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兮
暂时风停雨歇,苏邀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去给苏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顺势提出要去沈家的事儿。
苏老太太答应的很痛快,想到沈家夫妻这回莫名被牵扯上了公堂,也遭了很大的罪,还特意叮嘱苏杏仪准备了些礼品让苏邀一道带过去,又道:“替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说老婆子我治家不严,让他们受委屈了。”
沈家夫妻哪里敢记恨苏家,听见苏邀这么说,还是沈老爷苦笑着摇头:“怪不得老太太,这些事儿谁能想得到的?”
病了一场,加上惊吓过度,沈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咳嗽了一阵,又笑着对苏邀说:“对了幺幺,听说你被封了县主了.....”
沈老爷叹了一声气,是真心实意的替苏邀高兴:“好!好啊!原本就是我们耽搁了你,以至于你回了苏家,也处处受气,这次还被闹上公堂去......”
他做了一辈子生意,对于上公堂一事也同样忌讳了一辈子,想一想苏邀作为真正的千金小姐还要去受那份委屈,心中就很难过得去。
沈夫人也在边上垂泪:“你干爹他这些天都吃不下睡不着,总觉得是对不住你。幺幺,我们思来想去,这回让你过来,是想跟你道别的。”
苏邀都还来不及难过,先忍不住震惊:“你们要走?!”
沈老爷面色晦暗:“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我们留在京城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只能让你为难,我思来想去,倒是不如仍旧回老家去----原本也是为了见见孩子才来的,如今回去,也就当做了一场梦,仍旧过从前的日子罢了。”
他神情落寞,越是在京城呆的久,跟这些世家大户相处的多,他就越是察觉出来官商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
从前还总想着能给苏邀当个帮手,可如今看来,他们哪里帮的了苏邀,全然只是苏邀的累赘罢了。
苏邀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手里端着的杯子也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茫然看了沈老爷一眼,轻声喊了一声父亲。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喊过了,这么一喊,沈老爷诧异之余忍不住心头发酸,都四十左右的人了,还是仍旧哽咽了一声。
沈夫人也泪眼朦胧的扑过去将苏邀揽在怀里,哭着道:“好孩子,好孩子,以后也不是不能见了,你好好儿的,我们就放心了......”
苏邀不知道如何反应,头皮一阵阵的发紧,连带着头也痛起来,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攥住沈夫人的手,紧盯着沈老爷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就要举家都搬走?言儿还在读书呢,你们这么一走,言儿的学业怎么办?他的同窗等人都在河东书院,难不成就不读了?”
沈嘉言好不容易才能进河东书院,这么回去,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沈老爷却下定了决心:“原本他隔年就该回乡先去考童生的,趁着这个机会,先回去也好,至于先生,回去了再找也是一样。这件事我们已经打定了主意,京中的铺子最近也已经在转手了,等到都处置好了,便回去了。让你过来,是不放心你,也怕你多想,所以提前知会你,幺幺,往后你要自己多珍重,若是以后得了空,我们也会来看你。”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就又有些精力不济,呼出一口气来:“罢了,幺幺,你回去吧。”
苏邀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经转过头去了,沈夫人送苏邀出来,一直送到二门处苏邀上马车,才立住了脚:“家里忙忙乱乱的,原本说是让你一道吃顿团圆饭,可你干爹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以后吧,以后又再说。你自己在京城,不要顾念我们,我们的根基原本就在老家,回去了也是照常做生意,在老家,说不得还比在京城更自在些。”
沈夫人催的急,苏邀原本满腹的疑惑,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注视着马车走了,沈太太却还在二门处站了许久,一直等到连马车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才转身回了院子里。
沈老爷见她回来,咳嗽一声问她:“走了?”
