么顺风顺水。
尽管那只是他奉命而为,可李林甫终究是开元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
不知不觉的,他轻轻摘下了脑袋上的头盔,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个权相的时代,就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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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084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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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李宅中,婢仆下人们如丧考妣,而在他们之上,李林甫数目庞大的妻妾以及儿女们,则在尚未来得及将殡堂一应准备就绪的时候,就已经发出了阵阵难以抑制的悲音。这么多年来,李林甫说一不二,大权独揽,李家人亦是有此风光了将近二十年,可现如今家中那棵冠盖如云的大树倒了,谁能不慌?即便前些日子,炙手可热的杨钊频频前来,仿佛和李林甫尽释前嫌,天子也派高力士前来探望过,但此前群起而攻的那一次反弹效应却并未压下去!
从裴宽以下,弹劾李林甫的每一个人都还在其位,谁能担保李林甫死了,他们不会掀起更加浩大的声势?要知道,罗希奭可还在御史台殿院大牢关着,仿佛是在嘲讽此人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刑讯王忠嗣!
昔日门禁森严,虽高官显贵也难以轻易踏入的月堂,此刻赫然一片萧瑟。张博济孤零零站在其中,脸色怔忡茫然。
李林甫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正好是半百之数,可儿子没有一个继承衣钵,女婿当中,他虽然心计缜密,颇为得宠,可也始终没能进入御史台中枢。至于其他人,虽有官居右补阙的,有为六部郎官的,但都是娶了李林甫的女儿之前便先有功名才名。尤其是为百官喉舌,能够有治狱大权的御史台,李家儿子女婿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跻身其中!他也曾经隐晦地表示过不满,可李林甫那时候是怎么对他说的?
“如果用你为御史,任人唯亲四个字我就休想逃掉,陛下也不会容忍。”
他当初还不甘心,可现在才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人人都说李林甫铲除异己,不用贤良,可李林甫哪有用过多少亲戚?御史台众人中,罗希奭固然是他张博济的堂外甥,可却也是因为确有讯问之能,吉温也是以治狱得到提拔重用,至于其他的,杨慎矜王鉷杨钊……一个个根本都是天子自己相中的!李林甫对于自己忌惮的对手从不留情,别人却不能用任人唯亲四个字来指摘于他。至于政务的处理,他那位老岳父更是从来没有任何能够让人挑剔的地方!
说到底,他直到现在才明白,李林甫只是被天子丢在前头的一面挡箭牌,那滔天权势根本就是假象,否则他们这些儿子女婿何至于个个有名无实?
“张郎,安禄山派人进京报捷,他此战大破契丹,杀了李怀秀。”
张博济听到门外的这个声音,立刻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尽管他知道在岳父尸骨未寒的当口,自己不该如此,可他只觉得安禄山这场大胜实在是来得很及时,至少天子因此而欢欣鼓舞的时候,应该不会因为别人的攻击,而对刚刚死了的李林甫如何!
因为百官交相弹劾攻击,哥舒翰一日一奏拼命陈情,故而李隆基将罗希奭下狱,命太医署为王忠嗣疗伤,那个时候对李林甫确实大为不满,可眼看人已经都要死了,他想想李林甫这些年的兢兢业业,也就暂时搁置了此事。反而对于王忠嗣的发落,李隆基的心情极度微妙。
王忠嗣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云州打下那场胜仗的时候,他确实觉得与有荣焉,关心爱护备至,而后眼看其一个接一个的胜仗,未曾一败,甚至比当年信安王李祎和张守珪更加具有名将光环,他也一度欣然自得。可现在,当王忠嗣意见和他渐渐相左,此次拿下石堡城更是用了那样的策略之后,他的想法就不一样了。身为天子,怎能容许大将违逆自己,别有用心?
更何况,王忠嗣去职,河西有哥舒翰;陇右有安思顺;至于范阳平卢两镇,安禄山连报大捷,契丹奚人大败亏输;安西大都护府,高仙芝声名远扬。横竖他还有的是将领可用,何必拘泥于旧人?更何况他对王忠嗣已经有所开恩,所谓尊奉太子一说,他也不再追究了,不轻不重将其贬斥出去,兴许还能对别人有所震慑!
