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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服笑笑:夫人勿忧,我见甄督只是耍酒使气而已,并未真下狠手。似是一担柴入城来卖的乡农,不合冲撞了甄督的乘马,他故与之相打,那拳头分明轻飘飘的,落在乡农身上,只当掸尘而已。

    荀灌娘这才放下心来。且说当晚夫妇终于再聚,一番缱绻过后,荀灌娘便将此事说与裴该知晓。她本当是个笑话,裴该却不禁皱眉微怒,捶着榻板说:这厮越发无状了。若是真怒还则罢了,既未真怒,却为何与人厮打?彼等入城前,我便严令不得骚扰街市伤害百姓,这厮是明知故犯呢,还是刻意而为?难道他对我心怀怨怼不成么?!

    荀灌娘道:前在大荔时,卿也说起过此人恃功而骄,既与同僚不睦,又惯常惹事生非,只是深爱其勇,不忍重责罢了。然而自古以来,这般人物少有好下场,即汉之樊哙,也险为高祖所杀——卿当善加约束才是。

    裴该点点头,说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一直在筹谋对策。

    荀灌娘就问了:卿曾言要给此等烈马上个笼头,不知可有打算啊?

    裴该瞥他一眼:卿既言此,难道有了什么好主意么?

    荀灌娘笑笑:彼孤身一人,又不读书,不养性,自然难免焦躁生事,倘若与其娶妻,有了家室,或许便会更改素行,亦未可知吧?

    裴该唔了一声,双眼盯着天花板,似乎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荀灌娘趁机说了:我看猫儿与他,倒也登对。

    裴该笑问:难道蛮子便必要娶蛮女么?媳妇儿你这不对啊,这是种族歧视你知道不知道?

    荀灌娘一撅嘴:我不知何谓蛮子,何谓蛮女!猫儿仿如我同胞姊妹一般,谁会记得她的出身?唯觉甄随是夫婿爱将,却又桀骜,筹思着若结成了亲眷,便不怕他起什么异心了。

    猫儿为什么跟着灌娘一起嫁过来,裴该自然心中有数,可是从来都没有起过染指的念头。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子嗣问题,要知道在这封建时代,血缘虽然未必能够决定一切,但所起的所用是后世之人根本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一股势力若是没有嫡流血脉继承,很容易在首领去世后便即分崩离析。然而在裴该想来,此事还不必着急,我的势力才刚起步啊,考虑什么继承权问题?我若死在祖逖之先,就干脆把产业过继给他好了;若死于祖逖之后祖士稚也起码还有好几年可活哪。

    不过这种想法他并没有对妻子说起过,平素也只是把猫儿当婢女加小姨而已,反正见面机会也并不多——猫儿可是跟着荀崧早便来了长安城啊,而裴该虽入长安,猫儿却还留在荀府,并未与他同住——加上后世的习惯,没有刻意做出什么避嫌的姿态来。是不是因此引发了媳妇儿的什么怀疑,否则她今天干嘛会突然间提起此事来呢?

    猫儿和甄随登对?不见得啊不见得貌似除了都不是中原人之外,就没什么共同语言——要知道,就如同广义的胡也即北虏,分屠各匈奴鲜卑氐羯等很多种类,广义的蛮也是如此,所谓武陵蛮是指生活在武陵郡内的各种外族,西南夷是指居住在益州南方的各种外族,就连山越都可笼统归入蛮中。

    再者说了,荀氏把猫儿当妹妹看,倘若真的撮合她与甄随,使之结亲,自己与那蛮子便成了连襟,俗称担儿挑,可是前一句刚提到过樊哙,那樊哙跟刘邦不就是连襟吗?根本前后矛盾。

    其实荀氏只是担心自己收了猫儿,故此想把妹妹嫁出去吧?这分明是妒忌!然而妒忌本身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只要别太过分,其实也未必可厌

    想到这里,裴该不禁抱紧了荀灌娘,腆着脸道:日间卿父提起诞育之事,不如卿与我再努力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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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灌娘的说辞,裴该还是放在心上了,于是翌晚从尚书台归宅后,便即唤来甄随,对坐饮酒。他对甄随说:卿自随我渡江以来,忽忽已有四年矣

    甄随一撇嘴,老实不客气地打断裴该的话:都督,我是蛮子,不懂中国礼仪,都督又何必与我客套?反正也无外人在,我宁可都督汝我,不要都督卿我。

    裴该皱皱眉头,心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算了,那我就汝你吧——汝也年过三旬了,可有

    甄随闻言,直接叫唤了起来:我明春方才三十!