“走了。”沈夫人怏怏的坐下:“老爷,咱们真的这就走了?幺幺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沈老爷苦笑了一声,语气却坚决的很:“我们能怎么?就算是不放心,我们也帮不了她什么,反而只能是她的拖累。别的不说,这次的事儿就是铁证,你看一看,苏三太太是如何拿着她在我们家养大的事儿羞辱她的,亲生母亲尚且如此,她那个圈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只会比苏三塔台更加眼高于顶,我们留在京中,岂不是更让人家时时刻刻都戳幺幺的脊梁骨?再说,这次我们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别提帮幺幺了,再呆下去,反而还要拖累了她,那时候更加让她为难。”
沈夫人垂头不语。
沈老爷叹了口气,又问她:“言儿叫回来了没有?”
“已经让管家去接了。”沈夫人正说着,外头就有管事来回话,沈老爷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避。
管事很快便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摞的账本,磕了头起来就都交给沈老爷:“老爷,点心铺子和药铺都已经盘出去了,加上两家铺子的货物,一共盘了六千两银子。”
沈老爷忍不住蹙眉:“药铺年前刚进了一大批货,成本便不止六千两,怎么如今两家铺子一起盘才盘了这么多?”
管事面露难色:“都知道咱们家遇了难处,这么急着盘出去,没有人肯开价,就这个价,还算是高的了......”
沈老爷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平复了好一阵心情,才猛地咳嗽出来。
冠上珠华 一百五十三·泻药
管事战战兢兢立在一边,看着沈老爷吐出一口淤血,当场睁圆了眼睛手足无措的喊了一声老爷,慌了手脚立在边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夫人唰的一下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急忙奔到沈老爷跟前,一眼看见沈老爷衣襟上那口血,当即三魂去了七魄,握住了沈老爷的手,连肩膀都在发颤。
还是沈老爷自己强打了精神支撑起来,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颤巍巍的取了边上的帕子擦了嘴巴,忍着满嘴的铁锈味儿,吩咐管事:“阿忠,你是跟了我最久的,咱们这趟回乡,你也一样要跟着,我也就不瞒你,盘出去的这些铺子,能盘回来多少钱,往后都是咱们的立身钱,你去吧,我信得过你。六千....便是六千吧。”
阿忠满脸都是颓色,听见沈老爷这么说,更是难过,哽咽着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的从沈家出来。
才出了门拐过了巷子,都还没来得及叹口气,他的肩膀就猛地被人扳住了往旁边一带,险些把他给带的摔倒,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是惊呼声还没出口,嘴巴先已经被人捂住了。
完了!
阿忠在心里哀叫了一声,面色惨白的想,今天怕是要完了。
他被人拖了也不知道多久,进了一间屋子,才被松开了嘴巴,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投也不敢抬的开始喊起饶命来。
“忠叔,你不认得我了?”
阿忠吃了一惊,手指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痛的伸不直了的,听见这声音却猛然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上头坐着的苏邀,顿时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大小姐!”
苏邀自小就分外听话懂事,从前她还在沈家的时候,小小年纪,就敢跟着沈老爷去收账,常常在外头一呆就是几天才回家来。
家里大小的管事都知道自家大小姐是个心中有成算的,还当大小姐是要接老爷的班了,谁知道忽然传出大小姐不是亲生的,是京城伯府的千金小姐的消息来。
算一算,他们都已经隔了许多年没见过苏邀了,但是听见苏邀这声音,哪里还有认不出来的?
阿忠惊喜交加,这才下意识察觉到苏邀的不同来-----从前的苏邀如同是路边随意生长的花儿,看上去生机勃勃,可如今的苏邀,却像是养在篱笆里头的蔷薇,耀目非常。
他百感交集,不敢再看,趴伏在地再喊了一声大小姐。
苏邀冲他点点头,冲阮小九看了一眼,阮小九已经急忙去把他给搀扶起来了,立即又有人手脚麻利的端上了茶水来。
这一切快的如同是在梦中,阿忠眼睛往周围溜了一圈儿,这才发觉顺着窗外看出去,能看见楼下摆着的几个摊子,和对门明晃晃的崇明老参店几个大字。
这里应当是锦绣楼了,他在心里想着,听见苏邀咳嗽了一声,又急忙聚精会神的朝苏邀看过去。
苏邀的声音还是轻轻的,笑着问他:“忠叔,你是跟在老爷跟前的老人儿了,我有几件事要问你,劳烦你跟我说实话。”
从前苏邀都才八九岁的时候,在沈家就很能作主了,那时候许多货款就是直接能交给苏邀的,亲近的掌柜管事都知道这一点,何况如今苏邀更是脱胎换骨一般,比从前在晋地的时候还要更加威严不知道多少倍。
阿忠都顾不得思索,先已经谨慎的答应了一声。
苏邀就将茶水放在一边,轻声问:“老爷最近的生意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阿忠有些迟疑。
阮小九在边上忍不住就笑了一声:“管事也是沈家的老人儿了,那就必然清楚我们姑娘的心思,她问这些,只有为沈老爷好的,怎么您反倒是犯糊涂了?”