于是,平康坊李宅正在办葬礼,朝中礼部兵部正因为安禄山这场大捷而忙碌的时候,天子对于此前王忠嗣的案子也有了发落。罗希奭私自刑讯国之大将,贬海东郡海康尉,可谓是一撸到底。而王忠嗣亦是背上了行为不谨、驭下无方等好几个罪名,出为益昌太守。利州益昌郡位于山南道,虽然不比岭南道江南西道这些地方,可相对于王忠嗣原本召回京任太子少傅这样的荣职,相差不可里计。而与此同时,安禄山大破契丹的战绩却在天子的默认下大肆宣扬,而安禄山不但得到了丰厚的犒赏,身兼河东节度使,而且为都播之主请得了浑河都督府世袭都督,怀义可汗,忠义郡王的封号。
一时间,面对这亲疏有别的对待,无数人为之震惊。
李林甫死了,此前更是爆发过一阵堪称一时风潮的舆论。可是,也不知道是万马齐喑的风气太久了,还是朝臣们的力气已经用尽,面对王忠嗣和罗希奭两人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朝中内外竟是一片沉默。在这样诡异寂静的气氛中,王忠嗣终于被人从皇宫送回了私邸。
前时重伤,而后一路颠簸,随即又在御史台大牢中关押多日,尽管此后在宫中养伤,可王忠嗣终究很久不见天日,面色苍白得可怕。当护送来的宦官和禁卫们告辞离去,妻儿全都围了上来时,他看着四周那一张张难抑悲戚的脸,却是勉强笑了笑。
“不要都哭丧着脸,我已经好端端回来了!这些年来,李林甫亲自出马竭力扳倒的人,除了安北杜君礼,也就只有我得以幸免,而且还搭上了他那一条老命,我也可足以自豪了!”
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可阿爷那些罪名全都是别人诬陷的,凭什么还要被贬?陛下太不公了!”
“住口!”尽管说话的是自己素来宠爱的幼女,可王忠嗣还是疾言厉色喝止了,可是,看看妻儿老小的脸上,全都赫然是掩不住的悲愤,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能做的他已经全都做了,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终于免于那个最糟糕的结局?为了他的事情,很多人在奔走,很多人在冒险,否则又怎会有此次这么大的风波?
可是……他不甘心!就和父亲当年在援兵迟迟不到的情况下战死沙场一样,他真的不甘心!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王忠嗣突然只听得妻子轻声开口道:“你此行利州,我和孩子们都跟随你去。你现在不掌兵权,长安这儿也没有长辈需要侍奉,我既然安北杜大帅都带着夫人去上任了,我们跟了去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你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别人照顾,不如自己人照顾来得放心。我可不希望你和张守珪那样,被贬没多久就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王忠嗣登时悚然而惊。他和妻子的婚姻是天子之命,多年来也是聚少离多,敬多于爱。想到妻子独守长安多年,如今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决意,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紧跟着,他就只听儿女们发出了小声的欢呼,竟是人人喜不自禁。那一刻,他只觉得连日以来千疮百孔的心,渐渐被这股亲情渐渐弥合。
人之已死,李隆基念及李林甫多年为相,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尉,又命官府治丧。随着不愿耽搁的王忠嗣带着家人悄然启程离开长安,这桩一时牵动了无数文武的大案仿佛只剩下了少许余波。人们的重心渐渐放在了谁可接替相位。可仿佛是横空出世,一首出塞组诗突然之间在坊间士子当中风传一时,很快,大概是因为终于扳倒了李林甫之后太过高兴所致,竟有人把这出塞九首誊抄在奏疏上,直接递给了天子。
这下子,顿时就如同再次捅了马蜂窝。大唐风气开放,文人墨客写诗讽喻宰相高官,公卿显贵,甚至干脆隐射讽谏天子,这都不是什么少有的事,但此番一时流传的这些诗句,赫然直指这些年来的穷兵黩武,自然而然就教李隆基挂不下脸来。
什么“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什么“中原有斗争,况在狄与戎”,什么“我始为奴仆,几时树功勋”……
九首七绝,词句谈不上隽永清新,甚至稍显直白,但和在一起,却犹如一位征夫在向人苦苦自诉辛劳,行军艰难,战事凶险,功勋难得,可字里行间却又在指斥连年用兵,民生困苦。尤其是其中“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两句开头的第六首,豪迈之气扑面袭来,若非李隆基心中隐隐存着几分定见,而不是寻常的鉴赏者,只怕亦是要拍案叫绝。
“这是谁写的?”
“回禀陛下,是……是北邙山人。”黎敬仁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又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北邙山人?好,好,这几年这个只见文字不见人的家伙,掀起了多少风雨,这次竟然又兴风作浪!”
李隆基愤怒地将奏疏撂在案头,正要令有司彻底追查,突然想起李林甫一死,右相缺位,不禁又沉吟了起来。杨玉瑶在他耳边嘀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而杨钊这几年来显示出的精明强干确实也令他动心。更重要的是,此人和当年的李林甫一样谈不上多少根基,和那些世家著姓全无瓜葛。于是,他最终惜字如金地说道:“你去,宣召杨钊进宫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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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085章 得志便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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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钊从兴庆宫出来的时候,赫然神采飞扬。这一次的觐见是他有生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在他使尽浑身解数的卖力表现下,天子不但极其嘉许他自陈钊字不佳,请求改名的要求,欣然赐名为杨国忠,却没有将右相之位先交给他,而是授意其先接过京兆尹之位。至于宰相,则让陈希烈暂时一个人顶一顶。毕竟,此前还只当着御史中丞的杨钊,距离宰相的位子实在是有点远。
而杨国忠要迈出那登天一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查这出塞九首的来源。当然,如此兴师动众,天子也知道必定会引起士林哗然,故而干脆暗示,可以把当初杨慎矜和王鉷那桩公案给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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