    裴该大吃一惊,心说不会吧,就你这粗豪相貌,一脸褶子,一下巴络腮胡,说四十都有人信,竟然只比我大一岁?!这是血统问题啊,还是你个人不对,这也是种族歧视。他朝甄随脸上端详了老半天,这才终于稳定心神,得以重新扯起话题来:那也将近三旬啦,岂可始终孤身一人?汝可有结亲的念想么?

    甄随双目大睁,嘴角上撇,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来:都督要给我说亲?这是好事啊!只要女子生得好,年岁无所谓,下起十岁,上到四十,都可考虑!

    裴该心说你丫还真重口便即试探着问道:我妻有一假妹,名唤猫儿,本为

    甄随的脸当场就垮下去了,冷冷地回复道:我知此女,在徐州时也曾远远地望见过莫非都督以为,我既是蛮子,便必要讨蛮女为妻么?若求蛮女,我早便结亲了,何必等到今日!

    裴该赶紧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为年貌相当这话他自己说得都脸红,猫儿和甄随可差着十来岁呢,而且猫儿虽非绝色若跟甄随摆在一起,恐怕就算嫫母和钟无艳也都是美女啦——故此随口一问罢了。那汝想要什么人家的女子?

    甄随直截了当地答道:欲求士人之女。

    裴该倒没有什么等级观念,不觉得甄随这蛮子一定配不上士人家小姐,好歹甄随如今也挂着杂号将军的头衔,真真正正五品大员呢。只是自己不在乎,甄随不在乎,对方人家可未必不会在乎。就此不禁沉吟道:若求高门,实属不易啊。

    甄随笑了笑,说我也没有那么贪心——什么裴氏荀氏,乃至司马氏,都不必求裴该心说你真好胃口,先把当世最显赫的两个家族提出来,然后还提皇族国姓——就听甄随继续说道:只要是读书人家女子,家中有人做官,够资格与我相往来的,便可。

    裴该心说够资格与你相往来?够什么资格?是要能打的,还是五六品以上官员?只好无奈地笑笑:也罢,我会为汝留意。汝若有相中谁家女子,也可说与我知,我为汝筹划便是了。

    (第五卷浮云蔽颓日终)




第一章、或为渡江楫
    晋建兴四年五月,石勒擒杀王浚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洛阳。司州刺史祖逖接到信报,不禁紧皱双眉,沉吟不语。

    时群僚在座,从事蔡豹拱手道:今羯奴既破大司马,其势日固,地与我接,濮阳东平间或将遇警,当遣大将前往镇守才是。

    祖逖并不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他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笑笑说:此乃理所当然之事,我岂有不知?士宣何必多虑。

    祖士稚威严日重,然而若非战时,对待下属向来温婉宽厚,很少拿话堵人,唯独对于这个蔡豹蔡士宣,却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他就来气。只不过蔡豹年纪大资格老,曾经担任过长乐清河两郡太守,在祖逖兵进陈留时前来相投,所以祖逖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他给轰了走。但幕僚数年,蔡豹却仍然只是诸多从事中并无实际职司的不起眼的一员而已。

    祖逖堵完蔡豹,便即抬起头来,环视众将吏,笑容略显苦涩地说道:披坚执锐临阵交锋,裴文约不如我,若无陶士行,他焉能屡挫胡寇啊?但论及运筹帷幄,把握大局,则我不如裴文约远矣曩昔裴开来洛,传裴文约语,说王彭祖老耄昏悖,若羯奴急袭幽州,恐怕不到半岁便将丧败,我尚未信。如今看来,即幽蓟辽远地事,亦不能逃过裴文约如炬之双目也。

    当初裴开说那番话的时候,在场只有祖逖和温峤,在座将吏都未能与闻,如今听祖逖说起来,不禁各自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祖逖就问了:谁可去守兖东,以防羯奴南下啊?

    督将徐龛当即请令,说:末将为泰山人,与济北东平相邻,素习兖东风土,愿为明公御寇!

    祖逖想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以卿之能,足可守备一郡,然河防漫长,非卿所可独任——我当署卿东平内史随即一指末位某人:子室可为濮阳内史。转过头命令书记孔浚,即刻草拟奏书,上报朝廷。

    可是等到诸将吏都退出去以后,李矩却又蹩了回来,压低声音对祖逖说:只恐桓宣心在建康,不宜授予重任啊

    桓宣就是祖逖刚才点名的那位子室,他是豫州谯县人,曾经避难南渡,被司马睿任命为丞相府舍人。祖逖占据谯县后,司马睿遣桓宣还乡相助,也被任为幕中从事。

    故此李矩认为,桓宣身上可是打着建康的标签哪。此前裴祖奉命北伐,结果才下洛阳,建康便即下令退兵,祖逖旧将还则罢了,李世回这种一直在中原厮杀,日夜期盼援救的将领,却由此对建康政权充满了反感。所以啊,明公你怎么能相信桓宣那小年轻呢?

