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小霸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孙尚香讲解完,沮授、郭嘉开始发问。与孙翊纯粹陪考不同,孙尚香要正式接受军师处的质询,所以他们都没有留情,将可能的问题都问了一遍,甚至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反复盘诘。
孙尚香从容应对,一一作答,滴水不透,博得了沮授和郭嘉的双双赞誉。郭嘉曾经是孙尚香的先生,不好说得太直白,沮授却是直言不讳,认为孙尚香这个方案不仅可以通过军师处的质询,而且至少是优级乙等,如果临场发挥也能像今天一样稳定,甚至有可能成为军师处有史以来的第二个优级甲等。
孙尚香兴奋莫名,如果不是孙策在场,险些蹦起来。
孙策最后发表了意见,简单鼓励了孙尚香几句,随后又道:“沮祭酒是看你年轻,以鼓励为主,你不要得意忘形,辜负了沮祭酒的厚爱。回去好好准备,戒骄戒躁,争取拿一个优级乙等的好评。”
孙尚香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孙策这么说,摆明了就是不肯给她优级甲等。她非要好好准备一下,争取拿个优级甲等。这不仅是她个人的成绩,还有陆逊、徐节的一份功劳,集三人之力,难道还不能拿一个甲等?
孙策没有理会孙尚香,转身又对孙翊说道:“叔弼,你的方案略显粗疏,计划也有些冒险,这些都要留意。从现在开始,你准备攻取益州的方略,到时候争取顺利通过质询,拿一个好评。若能拿到优级乙等,为攻取益州,平定天下出一份力。”
孙翊大喜,躬身应喏。
第2340章 河内司马
孙尚香顺利通过了军师处质询,只是没能如愿得到优级甲等的最高评价。
这倒不是她的方案不够好,又或者军师处太严苛,而是因为王兄孙策的一票否决制。孙策认为这个方案持续的时间太长,动用的资源太多,稳健有余,考虑不周,算不上完美,必须降一级,只能评优级乙等。
孙尚香说不上生气,却多少有些气闷。合三人之力,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差那么一点,却被王兄一句话否决了,要说不郁闷,绝对不是实情。
陆逊、徐节倒是很坦然,陪着孙尚香出了中军大帐,赶往黄河边的大营,一路上开导孙尚香,解说孙策的良苦用心。孙尚香毕竟还是个少女,又对王兄没什么成见,很快就恢复了兴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进军河内的事来。质询通过,进军河内的任务已经落在她的肩上,接下来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他们且说且行,很快就到了大营门。大营前站着一个孤伶伶的身影,在初夏的月色中看起来格外落寞。孙尚香很奇怪,自从进驻河南之后,常有人来拜访,但等到半夜还不肯走的人却不多。
“那是谁啊?”孙尚香勒住坐骑,问了一声。
“司马朗。”陆逊早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催促道:“别理他,入营吧。”
“又是他?”孙尚香挠挠头。司马朗多次求见,都被陆逊拒绝了,以至于她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司马朗本人。陆逊对她说,司马朗是司马懿的兄长,司马懿效忠刘备,鼓动河东世家起兵,如今刘备兵败身死,司马朗来求见,无非是想为司马懿甚至温县司马一族求情。兵法有云,战败而降,绝不姑息,否则投机的人会越来越多。她觉得陆逊说得有理,采纳了他的建议,一直没有见司马朗。
可是今天,看到司马朗一个人站在这里,她不免心生不忍。夜露深重,即使身体再好的人经了夜露也会生病,更何况司马朗夏衣单薄,在这里等着又不能吃饭,腹中早就空了。
孙尚香犹豫了片刻,还是拨转马头,向司马朗走去。徐节要拦,陆逊抬手虚按,示意她不要出声。孙尚香来到司马朗面前,勒住坐骑。
“足下是……”
见孙尚香过来。司马朗大喜过望,快步迎了上去,躬身一拜,递上名刺。“河内温县士子司马朗,字伯达,见过三将军。”