阿忠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才敛去了迟疑,神色萎靡的点点头:“不瞒姑娘,老爷已经让我将京中最赚钱的两家铺子给转出去了,就等着到时候盘活了银子回晋地去。”
他语气怏怏的,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精神。
整个家业从晋地搬来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苏家的打压而受损了许多,虽然后来缓过来了,但是积攒起来容易,败掉却只是几天的事儿。
如今这样回去,以后在晋地也难立足了。
东家的生意难做,他们这些管事的哪里又能好过的了?
苏邀挑了挑眉,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才出声:“忠叔,忽然说要盘店,岂不是要被压价?”
“可不是。”阿忠叹了一声:“两家十分出息的铺子,总共也只盘了六千两。”
六千两!
苏邀是做过生意帮沈家管过账目的,上一世后半段时间更是理过了程家的中馈,她手里捏着的庄子铺子不下十数家,自然明白这六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明抢也就是这样了。
她嗤笑了一声。
阮小九也低声道:“姑娘,怕是遭了什么难处了,否则的话,再急着出让,也断然不可能会做这样的生意的,您看是不是我去查查?”
苏邀嗯了一声,忽然对着阿忠道:“忠叔,你是老爷跟前得用的,自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老爷急匆匆的说要回晋地去,如今又大肆贱卖产业,肯定是逢了大事,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也就没什么好再瞒着的,阿忠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无精打采的道:“也就是前几天出的一桩事儿,家里在帽儿胡同的那个药店出了事儿,一个孕妇腹泻不止,大夫开的是止泻的药,里头有一味黄连,结果店里的伙计却给装成了大黄......”
沈妈妈不由得色变,在边上给苏邀解释:“大黄通便.....”
阿忠更加丧气了:“更倒霉的是,那家人也不知道这药出了差错,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胎儿没保住,孕妇也去了半条命.....人家打上门来......闹的人尽皆知的,做药铺生意的,最怕的不就是这事儿,出了这样的事,生意哪里还做得成?”
冠上珠华 一百五十四·挡路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就要到贱卖产业这一步。”苏邀面不改色,她早料到是出了事,可如今听阿忠说起来,心中的那个石头却还是悬而未决,让孕妇滑胎失了孩子,这事儿是很麻烦,也是药铺的不对,但是,不至于让富庶的沈家到这个地步。
那就是还有别的事。
她挑了挑眉紧跟着问:“药铺出了这桩事,别的铺子呢?”
阿忠有些茫然:“别的,倒是没发现什么了,就这事儿也闹的家里够戗,那家人那阵子每天都来闹,说是家里本来就是五代单传.....一开始上了县衙,县丞问是否能够调解,那家人就死活不肯,事儿还没了,他们家每天都在店门口拦着堵着,说是家里的药铺害死了人,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苏邀心中有数了:“那老爷让你去盘店,如今是有人肯接手了?”
阿忠应是:“不过都知道我们如今遭了难处,所以价格压得格外的低,没什么人肯接手,开到六千两的,已经算是肯给高价的了。”
苏邀对着边上的胡英抬了抬眉毛:“你跟着忠叔,去看看接手的是什么人。”
胡英答应了一声,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阿忠一道出去了,沈妈妈才焦急的看着苏邀:“姑娘,老爷必定是心灰意冷了,所以才会连店也不要了.....”
