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我笑道:“先生,阿姨与你这是。上半生你给她机会,下半生,她给你奇迹。”
他也笑了起来,很轻松的样子。“不光是这,后来我孩子到美国读书,要不是夫人挣了家底,哪敢有这想法这房子后来改造,要不是挣了钱,哪敢动工我家的第一台车是她出钱买的。厂子分的房子,那装修格局,虽然比不上别墅,也差不多。”
我问到:“你还住在厂子里”
“嗨。厂子当年按高工给我分的房子,虽然是青砖绿瓦比较老旧,但面积大,前后有院,你把它当别墅来理解也行。这面积,在重庆这地方,哪里找恐怕是将军待遇了。旧了可以整修嘛,重新装好了,住起来真舒服。况且,产权是自己的了,与厂无关,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什么,不是厂里的房子嘛,怎么是自己的产权呢”我问到。因为在我的经验,原来国有厂子分的平房,使用权是你的,但只要建筑在厂院内,从土地性质到国有资产管理,要把产权化为个人,可能性不大。
“哎,我们厂都不存在了。也就是垮台了,撤并了。愿意到新厂的到新厂。不愿意离开重庆的,就自谋职业了。你知道,九十年代,兵工厂最困难。国家没订单,工厂没饭吃,只能走撤并这一条路了。”
那个时代,我听说过,所谓军队要过紧日子、萝卜白菜保平安。军队军官的生活都不算好,连排职干部争着转业,何况购买武器装备了,只能算是维持。
原来我们支队的政治处主任,他当时在一中队当指导员,他也是因为经济原因,要求转业。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当时在部队提职可能小。他自己找了一个单位,是人民银行,据说人民银行的打字员,每个月收入都比他高一倍。我所说的是所有收入,福利资金是占大头的。强势地方部门,是舍得发钱的。部队军官虽然基本工资看起来高,但没什么福利资金,日子过得比较紧巴了。
他要转业,可上级不批,给他立个三等功,算是勉强把他留下来了。后来,部队扩编干部流动的原因,他居然七搞八搞,还搞到一个副团职,算是当年留下,没有成为遗憾。
平安是保不住的,在大势奔流的改革浪潮中,原地不动,根本没平安可言,当时军心不稳,比我老的军人都有体会。
还有就是下岗潮,当时许多国有企业都裁员增效,甚至有的大厂直接关闭。没效益,没补贴,国家养不活这么多人了。这些人的境遇更差了,因为原来工人老大哥,政治和经济上处于社会的上层,突然打入底层,一点过渡的层级和时间都没有,那些四五十岁的人,除了工厂岗位,别无特长,在外面求职,年龄和身体不占优势,很是困难的。
改革是一场革命,涉及亿万人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大幅调整,阵痛和不稳定,是当时的现象。当时的治安也比较差,公安管不过来,我们武警也要参与深夜的社会面巡逻,还要参与公交反抓窃,还要参与打击车匪路霸,可见当时,社会是不大平安的。
好在,改革的成功来源于增量。当社会总财富快速增加之时,大部分人都获得了利益,所以,才没引起社会剧烈动荡。人人都有好处,多或者少而已。经济上的变迁,整个改变了社会形态。如果说过去国有单位是铁饭碗,兵工厂就是钢饭碗,突然变成泥饭碗,职工确实受不了。但随着社会经济活跃,许多人的泥饭碗开始有肉了,有油水了,也就不在意饭碗本身了。平滑地度过阵痛期,是中国最成功的地方。
“我们厂为了减员增效,将我们重庆车间与绵阳车间合并,我是技术专家,当然不可能下岗,但如果要工作,就得到绵阳。当时我已经五十多岁了,生活基础在重庆,舍不得离开,就办了提前退休。当然,厂里原来的房子,都归个人所有,政府为支持撤并,也顺利地办了手续。所以,我的青春留给厂,厂里留给我那栋房子,这就是价值。”
我听了后,觉得是一种悲哀。这种埋头干事的技术骨干和专家,在五十多岁临近退休时,还要为自己未来的生活作重大选择,并且前景谁也无法预料。他们可以预料产品的发展和质量,可以预料科学的进步和工艺的改善,但预料不了自己的生活。如同漂浮在大海的孤舟,突然失去了方向感。