“原来是司马君,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朗求见三将军,闻说三将军去见吴王了,担心错过,故在此等候。得见三将军,三生有幸,些许辛苦,不足挂齿。”
孙尚香下了马,挽着马缰,打量着司马朗。司马朗身材高大,比孙尚香高出半头,此刻却低着头,弯着腰,恭恭敬敬,头都不敢抬。孙尚香心知肚明,心生怜悯,她刚要说话,陆逊走了过来。
“司马伯达,你见三将军也没什么用,还是回去吧,令弟司马仲达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就只能自己负责。就算要请降,也该他自己来。”
“陆军师,舍弟仲达……”
孙尚香摆摆手,打断了司马朗,也拦住了陆逊。她知道陆逊对司马兄弟没什么好感,不可能帮他们。“司马君,大王已到洛阳,你直接去见他吧,其他人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司马朗拱手施礼。“多谢三将军指点。”他抬头看了孙尚香一眼,又道:“三将军虽是女子,不让须眉。若三将军进兵河内,乃河内百姓之福。”说完,向后退了两步,躬身又拜了一拜,转身去了。
孙尚香很惊讶。她没想到司马朗这么干脆,一点也不纠缠,说走就走了。
陆逊叹了一口气。“三将军,他在此苦等,求的就是这一句话。你看着吧,他肯定现在就去求见大王,而且是托着你的名义。”
孙尚香将信将疑。
——
司马朗离开孙尚香的大营,转身就来到中军求见,递上名刺,特地说明刚从三将军大营来,奉三将军之命求见吴王。看守中军大营的将士本来打算赶他走,可是一听说是孙尚香让他来的,倒不敢造次,立刻向中军通报。
孙策刚刚结束军师处的质询,回到中军大帐,正准备休息,听说司马朗求见,还有小妹孙尚香的介绍,也有些意外。他考虑了一番,还是让人将司马朗请了进来。马上就要进军河内了,他也想了解一下温县司马氏的动向。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司马懿会效忠刘备,尤其是在刘备已经败亡的情况下。
司马朗进了帐,站在孙策面前,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身如磬折,施了一个大礼。
“河内温县司马朗,拜见大王。”
孙策与司马朗差不多高,当司马朗躬身行礼时,他即使坐着也能看清司马朗肩头被露水打湿的深色,缁冠显得更深,带着浓浓的寒意和沉重。
“伯达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司马朗明显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大王兵临河内,河内士庶惶惶不安,朗不自量力,来见大王,恳请大王以苍生为念,恩泽河内,莫作无辜杀戮。”
孙策不禁莞尔。这司马朗真会说话,明明是为自家谋出路,偏偏说是为河内百姓求情。“伯达为民请愿,不惧艰险,令人敬佩。只是两军交战,伤亡在所难免,孤也不敢保万全。倒是有一件事,孤想请教伯达,既然你们不愿河内百姓受刀兵之苦,为何依从刘备,抵抗王师?据孤所知,你们当初可是依附袁氏父子的,如今袁谭都降了,你们为何执迷不悟?”
司马朗一声轻叹。“大王有所不知,河内乃京畿首善之地,百姓安居乐业,无有武备。刘备乃是汉朝宗室,先帝所封之中山王,有步骑数万,河内既无力,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入境。虽闻大王仁厚,但诚如大王所说,两军交战,虚虚实实,谁能辨得清真假?舍弟奉中山王之命入长安,居留数月,奈何杨长史为法正所拘,不得自由。长安生变,舍弟滞留数日,本欲向杨长史面请,杨长史又公务繁荣,无暇顾及。舍弟有王命在身,不得不回河内,这才造就今日之误会,本非自愿。其中原由,请大王明鉴。”
孙策沉默不语,心里却犯了疑。之前卫觊就指责杨修歧视他们,如今司马朗又说杨修不肯向司马懿传达精神,导致司马懿不得不跟着刘备一条路走到黑,看来绝非空穴来见。杨修出身高贵,犯了公子哥脾气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样不利于统战。之前派他去长安做长史,是希望利用他杨氏子弟的身份团结老臣,压制其他派系,现在看来有利有弊,再让他主政关中并非万全之策。
“令弟仲达何在?”