苏邀的面色淡淡的,嘴角牵了牵。
不,只怕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别无他法。
她摇了摇头,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带着沈妈妈她们先回了府。
苏老太太听说她回来,早让余夏过来请了,等到她进了屋,便问她:“你干爹干娘那边叫你过去,没什么要紧事吧?”
苏邀并没有打算把这事儿告诉苏老太太,就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这次上了公堂,她们心里也有些惊慌,所以叫我过去说说话儿。”
“唉。”苏老太太叹了声气:“也是为难了他们,寻常人家,最怕的就是见官了,这次的事儿说来说去还是咱们把人家给连累了,寻个空儿,请他们到家里来坐坐,我亲自跟他们赔不是。”
苏邀笑着答应了,从苏老太太的房里出来,才出了游廊,就见燕草已经在等着了,她加快了步子走了两步,燕草小跑着过来:“姑娘,阮小九回来了。”
苏邀便转身又去了议事厅。
阮小九早已经等着,一见了苏邀,先把打听来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已经问清楚了,那一家倒的确是五代单传没错,但是,他们儿子早在去年就已经死了。”
苏邀脸上浮起淡淡的讥笑。
人都已经死了一年,家里的儿媳妇怀了身孕。
这是谁的孩子?
前因后果一想,里头的猫腻不言而喻。
“人如今如何?”苏邀的牙有些疼,脑海里浮现出沈老爷难看的脸色和沈太太的眼泪,语气不自觉的更冷了几分:“孕妇已经要病死了,说是这些天都没起得来床.....”
“不能死。”苏邀都根本不用细想,马上便吩咐阮小九:“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个孕妇活着脱身。那个孕妇怀的不是他们家的孩子,那些人只是利用她的性命来打击陷害沈家,利用完了,当然是恨不得那个孕妇立即死了事情闹的更大。”
这世上没有人会想死的。
那个孕妇或许一开始是真心闹事,但是在性命跟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阮小九立即答应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胡英那边也送来了消息----沈老爷的铺子就要去办交割了。
她照旧让人去苏杏仪那里知会了一声要出门的事儿,便领着阮小九胡英跟于冬出了门,还让人专门去送了封信。
如今她要出门再简单不过,苏杏仪那边也没多问,只是让她早些回来吃饭,她的车到了地方的时候,阿忠还在跟人扯皮,气的失了一贯的冷静,整个人都恨不得要跳起来,情绪激动的道:“先不说点心铺,就光说我们家那个药铺,才刚从北方进了一批好药材,光是山货就有多少?你们压价压得两家铺子一共给六千两,已经是趁人落难踩一脚,现在竟然还不知足,还要再往下压....这生意,我们没法儿做了!”
阿忠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圆胖的胖子,此时看着阿忠啧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笑起来:“满大街打听打听,现在除了我们,谁肯给你六千两银票接手这烂摊子?你们那药铺是抓错了药医死了人的,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不成?接了你们的铺子,我还得再搭上不少钱去给你们摆平这事儿,你以为简单?一口价,五千两!”
“太高了。”苏邀推开门,隔着帷帽见阿忠跟那胖子都朝着自己看过来,就笑了笑:“唐掌柜这价钱开的还是太高了,五千两银子还是便宜了沈家,不如再低一点儿,三千两,如何?”
唐掌柜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横肉抖了抖,朝着苏邀皱了皱眉看着阿忠问:“这谁啊?!”
阿忠也跟着站起来了,忍着气道:“我们家大小姐。”
大小姐?
唐掌柜的后知后觉:“你们家什么时候有.....”而后才微微有些色变。
苏邀已经坐上了阮小九拉过来的椅子,信手取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唐掌柜,三千两一口价,两家铺子都给你,好不好?”
唐掌柜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不安的看着苏邀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这.....苏姑娘,我们也有难处,生意生意么,原本就是谈出来的,这,你若是觉得价钱太低了,这事儿要么就算了。”
“算不了。”苏邀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唐掌柜也说了,这是生意,我都让利给你了,你怎么补接着?三千两,这两家铺子都是你的了,如今你就能去钱庄取银票,只一点,劳烦唐掌柜也卖我一个面子,你这三千两,是要交给谁去啊?”