“留在重庆,是我夫人坚持的,当时儿子也站在她一边。我只是闲下来没事干心里慌,其实我倒不担心钱的问题。毕竟,夫人挣下的,比我在厂里多多了。”
虽然有钱,但一个长于思考和勤于工作的人,突然没事干,空虚带来的失望,肯定非常痛苦。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他当时肯定遇到过。
“最开始没事做,是闲得慌,主要是业余时间,辅导儿子做功课,也算是孩子争气,也与他妈妈的教育有关,成绩还不错。”
我与妍子在云南开展的计划就与教育有关,我想知道,他夫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是如何教育孩子的。这种方法,说不定也适合于山区那些没文化的家庭学习呢。
我问到:“她是怎么教育儿子的呢”
“她其实说得不多,做得多。比如她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就是看些杂书,几十年来,没打过麻将,也很少看电视。生意忙完了,就在家服侍我们。但是,她反复的一句话,却印在了儿子身上。她说:我从小就喜欢读书的人,服侍你爸爸,不是他对我有多好,我只是喜欢你爸爸读书的样子。男人没知识,女人看不起。这句话对我儿子的冲击很大,所以,他学习的动力还是有的。”
这属于言传身教,一般家庭,是学不来的。但这也是最有效果的教育方法,以父母自身状态来影响孩子对读书的看法。这种办法,苏东坡的父亲苏洵也使用过,有特效。
说了这些,还没接触到实质
第三百八十九章 走了些弯路
此时,老板看了看时间,说到:“我夫人要过来了,接替我进去吃饭,我吃素,中午饭,我就不留了。”
我赶紧说到:“那我请你吃饭呢”
他摆摆手,说到:“不需要,小伙子,你要有兴趣,明天上午再来,我们还可以谈半天。我劝你,暂时不要买佛学辞典了。你先争取把《证道歌》多读几遍。不理解没关系,欣赏它的美,也是收获,读多了,背得下来。今后如果真学佛,渐渐就有用处了。”
我向他告别,心里很是感谢。这样一个老人,对年轻的陌生人,完全没有戒备心,完全将自己的私事倾诉给我。目的,是想用自己的实例,教导我学佛的正确方法,这是无私的信任和给予。况且,他还给了我读诗的方法,也够我自学了。
在离开店子后,我找到那家餐馆,现在,我连续几餐都在这里吃,伙计和老板都认识我了。
相互的招呼很随便和热情。这种热情,不是酒店的那种职业般的微笑,可以上画。这种热情,是不分你我的亲热,是打趣玩笑的亲近,是自己人的感觉。我喜欢重庆了,从今天起,就凭它这里的人,对一个陌生人的亲热和信任。
吃菜的时候,伙计居然记得我喜欢疼椒味,居然在我点的藤椒鱼里,多加了两串新鲜的藤椒,几乎盖住了鱼。虽然热油淋过,但碧绿的颜色,真的让我食欲大开。
吃得差不多时,老板兼厨师出来了,在我耳边轻声说到:“兄弟,喜欢不喜欢烧白”
我眼睛一亮,好久没吃过这东西了。这是四川最传统的菜了,我母亲在世时给我做过,它制作过程非常复杂,现在的人,不仅很少吃到,会做的人,也很少了。
我点了点头,表达出兴奋。
“好,我晚上就准备材料,明天中午还是早上吃”
这简直是把我当家人了,时间和菜品好像是专门为我定制的。我也不想太麻烦人家,毕竟这道菜,客人们早餐是不太点它的。它是中午正餐的内容。我说到:“中午吧,我只能吃一碗。”
“好咧,兄弟,明天中午,请你提意见。”老板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回后厨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有点不理解。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烧白的
回到宾馆,这里的服务员看见我,也不说“先生,您好!”那样所谓稍带重庆口音的普通话了,她说的是:“您房间刚打扫过,还需要什么吗”