“在邘城,或者天井关。”
“你写信给他,就说孤想见见他。”
司马朗长出一口气,拜倒在地。“多谢大王。”
孙策看看司马朗,又问了一些司马朗的个人情况,得知他年逾三十,之前在郡中做过郡吏,后来又在朝中做过朝中做过郎中,有一些施政经验,便让他过两天再来一趟,去见河南尹庞山民。
司马朗千恩万谢,告辞而去。站在大营外,看着天空的明月,他情不自禁的落了泪。一个多月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孙策不仅愿意见司马懿,还打算任他为吏,不管是多小的官,总是个起点,至少温县司马不会遭受灭顶之灾了。
他不敢怠慢,生怕错过机会,回到借宿的民居后,连夜给司马懿写信,一早就派人送出,又小寐了片刻,鸡鸣即起,洗漱停当,准备去洛阳城求见河南尹庞山民。谋一份官职事小,在吴国立足才是最重要的。
司马朗赶往河南城的时候,孙策召见了郭嘉,共进早餐。他将司马朗昨夜求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问郭嘉的意见。郭嘉一点也不意外。杨修从长安发来的消息首先要经过军师处,现在则经过军情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信息渠道,杨修的一举一动,他大多清楚,贵戚公子眼高于顶的习气,他也心知肚明。
“大王觉得杨德祖对稳定关中不利,想调他回来,臣可以理解。不过臣不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孙策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说来听听。”
“河东、河内、河内并称三河,不仅是京畿要地,更是宜耕之所,古来殷富,人才辈出,大宗豪族比比皆是,秦汉以来天下安定,三河强宗横行,孝武时王温舒守河内,三月间扑杀千余家,犹称未尽其事。”郭嘉边吃边说,声音有些含糊,不过孙策早就习惯了,总能听得清楚。“光武起于南阳,定都洛阳,以南阳、汝颍、河北为重,压制三河,就是不愿三河豪族势大,左右朝廷。”
郭嘉吃完,抹了抹嘴。“三河乃三代所居,千余年间,三河人一向以国人自居,鄙视他乡之人,就连河南、汝颍在他们眼里恐怕都是野人。大王起于江东,若不借征战之机剪除三河豪族,难道等天下太平了再下手?至于司马懿,其人有狼顾之相,恐非忠义之臣,不用也罢。”
第2342章 论道驿亭雨
回到城中,辞别了贾诩后,姜叙没有回家,径直来找杨阜。
杨阜也在等他。今天杨修起程,他本该去送一送,但公务缠身,无法成行,只能托姜叙代为致意。他们是姑表兄弟,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杨阜有智谋,姜叙勇猛耿直,两人配合一向很默契。
听完姜叙转述,杨阜思索良久,摇了摇头。“伯奕,你相信贾文和吗?”
“你不信?”