    祖逖笑笑:我尝与君等言道,人不分南北,皆当戮力同心,始可克复旧疆。桓子室在我幕下两岁有余,日常忠谨,难道不可信么?况且其人素来笃厚,又岂会为建康做间?摆摆手:无须多言——我不日或将入关往谒天子,世回可肯相从啊?

    李矩皱皱眉头,问道:前朝命来召,我等也皆恳请明公往赴长安,明公不听,何以今日起意入关啊?

    祖逖回答说:君等劝我应召,不过以为裴文约入关,得授侍中,而我止一刺史耳,若肯前往,高位可致罢了。然而此前召我者,索巨秀也,其意乃欲用我以制衡裴文约,我若不察,贸然前往,则裴某将如何看我?

    李矩一撇嘴:明公待裴公过厚矣。

    祖逖正色道:我若不识裴文约,何以能有今日?昔在建康,衣食两难,无奈之下,竟遣门客扮盗劫掠,全因文约设谋,始能中流击楫,进抵江北。复至豫州时,又多得徐方供应粮秣物资,否则,恐怕我至今也不过顿足于颍川襄城之间,难以与卿等相合,克复洛阳了。人既以厚德待我,我又岂能不报啊?

    李矩道:裴公自请入关,得为侍中,今更执国政矣,而一重号将军尚不肯与明公——诚恐其今日之心,不似当日。

    祖逖微微而笑,说那就等着瞧吧——我意文约前不肯为我求高位,乃因政出索梁,恐我德彼,而与他疏远罢了,且易为索巨秀寻机间我二人

    裴该和祖逖经常有书信往来,鉴于多年来的交情,内容还是比较坦诚的。裴该在信中说了,我本以为一入关中,即可与索麴等携手,共御胡寇,谁知道他们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不愿意同僚间起龃龉,得使胡寇趁虚而入,所以多少退了一步。即便侍中之位,也是跟索綝梁芬折冲了很久,始得请授,实在没精神头再为祖兄索取高官显爵啦。你先等等吧,等我在关中站稳脚跟,自有还报。

    而对于祖逖来说,他虽然也热衷于名位,但还真没有一步登天的奢望,以他的家世履历,得任司州刺史,总河南军政,就目前而言,已属满意。况且他也雅不愿入关,去面对索綝麴允等辈。

    祖逖是瞧不起索麴的,当世英雄,他觉得能与自己并列的,也只有老朋友刘琨和新朋友裴该两人而已。索麴乃至梁芬那票关西士人,虽然论家世理论上与祖逖基本持平,都是一郡之雄长,但祖逖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因为门阀的来源,本是汉代的经学世族,得靠诗书传家,有学问垫底,才能世代官宦,而唯世代官宦,始可维系家名扩展家业,雄长一方。但是汉末经过董卓之乱,华阴以西地区长时间被李傕郭汜韩遂马腾等军头所掌控,其中除了韩遂读过书外,全是一票大老粗,士人大多被迫逃离,所以文化底蕴相当薄弱。

    敦煌索氏从索綝之父索靖始得知名,也不过一代两千石而已。金城麴氏先祖虽为汉哀帝尚书令鞠谭,但获罪被削职为民,为避祸改了姓氏,此后终整个东汉朝,彻底沉寂;汉季和曹魏时期倒是出了几个有名的麴氏,比如麴演麴光等等,基本上全都是武装作乱的叛匪。乌氏梁氏不过是解县梁氏的旁支罢了

    与此相对,关东地区的文化层级就要高得多了,虽经汉季丧乱,亦不蹉跎,旧族有颍川荀氏弘农杨氏博陵崔氏等,新族有闻喜裴氏襄陵贾氏琅琊王氏等,无不煊赫。即便偏远的幽州,先后有刘虞袁绍等统治,亦重文教,范阳祖氏从汉季起便世出两千石,又岂是那些关西佬可与相提并论的?

    所以你让祖士稚入关去向那票关西俗人低头,他怎么肯干啊?而若纯以武力压服,即便不提裴该所言,大敌当前不宜争斗,祖逖心说那我跟索麴等军头又有什么区别了?面对李傕郭汜,我绝不肯做张济!