我笑笑,摆摆手,轻快地走入了电梯。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亲切自然,不需要客套的东西。对于一个漂泊的人来说,真正的热情,是把你当自己人看。
回到房间,果然所以东西都换过,打扫得非常干净,我在街上买了点自己爱喝的茶叶,准备午觉醒来后,泡茶读诗,或许,会有美感。
这首《证道歌》相当长,但词语却很平实的。如果不需要了解它的真实意义,只是诵读下来,的确很轻松。
先睡觉,起来后再正规地读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仿佛来到那个熟悉的隧道。但这个隧道与以前有所不同。方框变成了圆框,我下坠的时候,身体变得轻盈,更重要的是,隧道仿佛布满了光线,再不是沉重的黑色。突然,前方有一大片光明,刺激我双眼都睁不开了,我仿佛有一个印象,前方有人在念地藏王菩萨的名号,声音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强,那炽热的状态,让我有燃烧的感觉。
突然醒来,发现是一场梦。而此刻,窗帘大开,外面下午的太阳正旺,正好照耀到我床上,照耀着我的眼睛。我猜想,大概这太阳的光辉,造成了隧道中的光吧。那地藏王菩萨的名号,也许是上午我听了书店老板的叙述,在梦中的潜意识中,反映了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是上午有思,中午有梦。
但是,这个梦虽然无法解释它的原因,也无法与信仰联系起来。却可以影响心情。黑暗总没有光明好,这是个好兆头。下午读诗,也许会有收获吧。
我起床洗漱,然后烧水,泡茶,所有程序准备完毕。喝了一口茶,仿佛原来在北京在温州,那阳台上的美好时光回来了,我打开了书。
只是读,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理解,可算轻松多了。读诗时,我随着节奏和韵律,摇头晃脑起来。大概读了一半左右,我突然意识到,整个读诗的过程,我说的是家乡话。原来习惯读书的普通话,居然在这里改变了。
人是环境的产物,我笑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学好的普通话,居然在重庆,还了原。
还有,过去我读书时,喜欢端着茶杯边喝边读。而今天读诗,居然十几二十分钟,没有端茶杯的动作,只是双手捧着书,正襟危坐的样子,有点正规。
我不知道佛是否有法术。但我知道,读这诗,很享受。口没有渴的感觉,眼睛也不累。尽管窗帘仍然没有拉上,光线非常强烈。
大约读了三遍后,我站起来,看一看窗外。这是我以前的习惯,书看了一个多小时,就得看看远方,以免眼神疲劳。此时的重庆,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真实,有些玻璃和屋顶,在远处,居然反射出光,显示出璀璨。
重庆的大睛天,可是不好找。这里是雾都,也是山区小气候,在长江岸边,云雾缭绕,很难有今天下午,如此清新的状态。
浑身有一种通泰感,这诗写得真是酣畅,虽然长,但节奏好,真是有一种特殊的诵读美感。
又读了几遍,在晚饭时间,才下楼转,觉得今天很充实,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其实,我是个无聊的人,根本没做任何事情。
第二天早餐,还是在那餐馆吃的。吃完过后,在江边散了会步,大约九点钟,如约,我又来到那家书店。果然,昨天那老板,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坐着,看着街面的行人和车辆,一幅淡然的样子。
这一次,我不是空手去的,我带去了一包茶叶,昨天看到他喝的是茉莉花茶,所以就在街上,找最好的,称了一斤。
他本来不要的,在我坚持下,他也没有强行推辞了。估计,他也看出来,我算是有钱人,这点东西,只是个见面礼节,不算破费。