“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杨阜站了起来,踱到廊下,看着阴沉的天空。可能要下雨了,乌云翻滚,压得很低,杨阜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上气来。“你想想伯俭,他从贾文和手中得了并州,可是结果呢?险些连命都丢在并州。”
想起阎温在并州的遭遇,姜叙心头微沉,原本很笃定的心情又飘荡起来,如同舟行湍流之中,随时可能倾覆。这是他到长安后才有的体险,在凉州时,渭水总是很平静,他以为一直如此,到了关中,他才知道渭水发起狂来有多惊人。听阎温说,河水也是如此,蒲坂以北的龙门处,河水浊浪滔天,就算有真龙都能淹死,更别说船了。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贾诩就是那条河,平静的时候微波不起,平易近人,发怒的时候惊涛骇浪,能够吞噬一切,毁灭一切。胡轸就是例子,几万步骑,转眼就没了,而贾诩甚至没有动一下手指,流一滴汗。
姜叙后背涌出一阵冷汗,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伯奕,你就安心做个校尉吧,暂时不要有什么举动,一切等鲁督到任之后再说。我总觉得吴王这时候调走杨修,让贾诩主关中事别有用心。或许……”杨阜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如银蛇般乱窜的闪电,幽幽叹道:“这是一个让我们自相残杀的圈套。贾文和是董卓旧部,我们是先帝旧臣,还有一些刘氏宗室,不管谁死,都是吴王乐见的结果。”
姜叙打了个寒颤。这时,天空突然一亮,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一声巨响,轰隆隆的雷声就像在头顶炸响,连屋梁都震了两下,一块瓦滑落,摔在庭中的地上,“啪”的一声,碎成数片。
大雨倾盆,瞬间遮蔽了视线。
杨阜、姜叙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密集的雨帘和其间闪烁的电光,心头忽明忽暗。
——
鸿门亭。
马车停下,有骑士上前,撑开了伞,打开车门。杨修下了车,踩着积水,大步向亭舍大门走去。亭长、亭父已经在门口相迎,看到杨修走到,堆着谦恭的笑容,热情的请杨修入亭。杨修也没理他们,径直进了门,沿着走廊向后院走去。他多次往返于此,对亭中布局一清二楚,也知道那个小院不会有人,一定会为他留着。
经过一间驿舍时,杨修无意间一转头,见一个少女站在窗前,正仰首看天,脸上未施粉黛,白净如玉,配着樱桃般红润的嘴唇,极是醒目。虽然感觉到了有人从窗前经过,却没有动,只是眼皮微垂,与杨修四目相对。
虽然仅是一瞬,杨修却久久难忘。进了小院,换上干净衣服,他叫来亭长,假意询问亭中借宿的人员,很方便的打听到了那个少女的名字和身份。
名字很普通,姓张,名玉兰,身份却有些含糊,说是沛人,路传也是沛县的路传,却是蜀中口音。亭长也觉得奇怪,暗中留了意。亭长迎来送往,信息灵通,知道如今蜀王是吴王的敌人,蜀中常有细作来往,若能抓住便是大功一件。只是这女子孤身一人,而且进了房间就不出门,亭长一直没找到刺探的机会。
亭长说着,将张玉兰的路传摆在杨修面前。杨修仔细详细了一番,让亭长将这张玉兰请来。亭长转身去了,时间不长就回来了,张玉兰跟在他后面。进了门,张玉兰静静地站在门口,打量了杨修片刻,樱红的嘴角微挑,露出些许不屑。
“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贵公子,威震关中的杨长史,不仅能决人生死,连看雨都看不成了。”
杨修瞅瞅亭长,亭长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杨修见了,笑道:“我本来倒没疑心你是细作,你一眼就认出我来,我倒不能不问一句了。怎么,蜀中也用女子为间了?”
“我不是细作。”张玉兰摇摇头。“我是天师道的祭酒,来关中传道的。”
“天师道?”杨修笑道:“关中也有天师道?我主政关中两年多,倒是第一次听说。是法正在关中时的杰作吗?”
张玉兰柳眉微蹙。“我天师道设天下二十四治,原本就有关中一治,只是骆师叔在,未曾派人进驻。”
“骆曜?”
张玉兰点点头。
“这么说,骆曜死了?”
“不是死,是羽化。”张玉兰转过身,扭头看着外面的雨幕,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这是道门的事,你们儒门的人不懂的,问也无益。杨长史若是怀疑我是细作,大可将我关起来便是,只请容我看完这雨。”
杨修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亭长等人退下。他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个自称是道门中人的张玉兰。“雨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过来喝茶。说起道法,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张玉兰转头看看杨修,面露不屑。“你既知道法,岂不知道法天地,上善若水?这雨乃是天水,最接近道,观雨便是观道。”
杨修嗤了一声。“道生一,天一生水,水和道之间还隔着一层,如何便是道?你这般悟道,就像隔着南山看巴山。上善若水,却不是水,当得意而忘形,拘于形而忘意,你是买椟还珠,永远也悟不了道。”
张玉兰惊讶地看着杨修,开口欲辨,又不知从何辨起。她犹豫了片刻,转身向杨修施了一礼。“小女子无知,言语唐突,还请长史海涵。闻长史之言,莫非亦通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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