    故此索綝为梁芬所惑,想得挺美,欲召祖逖率兵入关,以制衡裴该,但祖士稚就偏偏找借口不肯成行。直到今天,因为听闻裴该已逐麴杀索,执了国政,祖逖这才起了入关之意。

    当然啦,前诏既已推却,已然失效,他是不是能入长安,还得看裴该掌控下的朝廷是不是肯召唤他。祖逖因而对李矩说了:今裴文约既执政,不日便当有诏,召我入长安,与他计议大事也。

    李矩尚且未信,谁想隔了不到五天,就真有制书从长安快马传来召唤,且拜祖逖平利县公,加骠骑大将军衔,仅论军号,反在裴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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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逖带其从子祖济,大将李矩卫策等,提兵五千,浩浩荡荡经过华阴,前往长安。离城尚且十里,便见前面旌帜飘摇车马罗列,裴该梁芬竟率百官亲自出城迎候。

    祖士稚倒不禁吓了一跳,急忙策马前出,然后翻身而下,拱手致意。裴该还礼后,迈前一步,抓着祖逖的手,殷勤笑问:祖君此来尚顺利否?

    祖逖忙道:裴公今为朝廷重臣,实执国政,何必亲自来迎?祖某如何敢当啊

    裴该笑道:祖君不要生分了,仍呼我字可也。我与祖君自江东结交,情若兄弟,戮力同心,相互扶持,乃至于今日,又岂有不迎之理哪?

    其实裴该这话还没有说透,固然他跟祖逖恩义相结,交情莫逆,而且志趣投合,都想驱逐胡虏,恢复社稷,不仅是朋友,更可以说是同志,使得他即便执掌了国政,也不可能把祖逖当普通下属来对待。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灵魂本来自于后世,对于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的祖大将军本来就很崇敬。穿越而至两晋之交,岂可不识祖士稚啊?就如同穿越而至两宋之交,若不能得见岳鹏举,那还是一根绳子直接吊死好了——你干嘛来了?!

    在这段混乱黑暗的历史时期,在裴该看来,能够辉耀一代,进而烛彻后世的,也唯有祖士稚一人而已——固然不少人更喜欢刘越石,但他却认为刘琨远不如祖逖。

    既然如此,那祖逖在裴该心目中的地位,就不仅仅是一位朋友,是一位同志,是一名同僚,是一名下属那么简单啦。自从相识以来,他对祖逖的态度便自然与对他人不同,若在后世人看来,大概就只有相性契合这么一种揣测了。但其实裴祖二人无论个性还是脾气,却都未必全然相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该一直在刻意奉迎着祖逖

    裴该引祖逖与百僚相见了,然后便导其进入长安城。二人并马而行,祖逖就压低声音说啦,我此来一是奉诏,二也是来辞官的——骠骑当文约自为,我退为卫将军乃至护军领军可也。其实他是想做车骑将军来的,只比裴该矮一头,但说出话来,总得表现得更谦逊一些才合乎礼数吧。

    裴该摇摇头:祖君之功,合为骠骑,若无祖君相助,该岂能有今日?且刘越石已列三公,祖君岂肯落于其后乎?

    裴该主导的这一任命,其实当日也吓了梁芬和裴嶷等人一大跳。梁芬就琢磨着,难道我最终还是瞧错了祖逖与裴该的主辅关系不成吗?怎么裴该肯把祖逖摆到自己头上?你瞧索綝,岂肯与麴允交换将军号啊?

    裴嶷则私下提醒裴该:祖某之功,不在文约之下,若使位尊,恐将来难以制约。文约何以出此下策?

    裴该对此的回答是:我与祖士稚,情份莫逆,何分高下?昔日我在徐方,祖士稚在豫州,我为他后盾;今我欲先统关中,祖士稚在司州,乃成我之后盾,岂可不以高位予之,以示无私啊?若论位尊,昔王浚为大司马,然不能预国事,则与空衔何异如今我头上最重要的冠冕是录尚书事,实掌朝政,那还在乎别人仅仅在名位上比自己略高一些吗?

    裴嶷沉吟道:如此,乃是魏武任司空,而将大将军转授袁本初之意么?

    裴该赶紧摇头:叔父此比不当,若苍天有眼,必不使我与祖君相争,一如曹袁!先不说我如今的地位想法都跟当初的曹操不同,即便将来,也不想和祖逖闹得生分了,直至兵戎相见——叔父你可别说这话,太不吉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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