“昨天读诗了吗”老先生问我时,眼神比较柔软慈祥。
“读了,神清气爽,不知道什么原因。”
“行,看来,你与它有缘。小伙子,你来我这里,是想听故事呢还是想学佛呢”
“都想,你的故事与学佛,分得开吗”
他笑到:“果然是个聪明的人,这事理解是对的。我继续跟你讲吧,反正你人也来了,我礼也收了,不讲,就是我的过失了。但我不能跟你讲佛法,因为我没资格。但我可以讲自己的故事,算是分享。”
我点点头,把椅子移动了一下,坐在他的正对面。
他拿出一个玻璃杯,给我倒了一杯茶。“今天估计你要来,所以多准备了一个杯子。”
我笑到:“先生,我们也有缘。”
“对的,天下事,无一不因缘分而聚合,这是佛说的。缘起法是佛法的基本思想,这点,你以后也许会明白。我只说我的故事,要听缘起,你得找到自己的善知识。”
我知道,他懂得很多,但不给我讲,是他觉得自己没资格。一个懂得如此之多的人,居然没资格讲最基本的佛法思想,那么,有资格的人,该是多么高呢
“昨天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后来也跟夫人一起吃斋念佛了。”
“啊,是的是的。但是,先纠正你一个概念,吃斋是吃斋,吃素是吃素。我们只算得上吃素,还谈不上吃斋。这个我不解释,如果你今后有缘进入佛门,就自然知道,什么叫吃斋了。”
果然是理工高手,对词语和概念,是很严格分明的。
“我走的路子,也有一些弯路。你知道,我是多年读书的人,一路考过来学过来的人。当然,与我夫人的办法,还是有区别的。她只是念佛号,我是从看佛学书籍开始的。”
这当然可以理解,比如我,也企图通过看书,来了解世界的真相,世间的学问。何况,我的学历,还没有老先生的高呢。
“当时,我家的书店,因为我的病,已经两年没开过了。我好了后,建议重新开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个书店是我夫人好多年的心血,寄托着她的感情。赚钱如今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这个店子和事业,曾经是夫人的全部希望和劳动,我不能让它因我而消失。”
他夫人,因这书店而有事业,因这事业为家庭打下了基础。这个书店的存在,就是他夫人的军功章,肯定有意义。
“我夫人刚开始怕我劳累,说年纪大了,轻松些好。但我说,我看到书,心情就轻松。况且,这东西也不费什么体力,只是一些日常的书籍,如果有大量的进货,找棒棒帮忙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儿子到美国去读书后,我们老两口如果总呆在家里不做事,也会与社会脱节,人也没有意思。所以,这个书店,只是对她功劳的纪念,也是我们进入社会的窗口,我们不指望它能够赚多少钱的。每年,我们对附近学校的民工子女,还免费送教材呢,也算是有个意义。”
怪不得,他做生意,不冷不热不上心的样子,对钱也没太计较,因为,这书店的意义,与钱的关系不太大了。
“那你们孩子在哪里呢”
“他已经在深圳成家了,过一段时间回来一次,他是一家企业的高管,平时很忙,但到重庆出差的机会多,也就回来看一次。何况,我们老两口暂时也不需要他留在身边,他有这想法,但被夫人阻止了。夫人说,年轻人有机会,就应该发挥能力,不负所学。不能被老人困住。她身体好,这几年照顾我没问题。如果她做不动了,自己到深圳去团聚,用不着操心。”
 
第三百九十章 认识你自己
我有个困惑,老是禁锢自己的思想和言行,让人别屈于狭隘的空间之中,难道不扭曲人性吗难道不抹杀创造吗难道不自虐痛苦吗
有不是有点找别扭,是不是有点傻
“先生,按你的办法,是不是感到有些痛苦呢”我旁敲侧击地问,怕用词太直接,伤害一个老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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