唐掌柜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苏邀已经对阮小九拍了拍手。
阮小九立即便挡在了门前,皮笑肉不笑的对唐掌柜道:“唐掌柜,您的人都在楼下吃酒呢,今儿您若是不做这桩生意的话,怕是出不了这道门啊。”
冠上珠华 一百五十五·扎手
不过一个小姑娘罢了,唐掌柜脸上一副害怕的模样,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缩了缩脖子半真半假的叫了起来:“苏姑娘,我也知道您是伯府的千金,如今还封了县主了,是难得的人物。可我们虽然是小商户,却也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就算是收购沈家的铺子,我们也是老老实实,打算银货两讫,又不是头蒙拐骗.....您拦着我也没用啊!”
他们的手脚做的干净,反正这么多弯弯绕绕下来,已经逼得沈老爷无路可走,只能认栽,三千两银子这个数目,还不够点心铺子的钱,可那又怎么样?
做生意做生意,本来就是要讨价还价的。
觉得价钱不合适,可以不卖么。
大不了,他不收了,苏邀哪怕是公主,又能拿他怎么样?还真的能打杀了他不成?
苏邀倚在椅背上,看着唐掌柜笑了一声,转头从阮小九手里接过一本账本,眉目也不抬一抬的道:“唐掌柜可以走了。”
.....
唐掌柜原本即将准备好的那些话都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顿觉有些哭笑不得,合着摆了这么久的谱都是唬人的?这小姑娘这是在这里闹着玩儿吗?
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腿脚却已经灵活的站了起来往外走了。
“唐掌柜,去年从南京织造署购的六千匹烟霞纱,是送往哪儿去了啊?”苏邀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轻笑,似乎是真的好奇:“这么多呢,唐掌柜的铺子吃得下吗?”
原本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即将伸手去拉门的唐掌柜僵住了,不可置信的呆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六千匹烟霞纱,唐掌柜费了很多心思吧?”苏邀恍若不觉,根本不曾管唐掌柜是走还是不走:“唐掌柜的面子真大,听说去年雨水泛滥,不出丝,南京织造署还倒欠了户部一万多匹的纱呢,倒欠朝廷的,倒是能给唐掌柜.....”
唐掌柜面色惨白的转过头来,活脱脱的像是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邀,脸上再也没有那副奸猾的模样。
“你你你.....”唐掌柜的脑子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苏邀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从哪里知道的?
不会的,不应该啊.....
他心里一时闪过了千万个念头,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脑袋里一时炸开了无数的烟花,整个人都眼花缭乱。
“啧,唐掌柜这样的大人物,能吃的进南京织造署的孝敬,竟然看得上我干爹那样的小生意,当真是给了我们脸面了。”苏邀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声:“您亲自设套,何等给我干爹脸面,五千两银子当然还是贵了,您出三千两银子,就已经是对得住我干爹了,是不是?”
唐掌柜一激动,牙齿不小心磨破了自己的下嘴唇,一时间整个口腔都充满了铁锈味儿。
他木然的走到之前的位子坐下,也顾不得装蒜了,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苏邀,脸皮抽搐了几下,才僵硬的问:“苏姑娘想说什么?”
“不说什么。”苏邀语气平淡:“唐掌柜的爱女可是金大人的二太太,万千宠爱在一身,听说连一件外罩袍,都值得金大人花费万金拍得,对付我干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这样简单。”
她多说一句,唐掌柜的面色就更白一分,等到苏邀把这段话说完,唐掌柜之前所有的笃定都不翼而飞,险些就要给苏邀跪下。
他面色铁青的看着苏邀,姿态一点一点的卑微下来:“是我的不是,苏姑娘大人有大量.....”
到底是生意人,唐掌柜的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亡羊补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府上,这样,沈老爷的铺子两间,就按照行价再添上一万两,算作是我唐某人的一点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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